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过去了，费尔几乎没有离开过医务室里的那把椅子。在这段时间里，卡特琳都没有像第一天那样眨过一下眼睛。她躺在那儿，白色床单与她的惨白肤色融为一体，如同一个蜡像，或者……费尔从鼻腔里吸了口气，拒绝让那个念头继续发散下去。

　　潘朵里亚的常驻疗愈师，斯潘拉夫·皮匠（Spendlove Skinmender），像只老乌鸦一样围着她团团转，但真正修复了她破碎身体的，是梅芮狄丝和安珀。

　　“她到底怎么了？”一周前，费尔曾这样问道。

　　安珀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据我所能判断的，一切都好，”斯潘拉夫鼓励地说，“我们很快就能让她重新站起来了。”

　　这位老人是潘朵里亚唯一的男性巫师。他从未当过学生，是戴维厄斯在旅途中遇到的一个人。他信奉白巫教派（Wiccan），那是潘朵里亚唯一能欣然接受的巫野魔法形式。据所有人所见，他有着无穷无尽的乐观精神，在许多情况下，光是这份乐观就足以治愈他的病人。

　　“我们不知道，”梅芮狄丝曾轻声插话，“那次袭击，远不止是物理层面的。”

　　费尔想起了卡特琳的生命力如水般泄入地板的那幅景象。那就是一个灵魂的样子吗？他抑制住一个冰冷的念头。“她的身体曾……”他开了个头。

　　安珀露出一张同情的脸。

　　“我们已尽力修复了它。神经，骨骼，血肉……但如果她醒来……唔，在那之前，我们都不知道在那方面我们是否成功了。”梅芮狄丝曾轻柔地说。

　　如今，一周过去了，一切都没有改变。那位永远专注的斯潘拉夫甚至在他的疗愈仪式中加入了吟诵，梅芮狄丝告诉他，他提供的实际护理要有用得多。尽管斯潘拉夫抗议，来房间探视的人还是络绎不绝。就连大魔导师都来过不止一次。但除了安珀和另外两位疗愈师，唯一固定的访客是塔比莎。每一天，她都会面色灰白地站在门口。但费尔没有话对她说。

　　费尔知道，他本可以救下她的，只要……他想起了以太中的那声尖啸。纹路中的那个巨大漩涡。如果他当时没有为了搜寻其他人而耽搁，如果他哪怕一次没有去考虑那该死的全局。图加尔，图加尔，我会将你追捕到底，这世界对你而言太小了，如果你愿意，我将追你到地狱深处，他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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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塔比莎离开费尔，任他沉浸在悲痛中时，她也拥抱了属于自己的那份悲伤。这位年轻女巫的内心，和卡特琳的身体一样支离破碎。没有一天，没有一分钟，她不在重温图书馆里发生的一切，以及她是如何逃跑的。如果我当时留下来了，她苦涩地想，这些念头一遍又一遍地涌现。

　　她无休止地在鸽巢学院的走廊里游荡，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倒也不是说有人会停下来和她说话。大多数课程都已被搁置，只有新生们还在上课。任何稍有技能的人，都已被征召去执行与神秘防御相关的任务。

　　几位法师已被从潘朵里亚派出，去增援盟友的部队。剩下的人则有比教书更重要的事要做，能看到他们带着成群的精研法师，在战略要地创造内部陷阱和屏障，以防恶魔再次入侵。

　　太迟了，塔比莎在内心哀嚎，而且都是我的错。穿过无尽的走廊与通道，她不知怎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发现璐茜正埋首于一本书中。

　　“她怎么样了？”璐茜问道。

　　塔比莎摇了摇头。

　　“不太好，嗯？”璐茜叹了口气。

　　塔比莎跌坐在她的床上，抱紧了自己。

　　“我好像有什么……天知道，我得去高地，向某个该死的行法匠报到。”璐茜轻声说，“你没有吗？”

　　塔比莎耸了耸肩。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被分配了任务。她不在乎。“都是我的错，”她哀嚎道，“我跑了，把她丢下了。”

　　璐茜脸上泛红，深吸了一口气。她很清楚那种感觉。“我也抛下她了，我们都一样。我叫她快跑，但那也于事无补。我们什么也做不了。费尔博士也只是勉强才……”但璐茜看到，塔比莎并没有在听。

　　“如果她死了……如果她……”塔比莎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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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常来说，少有人让塔比莎这么不想见到，但今天，她想不出还有谁比他更合适。她站在那扇门前，象牙塔在她上方赫然耸立，她曾在里面听了无数堂课，但今天她另有目的。通往德尼斯特门前的攀登似乎永无止境，每一步都像末日的丧钟，或巨大战鼓的轰鸣。她花了好久才鼓起勇气敲门，而就在她找到那份勇气的瞬间，一个声音从里面传来：“进来。”

