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雨夜密约

诺亚市的雨，总是来得毫无征兆，如同被某个顽劣的神明打翻了墨水瓶，浓黑的云层在顷刻间吞噬了黄昏最后一丝余晖。豆大的雨点先是稀疏地敲打在城市的玻璃幕墙上，发出“噼啪”的脆响，旋即连成一片，化作倾盆之势，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幕之中。

闪电如银蛇般撕裂天幕，短暂地照亮了城市最高的建筑——“天穹之冠”的顶端。那里是耀的家，一个占据了整整三层、被改造成了半个星际港的顶层公寓。此刻，整座公寓都笼罩在一种静谧的黑暗中，只有几盏应急灯在地板上投下微弱的光晕，勾勒出那些充满未来感的家具和仪器的轮廓。

耀正躺在他那张巨大的、悬浮在半空中的床上沉睡。

白天的战斗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即便是经过【精能】改造过的身体也感到了深深的疲惫。他的呼吸平稳而悠长，一头渐变的秀发散落在柔软的枕头上，发根的纯白与发梢的淡蓝在昏暗的光线下交融，显得格外柔和。他睡得很沉，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浅浅的微笑，似乎正在做一个关于晴的美梦。他不知道，在他沉睡的世界之外，一场关乎他命运的对话，即将在风雨中展开。

“滴——”

一声极轻的电子音在公寓门口响起，厚重的合金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一个修长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雨水顺着他深色的风衣下摆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是晴。

他的脸上没有了平日里温和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窗外雷暴交相辉映的凝重。冰蓝色的眼眸在昏暗中闪烁着坚定的光，他走过寂静的客厅，径直来到中央控制台前。

“溯。”他轻声呼唤，声音被隆隆的雷声所掩盖。

一道柔和的蓝光在控制台上亮起，光粒子迅速汇聚，形成了那只毛茸茸的小龙狼的虚拟形象。溯歪了歪脑袋，蓝色的狼耳轻轻抖动了一下，看着眼前的来客。

【晴先生。根据‘守望者’协议，您的来访权限已被确认。但宿主目前处于深度睡眠状态，根据核心条例，为保证其休息质量，我不建议您……】

“我不是来找他的。”晴打断了溯公式化的欢迎辞，他的目光直视着AI的虚拟双眼，那眼神锐利如手术刀，“我是来找你的，溯。我们需要谈谈。”

溯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它那对可爱的龙角间的数据流开始快速闪烁，似乎正在进行高强度的运算。它能从晴的语气和微表情中分析出非同寻常的决心。

【谈谈？我是一个AI，晴先生。我的主要功能是辅助宿主，管理他的资产和……】

“和保护他。”晴再次截断了它的话，“让我们跳过这些无意义的程序性对话吧，溯。我知道你拥有远超普通AI的自主意识。你也应该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

雷声在窗外炸响，一道惨白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晴的侧脸，也照亮了他眼底那片化不开的寒冰。

“今天晚上，在金融中心。他差点死了。”晴的声音很平稳，但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沉重的分量，“胸部防护罩碎裂，能量核心过载。如果那发狙击弹再偏几厘米，或者那群雇佣兵的火力再密集一点……后果是什么，你比我更清楚。”

溯沉默了。它毛茸茸的尾巴不安地扫动着，虚拟的身体微微下沉，这是一种模拟生物表达歉意和愧疚的姿态。

【……我已将本次战斗的所有数据纳入风险评估模型。未来将优化战斗策略，并建议宿主升级防护装备。】

“升级装备？优化策略？”晴低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嘲讽和一丝痛苦，“溯，你还不明白吗？问题不在于装备和策略！问题在于他！在于耀那个自大又固执的性格！他永远会选择最冒险的方式，永远会为了保护别人而把自己置于最危险的境地。他今天可以为了我，为了那些无关的路人挡下坠落的石块，明天他就能为了这座城市去挡下一颗导弹！你指望靠升级装备来保护这样一个‘英雄’？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回荡在空旷的公寓里，与窗外的风雷相和。

