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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种,第1小节

小说: 2025-10-27 21:12 5hhhhh 8240 ℃

警察叔叔来的时候,我正踮着脚尖,用一个粉红色的大象喷壶,给窗台上的那盆茉莉花浇水。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透过玻璃洒在我的白色棉布裙上,也洒在茉莉花细小的、雪白的花瓣上。

那是我爸爸最喜欢的花。他说,茉莉的名字里有一个“莉”字,和我的“星”字很配,可惜了,不叫“茉莉星”。

我那时会抱着他的脖子咯咯地笑,两根小辫子在脑后一甩一甩,说爸爸好笨,世界上哪有叫“茉莉星”的花。

现在,爸爸不在了。

这盆茉莉,是我唯一能抓住的,关于他的念想。

“林晚星小朋友?”

门口传来一个温和又小心的声音。我转过头,两根梳理得整整齐齐的麻花辫随着我的动作轻轻晃动。我看到一张陌生的,穿着警服的脸。他大概三十多岁,眉毛很浓,眼神里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审视,但又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和善。

我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飞快地眨了眨眼,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水汽。我抱着我的大象喷壶,怯生生地看着他,点了点头。手腕因为“紧张”而微微一抖,喷壶倾斜,几滴清亮的水珠洒在了光洁的地板上,像是我不敢流下的眼泪。

“别怕,”他笑了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但那笑容没能抵达他的眼底,“我姓赵,是这里的片警。我能进来坐坐吗?就问几个小问题。”

我咬着下唇,小小的牙印陷进柔软的唇肉里,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我侧过身子,给他让开了一条狭窄的通道,瘦弱的肩膀微微缩着。

“叔叔……请进。”我的声音细细的,像蚊子叫,还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是我练习了很久的声线,最能激起成年人的保护欲。

赵警官走进来,目光迅速扫过整个客厅。

整洁,干净,甚至有些空旷。除了必要的家具,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消毒水味,但我早就在香薰机里滴了茉莉精油,那清甜的香气很快就掩盖了一切。

“你一个人住?”他坐下后,看着我,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我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上投下一片浓密的阴影。我的下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然后,眼泪就来了。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无声地,一滴一滴,像断了线的珍珠,滚过我苍白的小脸。紧接着,我小小的肩膀开始耸动,最后才从喉咙里发出一两声压抑的、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的呜咽。

这套流程,我演练过无数遍。眼泪是最有力的武器,尤其是一个十二岁,穿着白色连衣裙,长着一张天使般面孔,又“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小女孩的眼泪。

“唉,对不起,叔叔不是故意的。”赵警官立刻慌了手脚,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硬邦邦的纸巾递给我,“叔叔知道你……你家里的事。你是个坚强的孩子。”

我伸出小手接过纸巾,胡乱地在脸上擦了擦,然后抬起头,用一双水汪汪的、像小鹿一样纯澈的通红眼睛望着他,鼻尖也是红的。“谢谢叔叔。我没事的,爸爸说,我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提到爸爸,我的眼泪又一次决堤。这一次,是真的。

只有提到爸爸时,我的悲伤才不是表演。

赵警官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生怕再刺痛我。

“晚星,叔叔今天来,是想问问你,有没有见过住你家隔壁的王叔叔?”

王叔叔。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脸上依旧是茫然又悲伤的表情。

“王叔叔?”我歪着头,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裙角,做出努力回忆的样子,“那个……总是戴着一顶灰色帽子散步的叔叔吗?他很高,有点瘦,头发白白的。”

“对,就是他。”赵警官点点头,身体微微前倾,“他失踪三天了。我们查到他失踪前,好像来过你家附近。你那天……有没有看到他?”

三天前。

那是一个很好的午后,阳光暖洋洋的。我穿着爸爸给我买的白色连衣裙,赤着脚,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轻轻晃荡。王叔叔像往常一样散步路过,他看到我,停下了脚步。

“小姑娘,又一个人呐?”他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命太苦了。”

我仰起脸,对他绽开一个天真无邪的,足以融化冰雪的笑容。两个浅浅的酒窝在脸颊上浮现。

“叔叔,我一个人在家有点害怕。你能进来陪我坐一会儿吗?”

