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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差线,第1小节

小说: 2025-10-30 20:37 5hhhhh 8470 ℃

1

  花草树木刚修剪过,空气里弥漫着青草的气味。高桥站在跑道边,慢吞吞地拧开水杯盖。教练背对着他,正在大声吆喝着纠正社员的起跑姿势。他刚喝进一口水,胳膊就被人碰了一下。

  高桥差点把水吐出来。他抹抹嘴,不满地看向对方:“干吗啊?”

  “外面有人。”同辈说。

  高桥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铁丝网外的确有人。那人身材修长,穿着深色西装,手插在裤袋里,看不清面容。男人立在栅栏后,明显在注视跑道上的景象。

  “可能是路过的。”高桥满不在乎。

  “站在那好久了!”同辈不赞成他的看法,压低声音,“不会是变态吧?”

  高桥说:“那告诉教练喽。”

  “你去说。”同辈推他一把。

  “为什么是我……”他嘴上抱怨,腿脚却听话地迈开,朝教练的方向移动。

  他们的教练名叫坂本龙司,三十多岁,下巴缀着胡茬,发型如同刺猬,嗓门出奇地大,常穿颜色鲜艳的运动上衣。平时和部员们打成一片,可一旦踏进运动场,他就是不容置疑的最高权威。

  “坂本老师!”高桥叫道,一五一十地报告他的发现。

  “啊?什么可疑的人?”教练无端被打断指导,表情很是不爽。他听完扭过头,视线越过操场,定格在神秘人身上。高桥看见教练的神情变得十分精彩:满含疑惑的眼睛顿时瞪大,嘴唇微张,脸上分明写着震惊。

  他明白了:“你认识那个人?”

  “……是我以前的朋友。”教练说。他说这话的音量与平常相比,如同小鸟一般。不出几秒,鸟鸣又变成了响雷:“知道了,给我回去列队!”

  高桥吐了吐舌,顺从地回到吵嚷的队伍中。教练在布置自由练习,听他下令的口气,像一个敬业的忙人被临时安排任务,既认真对待又急于摆脱。

  *

  算起来有多少年没见面?五年,还是六年?总之他们太久没见。有这个既定事实在,究竟分别了多长时间也不再重要。

  龙司大步走向旧友,快得像在奔跑。越走近,雨宫莲的变化越是鲜明。年轻时的纤瘦感消失,显得严肃、老成了许多。一头卷发打理得相当有型,戴着金属细边眼镜。姿态间流露的矜贵,与当年在原宿街头宣称“想回乡下”的高中生判若两人。

  “莲?”

  “好久不见。”莲的声音一如往常。他看着龙司的脸,嘴角漾起笑纹。

  隔着铁丝网,龙司无法拍他的肩膀。他抬手比划了一下,似乎不知道从何说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不说一声?”龙司喉咙仍有点发紧。

  “回国述职。”莲瞥向他身后的田径场,“刚安顿好,顺路过来看看,没想到你也在。”

  “哦……”龙司下意识地擦了擦下巴的汗,语气变得骄傲,“是啊,我又回到这里了,还是以老师的身份回来的,你肯定想不到吧?”

  “是很意外。”莲的视线扫过他胸前挂着的计时器和口哨,“很适合你。”

  简单的一句话令龙司无比受用,他咧开嘴,笑容冲散了方才的不自在。“是吧!虽然累得要命,这群小鬼还老惹我发火……”他回头看一眼学生,“不过挺有意思的。”

  莲又笑了笑。龙司端详着他,调侃道:“你这家伙看起来也人模人样的,我差点没认出来。”

  “也没变很多吧。”莲伸手捋了捋头发。这是他多年的习惯,龙司知道他局促时总会这么做,于是笑得更开怀。

  笑完彼此都沉默下来。言语说完了,重逢的愉悦仍在眼角眉梢徘徊,多年未见的空白被压缩成漫长的几秒对视和静默。

  龙司的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隔着栅栏聊天像什么样子,我这边训练快结束了,你要不要等我一下?附近有家不错的店。”他故作随意地说,眼睛关注着莲的举动。

  莲点头:“好,我等你。”

