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城的城墙重新立起来了，灰扑扑的石头缝里似乎还残留着烟火燎过的焦黑，但城头上已经插满了彩色的旗帜，在风里呼啦啦地响。街道也铺平了，虽然还能闻到新木头和新泥土的味儿，但那股腐烂的恶臭，也被风吹散了。人声、车马声、小贩的叫卖声，热热闹闹地塞满了每条巷子，吵得人耳朵嗡嗡响。站在刚修好的城楼子上往下看，乌泱泱的人头攒动，跟当初在圣城露台上宣布要来救人时看到的场景破有几分相似。

“就这儿了！”我拍了下新刷了油的木头栏杆，震得手心发麻，声音也拔高了点，“正好也到了活力节的日子，今年的活力节庆典，就在黑水城办！”

旁边站着的小神官们，脸上也一扫几个月来的灰败。塞西结站在我侧后方，微微躬身：“圣子英明。此地刚刚恢复，正需举办庆典鼓舞人心。”

活力节，说白了就是赛马。只不过这马是那些平民家里挑出来、十岁上下、身板结实的小男孩。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夜之间就飞遍了城里城外。选拔马儿的空地都快被挤爆了！全是半大的毛头小子，挤在临时划出来的白灰线里，推推搡搡，伸长了脖子往前看。空气里全是汗味儿、尘土味儿，还有小男孩聚在一起乱哄哄的兴奋劲儿。

几个穿着雪白亚麻罩袍的小神官，板着小脸，手里拿着细长的藤条，在人群里来回巡视，像在牲口市上挑马驹子。他们的眼睛毒得很，专盯着那些骨架匀称、肩膀宽、腿脚结实的孩子。

“你！”一个圆脸的小神官用藤条尖点了点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出来！趴下！”

那男孩眼睛猛地一亮，毫不犹豫的扑通一声就趴在了滚烫的泥地上，手脚撑开，腰背放平，屁股撅得老高，努力模仿着马儿奔跑的姿态。旁边立刻响起一片羡慕的议论声。

“腰塌了！”小神官手里的藤条不轻不重地抽在那男孩微微下陷的腰上，“绷直！想当圣子大人的坐骑，这点规矩都不懂？！”

男孩疼得一哆嗦，立刻咬牙，腰板像块铁板似的硬挺起来，小脸憋得通红，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淌，混着泥土，在脸上冲出几道沟。但他眼神里没有委屈，只有被选中的荣耀。

另一个小神官走到一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男孩身边，用脚尖踢了踢他的小腿：“没吃饭？软脚虾似的！起来！下一个！”

被踢的男孩脸涨得通红，眼里噙着泪花，咬着嘴唇爬起来，灰溜溜地钻进人群。立刻又有其他孩子争先恐后地扑到他空出来的位置上，急切地摆好姿势，等待着神官大人的审视。

塞西结背着手，站在空地边缘临时搭起的一个小木台上，缓缓扫视着下面乱哄哄的场面。他不需要说话，经过瘟疫洗礼沉淀下来的威势，就足以让那些维持秩序的小神官们把腰杆挺得更直。

“肃静！”他终于开口，“能成为圣子及众位神官大人的坐骑，侍奉圣光，涤荡疫病后的污浊，是尔等无上的荣耀！亦是尔等家族蒙受神恩的明证！入选者，需绝对温顺，绝对服从，如臂使指！凡有懈怠者…”他顿了顿，冰冷的视线扫过一张张紧张的小脸，“立刻除名，永不录用！其家族，亦受牵连！”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滚油上，嗤啦一声，下面的嘈杂彻底没了。所有孩子的眼神都变的坚毅，一个个趴得更标准了。

选拔持续了大半天。最终，几十个被挑出来的马儿，只穿着特制的、方便骑乘的短裤，排成几列，跪趴在空地上。他们背上都搭着一条色彩鲜艳的布带，算是简易的马鞍。几个仆人喂这些孩子吃下了特制的圣药，这药能保护他们在接下来的仪式中不会受伤。