他犹豫了一下,但看着我孤零零又惹人怜爱的样子,还是心软了。

“好吧,就一会儿。”

他不知道,他踏进的,是地狱的门。

“我……我好像没印象了。”我对着赵警官摇了摇头,眼神躲闪,不敢与他对视,“那天……那天是我妈妈的忌日,我一整天都待在房间里,没怎么出门。”

我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墙上那张黑白照片。照片上,妈妈笑得很温柔,但她的眼睛里,藏着一丝我能看懂的,对我的恐惧。

赵警官的目光落在照片上,神情变得更加柔和和同情。

“是这样啊……对不起,又让你想起伤心事了。”他站起身,准备离开,“那你好好休息,如果想起什么,或者看到王叔叔,一定要给叔叔打电话。”

他把一张名片放在茶几上,又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锁好门窗的话,才转身离开。

我跟到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脸上那悲伤和怯懦的表情,如同被风吹散的雾气,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我关上门,反锁。

“咔哒”一声,世界清静了。客厅里恢复了寂静,只有香薰机还在不知疲倦地吐着白雾,茉莉的甜香浓郁得有些发腻。

我走到茶几边,用两根手指捏起那张名片,端详了片刻,然后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脚步轻快地走向厨房。

我打开了煤气灶。蓝色的火苗“呼”地一下窜了起来,在我漆黑的瞳孔里跳动。

我把名片凑到火苗上,看着它从一个角开始卷曲,变黑,然后燃起小小的橙色火焰,最终化为一撮轻飘飘的灰烬,落在不锈钢的灶台上。

做完这一切,我迈着轻盈的、跳舞般的步子,走向那扇通往地下室的门。

“王叔叔,”我推开门,对着下面黑漆漆的楼梯,用我最甜美的、仿佛浸满了蜂蜜的声音喊了一声,“晚星来看你啦。你饿不饿呀?”

下面没有回应。

只有一股淡淡的,混合着血腥和腐败的铁锈味,丝丝缕缕地飘了上来。

我一点也不害怕。

因为这股味道,我很熟悉。

爸爸最后的那段日子里,整个地下室,都是这个味道。

我爱这个味道。这是独占的,爱的味道。

在我四岁那一年,我发现了一个比洋娃娃更有趣的玩具。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白色小猫,不知道是从哪儿跑来的野猫,眼睛是蓝色的,像两颗剔透的玻璃珠。

它很亲人。我只是蹲在院子的角落里,对它“喵”了一声,它就颠颠地跑过来,用小小的、毛茸茸的脑袋蹭我的小腿。

它的身体软乎乎的,摸起来很舒服。我把它抱在怀里,学着妈妈的样子轻轻拍它的背。它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很安心地趴在我的膝盖上。我忽然很好奇,如果我用力捏它,它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呢?

于是我真的那么做了。我收紧手臂,用尽了我四岁时全部的力气。那舒服的咕噜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尖锐的、变了调的惨叫。它在我怀里疯狂地挣扎,用爪子挠我的胳膊,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一点也不疼,反而像是在给我挠痒痒,很有趣。

但我觉得它的叫声还不够响亮。

我站起来,一只手抓着它的后颈,把它举得高高的,就像爸爸平时把我举起来一样。它四条腿在空中乱蹬,样子很滑稽。然后,我学着电视里摔跤的样子,用尽全力,把它朝着面前坚硬的水泥地面狠狠地砸了下去。

“啪叽”一声,像是摔碎了一个装满红色颜料的水袋。

小猫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嘴里和鼻子里都开始流出红色的液体。它的叫声变得又细又弱,像是吹漏了气的口哨。

我蹲下身,歪着头,好奇地看着它。我觉得它现在的叫声,比它咕噜咕噜的声音好听多了。我看着它蓝色的眼睛一点点失去光彩,看着它最后完全不动了。

然后,我笑了。

那是一个四岁孩子最天真无邪的笑容,纯粹,干净,不含一丝杂质,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

