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非常抱歉，”

飞机场的服务台后，那位穿着制服、化着精致妆容的工作人员，脸上挂着职业化却毫无温度的微笑，

“接上级紧急通知，因全市突发公共安全事件，今日所有出港航班已全部取消。现在全市已进入封城状态。”

“什么？！”

站在服务台前的陈哲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

封城？

他环顾四周，机场大厅里人声鼎沸，无数和他一样被困住的旅客，脸上写满了焦躁、愤怒与茫然。这景象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到让他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

不可能……封城这么大的事情前几次轮回全都没有出现过！

而且无论他和四周的旅客如何询问，服务台后的工作人员都给不出封城的具体理由，都表示只是按上级指示办事。

可陈哲不死心。

他从茫茫多的人群中，像一条逆流的鱼，艰难地挤了出来，掏出手机，手指颤抖地点开了火车票的购买软件。

然而，无论他选择哪个目的地，哪个车次，屏幕上最终跳出的，都是一行冰冷的、鲜红色的提示：【根据相关政策，当前车票暂停发售。】

希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正在迅速地干瘪下去。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脑海——混乱，那个领域的创造者，那个试图折磨自己的罪魁祸首，可以肆意地更改这个世界的任何规则。

即便那阴森的声音没有响起，它也可以观察到自己的行为，在察觉自己要逃跑后，就打破了前几次轮回墨守成规的剧情来困住自己……

可他还是不想就这么放弃。

不能坐以待毙，公共交通不行，那就开车出城，越远越好！

不远处，初九站在在人群之外，穿着正适合旅游的运动外套，把她修长双腿勾勒得紧致迷人的牛仔长裤。

她看着自己被挤出人群的男友，脸上并没有计划泡汤的恼怒。

“看来我们的陈警官天生劳碌命，好不容易请假陪我，还撞上封城？”

陈哲露出恰如其分的苦笑，牵起初九的手走向停车场。

“那我们就自己开车去。”

“封城了的话，你的车开的出去？”

“我……想试一试。”

汽车很快在公路上疾驰，引擎发出不甘的咆哮。

陈哲死死地踩着油门，车窗外的景象飞速地向后倒退，变成了一片片模糊的色块。

初九坐在副驾驶上，出奇地安静。

窗外的风景从她耳边飞逝，狂风将她乌黑的发丝吹得狂舞。

她看着陈哲凝重的，明显心思冗杂侧脸，没有问任何的问题。

终于，高楼大厦渐渐稀疏。

市郊到了，只要再开几公里就是高速入口，马上就能出城！

陈哲的心，再一次被那虚妄的希望所提起，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喉咙的干渴。

可就在此刻，一直保持沉默的初九突然出声道：

“刹车吧。”

几乎是同一时间，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前方的空气，突然像是被高温炙烤过一般，发生了轻微的、波纹状的扭曲。一道几乎完全透明的、虚幻的屏障。

那屏障如同神话中的结界，无声无息地，横亘在了他们的面前。

不需要初九的提醒，陈哲下意识地猛踩刹车！

“吱嘎——！”

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地上拖出两道长长的黑色印记。车头在距离那道透明屏障不到一米的地方，堪堪停住。

陈哲的呼吸，也随之停滞了。

他看到就在那道透明的屏障之外，一个穿着运动服的男人正悠闲地慢跑，他哼着歌，径直穿过了那道屏障，仿佛它根本不存在。

不远处，一个母亲推着婴儿车，与一个遛狗的老人擦肩而过，他们谈笑风生，同样对这道分割了两个世界的“墙”熟视无睹。

他不可置信地走下车，伸手去触摸那道屏障。

与四周那些行人完全不同，当他的手落在屏障上时，一股清凉平滑的触感传来，伴随着屏障上如石子落水般掀起的荡漾。

城市的边界，无法攻克的屏障，熟视无睹的路人。

眼前的一切，都和洺昨天说的内容一模一样——是的，洺没有骗他。

即便有所心理准备，当这残酷的真相，以如此直观、如此不可辩驳的方式，赤裸裸地摆在他的面前时，他心中那最后一根名为“侥幸”的弦，终于“啪”的一声，彻底断裂。

他怔怔望着眼前的屏障，不知所措，大脑一片空白。

不知何时，初九悄然来到了他的身边。

“屏障吗？”

说着她突然抡起了拳头，黑金色的光辉凌空闪耀。

“嘭！”

城市里，响起一声只有陈哲能听到的闷雷。

以初九落在屏障上的拳头为中心，一团团波纹朝着四周蔓延。

她收回手，面对这即便她全力一拳都纹丝不动的屏障，脸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

“一点反应都没有……看来不是能量罩或法术，应该更贴近领域或是某种结界。”

“为……为什么？”陈哲怔怔地看着她的动作，下意识地问道。

初九理所当然地回道：“因为前者是实体，这个宇宙上没有实体能在我的全力一击下纹丝不动，但后者是法则，概念不同。”