我和其他小神官们换上了轻便的短衫和长裤，我蹬上一双柔软的鹿皮小靴，活动了下手脚。塞西结走过来，在我面前单膝跪下，捧起我的脚，用温热的舌尖，快速舔舐过靴子的边缘和脚踝处可能存在的灰尘，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只是出门前整理一下衣领。

“都准备好了，圣子。”他抬起头，声音平稳。

我点点头，目光越过他毛茸茸的头顶，看向空地上那些等待的马儿，又看向远处已经搭建好跑道的赛场。空气里弥漫着烤肉的焦香、人群的汗味、新翻泥土的腥气，还有久违的活力。

瘟疫的阴霾似乎真的被这喧闹的阳光驱散了。连带着这荒诞的活力节，都蒙上了一层生机勃勃的光晕。

“走吧，”我抬了抬下巴，翻身骑上一匹小马，感觉屁股下面的人往下坠了一下，然后立刻恢复原状，“来看看，谁家的马儿，能拔得头筹！”

首先开场的是速度赛。

随着铜锣哐啷一响，几十匹马儿就嗷嗷叫着蹿了出去！泥巴石子儿被他们手脚刨得满天飞，烟尘滚滚的。

冲最前头的是个黑炭头小子，背上驮着个圆脸小神官。小神官一手薅着马儿后脑勺的头发当缰绳，一手挥着根细藤条，嘴里“驾！驾！”地喊得欢实。他身子随着马儿狂奔的节奏一颠一颠的，小屁股在简易的布带鞍子上起起落落，乐得咯咯直笑，眼睛都眯成了缝儿。

“快点儿！磨蹭啥呢！”圆脸小神官瞥见旁边一匹马儿超过了自己，觉得没劲，就用藤条催促自己屁股下面的马儿加速。那孩子闷哼一声，手脚扒地的频率更快了，呼哧呼哧喘得像要断了气，可圆脸小神官，只觉得颠簸更有趣了，乐得更欢。

紧接着的是跳跃赛。场地中间用木头和草捆堆了几个矮墩子。一个墩实的小神官骑在马背上，慢悠悠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裹着厚厚糖霜的蜜饯。他捻起一颗丢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地嚼着，甜得他美滋滋地晃悠着小腿。

旁边小旗子一挥。

墩实小神官身下的马儿低吼一声，后腿猛蹬！小小的身体驮着背上的分量，硬是腾了空！就在跃起那一瞬间，墩实小神官正嚼得开心，被颠得身子往后一仰，下意识揪紧了马儿的头发。那马儿跳到最高点，被猛的扯了下头发，身子一歪，眼瞅着就要磕在草垛边缘那硬木头上！可就在要碰上的前一瞬，那孩子膝盖上闪过一层极淡的微光，像是被一层无形的软垫托了一下，只是轻轻蹭过木头架子，发出“嗒”的一声轻响，他身子晃了晃，稳稳落地。

“嘿，还行！”墩实小神官咽下蜜饯，满意地拍了拍马儿汗湿的脊背，顺手又往嘴里塞了一颗。

不过最关键的还要属耐力赛。刚刚的圆脸小神官和敦实小神官的马儿用力过猛，一进到耐力赛的赛道中就被远远落在后面，反而是那些刚刚表现平平的小马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的占据了上风。

耐力赛的赛道长得看不见头，中间还专门铺了老大一段硌死人的碎石子路。日头偏西了，热气还是蒸笼似的。大部分马儿都慢得像老牛拉破车了，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里的叶子，胳膊腿都在打晃，眼神都有点发直了，全靠一股劲儿吊着。

再看他们背上那些小骑士？嗨，早过了新鲜劲儿。有的歪着身子，用手支着下巴，眼皮耷拉着，脑袋一点一点，舒服得直打瞌睡；有的干脆盘腿坐在马鞍上，掏出小水囊，慢悠悠地嘬着里头冰凉的果子露，小嘴咂巴得挺响；还有几个并排骑着的，隔着马儿的背，互相丢着吃剩的浆果玩，嘻嘻哈哈的笑声飘得老远，跟身下马儿们快要断气的粗喘混在一块儿，听着特别刺耳。