  “那一会见!”龙司松了口气。

  远处传来学生的叫声,一声比一声大,催逼着龙司回去。他走出去两步,又回头看一眼莲。莲淡定地朝他扬扬下巴,龙司便收回目光,放心地走了。

  *

  龙司的车是一辆二手斯巴鲁,后视镜上挂着御守和泛黄的怪盗团吊饰,几张收费票据塞在杯架里,地垫沾着草屑。车内还不算凉快,莲脱掉西装外套,解开两枚衬衫扣子,显得没那么拘谨。

  “买了两年多了,开着还挺顺手。”龙司转动方向盘,车缓缓驶出停车场。

  莲的视线从晃动的迷你白鸟面具上移开。“平时有谁搭你的车?”

  “没谁啊。比如我妈,同事,哦——”他不动声色地眨眨眼,等龙司说下去,“还有关系比较好的学生。”

  “都是男学生吧。”

  “废话!”龙司飞快地还嘴,注意力始终在路况上。

  夕阳流过车窗,莲看向窗外的行人和店铺招牌,睽违多年的街景。“去哪家店?”

  龙司神秘地笑笑:“到了就知道。”

  七八分钟后,他和龙司踏进一家居酒屋。店里一片嘈杂,柜台后忙碌的老板热情地朝龙司打招呼:“坂本老师!今天来得真早。”

  “对啊,训练结束了。”龙司笑着回应,走到空座边,对上莲好奇的眼神,“就坐这吧!这店是我学生家里开的,我经常来。”

  他们在位置上坐定,点完单,店员前来上啤酒和小菜。莲抬头正要道谢,看见一副属于少年的面孔,他从那张脸里读出惊愕。“请慢用!”少年说。

  龙司先开了口:“高桥?今天不是你值日吗,这么快就搞定了?”

  “跟别人换日期啦。”少年抱着托盘解释,“店里缺人,老爸叫我早点回来帮忙。”

  “怪不得。”龙司爽朗一笑,对莲说,“让你穿这么正经还随便站,下午都被学生当成怪人了。”

  莲挑挑眉。叫高桥的男生立刻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您是教练的朋友……”

  “没关系。”他说。

  “好了,开玩笑的,又没怪罪你。”龙司看着学生的窘态,忍不住哈哈大笑。高桥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后退,紧接着就消失在后厨。

  “来,别管那小鬼了。”龙司举起啤酒杯,“欢迎回来,莲!”

  玻璃杯在空中相碰,响声清脆。冰凉的酒液带走一天积攒下来的疲乏,白天莲才办妥住处的事,到曾经的高中也是临时起意,在这遇到龙司纯属意外加缘分。

  他看着龙司仰头畅饮时滚动的喉结。久别重逢,龙司和他记忆里差别不大,依然精力充沛,结实精悍,笑起来清爽又毫无保留,只是年轻时的急躁沉进眼角的笑纹中,全然看不出曾经做过问题学生。

  杯子落下,杯底轻微地磕碰着木质桌面。喧嚣如同温暖的潮水,包裹这隅片刻的安静。龙司舒了口气,用手背抹掉嘴边的泡沫。“我都不知道你回来。”他语含谴责。

  “我也不知道你到了秀尽。”莲说。

  龙司干笑两声,摩挲着沾满水珠的杯身。“还是因为太久没联系了吧!上一次你见到我的时候,我还在小学当兼职教练呢。”

  “关西腔也不见了。”

  “早就改了,我只是在大阪待了几年而已。”龙司的身体微微前倾,“说起来,你这次回来是打算长待,还是……?”

  莲想到草拟中的申请文件,稍加思考,回答道:“不确定,可能待两周左右。”

  龙司显然不满意他的答复,神情略带落寞,又迅速恢复了笑容。“挺好啊,我还以为只待几天。”他说,“你现在肯定混得很不错吧?就像剧集里演的那种商业精英?”

  “做分内的工作而已。”莲喝了口酒,轻描淡写地带过,“你呢?高中生会比小学生好一点吗?”

