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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

诶？

澄野拓海睁大眼，陷入短暂的呆愣之中。苍月卫人对他笑，本就白的脸因为疼痛越发惨白，嘴唇却呈绀色，口球的皮带在他脸上留下两道红痕，眼睛却闪闪发亮，眨动时睫毛仿佛抖落一地星屑：

“我的心里满满当当的，全是拓海同学的身影呢。”

苍月卫人说，轻轻闭上眼，纤长浓密的睫毛被泪水打湿，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几乎以为我要撑不下去了呢……还好有拓海同学在！”

澄野拓海张了张嘴，声音卡在喉咙里。他呆若木鸡，看着苍月卫人重新睁开眼，他的瞳孔被无名的热情点燃了，灼热滚烫到令人退却，苍月卫人眨也不眨的紧盯着澄野拓海：

“都是对拓海同学的LOVE，支撑我度过那看似不可能越过的黑夜……拓海同学就是我的太阳呢！”

“果然，世界上没有无止境的夜晚，黎明一定会到来的！拓海同学，谢谢你！”

“…………”

这时候他应该做出什么反应？惊讶吗？尴尬吗？欣慰吗？困惑吗？眼前的人究竟是谁呢？这时候他应该露出什么表情？

如果澄野拓海没有踏入医务室，没有亲眼目睹苍月卫人被洗脑的全过程，或许他在无所适从后会感到轻微的窃喜与羞涩。但他看到了，他看到了苍月卫人是如何被打碎，剔除错的，留下对的，掺入假的，再把碎片粘合起来，重组成新的。

“拓海同学？”

苍月卫人喊，澄野拓海替他擦拭面部，汗水、泪水与口水让他秀美的脸蛋变得一片狼藉。他把那些液体都擦干净，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知道了，苍月。”

苍月卫人侧过脸，往他手心蹭了蹭，“啊……只要你陪在我身边，感觉无论什么我都能做得到呢，拓海同学。呵呵，这就是同伴之间的友谊之情吧？”

澄野拓海只能胡乱的应答几句，休息时间转瞬即逝，重新给苍月卫人戴上口球、罩上头盔时，后者不可避免的再度瑟缩起来，但一双眼眸却热切又闪亮的看向澄野拓海，好像要把对方的身影深深刻入眼底一般。澄野拓海心乱如麻，甚至理不清自己此时此刻的心绪，完全是本能的做完手上的事，然后后退，看着sirei按下开始。

疼痛、挣扎、呜咽、昏迷、惊醒，苍月卫人重复着浑身僵直、呼吸困难、剧烈挣扎与全身痉挛的过程，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反应渐渐混合在了一起。苍月卫人的眼神越来越混沌，连短暂的休息时间也难以认清面前的澄野拓海，挣扎姿势也变得极为怪异，治疗走到尾声时他甚至除了小幅度颤抖外没有其他动作，完全瘫软在治疗椅上，刚一解除拘束头便软软的歪了下去。

澄野拓海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有一瞬间他甚至开始怨恨，怨恨自己为什么要走进医务室，亲眼目睹这可怖的一切。如果不知道治疗过程是多么的惨无人道，他一定能以纯粹喜悦与轻松的心情看待苍月卫人的归来吧？不会想也想不到苍月卫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究竟都经历了什么，只用高高兴兴欢迎他梦寐以求的友人的归来。

但他又庆幸，庆幸自己看到了这一切。他并非一无所知，他知道了自己选择的代价，而非活在心安理得中。这或许对苍月卫人太过残忍，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因为想要将病灶切除，难免要忍受痛楚，不是吗？

对吧？

因为这是治疗啊。

因为这是为了苍月卫人啊。

因为这一定，一定，一定是……

“好了，拓海同学！”

sirei满意的声音打断了澄野拓海乱七八糟的思路，“卫人同学的治疗过程就此结束~接下来就麻烦你去照顾卫人同学啦，等后天记得带他来食堂，给同学们一个惊喜哦！”

