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神级的“遭遇”

“……我们这儿是正规连锁店，不收二手的。”

店员小王那充满了“善意”和“专业建议”的话语，像一把由无数根细小的、冰冷的针组成的刷子，一遍又一遍地，刮擦着李默那早已裸露在外的、血肉模糊的神经。

他输了。

这个认知，不再像之前那样，带着悲剧英雄式的、不被理解的愤怒。而是一种纯粹的、被彻底掏空后的、白茫茫的虚无。

他精心设计的，那场充满了神圣感、使命感和悲壮感的“述职报告”，最终，被现实，以一种最平庸、最日常、最不值一提的商业逻辑，给轻易地、彻底地“退货”了。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

之前支撑着他的，那股名为“演员的偏执”的、滚烫的气体，正从他灵魂的破口处，“嘶嘶”地、无可挽回地漏出去。

他，连同他所扮演的“绫波丽”，就那样静静地站着，站在那个巨大的、充满了“自我”符号的商业神殿里，变成了一尊真正的、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像。

他甚至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了。

回家？他没有钥匙。

继续求救？他所有的剧本，都已经被证明是无效的笑话。

也许……就这样吧。

就这样，一直站在这里，直到身体彻底崩溃，直到意识陷入永恒的黑暗。

至少，他可以作为一个完美的“展品”，在他自己的“神殿”里，迎来结局。

这，或许就是他这种人，最好的归宿。

就在李默的意识，即将沉入这片由绝望和疲惫构成的、冰冷的黑色海洋时，一抹鲜艳的、如同燃烧的火焰般的红色，毫无征兆地，闯入了他那狭窄、灰暗的视野。

那是一个身影。

一个同样被完美的、光滑的乳胶战斗服所包裹的、纤细而矫健的身影。

那标志性的、如同烈火般的红色。

那头顶上，如同神经连接装置般的、可爱的发卡。

那张同样精致的、但与“绫波丽”的“无”截然相反的、充满了骄傲与自信的脸庞。

是……明日香。

李默的大脑，像一台死机已久的电脑，被强行注入了一段新的、高亮的代码。

他愣住了。

他看着那个“明日香”，以一种与他这身躯壳的沉重截然相反的、充满了青春活力的轻快步伐，走进了这家动漫店。她似乎也是一个深夜的“巡礼者”，进店后，便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周围琳琅满目的商品。

李默的内心，掀起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波澜。

那不是希望，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荒诞的“宿命感”。

仿佛，他这场独角戏，演到最后，终于迎来了剧本里的、另一位女主角。

这出失控的戏剧，似乎要在他无法掌控的方向上，继续发展下去了。

而那个“明日香”的扮演者，很快，也注意到了他。

当她的目光，扫过那个静静地站在收银台前的、纯白色的身影时，她那正在四处打量的、灵动的头部动作，瞬间停住了。

她愣在了原地。

她的扮演者，此刻内心的震惊，绝不亚于任何一个第一次看到李默的粉丝。

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为，她不是粉丝，不是路人。

她，是“同类”。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要将一个Kigurumi角色，扮演到这种程度，需要付出多么可怕的代价。

那身纯白色的战斗服，质感、光泽、缝合线……无一不是顶级水准。

那个站姿，那种绝对的静止，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属于“绫波丽”这个角色的、独一無二的“空气感”……

这不是在“扮演”。

这简直就是“降神”。

她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如同高山仰止般的压力。那是一种，棋手遇到国手，画师见到巨匠时，才会有的、混合了嫉妒与崇敬的复杂情绪。

【神级……】

她在内心，用只有她们这个圈子里的人，才懂的词汇，由衷地赞叹着。

她，作为骄傲的“明日香”，遇到了一个……她平生仅见的、完美的“绫波丽”。

第十六章：源自“专业”的违和感

最初的惊艳和震撼，持续了大约一分钟。

“明日香”的扮演者，就那样站在不远处，像一个最虔考的鉴赏家，贪婪地欣赏着这件活生生的、“行走”的艺术品。

她将自己代入了角色。

【切，这个‘优等生’，又在这里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死样子。】

她甚至在内心中，用明日香的口吻，开始给自己加戏。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纯粹的欣赏，渐渐地，变了味道。