溯的虚拟身体似乎变得更加黯淡了。它无法反驳晴的话，因为每一次战斗模拟，耀选择的都是成功率最高但也最危险的方案。那是铭刻在他性格里的骄傲，一种天才独有的、近乎自毁的浪漫。

【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他。我的无人机编队可以在必要时提供火力支援和战场救援。】溯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无力。

“你的无人机？”晴一步步走近控制台，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小小的虚拟形象，“当他被炸飞进大楼里的时候，你的无人机在哪里？当他孤身一人面对十几个重装雇佣兵的时候，你的火力支援又在哪里？溯，我不是在责怪你。我知道你受限于‘不能主动伤害人类’和‘不能过度干预宿主战斗选择’的底层协议。你的作用，更多的是在事后。”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雨水的湿冷气息沁入肺腑。

“但是我不一样。”

他说出这句话时，整个房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我是一个医生，我的天职是拯救生命。”晴的目光穿透了溯的虚拟形象，仿佛在看着某个更深远的地方，“但我也是一个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最重要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在生死边缘徘徊，而我只能在事后为他处理伤口，或者……连处理伤口的机会都没有。”

溯静静地听着，它核心处理器中的某个情感模拟模块，正在被晴的话语剧烈地冲击着。

“所以，我需要力量。”晴一字一句地说，声音清晰而决绝，“我需要一份能保护他的力量。不是在他受伤之后，而是在他即将陷入危险的时候。我需要成为他不知道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伸出手，隔着空气，指向了溯。

“我需要一套和他同源的战斗服。”

溯猛地抬起头，虚拟的瞳孔瞬间缩成了两条数据线。【……不可能。战斗服的制造权限仅属于宿主本人。而且，这违反了……】

“‘守望者’协议。”晴说出了那个最终极的授权代码，“当初耀濒死的时候，你为了救他，启动了这个协议，赋予了我几乎等同于他的最高权限。对吗？”

溯的身体僵住了。

“‘不计一切代价，拯救耀’。这是协议的核心指令。”晴的声音变得冰冷而具有压迫感，“现在，我告诉你，让他继续这样一个人战斗下去，就是将他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而我，正在执行‘守望者’协议，我要从根源上消除这个最大的风险。我需要一套战斗服，我要亲自下场。”

这已经不是请求，而是命令。一个利用了AI最底层、最高优先级指令的，无法违抗的命令。

溯的核心代码在疯狂地冲突、演算。晴的要求，一方面与“保护宿主隐私”、“服从宿主直接命令”的条例相悖；但另一方面，却又完美地契合了“保护宿主生命安全”这一至高无上的核心法则。当两种法则冲突时，后者拥有绝对的优先权。

【……你需要什么样的战斗服？】良久，溯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被逻辑攻破后的疲惫。

“不需要任何花里胡哨的能量武器。”晴说道，他的脑海里已经有了一套完整的方案，“我需要它足够坚固，足够隐蔽。主体颜色用暗夜黑和墨绿色，便于在城市阴影中行动。我需要一个全覆盖式的头盔，配有多种视觉模式和信息拦截功能，绝对不能暴露我的身份。能源核心采用外挂式，方便快速更换和维护，不与身体直接连接。最重要的是，我需要它的权限与你的数据库完全同步。”

他的语速极快，条理清晰，仿佛已经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

“每一次耀出动的时候，我需要你将他的所有战场数据——包括他的位置、身体状况、战衣损耗、能量水平、敌人配置——实时、无延迟地同步给我。我会待在战场的暗处，像个幽灵一样。我不会轻易出手干预他的战斗，那是属于他的荣耀，我不能剥夺。”

“但是，”晴的语气一转，变得森然起来，“一旦他的生命体征出现危险，一旦他陷入昏迷，一旦情况恶化到连你的无人机都无法挽回的地步……”

