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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史莱姆,第1小节

小说: 2025-10-24 19:01 5hhhhh 6060 ℃

第一章:断裂的视界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似乎只为我这种在写字楼里腐烂的社畜而鸣。

我叫林静,二十六岁,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里,职位是经理助理,一个听起来体面,实际上是高级杂役的岗位。今晚,我又一次“自愿”加班到了深夜,为的只是张经理那份明天一早就要、却直到下班才丢给我的企划案。

脚下的十厘米高跟鞋踩在冰冷的人行道上,发出“哒、哒、哒”的孤独回响。这双鞋是新买的,为了配今天这身紧绷的秘书套装,也是为了在客户面前显得更专业、更“挺拔”。但此刻,它像一个精巧的刑具,每一步都让我的脚趾和脚跟发出无声的尖叫。身上的短袖衬衣早已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后背上,勾勒出内衣的轮廓。晚风一吹,带来一阵黏腻的寒意。我下意识地裹紧了臂弯,仿佛这样能抵御一些来自黑夜的恶意。

外套在下午就被张经理“不小心”泼上了咖啡,此刻正孤零零地挂在办公室的椅背上。那只肥腻的手“擦拭”咖啡渍时,有意无意地在我腰间停留了数秒,那温热的触感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只能僵硬地笑着躲开,说“没关系,张经理,我自己来就好”。

他那张油光满面的脸凑过来,压低声音,热气喷在我的耳廓上:“小林啊,这个季度的奖金,就看你的表现了……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当然知道。那暗示赤裸裸得像手术刀,精准地剖开我用职业套装和精致妆容伪装出的坚强,露出底下为房租和水电费奔波的窘迫。这个月的房租还差一千块,我甚至开始盘算,是不是要把那条陪了我很多年的项链当掉。

思绪混乱地飘着,脚步却不敢停。这条路是回出租屋的近路,但灯光昏暗,行人稀少,总让我有些心悸。我加快了步伐,高跟鞋的声音变得急促,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就在我拐过一个街角,准备冲刺最后一百米的时候,一阵极细微的“嗡嗡”声钻进了我的耳朵。那声音很奇怪,像是一只巨大的蚊子,又像是什么精密的陀螺在高速旋转。我下意识地抬头,试图在昏黄的路灯光晕中寻找声音的来源。

什么都没有。

也许是加班太久出现了幻听。我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迈开脚步,甚至开始小跑起来。包臀裙紧紧地束缚着我的大腿,让我的动作显得有些滑稽和狼狈。黑色的丝袜在奔跑中摩擦,带起一阵细微的静电。

“嗡——”

声音陡然变大,而且是从我的侧后方袭来!

我惊恐地回头,一道银色的寒光在我眼前急速放大。那是一个……一个银色的、直径大约三十厘米的圆盘,边缘闪烁着锋利的蓝光,像极了科幻电影里小孩子玩的玩具飞碟。

荒谬。这是我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然后,那个念头就永远地凝固了。

没有疼痛。

这很奇怪。我预想中的撞击、剧痛、甚至死亡,都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仿佛有一条极细的冰线,以超越思维的速度,轻柔地划过了我的脖颈。

紧接着,我的世界天旋地转。

是真的天旋地转。我看见了昏黄的路灯、斑驳的墙壁、黑色的柏油路面,它们在我眼前疯狂地翻滚、旋转。我的视野在剧烈晃动中不断降低,最后,我看到了一个……一个无头的身体。

那个身体还保持着奔跑的姿势,穿着我熟悉的短袖衬衣和包臀裙,腿上是黑色的丝袜和那双折磨人的高跟鞋。她就那样僵硬地、突兀地停在了原地,像一个被按下了暂停键的人体模特。而她的脖颈处,空空如也,只有一道平滑得不可思议的切面。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是谁?