她转过身，看着陈哲脸上滞愣的表情，忽得嗤笑一声。

“这么惊讶？咱们同床共枕那么久，你别告诉我你一直都没察觉出，我不是个普通的人。”

我……有察觉吗？

陈哲此时的脑子一团浆糊。

他脑子里思考的是，如果这个名叫魔域的异空间就这么小，那他们又能逃到哪里？

更重要的是，接下里该怎么和初九解释？无论是坦白自己知晓的一切，还是装作不知道和她一起探究这个世界的真相，最后的结局似乎又会拐回和敌人交战……

然后……再度陷入死局。

“看起来我们应该是被人困住了。”

熟悉的香风扑面而来，初九说着走到了他的身前。

“不用多想，这种事情我之后想办法就是了，既然是某种的法则的结果，那一时不会儿也解决不了，现在先走吧。”

“走？”

陈哲错愣地指了指边上透明的屏障，“可我们出不去……”

“不能出城就回去咯。”

初九悠闲地走回了车边，看上前完全没有被这‘突然’出现的屏障影响心情。

“难得你请假陪我，不能旅游就去附近逛逛呗，看看这个所谓的世界或是领域，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

工作日正午的商场，人流稀疏。

两人走在过道中央，两侧的店铺门可罗雀，偶尔有几个悠闲的行人从他们身边穿过。

一切都显得平凡而真实。

一阵热气腾腾的香气传来，少女突然在过道上站定，朝着侧边的商铺扬了扬下巴。

有些心不在焉的男人立刻心领神会，小跑到营业员身前，买下了少女最爱吃的小吃。

涂着沙拉酱，被油煎至金黄的章鱼丸子很快被端到了初九面前。

陈哲插起其中一颗，直接递到初九的唇边。

滚烫的热气像是烫伤了少女的嘴唇，她后退半步，瞪了男友一眼。

后者这才反应过来，开始小口呼气，给丸子进行物理降温。

初九发出了危险的声音，“你怎么魂不守舍的？”

陈哲顾左右而言他，“呼……一拳能让宇宙任何实体物质动摇的人，会被人类的丸子烫到吗？”

初九双手抱在胸前，赤色的双眸微微眯起。

‘这是你偷懒的理由？’

陈哲假装没读懂这危险的眼神，把成功降温的丸子递了回去。

“啊……”

少女一口咬入嘴中，微圆的脸颊，撑起了一团可爱的凸起。

“这不是突然意识到所处的城市是虚假的嘛……一是有些难以接受，二是……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吗？”陈哲试图解释。

“没头没尾的……从哪里开始查。”

她露出招牌式的坏笑，打趣道：

“当警察当上瘾了，享受起探案的感觉了？”

陈哲苦笑着摇摇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发现城市有边界，他们很可能被困奇异世界，接下来的选择是……

在异空间里继续和男友约会！

这超绝的跳脱思路，恐怕放眼全宇宙也只有他的女友能干得出来。

但这无疑给他找到了完美的开脱理由，不需要去和初九解释任何的东西……

他自己也叉起一颗章鱼丸子，放入嘴中。

滚烫的汁水随着咀嚼满溢口腔——确实是任何生物都要胆寒的温度，和眼前的少女一样，真是到了陈哲有些分不清，何为真，何为假。

他其实，不是没怀疑过。

既然一切的记忆都可能是虚假的，那他和初九的关系，会不会也只是混乱……折磨他的一种手段？

再抬头时，初九已经迈着清扬的步伐自顾自地往前走去，柔顺的长发一跳一跳地在她肩头飘荡。

悠扬又轻佻的声线从前方传来，“你有当警察探案的心情，还不如去猜一猜，你的女友现在最想干什么？”

“嗯……看电影？”

“错了，继续。”

是的，记忆可能是虚假的，伪造的，被人为设定的。

“那……去购物买衣服？”

“再给你一次机会，错了就要有惩罚了。”

可即便她像现在这样……蛮横，不讲道理，总是故意戏弄人来取乐。

“我再想想……那我们一起去ktv唱歌？”

“恭喜你警察先生，探案失败，现在你可以准备领取你的惩罚了。”

还总是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用嘲弄人的语气说话……

“就这里吧，作为惩罚，今天接下来的时间，你都要无条件地配合我。”初九最终止步在了一家照相馆的门口。

“我有什么线索能猜到这个答案吗？”

“随时了解我的想法，是你应尽的职务。”

“如果我猜到的话，会有别的选项吗？比如……由我来挑选你待会儿穿什么衣服？”

“呵，陈警官今天想象力很丰富嘛。”

每次还都回答得理所当然，仿佛整个宇宙能围着她转，那都是宇宙的荣幸。

可是。

他还是喜欢她。

非常地喜欢她。

记忆可能是错乱的，但感情，不会。

“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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