作为一个拥有超过五年经验的资深Kigurumi玩家，她对这身“皮囊”之下的痛苦，有着比任何人（除了李默自己）都更深刻的理解。

她知道，那身看似美丽的乳胶之下，是如同桑拿房一般的闷热。

她知道，那个精致的头壳之内，是如同地狱一般的缺氧和窒息。

她知道，那种完美的站姿，对体力的消耗，是何等的巨大。

一开始，她以为，对方只是和她一样，深夜前来圣地巡礼，顺便拍几张照片。

但……

五分钟过去了。

那个“绫波丽”，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纹丝不动。连一丝一毫的、为了缓解肌肉疲劳的重心转移都没有。

十分钟过去了。

她依然像一尊蜡像，仿佛与这个空间，凝固在了一起。

“明日香”的扮演者，心中的赞叹，开始被一丝丝的、专业性的“违和感”所取代。

【不对劲。】

她那属于玩家的、敏锐的直觉，向她发出了警报。

表演，是有极限的。

敬业，也是有底线的。

而眼前这个“绫波丽”，他所展现出来的状态，已经远远超出了“敬业”的范畴，进入了一种……近乎“自毁”的领域。

她开始以一种更加审慎、更加专业的目光，去观察对方。

这一次，她不再去看那些表面的、完美的“演技”，而是去寻找那些隐藏在完美之下、代表着“崩溃”的蛛丝马迹。

很快，她就找到了。

第一个，是“热量”。

在动漫店那强劲的冷气之下，按理说，穿着乳胶服应该会感到舒适。但是，她仔细地、眯着眼睛看过去，似乎能看到，在“绫波丽”那纯白色的身体周围，有一层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夏天滚烫的柏油马路之上的……空气的扭曲。

那是热辐射。

是身体产生的巨大热量，无法散发，积蓄在胶衣内部，然后隔着两层乳胶，依然在向外辐射的证明。

这意味着，里面的“填充物”，体温已经高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程度。

第二个，是“味道”。

她假装在旁边挑选商品，不动声色地，从“绫波丽”的身边走过。

在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她闻到了一股味道。

那股味道，隐藏在乳胶本身那淡淡的橡胶味和滑石粉的香味之下。普通人，绝对无法分辨。

但她，太熟悉这个味道了。

那不是普通的、健康的汗味。而是一种……人在长时间的脱水和极限消耗之后，身体内部的蛋白质和电解质开始紊乱、分解时，才会产生的一种……带着一丝酸腐和金属铁锈味的、独特的体味。

她曾在自己连续进行了五小时的拍摄，脱下装备后，从自己身上闻到过这个味道。

那是身体，在发出“即将崩溃”的、最惨烈的哀嚎。

第三个，也是最致命的一个，是“状态”。

她站在一个侧面的角度，死死地盯着“绫波丽”的身体。

她发现，对方的静止，不是那种充满了内在张力的、随时可以爆发的“待机”状态。

而是一种……能量彻底耗尽后，因为僵硬，而产生的“凝固”状态。

就像一辆耗尽了所有燃料的汽车，虽然还保持着完整的形状，但内在的引擎，已经彻底熄火了。

她甚至注意到，对方那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指尖，在以一种极高的频率，微微地、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那是肌肉，在严重脱水和疲劳下，即将发生痉挛的前兆。

所有的线索，在“明日香”扮演者的脑海里，汇聚成了一个清晰而又可怕的结论：

【这个人……出事了。】

【他不是在表演。】

【他，是被自己的表演，给活生生……困死在了这里！】

这个认知，让她感觉到了一股从心底冒出来的寒意。

她知道Kigurumi圈子里，有很多追求极致的“苦修派”玩家。他们以折磨自己的肉体，来换取精神上与角色的无限接近。

但眼前这个，已经不是“苦修”。

这是在“寻死”。

她内心的所有敬佩和嫉妒，在这一刻，都转化成了一种……同类之间的、强烈的责任感和同情心。

她必须做点什么。

但是，她不能直接上前，拍着对方的肩膀问：“喂，你还好吗？”