  “别提了。”龙司开始滔滔不绝讲起学校的事,面带笑意地抱怨训练如何辛苦,学生如何难带,牢骚外却是归属和热爱。

  莲只是听着,偶尔点头,间或简短地回应。第一杯啤酒已然见底,取而代之的是龙司点的Highball和他的烧酒兑乌龙茶。老板将食物端上,他感到一阵奇异的平静。这里没有需要揣摩的客户心术,没有精确到分钟的日程表,唯有人声喧闹、食物香气,和一个生动而多话的龙司。

  龙司说,今天一定要喝个痛快。

  “要跟家人报备吗?”莲问。龙司的手指干干净净,没戴任何饰品。

  “报备什么……”龙司困惑地重复他的话,渐渐反应过来,“你是说妻子?”

  莲望着他。龙司抓了抓头发:“虽然说出来可能会被你笑,不过老实说,我还没结婚。”

  “我也没有。”莲拿起一串烤鸡肉。

  龙司大为震惊:“你?怎么可能?”

  “真的。”他慢条斯理地咀嚼着。没什么可疑虑的。

  “不会吧,那些人都瞎了吗?”龙司竟然替他愤愤不平起来,咽下一大口威士忌配苏打。

  他平淡得仿佛在谈论别人的故事。“没什么不可能的,时间都花在工作上。”他说,“龙司又是因为什么?”

  “合不来,不合适,没有情趣……”龙司自嘲地笑一下,“总之就变成这样了。”

  莲的嘴角牵起一点细微的弧度。酒精使他松泛,话题也变得愈发漫无边际。龙司说到兴头上,手肘蹭过他的手臂。皮肤接触的地方传来不属于他的温度,龙司没有立刻移开,莲也没有动。他闻到龙司身上的酒气,混合着食物炙烤的味道,他迟钝的感官从那一小块温热里复苏。龙司继续说话,挪开了手。

  他们喝完酒,莲低头看腕表,低声说:“不早了。”

  一点失落掠过龙司的脸。他确认了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不太乐意地应和:“是啊。”

  龙司叫来老板结账。走出居酒屋,掺着凉意的夜风将他们吹得清醒了些。龙司的车只能留在这,明天再找时间来取。

  他们在路边等出租车。街灯照亮龙司的侧影,他半垂着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他突然朝莲的方向歪了一下,莲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没事吧?”

  “没事!我好得很!”龙司大声回答,没挣脱他的手,“莲……莲,你现在住哪?”

  “六本木。”在一家服务式公寓,高档、冰冷、临时,他并不急于回到那里。

  龙司嘟囔了一句:“真厉害啊。”

  莲有些茫然地仰起脸看星星,即使戴着眼镜,繁星仍显得遥远而朦胧。他和龙司分享着这片沉默。

  静默延续到出租车内,他等龙司钻进车,随后关上车门。龙司靠着车后座,长舒一口气。车辆发动,平稳地行驶在流光溢彩的夜色中。“之后还能见面吧?”龙司问。

  “当然。”

  安静。只剩呼吸声。

  莲侧过头,龙司的轮廓忽明忽灭,光点在他合拢的眼皮上跳动,脑袋随着车身轻微颠簸。

  他以为龙司睡着了,身旁的人忽然开口,嗓音因困倦和酒精含混不清:“……你开心吗?”

  莲一怔,不知道问的是今夜,还是此前他们分开的许多个日夜。因此他没作声。

  出租车先停在龙司的住所楼下,他轻轻地推龙司:“到了。”

  龙司坐直身体,茫然地看了看窗外:“啊?哦……”

  他下了车,站在原地,莲打开车窗。龙司恢复些许精神,说:“你一个人回去没问题吧?”

  “没问题。”莲看龙司,龙司也看他,都在寻找恰当的方式来结束这一晚。

  最终龙司伸出手,莲和他握了握手。“那后面再联系吧!”