不……那是我。

我的身体。

这个认知如同宇宙大爆炸,在我仅存的意识中轰然炸开。我,林静,只剩下一个头了。我的头颅在柏油马路上翻滚了几圈,最后停了下来,脸颊贴着粗糙冰冷的地面,视野被固定在了一个极低的角度。

我能闻到柏油路和尘土混合的气味,能感觉到夜晚的凉风吹拂着我的头发和脸颊。我甚至能看到不远处,我那依然站立着的、失去了头颅的身体。

我没有死。意识清晰得可怕,思维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敏捷。但是我无法尖叫,无法呼吸,无法做出任何表情。我失去了所有发声和控制的器官,只剩下纯粹的、被禁锢在颅骨内的意识。

恐惧像海啸一样淹没了我。我想哭,却没有眼泪;我想喊,却没有喉咙。我只能“看着”,用这双还连接着我大脑的眼睛,看着眼前这超越了人类所有噩梦的景象。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一秒,还是一分钟?

那个银色的“玩具飞碟”又出现了。它悄无声息地悬浮在我身体的上方,然后缓缓下降。我眼睁睁地看着它精准地对准了我脖颈那平滑的创口。没有血,一滴都没有,那切面光滑如镜,甚至能反射出路灯昏暗的光。

当飞碟底部接触到我身体的瞬间,一阵柔和的白光亮起。银色的金属开始融化、变形,像是有生命的液体一样,向下延伸,与我脖颈的血肉、骨骼、神经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最终,它在我的锁骨之上,形成了一个与我脖颈原本大小、宽度完全一致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圆柱形平台。

那平台像是一个精雕细琢的艺术品,表面布满了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金色纹路,在中心位置,还有一个微微凹陷的圆形凹槽。

就在这时,我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仿佛是从灵魂深处传来。那并非来自我早已分离的头颅,而是源自我那具无头身体的脊椎!我能清晰地“感知”到,一根比针还要尖锐的金属探针,从那个新形成的圆柱形操作台上刺下,精准地、毫不留情地刺入了我的脊椎中枢!

“我的”身体猛地一颤,剧烈地抽搐起来。

双臂以一种违反人体工学的方式向后扭曲,双腿不受控制地弯折,高跟鞋的鞋跟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整个身体像一个被注入了疯狂电流的木偶,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动作扭曲而变形,充满了诡异的“美感”。

手臂的骨头好像是断了。然后是腿骨,甚至是脊椎。那种断裂的错位感,清晰地传递到我的大脑中。可诡异的是,我感觉不到疼痛。我的大脑似乎被某种机制屏蔽了痛觉神经,只能接收到最原始的、关于“状态”的信息——骨头断了,肌肉撕裂了,韧带拉伤了。

就在这时,那个圆柱形的操作台上,突然泛起一阵绿色的光晕。一团果冻状的、半透明的绿色史莱姆,从平台的中心凹槽里“流”了出来。它“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最后在操作台的正中央,形成了一个大约拳头大小的、不断蠕动的形态。它没有五官,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它在“观察”着这具被它掌控的身体。

“咕噜……叽里呱啦……”

一阵我完全无法理解的声音响起。那不是地球上任何一种语言,音节短促而古怪,听起来像是液体沸腾和电流脉冲的混合体。

是那个史莱姆在“说话”。

它似乎对这具身体的激烈反应感到很满意。在它的操控下,我的身体开始做出更加离谱的动作。它像一个刚得到新玩具的孩子,好奇地测试着每一个功能。它让我的身体单脚站立,然后以金鸡独立的姿势,将另一条腿高高抬起,笔直地举过头顶——一个专业芭蕾舞演员都难以完成的动作。黑色的包臀裙因为这个动作而被拉扯到了极限,紧紧地包裹着我的大腿根部,几乎能看到内裤的边缘。

紧接着,它又让我的身体做出一个极限的下腰动作,双手撑地,腰部柔软得像是没有骨头,整个身体形成一个完美的拱桥。这个动作让我的衬衣下摆从裙子里挣脱出来,露出了平坦的小腹。

每一次极限的扭曲,都伴随着骨骼错位的清晰“体感”。我能“感觉”到我的腰椎在哀嚎,我的肩胛骨被挤压得几乎要刺破皮肤。可每当我的身体即将崩溃的瞬间,那个圆柱形的操作台就会射出一道柔和的绿光,像绷带一样缠绕住骨折或撕裂的部位。光芒过处,所有的伤势瞬间复原,甚至比之前还要坚韧。