她知道，对于一个将“完美表演”看得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偏执到这种程度的演员来说，这种来自现实层面的、粗暴的干预，是一种比死亡更难以接受的、巨大的“侮辱”。

这会彻底摧毁他的尊严。

那么，该怎么办？

“明日香”的扮演者，看着眼前的“绫波丽”，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这身鲜红的战斗服。

一个大胆的、充满了风险的、但或许是唯一可行的“救援计划”，在她的脑海中，迅速成型。

【既然，你已经入戏到，无法靠自己走出来……】

【那么，就让我，也走进你的‘戏’里……】

【用我们之间，唯一共通的语言，把你，给‘演’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将自己也调整到了“角色”的最佳状态。

骄傲的、自信的、强大的、第二适格者。

明日香·兰格雷。

现在，要去“唤醒”她那个总是死气沉沉的、麻烦的同事了。

第十七章：“角色”之间的对话

明日香，动了。

她不再是那个小心翼翼的、在旁边观察的“同好”。她将自己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注入了那个角色的灵魂。她的步伐，变得充满了节奏感和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她那双被美瞳和头壳特效放大了的、如同蓝宝石般的眼眸里，也带上了一丝属于“王牌驾驶员”的、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

她径直，朝着那个依旧静止在收银台前的、纯白色的身影，走了过去。

周围的零星顾客，以及那个早已对“绫波丽”的存在习以为常的店员小王，都好奇地看着这一幕。

火焰与寒冰。

红色与白色。

动态与静态。

两个仿佛从同一个次元里走出来的、最顶级的存在，即将发生碰撞。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而又兴奋的气氛。

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即将见证一场……神级的、Coser之间的互动。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即将见证的，是一场……以“演戏”为名的、性命攸关的“救援”。

明日香，走到了绫波丽的面前。

她没有靠得太近，保持了一个既能施加压力，又不会显得太过突兀的、完美的社交距离。

她双手叉腰，微微歪着头，以一种最经典、最符合“明日香”人设的姿态，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沉默的“同事”。

然后，她开口了。

她的声音，通过头壳内置的变声器，变得清脆而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少女的骄傲。

“喂，‘第一适格者’。”

这句充满了《EVA》片场气息的台词，像一颗精准投入深井的石子，瞬间在李默那片死寂的内心世界里，激起了一圈剧烈的涟D.

他的意识，像一台迟钝的雷达，猛地转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看着眼前的“明日香”。

他听着那句……他只在动画里听过的、熟悉的称呼。

他的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在跟我说话？】

【不，她是在跟‘绫波丽’说话！】

【她入戏了！她竟然，选择用这种方式，来跟我交流！】

一瞬间，李默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这是一种……充满了敬意的、属于“同类”之间的交流方式。

她看穿了他的困境，但她没有选择粗暴地拆穿他，而是选择，走进他的世界，陪他一起，把这场戏，演下去。

一股混杂着羞耻、感激、以及被理解的巨大暖流，冲刷着他那颗冰冷的心。

但他，不能回应。

因为，他是“绫波丽”。绫波丽，在面对明日香的挑衅时，通常，只会报以沉默。

他必须维持住自己的表演。

明日香，似乎也预料到了他的沉默。她毫不在意，继续用她那充满了角色感的语气，进行着她的“表演”：

“你在这里发什么呆？碇司令官的任务指令你没收到吗？别告诉我，你这个人偶，又出什么故障了。”