  “好。”

  龙司笑着和他挥手,转身离开。他向司机报出公寓地址,出租车开往下一个目的地。

  电梯上行到十六层。莲回到公寓,玄关处的顶灯自动开启,镜子里映着他被照得雪白的衬衫,阴影浮在衣料褶皱上。我的外套,他想起来。在龙司车里,在副驾驶座。

  他摸出手机,除了几条工作信息,通知栏静悄悄。先这样吧。莲把手机搁在茶几上,走进浴室。

  他洗完澡,想找一样东西。他穿过房间,拉开衣柜抽屉,找出旧手机。尽管久未使用,这部手机仍随他飘洋过海,作为旧日时间的遗物。

  莲给旧手机充上电,耐心等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摁下重启键。如他所愿,手机死而复生。聊天软件的版本过旧,他额外花了两分钟更新。黑发湿漉漉地覆在他额间,一滴水落到带划痕的屏幕上。

  他揩去水滴,用毛巾擦了擦刘海,打开跟龙司的聊天界面,对话时间停留在六年前。龙司问,在国外感觉怎么样?

  莲回:还不错。

  一切联系都在他那句“还不错”后消失。他往前翻,看见一张聚餐合照,两人的脸比现在要更年轻一些,那时是五月份。

  莲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那次聚餐就在他登上出国班机的前一晚,曾经的怪盗团伙伴专程为他举办饯别宴,杏到海外进修前也有一次。

  当时的莲认为这就是最妥帖的回复,在异国的奔波、孤独和隔阂都不足为外人道。可龙司毕竟不是外人。如今看来,他自以为的周全更像敷衍了事。

  莲握紧旧手机,深深吸进一口气。和他不同,莲清楚龙司要是发现车里有他的外套,一定会主动找他。他走到落地窗前,外面灯火璀璨而悄无声息。玻璃倒映出他的脸,其上只见疲惫和刻意压下的情绪。

  他在等龙司的信息。

  一直以来莲都擅长等待,为什么这次他会如此心神不定?

2

  龙司花了一周时间才记住这里每个人的名字,但他最常见的还是理疗师、护士和康复医生。

  他被分配到一个朝东的小单人间,从东京带来的行李将衣柜塞得满满当当。书桌上放着他很少用的笔记本电脑,还近乎虔诚地摆了张怪盗团同伴的合照。

  四月,龙司带着疗养机构开具的训练计划书,和母亲去学校办理休学手续,随后在一所通信制高中注册,收下一摞教材和学习资料。这些厚书随他一起来到疗养院。

  在秀尽的最后一天,中冈和武石找到他,保证会向他报告田径部的最新动态。“先是雨宫回老家,然后又是你要走了……”中冈感慨道。

  龙司说:“那么伤感干什么?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是吗?我怎么觉得伤感的是你坂本啊?”武石凑近来瞅他,“眼睛都红了,你不是要哭了吧!”

  “走开啦!你才哭!”他作势要打武石,对方灵巧地躲开。

  疗养机构坐落在山麓,由一所旅馆改建而成。从车站出来,还要坐二十分钟巴士才能抵达。

  龙司母亲在这待了五天,帮他安排好所有事情,旁观了几次训练。她走前的半小时是和龙司在庭院度过的。院里种着松柏,向远眺望,积雪覆盖的山脉轮廓清晰可见。

  早在向朋友们宣布搬家之前,他就和母亲聊过无数次。她对龙司在丸喜的现实里经历的一切一无所知,起先试图劝阻,却被他久违的决心打动。

  “如果最后还是不行呢?”

  “不试怎么知道?”龙司说,“如果拼尽全力还是不行,那就再说吧。”

  他想象不出真正放下田径后的人生,就如同他想象不到没有朋友们在的康复生活。

  这是他一个人的修行。

  鸟雀啾鸣,空气里带着松针和泥土的气息。他们身后是水疗室,几个康复者正在治疗师的陪同下做低冲击运动。他喜欢漂浮在水上的感觉。

  一阵风吹来,他母亲把吹乱的头发别在耳后。她欲言又止,龙司看着别处,试图忽略她强烈的目光。

  “等放假了,我再过来看你。”他母亲说。

  “不用吧,过来麻烦死了。”他摇摇头,踢开脚边的石子。他们来时坐的是高速巴士,事实上无论选巴士还是列车,单程都要耗费四小时以上,坐列车还要换乘好几次。

  她笑得无奈:“谁叫你要选这么远。”

  “反正有空我会回去看你啦,平时可以打电话啊。”他拽下一把松针,用手指揉搓,“而且在家你也能少做一个人的饭。”

  “是啊,还不用等着洗你的脏衣服。”