我五岁的时候,亲手烧死了我的奶奶。

其实我并不是一开始就想让她死的。我只是想让她消失。

那时候,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像个小考拉一样挂在爸爸身上。爸爸会用他有点扎人的胡茬蹭我的脸颊,把我举得高高的,在客厅里转圈,笑着喊我“小星星”。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把我们俩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他的怀抱是世界上最温暖、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奶奶总是不高兴。

“林建军,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整天跟女儿腻在一起!像什么样子!女孩子要早点独立,不能这么娇惯!”她尖利的声音像针一样,扎破了我和爸爸之间温暖的泡泡。

“妈,晚星还小呢。”爸爸总是笑着辩解,但那笑容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灿烂了。

“小什么小!五岁了!该懂事了!”奶奶说着,就会伸出干枯的手,把我从爸爸怀里硬生生拽出来,力气大得弄疼我的胳膊。

她会把我推到一边,然后像一堵墙一样隔在我跟爸爸中间,拉着爸爸说个没完,说他工作不努力,说我妈妈就知道买新衣服,说这个家迟早要被我们败光。

爸爸脸上的笑容会一点点消失,像被乌云遮住的太阳,变得无奈又疲惫。

我不喜欢看到爸爸那个样子。

都是奶奶的错。如果奶奶消失了,爸爸的笑容就又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了。

那天下午,阳光懒洋洋的,爸爸妈妈都出去了。家里很安静,只有奶奶在房间里睡觉,呼噜声像一头疲惫的老牛。

我看到餐桌上有半截红色的蜡烛,还有一盒火柴。那是前几天停电时用过的。

一个念头,像一颗黑色的种子,悄悄在我心里发了芽。

我踮起脚,搬来小板凳,拿到了那盒火柴。我小小的手指笨拙地划了一下,没有着。我又划了一下,“刺啦”一声,一朵小小的、橘黄色的火苗在我眼前跳动起来,像一个穿着红色蓬蓬裙的小精灵。我觉得它真好看,好像在对我眨眼睛。

我用它点燃了蜡D烛,然后捧着那点温暖的光,蹑手蹑脚地走到奶奶的房间。她睡得很沉,嘴巴半张着,呼噜声一声接着一声。

窗帘是米色的,上面有漂亮的小碎花。午后的风从没关严的窗缝里溜进来,窗帘就轻轻地飘起来,像在对我招手。

我把蜡烛凑到窗帘下面,歪着头,好奇地看着。

火苗伸出小小的舌头,舔了一下布料的边缘。窗帘好像害羞一样缩了一下,然后,“呼”地一下,整片都烧了起来。火势蔓延得好快,比我想象的还要快,像一条贪吃的火蛇,迅速地向上攀爬。

我没有跑,就穿着我的小兔子拖鞋,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

我看着火焰吞噬了整个窗帘,爬上发黄的墙壁,又欢快地扑向那张铺着花布的木床。

奶奶在浓烟中被呛醒,她惊恐地尖叫起来,那声音又尖又长,她喊着“救命”,喊着爸爸的名字。

我静静地看着她被越来越大的火舌包裹,像一个在火里跳舞的小丑。我听着她的惨叫声从高亢变得嘶哑,越来越弱,最后消失不见。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烧焦羽毛和烤肉混合在一起的,奇怪的味道。我不喜欢这个味道,它没有茉莉花香。

我轻轻地关上房门,把那股味道关在里面。我回到客厅,抱起我的洋娃娃,给她梳着金色的头发,嘴里哼着幼儿园老师教的儿歌,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等到爸爸妈妈回来,闻到刺鼻的烟味,爸爸一脚踹开房门时,一切都晚了。

妈妈尖叫着瘫倒在地,爸爸像疯了一样冲进去,却只能从黑烟里拖出一具烧得焦黑的东西。

我躲在沙发的后面,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爸爸抱着那团看不出人形的东西,跪在地上发出野兽般的痛哭。

我从沙发后走出来,迈着小小的步子,走到他身边,伸出小手,拉了拉他的衣角。

“爸爸,不哭。”我仰起脸,睁着我最大最圆的眼睛,用最天真,最软糯的声音说,“奶奶睡着了,老师说,睡着的人会去天堂的。”