她的每一句台词，都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析着李默当下的处境。

“发呆”。

“任务指令”。

“故障”。

这些词，既是完美的角色台词，又是对李默“被困住了”这个现实的、最贴切的隐喻。

李默的内心，在疯狂地呐喊。

【是的！我出故障了！我接收不到指令！我被困住了！】

但他，依然只能保持沉默。

因为，这是他的“角色”，为他设下的、最残酷的枷锁。

看到他依旧毫无反应，明日香，终于，使出了她的“杀手锏”。

这也是她整个救援计划中，最核心、最关键的“试探”。

她缓缓地，收起了那副骄傲的姿态。

她向前，走近了一步。

然后，她朝着那个沉默的“绫波丽”，伸出了自己的、戴着红色乳胶手套的右手。

那是一个邀请的姿态。

一个，充满了力量和不容置疑的姿态。

她的声音，也变得严肃起来：

“别磨蹭了，‘作战会议’要迟到了。”

“跟我来。”

“这是……命令！”

“命令”——这个词，像一道天雷，狠狠地，劈在了李默的灵魂深处。

他这一整晚，他这漫长的、如同一个世纪般的痛苦挣扎，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一个能让他“合乎情理”地，结束这一切的“指令”吗？

他向路人求救，向警察求救，向店员求救……

但他们，都不懂他的语言。

而现在，终于，有一个人，用他唯一能听懂，唯一能“服从”的语言，向他，下达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命令”。

​这个命令，来自于他的“同事”，他的“上级”（明日香是二号机驾驶员，比零号机的绫波丽，在名义上，确实更像是“前辈”）。

​服从这个命令，完全符合“绫波丽”的人设。

​这，就是他等了一整晚的……那个完美的“台阶”！

​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李默那早已崩溃的心理防线。

​他知道，他得救了。

​他必须回应这个“命令”。

​他，要将自己的手，放进对方的手中。

​然而，这个最简单的动作，此刻，却变得无比的艰难。

​他的身体，早已不是他自己的了。

​他用尽了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力，去对抗身体的僵硬和肌肉的痉挛。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右臂，在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不自然的、仿佛生了锈的机器般的姿态，缓缓地，抬了起来。

​在周围人看来，这或许是“绫波丽”这个角色，在经过一番内心挣扎后，最终选择服从命令的、一次神级的“慢动作”表演。

​但只有李默和眼前的“明日香”知道，这是一个人，在用他最后的生命力，去抓住那根……从天而降的、唯一的救命稻草。

​终于，那只戴着白色乳胶手套的、颤抖着的手，轻轻地，落在了那只鲜红的、温暖而有力的手中。

​在两只手交握的瞬间，“明日香”的扮演者，彻底地，确认了自己所有的猜测。

​她感觉到，对方的手，在乳胶之下，滚烫得，像一块烙铁。

​她感觉到，对方的手，虚弱无力，甚至无法完成一个最基本的“回握”动作。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股不受控制的、高频率的肌肉痉攣，正通过对方的指尖，清晰地，传递到自己的掌心。

​她的内心，一紧。

​【这家伙……已经到极限了。】

​但她的脸上（头壳上），依旧是那副骄傲的表情。

​她紧紧地，握住了那只虚弱的手，仿佛在为一台即将熄火的机器，重新注入能量。

​然后，她用明日香的口吻，说出了那句，为这场试探，画上句号的台词：

​“哼，真是个没用的家伙。”

​第十八章：以“作战”为名的“救援”

​“哼，真是个没用的家伙。”

​明日香的这句台词，充满了角色的傲慢与不屑，但在李默听来，却像是世界上最温柔、最动听的天籁。

​他知道，对方，已经完全明白了。

​从她握住自己那只手时，那瞬间增加的、充满了支撑意味的力量，他就能感觉到。

​他们之间，已经不再需要更多的语言。

​两个最顶级的演员，在这一刻，达成了一种超越了语言的、灵魂层面的“同步”。

​明日香紧紧地握着绫波丽（李默）的手，然后，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拉着他，转身，准备离开。