  最后,她走了。

  这是他一个人的修行。

  宿舍。训练区。食堂。阅览室。龙司的生活变得极其规律。

  他的“病友”来自各行各业,年龄不尽相同,有运动员,也有因车祸或工伤需要复健的普通人,还有年长的老人。他们在休息区交换训练的辛苦、进步和人生故事,日复一日的生活也不算太无聊。

  但他想念自己的老朋友,尤其是因状况反复、看不懂课本而心烦意乱的时候。他的手机屏幕停留在莲的聊天窗口,他想到不该一碰到困难就向莲抱怨。说得再多,莲也无法从天而降解决他的问题。

  龙司想,这就代表他变成熟了吧,莲会为他高兴的。

  下午的复健结束后,他帮护士晾床单。水洗过的棉质床单晾晒在细麻绳上,散发出松木和消毒水味。

  护士小姐边拉直床单边角,边随口说:“没事的时候可以去城址公园赏樱哦,从这坐电车也不远。樱花季快结束了,再不看,今年可真的要错过了。”

  “一个人看挺没劲的。”龙司撇撇嘴。

  “也是,结伴去看才有意思。”她吃吃地笑,“我记得坂本君是东京来的吧?东京也有樱花,有没有人陪你一起看呢?”

  “……嗯。”他含糊地应了一声,“那种东西,看多了也就那样吧,没什么特别的。”

  樱花不特别,特别的是人和际遇。

  护士看出他的别扭,了然一笑,并不拆穿:“是吗?我觉得很漂亮。一年才一次,错过总觉得可惜呢。”

  他想他该找一个信号最好的地方,跟莲聊聊天。

  *

  列车慢吞吞地驶进站台,车厢外壳被雨打风吹褪了颜色,老态龙钟的样子。莲坐在候车室里,看了一眼手表。列车员歪戴着帽子,身影闪过门口,和这唯一的乘客交换短暂一瞥。

  为什么在这里?

  他知道为什么。

  龙司出乎意料地给他打视频电话,背景里天色渐黑。哟!莲!龙司用惯常的语气说,仿佛只是一次日常联络。你在干什么?没打扰你吧?

  “没什么,刚吃完饭。”相比之下,莲的背景就普通多了,他在自己的房间,“你怎么在外面?”

  “啊?当然是因为信号烂得要命啊!不过别担心,我已经找到完美地点了。”龙司晃晃镜头,扫过背后的松树以及远处的山峦轮廓,“风景很棒吧?就是蚊子很多,哈哈。你最近怎么样?”

  “还不错。”

  一切照旧,至少在他眼里如此。父母依旧忙碌,依旧被常去的小饭馆老板和他养的狗欢迎,依旧在要上学的日子被摩尔加纳催着睡觉。人们看他的眼神不免带些好奇与窥探,和他初到东京时遭受的非议比已是微不足道。

  他问:“你呢?训练辛苦吗?”

  龙司明显愣了一下,视线从屏幕移开。镜头倾斜,被他额前的金发与暗沉的天一分为二。“还可以吧!”莲再度看清他的眼睛,“就是会很烦……反反复复的,今天状态很好,明天又变成老样子了,这样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康复就是这样。”莲安慰他。

  “我懂啦……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吧?”

  当然了。“你是说?”

  “喂,别告诉我你忘了!”龙司揩了揩鼻子,“说好要找你玩的,你最近有空吗?”

  他们之间隔着四五个小时的车程,在两地中间的陌生城市见面成了最佳选择。莲只带着必要的物件,除此以外,还有一颗期待的心。

  龙司出现在站台时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唯有点头和微笑。也许他们分开的时间不够长,打招呼的方式也像才几天没见。龙司笑容满面地走上前,视线落在他的手上。

  “你戴着啊。”他说。

  莲配合地抬起手让他看个清楚。他和龙司的手腕上戴着相同的运动手表。龙司把自己的那只送给他作为临别礼物,又买了一只一样的。

  他们随便找了家路边店解决午饭,食物味道很普通。龙司说他想念以前常去的拉面馆,莲刚到东京时会不会有这样的心情。他们的位置颠倒过来,莲回到自小成长的家乡,龙司却在陌生的地方开始新生活。现在轮到莲来问他是否习惯。

