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惊变之日

一声尖叫划破了埃盖王宫（Aegae，Αἰγαί）的寂静，那声音如同滚滚雷鸣，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这惊恐的呼喊。菲利普国王（Philip，Φίλιππος，也常译为：腓力二世）猛地向前倾倒，刺客匕首上的鲜血在他倒下时四散飞溅，划出一道宽阔的弧线。

人群猛地向前涌去，想一睹究竟，随即又因惊恐和慌乱而倒退。零星的几个人转身离开，接着整个人群开始四散奔逃。母亲们一把抱起孩子，恐慌迅速蔓延，尖叫声化作哭喊与失控的警报。

唯有菲利普的卫队以及亚历山大（Alexander，Ἀλέξανδρος）向恐怖的核心移动而去。卫兵追赶着仓皇逃窜的刺客，而亚历山大则冲到他父亲身边。鲜血浸染了两人，亚历山大竭力按压在被撕裂的伤口上，试图止住流淌不止的血液。

头顶一只秃鹫抓住上升气流，越飞越高。下方，菲利普的身体看起来就像一块扔进池塘里的石头，冲击波向外扩散着，人群四散奔逃。

那是一道将改变世界的冲击波。

然而就在此刻，在马其顿（Macedonian，Μακεδονία）山丘深处，对于一个年轻的希腊男孩来说，世界似乎永远都不会发生变化。

他放牧的山羊依旧那么固执，用那皮革般的嘴唇从带刺灌木上剥下树叶；它们四处游荡，这让男孩头疼不已。这个季节，褐色的、闪烁着光芒的山丘是永恒不变的背景，蝉鸣唱出一首亘古不变的旋律，而太阳，如同每个夏日一样，在湛蓝的天空中炽热无情地照耀着。

这个男孩便是莱奥纳托斯（Leonnatus，Λεοννάτος），他正赤裸地躺在自己最喜欢的岩石上。那块岩石对他十二岁的身体来说舒适极了。顶部光滑且略带凹陷，形成一种吊床般的感觉。一端抬起他的头部，让他能够监视那些瘦骨嶙峋的山羊；另一端则将双脚微微抬高，以便他在从山坡吹来的微风中摇摆着脚趾。更棒的是，一颗巨大的橄榄树为他投下清香的阴影。如果不是为了那群山羊，他可以整天躺在那岩石和山羊足迹之间，沉浸在自己的白日梦里。

莱奥纳托斯闭上眼睛，注视着阳光穿过眼睑时眩晕的红色图案。在他下方，能够听到山羊铃铛清脆的响声，离得还不太远，让他不必担心。橄榄树周围的风轻轻地吹拂着。

他迷迷糊糊地做起了梦，梦见自己跑回了家。山羊不见了，他的爸爸妈妈也不见了。他们的房子很简单，一楼是牲口和做饭的地方，二楼是睡觉的地方。在二楼的一个角落里，挂着一块松松的帘子，帘子下面是他爸爸的盔甲、盾牌和剑。不知怎的，这些东西神奇地缩小到了他的尺寸，他把自己打扮成准备战斗的样子。在拿起剑之前，他把头盔戴在了头上。通常他的脑袋在里面晃来晃去，像钟摆一样发出叮当声，但缩小后的头盔却像手套一样合身。他全副武装，就像阿喀琉斯（Achilles，Ἀχιλλεύς，古希腊神话中最伟大的英雄之一）一样，顺着梯子爬下来，站在泥泞的地窖里。他能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一种有节奏的金属撞击声，洪亮而清晰。

他推开门，走在明媚的阳光下，在这间简朴的小屋前，整个希腊军队以庄严的形式排列着，用剑敲打他们的盾牌，向强大、无敌、英勇、宏伟、完美、美丽且至尊的大人物致敬。

这个大人物，名叫：莱-奥-纳-托-斯！

他猛地醒来，是山谷下方的母亲在摇响三角铁，召唤他和伙伴们回家吃晚饭和完成傍晚的任务。

他灵活地甩动着棕色的身体翻过岩石的边缘，稳稳地落在了脚上。他拿起放在那里的木杖，朝着山羊们吹了一声口哨。该走了。

从屋子的门里，莱奥纳托斯的母亲看着她的男孩蹦跳着走在小路上，驱赶着山羊们。“诸神赐予了他像稻草一样金黄的头发，”她心想，“对于一个希腊男孩来说不多见。”她听说亚历山大王子也是一头引人注目金色秀发，因此觉得这是一个幸运的预兆。莱奥（Leo）的身材强壮而灵活，与同龄的孩子相比稍矮一些，但却没有一丝赘肉。他的双腿有力，在山上放牧多年已经练就了坚实的肌肉，虽然还未完全显现出来，但他无疑是健壮且强劲的。看着他走近，她感谢诸神的恩赐。“为了他的美丽和健康。”她想知道他这副精致的皮囊他日会令多少人伤心，并祈祷着这些人中不会包括她自己。