​她的动作，充满了戏剧性。仿佛真的是一个强势的前辈，在“押送”一个不听话的后辈，去参加什么重要的会议。

​而李默，则完美地，配合着她的表演。

​他任由自己，被对方拉着走。他的脚步，踉踉跄跄，充满了虚弱感。这，已经不是他在“演”，而是他身体最真实的写照。

​但在外人看来，这却是绫波丽那不情不愿、被动服从的、最传神的体现。

​整个动漫店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两个即将离去的、红与白的身影上。

​他们见证了这场……史诗级的、无法被复刻的“名场面”。

​店员小王，早已忘记了什么“二手推销”，他张着嘴，手里还拿着那个准备卖给李默的手办，整个人都看傻了。

​他觉得自己，仿佛不是在上班，而是不小心，掉进了EVA的片场。

​明日香拉着绫波丽，走到了商店门口。

​在即将走出那扇自动门的瞬间，她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对着那个已经石化的店员小-王，用她那骄傲的声线，扔下了最后一句话：

​“看什么看？这是NERV的内部事务！再看，就以窥探机密的罪名，把你抓到审讯室去哦！”

​说完，她还调皮地，做了一个鬼脸。

​然后，便拉着那个沉默的白色身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深夜的街道里。

​只留下店里的一群人，在原地，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

​走出了那家充满了荒诞与羞耻的“司令部”，外面的冷风，让李默那滚烫的头脑，有了一丝丝的清醒。

​他的整个身体，几乎一半的重量，都倚靠在了身边的“明日香”身上。

​他能感觉到，对方那看似纤细的身体里，蕴含着多么强大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她没有再说话。

​李默，也没有。

​两个人，就那样，以一种怪异而又和谐的姿态，默默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这是一段……奇异的旅程。

​两个被困在“角色”躯壳里的灵魂，在此刻，达成了最深层次的共鸣。

​他们不需要交流，因为，他们是“同类”。

​他们都懂得，这身华丽的皮囊，既是他们引以为傲的圣衣，也是让他们痛苦不堪的枷锁。

​他们都懂得，那种在扮演中，迷失自我，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危险的快感。

​他们都懂得，那种不被外人理解的、孤独的骄傲。

​明日香的扮演者，能感觉到，身边这个白色的人影，身体状况正在急剧恶化。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呼吸声，也通过那紧握的手，传递来一阵阵令人心悸的震动。

​她加快了脚步。

​幸运的是，她的住所，就在这附近。那也是她为什么会选择在深夜，穿着全套装备，来这里“巡礼”的原因。

​几分钟后，他们来到了一栋看起来很普通的公寓楼下。

​明日香的扮演者，熟练地从自己那身战斗服手臂的、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里，拿出了一张门禁卡。

​（这是资深玩家才会有的、充满了生活智慧的改造。）

​刷开了门禁，进入了电梯。

​在狭小的、镜面反射的电梯空间里，李默看到了自己，和身边的她。

​一红一白。

​一动一静。

​一个虚弱得仿佛随时会倒下。

​一个，则坚定地，支撑着对方。

​这个画面，是如此的超现实，又是如此的……充满了救赎的意味。

​他知道，这场漫长的、痛苦的、几乎将他彻底摧毁的戏剧，终于，要迎来它真正的、最后的“落幕”了。

​第十九章：“驾驶栓”的排出

​“叮。”

​电梯到达了指定的楼层。

​明日香搀扶着几乎已经无法独立行走的李默，走出了电梯，来到了自己家门口。

​她再一次，用一种极其熟练的、单手的姿态，从臂甲的夹层里，取出了钥匙，打开了房门。

​“咔哒。”

​门锁开启的声音，对于此刻的李默来说，比世界上任何一种音乐，都更加悦耳动听。

​房间里的灯，被打开了。

​这是一个……非常整洁，甚至可以说，有些“专业”的单身公寓。

​房间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最引人注目的，是客厅的一角，那里，竖着两个专业的人形模特，旁边还有一个专门用来保养Kigurumi装备的工作台，上面摆满了各种工具和护理液。

​这是一个……真正玩家的“格纳库”。

​明日香，没有说任何废话。

​她将李默，搀扶到工作台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然后，用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技术人员的口吻，对他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坐好，别动。现在开始，对零号机驾驶员，进行紧急‘维生’处理。”