我能“看”到,一道绿光扫过我身体的手臂,那里曾经因为小时候淘气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痕,此刻,那道疤痕竟也消失了,皮肤变得光洁如新。

这已经不是恐怖了,这是神迹。一个邪恶而怪诞的神迹。

我的大脑在疯狂地处理着这些信息。我被一个外星史莱姆斩首了,它把我的身体改造成了一个受它操控的玩偶,而我的意识,则被困在这个头颅里,被迫成为这一切的第一视角观众。

最让我感到崩溃的是,虽然痛觉被屏蔽,但其他的触感却被放大了数倍,清晰地传递到我的大脑里。

当我的身体被扭曲时,我能感觉到肌肉纤维被拉伸到极限的酸胀感;当黑色的丝袜摩擦地面时,我能感觉到那细微的、沙沙的触感;当晚风吹过我裸露的腰腹时,我能感觉到那冰凉的、让皮肤起栗的刺激……

甚至……甚至当身体做出某些特定的、舒展的动作时,一种奇异的、酥麻的快感会像电流一样,从脊椎直冲而上,涌入我的大脑。这种在极度恐惧和诡异场景下产生的快感,比任何酷刑都让我感到恶心和绝望。我感觉自己被彻底地亵渎了,从身体到灵魂。

那个史莱姆似乎玩得更起劲了。它开始尝试更复杂的操作。

它操控着我的声带。

“啊……”

一个干涩、沙哑的单音,从我那无头的身体的喉咙里发了出来。那声音很陌生,却又带着我自己的音色。

我,林静的头颅,在地上静静地“听”着我,林静的身体,在发出声音。

史莱姆似乎对这个发现很惊喜,它开始操控着我的声带,发出一些不成调的、简单的音节。

“啊……咿……哦……”

就像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在使用一个全新的发声器官。每一个音节,都像一把锥子,刺穿着我仅存的理智。

它在学习。

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它说的不是地球语言,但它似乎非常了解地球的文化——它知道如何操控一个人类的身体做出各种高难度的、符合人类审美的动作,它知道如何使用人类的声带。它不是一个无知的闯入者,而是一个充满好奇心和探索欲的……玩家。

而我,就是它的游戏角色。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个残忍的游戏似乎终于让史莱姆感到了一丝厌倦。它操控着我的身体停下了所有怪诞的舞蹈,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然后,那团绿色的果冻状身体上,冒出了一只“眼睛”。那是一只由绿色液体构成的、没有瞳孔的巨大眼球,它在操作台上缓缓转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它的视线,最终落在了躺在不远处的柏油路上的……我的头上。

“咕……?”

它发出了一个带着明显疑惑的音节。

它似乎很惊讶。它没想到,这个被它斩落的、本应只是一个无用组织的“头部”,竟然还“活着”。

我能感觉到,一种被“凝视”的感觉。那是一种纯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审视,就像一个研究员在观察培养皿里的微生物。

下一秒,它操控着我的身体,迈开了脚步。

高跟鞋“哒、哒”地踩在地面上,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我的视野里,我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我能看到衬衣上因为之前的动作而产生的褶皱,能看到包臀裙上沾染的一点灰尘,能看到那双笔直修长的腿。

最终,我的身体在我面前停下,然后缓缓地弯下腰。

一只我再熟悉不过的手,向我伸来。那只手的手指修长,因为常年打字而有些许薄茧,手腕上还戴着我攒了三个月工资才买的银色手链。

这只手,此刻却像一只来自地狱的魔爪。

它轻易地抓住了我的头发,将我的头颅从冰冷的地面上提了起来。

我的视界再一次天旋地转,最终与那具无头的身体持平。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了那个取代了我脖子的圆柱形操作台,以及上面那个蠕动着的、好奇地“盯”着我的绿色史莱姆。

我们“对视”了。

我从它那液态的、没有瞳孔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好奇,和一种发现新奇事物的欣喜。