　　德尼斯特站在书房中央，拄着他的龙牙，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困惑。这位老人一路听着那轻柔的脚步声走上楼梯，只能想到是艾琳。尽管他的学徒此刻本该在药草园协助安珀·塞奇，准备应对未来需求的药品。

　　“年轻的银滩的塔比莎，”他说道，仿佛在宣告一位女王的驾临，“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我……我……”然后，她放声大哭。

　　“有趣的反应，虽然我确实经常让人这样；尤其是女子。”他眨了眨眼，说道，“好了，来吧，事情没那么糟，就算你是来再挨一顿鞭子的也不至于。而且既然我没为此事传唤你，我通常也不按单干活，那我肯定你不是为此而来。”

　　“但我就是为此而来。”塔比莎哀嚎道。

　　德尼斯特皱起了眉。费尔派她来的，当然有可能，但他对此表示怀疑。即便如此，在他举起藤条之前就这样，也不像塔比莎或他任何一个学生的作风。“我知道我老了，总有一天我会老迈到，把整个学院都叫来打板子，然后又忘了这回事。”他轻笑道，“但我不认为那一天已经到来了。所以，不如你从头说起。”

　　“我……我跑了。”塔比莎抽着鼻子说。

　　“你从哪儿跑了？”德尼斯特追问她。

　　“从卡特琳身边，从恶魔面前，从一切。”塔比莎悲惨地说，“我本该留下来帮忙的。”

　　“啊，”德尼斯特叹了口气。现在他明白了。

　　“所……所以您该惩罚我。”塔比莎用孩子气的声音说。

　　“过来坐下。”德尼斯特微笑道。

　　除了德尼斯特自己的椅子，房间里只有一个座位，那就是那张通常用于某种相反情境的鞍凳。它看起来很硬，而且塔比莎的臀部因上一次与这位法师的会面，还稍有些脆弱。随后她意识到这是她应得的，她大步穿过房间，重重地坐了上去。她差点控制不住要微微起身，不适的表情显而易见。

　　“告诉我，哦，伟大的英雄，你有什么隐藏的力量吗？”他问道。塔比莎皱起了眉。“我的意思是，你是否有什么挫败恶魔的绝妙计划，却故意没有付诸行动？”

　　“不，我……我跑了。”塔比莎用沉闷的声音说。

　　“我倒真希望你跑了。”德尼斯特答道，“那凶兽能把像你这样的小姑娘生吞活剥了，连步子都不会停一下。”

　　塔比莎因此而垂头丧气，低下了头。

　　“哦，好了，小家伙，”德尼斯特和善地说，“那凶兽也能把我当早餐吃了。光是驱逐它，就用了一位资深法师的全力。你什么也做不了，绝对的，什么也做不了。”

　　塔比莎抬头望向德尼斯特那布满皱纹的脸。那很可怕。然后她意识到，他正在微笑。奇怪的是，她唯一的念头是，对于一个据说已过百岁的老人来说，他的牙口真好。她叹了口气。“所以您不打算惩罚我了？”她轻声说。

　　“今天不。”德尼斯特轻笑道，“你为什么不去找费尔博士谈谈？我敢肯定他会告诉你和我一样的话。”

　　“他……我想他也可能在怪我。”塔比莎伤心地说。

　　“我怀疑不会，不过年轻的阿尔隆眼下有点分身乏术，不是吗。”德尼斯特心不在焉地咕哝道。然后，他用更明快的语气说：“去找安珀·塞奇吧，她比我擅长这种教牧关怀的玩意儿。”

　　“她正在为战争忙活。”塔比莎闷闷不乐地说。

　　“胡说八道，她是个老师，这里是所学校，不是什么该死的堡垒。告诉她是我叫你去的。”德尼斯特不屑地说，但随后，他眨了眨眼。

　　塔比莎站着，希望自己能感觉好些。但至少，这位老人的话像往常一样充满智慧。不过，他提到战争还是让她脊背一凉。他以为战争不会触及我们吗？它已经来了，她苦涩地想。然后，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幻象，看到这位老人躺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一个没有德尼斯特的世界，简直无法想象。

　　在门口，她停下脚步回过头。“您知道吗，您在这种教牧关怀的玩意儿上，也没那么糟。”她带着一丝悲伤的微笑说。

　　“哈，快走吧，趁我还没改主意。”德尼斯特在她身后，用一种假装训斥的语气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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