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的反应虽快，却快不过玛尔扎哈早已坚定的手指，快不过那早已蓄势待发的魔导铳弹。七步以外，枪快；七步以内，枪又准又快。玛尔扎哈看着猛扑过来的壮汉，苍白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淡淡的、解脱般的微笑。他轻轻扣动了扳机，一声清脆而并不震耳的枪声在地下室中回荡。耀眼的蓝白色能量光束，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瞬间跨越两人之间的距离，分毫不差地击中了提取器核心那个最为脆弱、此刻正疯狂运转、闪烁着过载光芒的能量节点。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被压缩到极致的能量瞬间失去了束缚，引发了剧烈的爆炸！虽然规模不大，但威力却异常集中，刺眼的白光混合着肆虐的电流和金属碎片猛地向四周炸开。首当其冲的，正是刚刚扑到一半的壮汉！他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这近在咫尺的爆炸冲击波狠狠掀飞出去，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重重撞在远处的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然后软软地滑落在地，彻底昏死过去，身上一片焦黑，多处被碎片划伤，冒着缕缕青烟。爆炸的冲击波也扩散开来，将地下室的杂物吹得七零八落，那盏昏暗的魔晶灯闪烁了几下，终于彻底熄灭，只剩下爆炸残骸中零星的电火花提供着微弱的光源。

玛尔扎哈也被爆炸的气浪推得向后踉跄了几步，撞在楼梯栏杆上，忍不住又咳出了一口血。但他顾不上自己的伤势，立刻挣扎着爬起身，踉踉跄跄地冲向拘束架。

“索尼娅小姐！坚持住！”他声音嘶哑地喊着，双手颤抖着，凭借对机械结构的熟悉，摸索着那特制魔导拘束器的解锁机关。几声脆响之后，紧紧箍住索尼娅手腕、脚踝和腰部的金属环终于松开了，失去了支撑，索尼娅干瘪的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被玛尔扎哈及时接住。她的体重轻得吓人，仿佛只剩下了一具空壳。

玛尔扎哈扶着她，感受着她几乎微不可察的呼吸和冰冷的体温，心急如焚。但他知道自己也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没有力气带着她逃离这里。他咬紧牙关，用尽最后的气力，半拖半抱地将索尼娅挪到远离爆炸残骸和昏迷壮汉的墙角，让她小心翼翼地靠墙坐下。然后，他转身，拖着伤躯，捡起地上散落的、原本用来束缚索尼娅的拘束器金属环，艰难地将昏迷不醒的壮汉的手脚牢牢铐住，确保他短时间内绝对无法挣脱。

做完这一切，玛尔扎哈几乎虚脱。他踉跄着回到索尼娅身边，无力地滑坐在地，紧挨着她，同样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地下室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零星电火花的噼啪声和两人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

过了好一会儿，索尼娅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视野一片模糊，只能隐约看到身边一个模糊的、浅色的人影轮廓。她感受到一丝微弱的体温从身旁传来。她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极其轻微地、将自己冰冷而伤痕累累的身体，向着那一点温暖的方向，靠了过去。她的额头，无力地抵在了玛尔扎哈同样冰冷颤抖的肩膀上。玛尔扎哈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他没有说话，只是艰难地抬起一只同样受伤的手臂，极其轻柔地、安抚性地环住了索尼娅几乎塌陷下去的肩膀，试图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和支撑。

两人就这样，在阴暗、血腥、布满废墟的地下室角落里，依偎在一起，如同暴风雨后两只互相舔舐伤口、等待未知命运的幼兽。所有的疑问、身份、立场，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活下去，是彼此间唯一的共识。

地下室的死寂中，只剩下两人微弱而艰难的呼吸声相互交织。索尼娅靠在玛尔扎哈的肩膀上，意识如同在黑暗的深海中漂浮，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痛楚和那令人恐惧的虚空感。她能感觉到玛尔扎哈身体的颤抖，以及他环住自己肩膀的手臂传来的、微弱却坚定的支撑。

过了许久，玛尔扎哈沙哑而带着痛楚的声音缓缓响起，打破了这片充斥着血腥与焦糊味的沉默：“对不起……索尼娅小姐……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他的声音充满了愧疚和疲惫。

索尼娅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表示她在听。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让她感觉腹部那片空瘪的区域传来难以忍受的抽搐。

玛尔扎哈深吸了一口气，似乎牵动了肋下的伤口，让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然后才继续艰难地说道：“我来自卡利亚·古德寇德，一个几乎被冰雪永久覆盖的地方。我们那里……很冷，非常冷。或许是因为这极致的寒冷，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我们北境人，十个里面有八个，体内的以太……生来就处于一种极度不活跃，甚至近乎完全静止的状态。”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奈：“低温下的以太，就像被冻结的河流，难以流动，难以回应我们的意志。这让我们北境的人民……几乎天生就与魔法绝缘。在很久以前，甚至有过偏激的暴君，认为这是神灵的诅咒，直接下令禁止国民学习和使用魔法，认为那是对无用之物的徒劳追求；幸而也有明君，发现了蕴藏着活性以太的电气水，让我们的国家发展出了特有的魔导科学技术……”