它操控着我的手,把我的头颅举到眼前,翻来覆去地“看”着,像是在端详一个战利品。

最后,它似乎做出了决定。

它操控着我的另一只手,拿起了我掉落在地上的手提包。那是我为了上班通勤买的,容量很大,此刻正敞着口。

然后,在一阵无法抗拒的力量下,我的头被毫不留情地……塞进了我自己的手提包里。

拉链被“唰”地一下拉上。

世界,瞬间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和死寂。

我只能感觉到我的脸颊正紧紧地贴着包里的钱包和一串钥匙,冰冷的金属触感如此真实。我还能闻到包里那股熟悉的、皮革和化妆品混合的气味。

我最后的“感官”,是“听”到高跟鞋再次响起的声音,然后是车门打开和关上的声音。我的身体,带着我的头,似乎上了一辆车。

接下来是什么?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林静,作为一个“人”的一生,已经彻底结束了。而作为一个被外星史莱姆囚禁在头颅里的“意识”,我的“新生”,才刚刚开始。

黑暗中,我仿佛能看到张经理那张油腻的脸,听到他对我说“这个季度的奖金,就看你的表现了”。

真可笑。

我还在为房租和职场骚扰而烦恼,而宇宙的另一端,一个我们无法理解的存在,仅仅是路过,就用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方式,将我的人生,连同我的身体和头颅,一起碾得粉碎。

第二章:被观测的囚笼

手提包里的黑暗,是绝对的、纯粹的。

它不同于深夜,不同于没有开灯的房间。那是一种剥夺了所有光线,甚至剥夺了空间感的虚无。我的世界被压缩到了这个狭小的、充满了熟悉气味的皮革空间里。我能闻到Dior口红的甜腻香气,那是上个月为了拿下那个该死的合同,咬牙买下的“战袍”;我能闻到钱包的牛皮味,里面还夹着几张快要过期的优惠券;我还能闻到钥匙扣上那串金属钥匙冰冷的、带着铁锈的气息。

这些气味,曾是我作为“林静”这个独立都市女性的全部生活印记。而现在,它们成了我囚牢里唯一的点缀。

我“感觉”到身体在移动。先是一阵轻微的下沉和震动,伴随着 muffled(消音)的引擎轰鸣声。是汽车。我的身体,带着装有我头颅的手提包,上了一辆车。是出租车还是网约车?我无从判断。我的意识里充满了巨大的疑问和荒谬感。那个史莱姆,那个操控着我身体的绿色果冻,它怎么叫车的?它如何与司机交流?一个无头的女人,脖子上顶着一个金属操作台,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坐上了车?

司机难道看不见吗?

我的理性在疯狂地试图为这一切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幻觉?濒死体验?一个无比真实的噩梦?可我脸颊上被钥匙硌出的清晰触感,以及那持续不断、从我身体传来的、被屏蔽了痛觉但保留了全部细节的“体感”,都在无情地粉碎着我的自我安慰。

车开了。我能感觉到起步、加速、转弯、刹车。每一次颠簸,我的头都会在包里跟着滚动,撞在硬邦邦的充电宝上,或是陷入柔软的纸巾包里。我像一个被遗忘在后备箱里的保龄球,无助、卑微,且失去了全部的尊严。

我拼命地“倾听”着外界的声音。可隔着手提包和车厢,传来的只有模糊不清的嗡嗡声。没有司机说话的声音,没有电台的音乐,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引擎的单调旋律。

恐惧,已经从最初的海啸,变成了持续不断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低语。取而代 ઉ之的,是一种更深层次的茫然。它想做什么?它要带我去哪里?解剖?研究?还是单纯地……玩弄?

时间在黑暗中失去了刻度。不知过了多久,车停了。

我感觉到我的身体站了起来,打开车门,然后是关上车门的声音。接着,我听到了那熟悉的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哒、哒”声。

我的心,如果我还拥有那器官的话,一定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我能分辨出这声音的节奏和环境。这不是柏油马路,而是公寓楼下那条铺着方形地砖的人行道。然后,声音变了,变成了楼道里那种沉闷的回响。

它在……回家?

回我的家?