爸爸猛地回过头,满是泪水和烟灰的眼睛死死地看着我,然后,他一把将我死死地搂进怀里,抱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我的星星,我的星星……还好你没事,还好你没事……”

他身上的烟味很难闻,但我还是伸出小胳膊,用力地回抱住他。

真好。

奶奶不在了。爸爸的怀抱,又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后来警察来调查,一个穿着制服的叔叔把我抱起来,放在膝盖上,温柔地问我看到了什么。

我眨着无辜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忽闪着,眼眶里迅速蓄满了泪水,我说:“我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醒来就看到好大的火,我好害怕……爸爸,我怕……”

所有人都信了。他们都叹着气说,幸好这个可怜的孩子没事。

他们不知道,那个穿着红色蓬蓬裙的火焰小精灵,是我亲手放出来的。

奶奶死了,但总有人不让她安息。

比如她那个最好的牌搭子,张奶奶。

每次在院子里碰到我,她都要拉着我的手,叹着气说:“可怜的孩子,你奶奶走得早啊,她可是个顶好的人。”

她说一次,我就在心里给她记上一笔。

她总说奶奶好,不就是在说我不好吗?她总提起奶奶,不就是在提醒所有人,那场火有多蹊跷吗?

她和奶奶一样讨厌。

那天,我抱着我新买的花毽子,找到了正在河边捶打衣服的张奶奶。那条河很急,岸边长满了滑溜溜的青苔。

“张奶奶,”我跑过去,小脸皱成一团,眼看着就要哭出来,“我的毽子……掉到那边石头缝里了,我够不着。”

她浑浊的眼睛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指的方向,没有怀疑。

“你这孩子,别急别急,奶奶帮你拿。”

她放下手里的棒槌,颤巍巍地站起来,扶着腰,一步步朝我指的那个方向走过去。她探着身子,努力想看清那道湿滑的石缝。

就在那一刻,我跑过去,用尽我全身的力气,从背后狠狠地撞在了她的背上。

她“哎哟”了一声,手在空中乱抓着,整个人像一截枯木,直挺挺地就栽进了湍急的河水里。一个浪花卷过来,瞬间就把她吞没了。

看着河面上迅速散开的涟漪,我甜甜地笑了。

然后,我立刻收起笑容,张开嘴,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惊恐的尖叫:“救命啊!张奶奶掉进河里啦!”

一群人很快就围了过来,男人们跳下水去捞,但河水太浑也太急了,大家找了又找,什么也没找到。

几天后,有人在下游好几里外的地方,发现了她。

尸体被水泡得发白、肿胀,早就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我被爸爸带着去认尸。一看到那具可怕的尸体,我就挣脱爸爸的手,第一个扑了上去,哭得比她自己赶来的儿子还要伤心。

我捂着脸,整个人趴在泥地上,呜呜地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滚落下来。“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该让张奶奶帮我捡毽子……不然她就不会被水冲走了……”

我的这一套表演天衣无缝,博得了老奶奶家属的同情和原谅。她的家人把我从地上扶起来,那个哭红了眼睛的叔叔摸着我的头,沙哑着嗓子说:“孩子,这不怪你,不要哭了。”

我从他温暖的掌心里抬起脸,泪痕交错的脸上,嘴角飞快地扬起一抹他们谁也看不见的邪笑。然后,我用最愧疚、最懂事的语气,对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给你们家里带来麻烦了。”

爷爷是在奶奶死后第二年没的。他本来住在乡下,奶奶死后,爸爸不放心他一个人,就把他接了过来。

爷爷是个很严肃的老头,不爱笑,背着手,总喜欢教训人。他不喜欢我,从他踏入这个家门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了。他觉得奶奶的死有蹊跷。他会用一种审视的,冰冷的眼神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件沾了污渍的白衬衫,看得我毛骨悚然。

“你这个孩子,邪性得很。”他不止一次当着我的面这么说。

爸爸会把我护在身后,像老母鸡护着小鸡:“爸,您说什么呢!晚星还是个孩子!”