当靠近时，男孩向母亲投来了一个甜美的微笑，妇人的心都融化了。莱奥的笑容不仅仅是那张俏皮的小脸上的咧裂开的小嘴，还伴随着那双闪烁的绿色眼睛，这两者的结合让他整张棕色小脸上都焕发着别样的光彩。

“快点，”她说，“你父亲今天捉到了一只兔子，晚饭后他还要跟你说几句话。”

“在劈柴之前？”

“是的，快走吧。”

莱奥纳托斯感到好奇。他的母亲通常不会提前宣布父亲要跟他说话。

他们先喂了牲畜，然后再自己吃饭。莱奥看着他的父亲吃。菲洛塔斯（Philotas，Φιλώτας）是一个严厉的人。在和平时期，他务农，用年轻时从一场战役中获得的战利品买了块地。除了羊群，他们还有一个橄榄树果园和一个小葡萄园。他们能自给自足，还能剩下一点拿去卖或换东西。但菲洛塔斯打仗的时间比和平生活的时间还多。他曾是希腊军队精英突击队的一员。菲利普国王本人曾因他在围攻波特迪亚城（Potidaea，希腊北部沿海城市）时的英勇表现而表扬过他，当时他和另外五十人一起从攻城塔上跳下，为进攻建立了一个桥头堡。最初的五十人中，只有五人幸存下来。

除了那些他喝多了时讲给儿子听的故事，他身上还有印记可以作证。他胸膛上有一道深深的刀伤，右臀上方还有一处长矛留下的丑陋疤痕。

他有着粗壮有力的前臂、庞大的胸膛和厚实的大腿，这种体型非常适合先锋队的通常职责——充当铁砧，让骑兵作为铁锤，从侧翼或后方将敌人驱赶到他们的剑上，而他们则在交错的盾牌的掩护下，以及短剑无情的刺击下，一步一步地平稳向前推进。

吃完饭后，菲洛塔斯抓住儿子的肩膀把他带到了屋外。太阳已经低垂了下去，用慵懒的红光沐浴着山丘。他把手臂搭在儿子的肩上，从小屋里走出来。“莱奥纳托斯……”他很少使用莱奥的长名字，除非事情比较严肃。“你的朋友们有没有谁被他们的父亲带到博尔波罗斯（Borboros，βόρβορος）湖边的圣林去过？”

莱奥愣住了。他甚至从来没听说过那个湖。

“没有，爸爸，我觉得没有。”

“莱奥，在你这个年纪，诸神赋予我们繁衍后代的能力。这是一份无与伦比的礼物，我们应当以祭品来回报。没有人知道这份礼物何时会降临，有些男孩在你这个年龄就得到了它，另一些则可能要再等几年。但一旦获得，我就得带你去圣林，让祭司们把你的初精献给诸神。”

“你会自慰吗，莱奥？”

感谢黑暗遮掩了男孩脸上的绯红。“嗯……我……”

“莱奥纳图斯，说话要直截了当。”

父亲、母亲和儿子通常睡在同一张床上，除非有些晚上父亲让他去下面房间的干草堆里陪山羊。莱奥的手淫只在他那块特别的石头上进行。

“有时候，当我放羊的时候，父亲。”

“你的阴茎有没有流出白色液体？”

“没有，父亲。”

“总有一天你会的。到那时，你必须立刻告诉我们。你明白吗？”

“明白，父亲。”

“到那时，你要立刻跑回家告诉我们。”

“明白，父亲。”

“就这样。你现在可以去劈柴了，睡前去。”

“父亲，在圣林里祭司们会做什么？”

“那是你、祭司和诸神之间的事。”

菲洛塔斯揉着他赤裸的儿子的肩膀。“我跟你一样年纪的时候也经历过，莱奥。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害怕。”

那天晚上，躺在温暖而宁静的床上，依偎在他优雅的母亲身旁，听着父亲的鼾声，他的下体勃起了，他不停地祈祷它能快点软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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