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在我脑中升起。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它怎么会知道我住在哪里?我的钥匙和门禁卡都在这个包里,但它……它怎么知道用哪一把钥匙,去开哪一扇门?

“叮。”

一声轻响,是我那栋破旧公寓电梯到达的声音。

然后是电梯门的打开,我的身体走了进去,电梯门关上。一阵轻微的失重感。

我的意识几乎要因为这过于诡异的“日常”而崩溃了。它就像一个普通下班回家的人一样,乘着电梯。而我,这个房子的真正主人,却被当成一件行李,装在包里,被“自己”提在手上。

电梯停了。六楼。我再熟悉不过的楼层。

高跟鞋的声音再次响起,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一步,两步,三步……它在我家的门前,停下了。

接下来,我听到了此生最恐怖的声音。

那是我的钥匙串被从包里拿出来的声音,金属碰撞,叮当作响。然后,是一把钥匙被精准地选中,插入锁孔的声音。

“咔哒。”

锁开了。

我出租屋那扇因为老化而总会发出“吱呀”声的门,被推开了。

一股熟悉的、混杂着我惯用的空气清新剂和些微油烟味的气息,从包的缝隙里渗了进来,钻入我的鼻腔。

是家的味道。

也是地狱的味道。

我的身体走了进去,反手关上了门。整个世界,瞬间陷入了更深沉的寂静。我被放在了冰凉的玄关地板上。

在无边的黑暗和死寂中,我能清晰地听到我的身体走动的声音。它走进了客厅,然后是卧室,甚至打开了浴室的门看了一眼。它像一个君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地,而我,这个被废黜的君主,只能在黑暗中无声地尖叫。

不知过了多久,那脚步声重新回到了玄关。

“唰——”

手提包的拉链被拉开了。

刺眼的光明毫无征兆地涌了进来,我下意识地想闭眼,却忘了自己早已无法控制任何一块肌肉。我只能任由那来自我客厅顶灯的、熟悉的光芒刺痛我的视网膜。

光线适应之后,我被一只手从包里提了出来。

我的视野晃动着,看到了我那小小的、布置得温馨的客厅。沙发上还扔着我早上出门时来不及叠的毯子,茶几上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凉白开,电视屏幕上还反射着我的……我的样子。

一个无头的身体,穿着职业装,一只手提着一颗头颅。这画面,比任何恐怖电影里的特效都要惊悚,都要荒诞。

我的身体缓缓走到茶几前,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我的头颅放在了茶几上。它甚至还体贴地用一个沙发靠枕垫在我的后脑勺,让我能以一个平视的角度,看清整个客厅。

然后,它就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们,或者说,我和那个占据了我身体的史莱姆,就这么隔着一张茶几,静静地“对视”着。

我看着我自己的身体,以一种放松的姿态靠在沙发上,双腿优雅地交叠在一起。黑色的包臀裙勾勒出我熟悉的腿部线条,那双曾经让我又爱又恨的高跟鞋,此刻正静静地包裹着我的双脚。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那么……日常。仿佛它才是这个家的主人,而我,只是一个不合时宜的、诡异的摆件。

坐在我脖子上的那个绿色史莱姆,“咕嘟”地冒了个泡。它那只巨大的、由液体构成的眼球转向了我,充满了审视和……炫耀?

它似乎在无声地对我说:看,你的世界,现在是我的了。

我的内心充满了狂怒、悲愤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我想冲过去撕碎它,夺回我的身体,却只能像个残疾的洋娃娃一样,被摆在茶几上,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史莱姆有了新的动作。

它操控着我的手,伸向茶几上正在充电的我的手机。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食指,以一种我从未有过的稳定和精准,按下了开机键。屏幕亮起,显示出我的锁屏壁纸——那是我和我父母的合影。

然后,最让我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我的手指,在没有输入任何密码的情况下,只是在屏幕上轻轻一点,手机就解锁了。

它……它拥有超越我理解的权限和能力。

接着,我的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打开了相册。它没有去看那些我自拍的、或者和朋友聚会的照片,而是直接点进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被隐藏起来的相册。