“孩子?五岁的孩子能懂什么?能懂什么叫放火吗?”爷爷冷笑着,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我讨厌他。他比奶奶还要讨厌。奶奶只是想把爸爸从我身边抢走,而他,他好像看穿了我心底最深的秘密。

我开始虐待他养的鸟。那是一只很漂亮的画眉,叫声清脆婉转,爷爷每天都宝贝得不得了,亲自给它喂食换水。我穿着粉色的公主裙,趁他不在,踮起脚尖,打开了那个精致的鸟笼。我从妈妈的针线盒里,拿出了一根最细的缝衣针。

我把针尖对准了那只鸟儿。它在笼子里惊慌地扑腾,发出凄厉的惨叫,这叫声和它平日的歌唱完全不同,我觉得有趣极了。漂亮的羽毛纷纷扬扬地掉落,像下了一场小小的雪。很快,一滴鲜红的血珠从它翅膀下渗了出来,在洁白的羽毛上晕开一小点。

我歪着头,好奇地看着。

等爷爷回来,看到笼子里奄奄一息的画眉,气得浑身发抖。他一把抓住我细细的胳膊,扬起干枯的手就要打我。

“你这个小畜生!我打死你!”

他的巴掌还没落下来,爸爸就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紧紧拦住了他。

“爸!您干什么!她还是个孩子,她不懂事!”

“不懂事?她这是不懂事吗?她这是天生的坏种!”爷爷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我的手指都在发颤。

我立刻躲到爸爸身后,紧紧抱着他的大腿,只探出半个脑袋,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爷爷。然后,我对着他,露出了一个转瞬即逝的,只有他能看懂的,恶意的微笑。

他看到了。他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像是要喷出火来。

从那天起,我就知道,我和他之间,必须有一个人消失。

机会很快就来了。

家里的楼梯有点陡,是老式的木质楼梯,没有铺地毯。那天下午,阳光很好,爷爷颤颤巍巍地下楼去拿报纸。我跟在他身后,穿着软底的小拖鞋,脚步放得很轻很轻,像一只玩捉迷藏的小猫。

爸爸妈妈都在厨房里准备晚饭,能听到锅铲碰撞的声音和他们低声的交谈。

走到楼梯拐角处,那里的光线有些暗。我看到爷爷苍老的手扶着油漆斑驳的扶手,身体因为年迈而微微晃动。我扎着双马尾的脑袋里,只有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

我冲了上去,用我六岁身体里全部的力量,从背后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啊——!”

爷爷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整个人像一个被扯断了线的木偶,笨重地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咚”的一声闷响,他重重摔在了一楼坚硬的瓷砖地板上,后脑勺磕在上面,鲜红的血,像一朵迅速绽开的诡异花朵,在他花白的头发下蔓延开来。

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还睁着,死死地瞪着楼梯的方向,仿佛不敢相信。

我站在楼梯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他。

厨房里的爸爸妈妈听到声音,惊慌地冲了出来。妈妈看到地上的爷爷,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爸爸则疯了一样冲到爷爷身边,抱着他已经开始变软的身体,嘶哑地喊着他的名字。

我一步一步,像是被吓坏了,双腿发软地走下楼梯。我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恐和茫然,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爸爸……爷爷……爷爷自己不小心,摔下去了……”我用带着哭腔的、断断续续的声音说。

爸爸猛地抬起头,他的目光在我挂着泪珠的小脸上停留了足足三秒,那眼神里有惊痛,有怀疑,还有一丝我当时看不懂的,深深的恐惧。

他可能怀疑了什么。但是,他没有证据。

我只有六岁。一个穿着公主裙,扎着双马尾,看起来还没桌子高的小女孩,怎么可能有力气把一个成年男人推下楼梯呢?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爷爷的死,被定性为一场不幸的意外。