它高兴的蹦蹦，“记得不要提前告诉其他同学哦！保留一点悬念感！本官就先离开了~”

指挥官说着，转过身圆润的跑开了。澄野拓海沉默的看着它离去的背影，又看向已经彻底失去意识，只是空睁着眼呼吸的苍月卫人。

要把苍月送回笼子里吗？……不。

澄野拓海小心翼翼的抱起了苍月卫人，他浑身湿透了，像只被雨水打湿的家兔。就…先把苍月带回他的宿舍吧。

把苍月卫人清洗干净，再换上从他宿舍拿来的新衣物，最后把苍月卫人放到澄野拓海的床上。长手长脚的少年几乎把床铺占满，澄野拓海勉强躺上床的另一半，倾听着苍月卫人悠长缓慢的呼吸。

“……没关系。”

他自言自语的说道，握住苍月卫人的手，和他十指相扣，试图汲取对方冰凉的体温，“没关系的，苍月，都结束了……都结束了。”

“从今以后，你自由了……你不用再被认知障碍操控了，你自由了……欢迎回来，苍月，我……”

这明明是一件好事。

但是为什么呢，澄野拓海的眼泪控制不住。

他泪如雨下，将苍月卫人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一定是因为感动吧，漫长的治疗终于结束了，苍月卫人往后可以做他自己了，他最亲密的朋友要回来了，澄野拓海的爱情再也不会刺伤自己了。一定是因为感动吧，一定是吧。

所以眼泪才停不下来。

澄野拓海紧紧拥抱着苍月卫人，他的怀抱对于苍月卫人来说，再也不会是一种刑罚了。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所以，对吧。

身心双方的疲惫感拉扯着澄野拓海，紧紧拥抱着苍月卫人，呼吸着对方身上传来的、与自己相同的沐浴露气息，任凭泪水濡湿枕头，澄野拓海就这样在脑海内不断的自问自答中不安睡去。

第二天醒来时，他尚且有些恍惚。

睁开眼，对上苍月卫人的脸。浅紫色的眼眸专注的看向澄野拓海，与澄野拓海的目光对上时甚至还对他绽放一个明媚的笑容。澄野拓海愣愣的给他回了一个笑，然后才想起来发生了什么：

“诶，苍月，你醒了啊？”

他好像睡梦中一直都牢牢抱着苍月卫人，澄野拓海不好意思的收回胳膊，搔了搔脸颊：“那个，你醒了的话直接叫我就好。”

“但是，拓海同学睡的太香了，不管怎么叫都没反应呢！”

苍月卫人说，“而且拓海同学的怀抱太温暖了，让我的心情变得轻飘飘的，忍不住多待了一会儿呢！”

澄野拓海尴尬了两秒，他睡觉确实有那么一点沉。苍月卫人目光亮闪闪的与他对视，说起来，他有认知障碍的话，以前岂不是从来没感受过正常的肢体接触？曾经的苍月确实…很可怜啊。

所以，治疗苍月卫人一定是正确的抉择。

“苍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面对澄野拓海的疑问，苍月卫人仔细想了想，又尝试着活动了一下四肢，“基本没问题了呢！虽然身体还是乏力，但是体内一直都充斥着LOVE&PEACE，所以没关系！”

“有关系啊！”

澄野拓海无奈，“我先去给你拿点吃的吧。三明治可以吗？”

“诶？我很喜欢哦！拓海同学真是了解我啊！”苍月卫人灿烂的笑道，“所以，我们要一起吃饭了吗？哼哼哼~这就是同伴之间的共处吧，好期待哦！”

“其实我……”打算自己在餐厅吃完再给你带饭回来的。虽然想这么说，但是对上苍月卫人好像闪烁着星星的眼神，一下子什么也说不出口来了。澄野拓海无奈的点点头，叮嘱苍月卫人不要在自己不在的情况下乱动，然后才去到餐厅。