相册的名称,只有三个字。

“观测中”。

我的意识,瞬间一片冰寒。

第一张照片,被点了开来,清晰地呈现在我的眼前。

那是我。

照片里的我,正坐在现在公司楼下的那家咖啡馆里,靠窗的位置,心不在焉地搅动着面前的卡布奇诺。照片的像素极高,甚至能看清我脸上因为疲惫而冒出的一颗小痘痘。

这很正常,也许是某个路人随手拍下的街景。

但诡异的是照片的角度。那是一个从我对面、隔着玻璃窗、略微向下的俯拍角度。而那个位置,我记得很清楚,是一家已经倒闭的服装店,二楼的窗户常年都拉着窗帘。

我的手指继续滑动。

第二张照片。是我在拥挤的地铁上,被人群挤在角落里,戴着耳机,闭着眼睛,一脸倦容。这张照片的角度更加不可思议,它像是由一个紧贴在我面前的人拍下的,近得能看清我眼睫毛的颤动。但在我的记忆里,那天我面前站着的是一位提着菜篮的大妈。

第三张照片。我在公司的格子间里,对着电脑屏幕皱着眉头,手指烦躁地敲打着键盘。拍摄角度,来自我头顶上方的……中央空调出风口。

第四张。第五张。第六张。

一张张照片,如同一把把尖刀,不断刺穿着我的认知。

有我深夜独自一人在便利店吃着关东煮的照片,隔着玻璃,画面因为雾气而有些模糊,却充满了窥视感。

有我在公寓楼下,费力地提着一大桶矿泉水上楼的照片,拍摄者就在我的身后,我甚至能从照片里“感觉”到那紧随不舍的目光。

最让我崩溃的,是最后一张照片。

那是我在卧室里,躺在床上,已经熟睡的照片。

我侧躺着,被子只盖到腰间,身上穿着我最喜欢的那件小熊睡衣。整个房间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些微月光,勾勒出我的轮廓。照片的噪点很高,显然是在极度黑暗的环境下拍摄的。

而拍摄的角度……就在我的床尾。

有什么东西,曾在深夜进入了我的房间,站在我的床尾,在我熟睡时,静静地、贪婪地注视着我,并拍下了这张照片。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

我不是一个偶然被卷入事件的倒霉路人。

我是一个猎物。

一个被精心挑选、长期观测、被记录下所有生活细节的猎物。从我什么时候上班,什么时候下班,走哪条路回家,喜欢吃什么,甚至睡觉时是什么姿态,这个……这个来自未知次元的怪物,都了如指掌。

所以它才能在我奔跑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精准地伏击我。

所以它才能在我死后,如此轻车熟路地操控我的身体,乘坐交通工具,打开我家的房门,仿佛已经演练了千百遍。

这不是一场意外。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狩猎。

而我,林静,就是它陈列柜里,那只被拔掉了翅膀、用大头针钉住的蝴蝶标本。

看着手机屏幕上,我那张安详的睡脸,我的意识第一次,没有感觉到恐惧,也没有感觉到愤怒。

只剩下一种被彻底冻结的、深入灵魂的冰冷和绝望。

坐在沙发上的“我”,缓缓地放下了手机。那个绿色的史莱姆,“咕噜咕噜”地发出一连串我听不懂的、似乎带着某种满意和愉悦情绪的声音。

它那只液态的巨眼,再次转向了我这个被摆在茶几上的头颅。

仿佛在期待着我的反应。

是在欣赏我此刻的绝望吗?还是在炫耀它那完美得令人发指的狩猎计划?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的家,这个我用尽所有力气,才在这座冰冷城市里筑起的小小避风港,从这一刻起,也变成了我的囚笼,我的……实验室。

而我,将在这里,作为唯一的观众,亲眼见证我自己的身体,是如何被一个异世界的怪物,一步步地……玩弄和改造。

第三章:渎神的根植

我的意识,在看到那些照片的瞬间,已经沉入了冰海的最深处。那里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尽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冷和压力。我以为这就是绝望的极限,是精神崩溃的终点。