索尼娅静静地听着，这些关于北境的秘辛是她从未接触过的。

“但是，世界日新月异。”玛尔扎哈的语气稍微振奋了一些，“越来越多的同胞开始意识到，在这个充满超凡力量的世界里，完全排斥魔法，等于自断一臂。政策终于松动了，我们得以以留学生的身份，来到艾尔根这样的魔法强国学习。我选择炼金术，就是希望从能量和物质转化的根源去寻找答案。”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苦涩：“那天，我在路上遇到了他，阿尔比恩。听到那熟悉的北境口音，在异国他乡，我确实以为，是命运让我遇到了可以倾诉乡愁的朋友。我甚至……愚蠢地向他展示了我那些被学院视为‘荒谬’、‘无用’的研究成果，包括那台……那台给你带来巨大痛苦的‘对肚脐专用提取器’……”

玛尔扎哈的声音因愤怒和自责而颤抖：“我告诉他，我发明它，是希望能在不伤害同胞的前提下，微量地提取出我们体内那近乎凝固的以太粒子，研究它们的性质，找到让它们‘活化’的方法，破解我们无法使用魔法的诅咒！我以为他会理解，会支持……他当时表现得很有兴趣，还约我出去喝酒……”

他痛苦地闭上眼：“就在回来的路上，在一个无人的巷子里……他毫无征兆地从背后击晕了我。等我醒来，就被关在了隔壁的杂物间里……直到听到爆炸声和你的……你的声音，我才拼命撞开门锁逃出来……”

“我根本不知道……什么间谍计划……这太卑劣了！利用同胞的信任，利用我们对知识的渴望，利用我们想要改变自身命运的努力……去进行这种……令人屈辱的勾当！”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和作为北境人的羞耻。

索尼娅听着他的叙述，心中的许多疑团渐渐解开。原来如此……北境人的普遍体质，玛尔扎哈真正的目的，阿尔比恩的利用与背叛……她艰难地抬起手，极其轻微地、安慰性地拍了拍玛尔扎哈的手臂，表示她明白了，并不怪他。

就在这时，地下室外突然传来了密集而急促的脚步声！金属靴底撞击地面的声音铿锵有力，迅速由远及近！

紧接着，地下室入口处光线一暗，数个身穿艾尔根卫戍部队制服、全副武装的身影如同神兵天降般冲了进来！他们动作迅捷，战术手电的光芒瞬间划破了地下室的昏暗，精准地锁定了角落里的两人、远处被拘束的壮汉以及爆炸后的残骸。为首一人，身形高大魁梧，灰白色的头发在晃动的光柱中异常醒目。他脸色阴沉得可怕，冰灰色的眼睛如同最寒冷的刀锋，瞬间就捕捉到了靠在墙边，几乎不成人形的索尼娅。

卢卡申科的到来从来就没有任何意外，他身后跟着的是真正的王都卫戍部队精锐。卢卡申科的目光在索尼娅那干瘪的腹部和惨不忍睹的伤势上停留了一瞬，额角的青筋猛地暴起，周身散发出几乎能让空气冻结的恐怖杀气。但他强行压制住了立刻发作的怒火，目光锐利地扫过一旁脸色惨白、同样带伤的玛尔扎哈，以及被拘束器捆得结结实实、昏迷不醒的壮汉阿尔比恩。

“清理现场！控制所有人员！急救组！快！”卢卡申科的声音低沉而充满不容置疑的权威，如同炸雷般在地下室中响起。

训练有素的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两人一组控制住玛尔扎哈和昏迷的阿尔比恩（尽管前者并未反抗，后者依旧昏迷），专业的医疗人员则提着担架和急救箱，迅速冲向墙角的索尼娅。

卢卡申科大步走到索尼娅面前，蹲下身。他看着那双涣散无光、几乎失去生命色彩的琥珀色猫瞳，看着她那凹陷下去的腹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伸出手，极其小心地、仿佛触碰一件极易碎的瓷器般，探了探她的颈动脉，感受到那微弱到极致的跳动后，才似乎稍稍松了口气。

“坚持住，索尼娅。”他的声音异常沙哑，几乎不像他自己，“我们回家了。”

索尼娅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涣散的目光微微凝聚了一瞬，极其轻微地眨了一下眼，随即彻底失去了意识，软倒在了赶来的医疗人员的臂弯中。医疗人员迅速而专业地将她固定在担架上，开始进行紧急处理和生命维持。卢卡申科站起身，冰冷的目光最后扫过一片狼藉的地下室，那台仍在冒烟的提取器残骸，以及那六罐散发着柔和金光的、从索尼娅体内抽取出来的液态以太粒子。

“全部带走！彻底搜查！”他厉声下令，然后转身，跟着担架，大步离开了这个充满痛苦与背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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