  “那里也有很有趣的人啦。”龙司说。他用搞笑的口吻讲起疗养机构的趣事,莲安静地听着,给自己和龙司的杯子斟满麦茶。

  他们的时间十分有限,龙司提议去散散步,活动一下身体。这是座小城市,最出名的景点是动植物公园。龙司时不时停住脚步,仿佛对植物和动物的居住环境很感兴趣。莲捕捉到他眉头转瞬即逝的一蹙,假装什么都没发现,陪龙司一起研究那些花草和小动物。

  他和龙司放松地坐在长椅上,手里各拿一瓶汽水。他们聊摩尔加纳,聊莲回到原点的生活。他认识的人都在问他东京怎么样,以后有什么打算。未来看似遥不可及,但正在越来越快地接近。莲过去一年的经历已经揭示他有机会去到任何地方,可以成为任何人。

  龙司问:“你准备留在老家?”

  “可能不会。”他的语气不太肯定。

  他们从丸喜手中夺回的是未来的可能性。尽管蓝图依然模糊,充满不确定,莲希望那幅图景里不会只有他一个人。

  “什么啊,你也有这种时候!”龙司撞他的肩膀,“不过没关系,你可是Joker啊,绝对没问题的!”

  “嗯。”

  龙司沉默了一会,问:“你觉得我还能跑吗?”

  “一定能。”莲笃定地朝他笑笑,龙司不好意思地抓头发。“能跟你聊天真好,只有你才会这么跟我说。”

  “好肉麻。”

  “哪有啊!”

  他们短暂会面的最后一站,是一家街头小店,专卖旅游纪念品。几百日元就能买到一沓明信片,图案是姿态各异的小熊猫。

  店里有一面墙贴满明信片,边角褪色卷起。他们在明信片上写字,莲写得相当快,而龙司磨蹭半天。

  莲把写好的明信片贴在墙上,龙司仍在写。“好慢。”他走到龙司身边说。龙司迅速将纸片翻了面,只给他看憨态可掬的小熊猫。

  “不可以看吗?”

  “你先说你写了什么!”龙司的手掌镇住明信片。

  “希望认识的人都能幸福。”

  “不愧是莲啊。”

  “你呢?”

  “我嘛,我想要的太多了。”龙司转转眼珠,“你猜猜喽?”

  他想了想。“你想让腿好起来。”

  “对啦。再猜!”

  “想回东京吃拉面?”

  “没错,还有什么?”

  “希望有人陪你一起玩。”

  “勉强能算一条。”龙司拖长了语调,“还有你肯定想不到的——”

  他自认为足够了解龙司,并不相信。“说说看。”

  “希望我们的关系永远这么好。”龙司认真地告诉他。

  莲的确没想到,停顿了几秒。“你不会爱上我了吧?”

  “你是白痴吗?”龙司看起来想把明信片钉在他额头上。每次开类似的玩笑,龙司的反应都非常好玩,百看不厌。

  龙司那张明信片也贴上了墙,他推推搡搡地把莲弄出店门。莲回头看一眼店名,或许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来这了。

  老旧的列车开进站台,莲的最新愿望是它此刻就寿终正寝。

  龙司得先走一步。他站在安全线边上,看着莲。“那……下次见了。”

  “我会想你的。”莲说。

  龙司咧咧嘴:“我也是啊!下次我一定会跑着去见你的,要等我啊。”

  “我等着。”

  他看着龙司上车,看着他在车门后站定,戴着同款手表的手举起来,朝莲挥了好几下。莲的微笑直到列车再度启动也没有消失。

  当然不会有追车洒泪的戏码,对他们来说都太肉麻。

3

  哎!这可不是我的东西。他想。

  副驾驶座上有件不属于龙司的外套。他用对待证物的方式拿起它,让外套悬在半空。他只有一套正装,还是为学校典礼买的。

  这件单排扣西装外套的颜色近乎墨黑,在自然光下透出深邃的蓝色调,面料是某种精纺羊毛,纹理细腻。没有明显的香水味,只有一种洁净的、混合着一点点干洗剂和莲身上那种令人安心的气息。

  他心里升起一种无从解释的雀跃,几乎能想象出莲发现少了外套时皱眉的样子。外套给了他去见莲的理由。

  他等不及了,直接找到莲的号码,拨通电话。

  十秒钟又十秒钟,他的心跳在持续的忙音里都如此响亮。他摩挲着细腻的羊毛面料。电话并没有接通。龙司只有一点点失望。但没过多久,他的手机响了。龙司一眼没看来电号码,赶忙接起电话。

  “抱歉,刚才在忙。”莲听起来在一片隔音良好的空间里,“怎么了?”