我错了。

原来,当一个存在不再将你视为一个“生物”,甚至不再是一个“物体”,而是将你视为一种可以随意组合、拆解、并从中汲取新奇乐趣的“概念”时,真正的地狱才刚刚拉开序幕。

坐在我对面沙发上的“我”,或者说,那个操控着我身体的史莱姆,似乎对我那死寂般的绝望感到非常满意。它那只液态的巨眼在我脸上停留了许久,像是在欣赏一件刚刚完成的、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完美艺术品。

然后,它的玩心似乎又被点燃了。

它操控着我的身体,缓缓站了起来。从我被摆放在茶几上的视角看去,我自己的身体显得异常高大,充满了压迫感。那具我曾经无比熟悉、并引以为傲的躯体,此刻却像一座冰冷的、随时会向我倾倒的神像,散发着陌生的、令人战栗的气息。

它伸出手,不是用抓的,而是用一种近乎温柔的、捧的姿态,将我的头颅从茶几上端了起来。我的视野再次晃动,我看到了天花板、吊灯,还有我那因为惊恐而扭曲的、倒映在吊灯金属罩上的脸。

我以为它要把我放回包里,或者放到某个架子上当成战利品陈列起来。

但它没有。

它弯下腰,将我的头,轻轻地放在了冰冷坚硬的复合木地板上。

这个动作,比任何粗暴的对待都更具侮辱性。我不再是一个可以与它“平视”的观察者,而是被彻底地、毫不留情地踩在了脚下——即便它的脚,还没有真正地踩上来。

我的视野被压缩到了一个极致。我只能看到沙发腿、茶几腿,以及被灯光拉得长长的、扭曲的阴影。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个由家具的“底盘”构成的、压抑的森林。

然后,我看见了。

我的身体,重新在沙发上坐下。它翘起一条腿,那只穿着黑色丝袜和十厘米高跟鞋的脚,就在我的视野前方不远处,轻轻地晃动着。那是我为了搭配这身衣服,特意选的最薄的包芯丝丝袜,在灯光下泛着一层诱人的、如同绸缎般的光泽。

这个我再熟悉不过的画面,此刻却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恶心和恐惧。

史莱姆操控着我的手,优雅地、不紧不慢地解开了脚踝上那根细细的鞋带。然后,脚后跟轻轻一动,那只作为我一天痛苦来源的高跟鞋,便“哒”的一声,被踢落在旁边的地板上。

接着是另一只。

当我的双脚彻底摆脱了高跟鞋的束缚后,它们似乎……活了过来。

在史莱姆的操控下,我那穿着薄薄丝袜的脚,开始以一种我从未想象过的方式活动着。脚趾蜷缩,然后像花瓣一样绽开,足弓紧绷,勾勒出一条极其优美的曲线。它似乎在测试这双脚的柔韧性和每一个关节的活动极限,就像一个刚拿到新手办的玩家,在检查每一个可动关节。

我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脚,在做着这些……妩媚得近乎色情的动作。而我,这个脚的主人,却只能像一个被丢弃在路边的垃圾,无能为力地旁观。

玩够了之后,它的目标,转向了我。

那只摆脱了束缚的脚,缓缓地、带着一丝试探的意味,向我躺在地上的脸伸了过来。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不……不……不要……

我在意识的囚牢里疯狂地嘶吼,但我的脸上,却连最细微的肌肉都无法牵动。我只能睁大着眼睛,看着我自己的脚,离我的脸越来越近。

我能闻到那股极其熟悉的气息。那是我的气息。混合了一天奔波后淡淡的汗味、皮革的余味,以及我自己独特的体味。这股曾经让我感到安心的、属于“我”的味道,此刻却像最致命的毒气,让我感到窒息。

温热的、隔着一层薄薄尼龙的触感,落在了我的脸颊上。

我的脚,踩在了我的脸上。

这一刻,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尼龙丝袜那细密的、带着些微粗糙的网格纹理,在我脸颊的皮肤上缓缓摩擦。我能感觉到,从我脚底传递过来的、属于我自己的体温,温热而柔软。我能感觉到,足弓压在我脸颊上那不轻不重、却充满了绝对支配意味的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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