葬礼上,我穿着黑色的小裙子,胸前别着一朵小白花,像个精致的橱窗人偶。我没有哭,只是安静地站着,指尖轻轻抚摸着胸前小白花柔软的瓣,感受着那份细腻的触感。

因为我知道,又一个障碍物,被我清除了。

这个家里,通往爸爸的路上,只剩下最后一个了。

妈妈。

爷爷的葬礼过去没多久,我趁爸爸不注意,从他放在玄关的外套口袋里,偷走了一个银色的打火机。那是他用来点烟的,冰凉的金属外壳握在手里,有一种奇异的质感。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借口想去公园玩,一个人溜了出来,却转弯走向了另一个方向。那是一家敬老院,爷爷在搬来和我们同住前,就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

我讨厌那里。因为我听爸爸提过,爷爷在那里有几个老朋友,他跟他们抱怨过我,说我是个“邪性”的孩子。

敬老院的后院堆着一些准备丢弃的旧家具和杂物,一张破旧的床垫靠在墙角,旁边还有几捆泛黄的报纸。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四下无人,只有远处传来老人们模糊的谈笑声。

我走到那个角落,蹲下身,拿出了打火机。学着爸爸的样子,用拇指“咔哒”一声按下。一小簇蓝黄色的火苗蹿了出来,在我眼前安静地跳动。

真好看。

我把火苗凑近那捆报纸的一角。纸张瞬间卷曲、变黑,然后“呼”的一声,燃起了明亮的火焰。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纸张,迅速蔓延开来,又扑向那张满是棉絮的破床垫。

火势比我想象中大得更快,黑色的浓烟滚滚而上,空气中开始弥漫起刺鼻的焦糊味。我没有跑,就站在不远处,火光映照着我的脸,暖洋洋的。我看着那团橙红色的火焰,像一头美丽的猛兽,吞噬着一切属于爷爷的痕迹,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毁灭性的快感。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一个天真无邪的,只属于我自己的笑容。

烧了一会儿,我觉得差不多了。我立刻收起笑容,转身就往家的方向跑。我一边跑,一边酝酿情绪,等我跑到爸爸面前时,已经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惊慌失措的模样。

“爸爸!爸爸!不好了!”我扑进他怀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爷爷……爷爷以前住的那个敬老院,着火了!好大的火!”

爸爸闻言脸色一变,先是安抚地拍了拍我的背,然后立刻抓起电话,拨打了火警号码。

消防车尖锐的鸣笛声很快就划破了宁静的下午。等消防员赶到时,火势已经得到了控制,但那间杂物室已经烧成了一片焦黑,听说还有几位住在隔壁房间、行动不便的老人在吸入浓烟后没能抢救过来。

因为现场没有监控,消防员初步推断是老旧电线短路引起的意外。

一片混乱中,一个高大的消防员叔叔走了过来,他摘下熏黑的手套,在我沾着灰尘的头发上轻轻摸了摸。

“小姑娘,别怕了。今天多亏你发现得早,不然整个敬老院都可能被烧光,会有更多人伤亡的。”他的声音很温和,充满了赞许。

我抬起头,用一双清澈又懵懂的眼睛望着他,露出了一个羞涩又感激的笑容。

“谢谢叔叔!”

七岁那年,我发现了一个秘密。爸爸的书柜最高一层,那个我需要踩着凳子,再踮起脚尖才能勉强够到的地方,藏着几本封面光滑的杂志。我是在一个午后,趁着家里没人,像一只探险的小猫,费力地将它们抽出来的。

杂志的纸页泛着一种好闻的油墨香。上面有很多穿着很少布料的漂亮姐姐,她们的皮肤在灯光下像牛奶一样白得发光,身体柔软得不可思议,摆出各种我看不懂,但觉得很厉害的姿势。她们的嘴唇是鲜红的,眼神湿漉漉的,仿佛在透过纸张看着我。我笨拙地拼凑着图片下的文字,大概明白了,这是一种能让男人着迷的魔法。

于是,我决定模仿。

那天晚上,妈妈去参加同事的婚礼,空气里还残留着她出门前喷的香水味,甜得发腻。爸爸一个人在书房,暖黄的台灯光从门缝里漏出来,像一条金色的细线。

浴室里水汽氤氲。我把自己泡在温热的水里,直到皮肤泛起粉红。洗完澡,我没有擦干身体,而是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瘦弱的,挂着晶莹水珠的自己。我学着杂志上女人的样子,拨弄着湿漉漉的头发,努力摆出一个自以为诱惑的表情。水珠顺着我的锁骨、胸口、平坦的小腹一路滑下,带来一阵冰凉的战栗。