  “你的外套!忘在我车上了!”他语速飞快,像在汇报紧急军情,“我刚才取车的时候发现了,你没着急吧?”

  “啊。”莲似乎松了口气,“我才注意到,原来真的在你那里。”

  “对啊!你工作要穿它没错吧?你是不是挺忙的?我给你送过去好了,你家住在哪?”

  莲给了他地址和见面时间。

  社团的例行训练结束,龙司钻进车,陪伴他多年的包在外套的贵气逼人下都得屈居后座。他拎起外套,进入车外面的夜晚。

  莲的家很棒,可是不像个家。是,龙司自己的公寓形同狗窝,轮不到他评判,但那又怎样?

  莲给他倒了水,谢他多跑一趟来送东西。莲还说:留下来吃晚饭吧。龙司不假思索地答应了,毕竟太久没尝过莲的手艺。这么多年他的厨艺也大有长进,最擅长炒面、煎蛋卷和煮溏心蛋,他决定哪天让莲见识一下。他在餐桌上自夸了这件事,莲隔着热气腾腾的咖喱回应他。

  他们边吃边交换之前的生活,龙司想知道他看待莲的目光到底有没有改变。莲坦然自若地讲起自己如何打击竞争对手,解决麻烦,他的职业生涯虽有风浪,总体称得上稳定。这都在龙司意料之中,因为他所认识的莲什么都能做到。他舀起一勺咖喱:“听起来还不错啊,有没有有趣的?比如认识什么特别的人?”

  莲抬起脸,镜片后的眼睛回望他,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揣摩他的意图。龙司不自在地喝了口水。莲这才回答:“很多。大部分是客户和同事。”

  “喂,别糊弄我。”他不满地用勺子敲了敲餐盘,身为老师,他打过交道的人不少,对场面话也有分辨力,“我是说,平常能聚在一起聊天的那种!”他顿了顿,“……像我们这样的。”

  空气凝滞了一瞬。“没有。”莲的答案清晰而简短。他拿起水杯,打量着玻璃表面的纹路,眼神回落到龙司脸上,补充道,“很难再有了。”

  龙司咀嚼着这句话的分量,一时间食不知味。来不及分清心里那点情绪是欣慰还是心疼,莲已经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他放下杯子,向后靠着椅背,显得专注又慵懒。“比起我,坂本老师的生活应该精彩得多。”

  他语带揶揄,龙司感觉自己耳根发热。“还好吧!天天对着一群精力过剩的小鬼头,喉咙都快喊哑了。”

  “是吗。”莲说,“我觉得你很乐在其中。”

  莲听着他的琐碎日常,直到他喝掉最后一口冰水,后知后觉自己说得太多了。莲拿起两人的空盘,走向厨房水槽。“是不是挺无聊的?”他冲着莲的背问。

  “不会。”莲的背影依旧挺直,动作比先前多了一点松弛。他看着莲熟练地冲洗餐具,站起身:“要帮忙吗?”

  莲头也没回。“你是客人。”

  这句话再正常不过,龙司的动作却顿住了。他不想当莲的客人,他想像以前在卢布朗那样,很自然地帮忙收拾杯盘。没人察觉到龙司嘴边尴尬的微笑,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坐回去,等莲利落地收拾好一切,走回客厅。他们多聊了一会,期间莲接了个电话,英语应答,声音低半度,语速更快。他看向龙司,无奈地一笑,借此找回氛围。龙司看一眼客厅的钟表,是时候告辞了。

  莲送他到玄关,他弯腰穿上鞋,直起身时,邀约脱口而出:“过几天再一起吃饭吧!你这么久没回来,这里也变了不少。我带你到处看看,怎么样?”他的语气里只有不容拒绝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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