九十九兄妹正待在里面，一脸专注的进行一些……创新。澄野拓海只看了一眼就感觉眼前一黑，胃自发自动的联想起食用后可能的感受，一阵作呕。澄野拓海试图趁他们不备溜去拿食物，但这对兄妹已经看见了他。

不得不说，九十九过子确实很有成为侦探的天赋。仅仅是用餐地点的改变以及食量的不同，九十九过子便立刻推测出澄野拓海是要给苍月卫人送餐。面对女孩欣喜的疑问，澄野拓海只好点头同意她苍月即将入队的猜测，旁边的九十九今马顿时一脸与荣有焉的自豪，兴高采烈的表示不愧是过子。

虽然没能履行和sirei的约定，不过应该没问题吧……

汗流浃背的拒绝了两个少年的盛情邀请，澄野拓海回到了宿舍。

“我回来了，苍月——苍月？！”

语调平常的呼唤猛的拔高，澄野拓海的瞳孔巨震。不见了，哪里都看不见苍月卫人，他离开了？逃跑了？再一次的背叛？不可能的、明明治好了他，而且苍月甚至还走不稳路……

“我在这里啦，拓海同学！”

床底下有气无力的伸出一条胳膊。

“……你为什么会在床下啊？”

澄野拓海吐槽。现在他们一起坐在沙发上，面前的桌子上摆着早餐。苍月卫人眼泪汪汪，很是委屈：“拓海同学…拓海同学离开了嘛，但我想去厕所，结果一下床就跌倒了……折腾了一下结果滚到床底下了。”

澄野拓海扶额，上个一百天苍月卫人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就这样逐渐被替代。苍月卫人坐在他旁边，很秀气的小口咬着三明治，看起来食欲不太强，大概是治疗产生的后遗症。

“拓海同学……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呢？”

冷不丁的，苍月卫人这样问道。他拿着三明治，脸颊泛起红晕，低垂着头，眼睛却轻轻瞥向澄野拓海。澄野拓海后知后觉的吃了一口食物，他的脸也在发烫。

“抱、抱歉……”

“诶？拓海同学完全、完全不用道歉哦！”苍月卫人说，他用手按着自己的胸膛，本就大的眼睛睁得越发大了，睫毛更加明显：“被拓海同学注视着，我的心里不断的产生着LOVE&PEACE呢！”

“不，不对呢！”

苍月卫人思考，又否定了自己方才的话语，他像是丝毫不感到羞涩一样快乐的笑着，眼睛亮闪闪的：“LOVE、要更多一点呢！”

澄野拓海的脸一下子红了个透顶。

“这样吗？那我，那个，苍月，我能不能叫你卫人？”

“当然可以！”苍月卫人说，“啊，感觉和拓海同学的心更贴近了呢……莫非、拓海同学已经不想和我只是同伴了，而想更进一步……”

“别说出来啊！”

“请多指教了，挚友！”

“咦？诶？！不对吧！！”

“嗯，说的也是呢，毕竟想要成为挚友的话，我们需要做到同喜同悲、并肩作战、相濡以沫、无话不谈，然后才能称之为挚友呢……”

相濡以沫好像不是这么用的吧？不对，这好像确实是正确用法，但是、但是……澄野拓海胡乱啃了几口饭，把自己的脸颊填得满满的：“不是啦，我对你……以后再说吧。”

他们安安静静的吃了一会儿，澄野拓海咽下最后一口食物，看着苍月卫人的侧脸，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萦绕自己心底许久的疑问：

“那个，卫人，你以前的事……还记得多少？”

“往事无需回首是我的理念哦。”

苍月卫人说，澄野拓海沉默着，看到对方对自己闪闪亮亮的投来一个wink：“因为，希望只存在于未来吧？”

“不过呢……”

苍月卫人又说，无意识咬着自己脸颊肉的澄野拓海望向他，瞳孔里倒影出一张巧笑嫣然的美人面，苍月卫人歪着头，他的刘海随之倾斜，笑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他。

“拓海同学对我的温柔，你为我做下的一切……我全部、全部都记得清清楚楚哦！”

“绝对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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