我赤着脚,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一步步走向书房,像是在执行一个神圣的仪式。

“爸爸。”我推开门,用我练习过最多次的,又甜又软的声音喊他。

他从厚厚的书本里抬起头,看到我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手里的书“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他眼里的错愕,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迅速荡漾开来。

“星星,你怎么不穿衣服?”他皱紧了眉头,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沙哑。

我没有回答,而是踮起脚尖,开始笨拙地跳舞。我扭动着七岁时还未发育的干瘪身体,模仿着杂志里那些夸张的,需要惊人柔韧度的动作。我的胳膊和腿都伸不直,看起来滑稽又诡异,像一个被线牵引的木偶。

爸爸的脸色从错愕转为铁青,最后变得煞白。他猛地站起来,椅子被他带得向后滑出,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我面前,抓起沙发上他常穿的那件羊毛外套,粗暴地把我裹得严严实实。外套上还带着他熟悉的,好闻的烟草和阳光混合的味道,但此刻,我却只感到窒息。

“胡闹!谁教你这些东西的!”他的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怒火,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我被他吼得一哆嗦,整个人都缩在外套里。我有点害怕,但更多的是委屈和不解。杂志上的魔法,为什么失效了?为什么爸爸的反应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爸爸,你不喜欢我吗?”我从外套里探出小脑袋,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委屈地问。

“我当然喜欢你!”他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堪,“但你不能做这种事!你是女孩子,要懂得自爱,懂得羞耻!”

他把我打横抱起,他的手臂很僵硬。他快步将我送回房间,把我扔在床上,扯过睡衣粗鲁地给我套上,然后用被子把我裹成一个卷。

他坐在我床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许久才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却充满了无力感。“星星,你还小,很多事情不懂。等你长大了……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他摸了摸我的头,掌心干燥而冰凉,然后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我一把死死地拉住他的手。“爸爸,你陪我睡,好不好?”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蝎子蜇了。“不行,”他几乎是立刻就拒绝了,并且用力地想把手抽回去,“爸爸是大人了,不能和星星一起睡。”

“为什么?以前明明都可以的!”我不高兴地撅起嘴,手上的力道更重了。

“因为星星长大了,是小姑娘了。男女有别,懂吗?”

又是这句话。又是“长大”。

我最讨厌长大。长大意味着爸爸要和我保持距离,长大意味着他不再只属于我一个人。

那天深夜,我听到楼下传来妈妈拔高了的声调,接着是爸爸压抑的怒吼。我悄悄溜下床,像个小幽灵一样贴在他们卧室的门板上。门缝里,是撕裂的争吵。

“……你看看你女儿!她才七岁!”这是妈妈的声音,尖锐,带着哭腔。

“她只是不懂事!她还小!”

“小?小就能做出这种事?林建军,她心理不正常!你必须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你疯了!我女儿没病!”

“心理医生”、“不正常”……这些词像一把把锋利的冰锥,透过门板狠狠地扎进我的耳朵里。

第二天,一切都变了。妈妈再看我时,那双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柔。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混杂着恐惧、厌恶和一丝丝怜悯的眼神。就像一个人在看一只披着漂亮皮毛,却随时可能咬人一口的怪物。

她开始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去弹钢琴,她就搬张椅子坐在旁边,目光沉沉地盯着我的手指;我去画画,她就在身后踱步,连一声咳嗽都让我心烦意乱。她给我报了各种各样的兴趣班,舞蹈、书法、奥数……用这些东西把我所有的时间都填满,让我没有一丝一毫能和爸爸单独相处的机会。

她像一个狱警,而我,是她看管的囚犯。

她想把我从爸爸身边彻底隔开。

我恨她。

我恨她,恨不得她立刻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而妈妈,似乎也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没有再和我争吵,只是在一个周末,异常平静地对我说:“星星,妈妈带你去看个医生,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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