驮着我的，是那个选拔时挨了藤条的虎头小子。他还在死撑，汗水把他那条短裤浸透了，混着泥巴糊满了大腿。我能清清楚楚感觉到他小小的身体在我屁股底下剧烈地颤抖，背上的肌肉硬得像石头，汗水黏糊糊地隔着裤子都渗过来。

旁边不远，驮着个胖乎乎小神官的马儿就更惨了。那小胖子神官坐在上面，舒服得直哼哼，手里还拿着半块油汪汪的肉饼啃着。他身子沉，随着马儿奔跑的节奏，分量一下一下全砸在下面孩子的腰背上。马儿每次被他颠得往下沉一下，支撑的手臂就猛地一弯，牙关咬得咯咯响，汗水流进眼睛里都顾不上擦。

终于，冲线了！

虎头小子驮着我第一个撞断了彩带。他身体猛地一松，像被抽掉了骨头，扑通一声重重地砸在滚烫的泥地上，手脚摊开，一动不动，只有小胸脯像个破风箱，剧烈地起伏着。

我轻飘飘地从他背上跳下来，脚踩在实地上，稳当得很。夕阳的余晖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还挺惬意。塞西结也勒停了他那匹摇摇晃晃、眼看就要趴窝的马儿，利落地翻身落地。他看都没看地上瘫着的冠军，径直走到我身边，微微躬身，递过来一个擦得锃亮的金杯。

“圣子，”他声音平平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您的马儿是头名。”

我接过金杯，目光扫过整个赛场，马儿们像被抽干了气的皮球，横七竖八地瘫在尘土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汗水、泥浆糊满了他们小小的身体。

脚边那个虎头小子，挣扎着用胳膊肘把自己撑起来。那张糊满泥汗的小脸费力地仰起，眼神涣散，找不到焦点。他身体还在筛糠似的抖，嘴唇干裂，裂口渗着血丝。可当他硬是拖着完全脱力的身体，朝着我的方向一寸一寸蹭了过来。

看着他的样子，我对他露出微笑，然后按照活力庆典的传统，为胜利者献上了奖品——我的一泡尿。

那虎头小子咕咚咕咚的吞咽着，像干了八百年的旱地终于灌进了水。淡黄的液体顺着他干裂的嘴角往外溢，可他浑然不觉，紧紧含住我的鸡鸡，贪婪的吮吸着。

神奇的事儿发生了。

刚才还像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的他，猛地一抽！那蜡黄死灰的脸色，像被刷了一层油彩，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涣散的眼神瞬间聚焦，亮得惊人。

“谢…谢圣子恩典！”他的声音透着惊喜，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沾满了泥浆也顾不上。

“行了行了，”我提好裤子，不耐烦地摆摆手，“起来吧，还得驮我回去呢。”这泡尿下去，他精神头倒是足了，那股尿味混着汗味，可够冲的。

回程的路，跟来时那股拼命三郎的架势一比，简直是天上地下。

日头彻底沉下去了，天边还剩点火烧云的尾巴。晚风带着点凉气，吹在脸上挺舒服。长长的队伍在土路上慢悠悠地晃荡，没了争抢，没了嘶吼，只剩下小神官们的嬉笑声。

“哈哈，刚才那个墩子，瞧见没？我那小马跳过去的时候，差点把蜜饯喷出来！”

“嘁，你那算啥！我最后冲刺那段，藤条都抽断了一根！那小子，屁股蛋子都抽红了，跑得贼快！”

“哎，你还有果子露没？分我点，渴死了。”

神官们骑在马儿背上，彻底放松下来，嘻嘻哈哈地谈论着刚才的比赛。晚风吹起他们额前细软的头发，一张张小脸在暮色里显得红扑扑的，惬意得很。有的甚至舒服得半眯着眼睛，像坐在自家摇椅上。

夕阳西下，暮色中只剩下小神官们嘻嘻哈哈的声音和小马们沉默的爬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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