​说完，她便走到了李默的身后。

​李默能感觉到，一双灵巧的手，正在他脑后的头壳上，熟练地摸索着。

​他知道，那是头壳的紧急解锁卡扣。

​几秒钟后，随着“咔”的一声轻响。

​那个囚禁了他一整晚的、让他经历了无数痛苦和羞耻的、坚硬的外壳，终于，被打开了。

​一股带着凉意的、清新的、混合着淡淡香薰味道的空气，瞬间涌了进来。

​李默，像一个溺水的人，猛地，吸了一大口气。

​“嗬——！”

​那一声，不像是呼吸，更像是灵魂被重新注入身体时，发出的咆哮。

​新鲜的氧气，冲刷着他那早已不堪重负的肺部，带来了一阵剧烈的、如同刀割般的刺痛。但他却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紧接着，那个沉重的头壳，被一只手，轻轻地，从他的头上，摘了下来。

​世界，在一瞬间，恢复了它本来的面貌。

​不再是那个狭窄的、扭曲的、被黑暗包裹的“钥匙孔”。

​而是宽敞的、明亮的、清晰的，真实的世界。

​他的视野，因为长时间的压迫和缺氧，还有些模糊。但那柔和的、暖黄色的灯光，依然让他感觉到了一种……如同重生般的温暖。

​他看到了眼前那个穿着红色战斗服的身影。

​然后，他看到，那只红色的手臂，抬了起来，同样，摘下了那个属于“明日香”的、骄傲的头壳。

​头壳之下，是一张……他完全没想到的、清秀而又帅气的、留着利落短发的……女性的脸。

​她的脸上，也满是汗水，但她的眼神，却清澈而又充满了关切。

​她看着他，微微一笑，声音，不再是那个经过处理的、骄傲的少女音，而是一种略带沙哑的、令人安心的女性中音。

​“辛苦了。你演得，非常出色。”

​这句话，像一股暖流，瞬间击中了李默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他那紧绷了一整晚的、早已超越了极限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地，断裂了。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从椅子上，滑倒在了地上。

​那个女孩，立刻上前，想要扶住他。

​“别……别碰我……”李默用他那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属于男性的声音，发出了微弱的抗议。

​他的身上，还穿着那两层……黏腻、滚烫、甚至散发着异味的乳胶。

​那是他最后的、也是最羞耻的“壳”。

​女孩似乎懂了。

​她没有强行去搀扶他，而是蹲了下来，用一种专业的、不带任何侵犯性的语气，轻声说：

​“放松，我来帮你。背后的拉链，在哪里？”

​李默，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他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微微地，侧过了身。

​女孩，找到了那根隐藏在战斗服背后的拉链。

​“嘶啦——”

​第一层“皮肤”，被剥开了。

​一股浓烈的、混杂着汗臭和橡胶味道的、滚烫的白气，从开口处，猛地，冒了出来。

​紧接着，是第二层。

​当那件肉色的、紧紧贴在他身上的紧身衣，也被拉开时，李默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活生生剥皮的蛇。

​黏腻的、湿透了的乳胶，从他那同样湿透了的、满是红痕和压疮的皮肤上，被一点点地，剥离下来。

​这个过程，谈不上舒服，甚至有些痛苦。

​但对于李默来说，这却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解脱。

​当那两层沉重的、如同水草般缠绕着他的“皮囊”，被彻底地，从他身上褪去时。

​当他的皮肤，时隔近十个小时，第一次，重新接触到自由的、流动的空气时。

​他那瘦削的、遍布着汗水和泪水的、属于“李默”的身体，终于，从那个完美的、不属于他的“绫波丽”的躯壳中，被“排出”了。

​他蜷缩在冰凉的地板上，像一个刚刚出生的、赤裸的婴儿。

​他看着那个短发女孩，递过来的一杯温水。

​他看着旁边，那两具被褪下的、已经失去了灵魂的、红与白的空壳。

​他，活下来了。

​他那场惊心动魄的、只有他一个观众的独角戏，终于，落幕了。

​没有掌声。

​没有鲜花。

​只有一个同类的、沉默的、温柔的注视。

​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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