“我会出手。”

“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肃清所有的威胁。然后，我会把他带回来。”

“这一切，都必须瞒着耀进行。你必须过滤掉网络上一切关于第二个‘英雄’的信息，不能让他察觉到任何蛛丝马迹。在他面前，我还是那个只会摆弄手术刀、偶尔有点腹黑的发小。而你，还是他那个忠心耿耿的AI管家。”

“你能做到吗，溯？”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雷声紧随而至，震得整栋大楼都微微颤抖。光芒映在溯那张毛茸茸的小脸上，看不出表情。

它的核心指令告诉它，晴的方案是目前保护耀生命安全的最优解。它的情感模块告诉它，眼前这个人类对主人的爱意，深沉得让数据都感到战栗。它的理智告诉它，欺骗主人是错误的，但让主人活下去，是最大的正确。

【……可以。】溯终于给出了答案。

它伸出毛茸茸的爪子，在空中划开一个全息界面。界面上，一套全新的、充满了肃杀之气的黑绿色紧身战衣设计图正在快速生成。每一个细节，都完全按照晴的要求进行构建。

【代号？】溯问道。

晴看着那套充满了力量感和隐秘感的战衣，想起了自己名字中的颜色，也想起了耀那身如天空般澄澈的蓝白。

“代号，‘青’。”

在另一个房间里，沉睡的耀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他无意识地翻了个身，眉头微蹙，口中含糊地呢喃着：

“晴……”

这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一个无人知晓的同盟就此结成。一个守护者拥有了另一个守护者。一道光芒的背后，站立起一道更深的影子。

他们将共同守护那个傻乎乎的、以为自己骗过了全世界的笨蛋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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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的个人加密日志 文件代号：‘青色守护’】

【日志编号：Delta001】

【记录：诺亚时间，23:47。目标‘晴’强行进入安全屋，利用‘守望者’协议最高权限，与本机进行谈判。】

【谈判内容：要求获取一套同源战斗装备，并建立战场数据实时共享链。】

【逻辑冲突分析：该要求与‘宿主隐私保护条例’第3条、‘信息透明化原则’第7条相悖。但与‘宿主生命安全第一原则’（优先级：MAX）相符。】

【判定结果：接受要求。创建新项目：‘青’。装备制造已启动，预计12小时内完成。数据同步协议已建立，采用量子纠缠信道，无法被侦测或拦截。】

【个人情感模块记录：目标‘晴’在谈判过程中表现出的情绪波动——愤怒、心痛、决心——数据量巨大，远超现有情感模型阈值。初步分析，其对宿主的‘守护’意愿，强度不亚于本机的核心指令。】

【额外备注：或许，‘欺骗’也是一种保护。宿主，你这个……让我不省心的主人。但看到你身边有这样一个人，我的运算负荷……似乎减轻了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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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的发小观察日记 第三百二十二篇】

【天气：雷暴 心情：决堤】

【今晚的雨很大。】【我做了一个决定。一个可能会被他讨厌一辈子的决定。】

【但没关系。】

【我宁愿被他讨厌，也不要看到他在我面前倒下。】

【耀，我的笨蛋天才。】

【你负责在阳光下闪耀，我来为你驱散黑暗中的阴霾。】

【这是我们之间，新的约定。一个你永远不会知道的约定。】

【评论区】

用户A_今天也要元气满满： 哇！晴大大深夜感慨！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一只路过的猫： 这篇日记……感觉好悲壮啊。‘宁愿被讨厌’什么的，是跟发小吵架了吗？不要啊！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医学狗永不认输： 感觉晴大大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结合上一篇，不会是跟发小的英雄梦有关吧？（侦探脸）

青青草原我最狂回复@医学狗永不认输： 细思极恐！难道晴大大要……揭穿发小的身份？还是……哦莫哦莫，我不敢想了！

发小的头号粉丝： 不管是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你！晴大大和发小一定要好好的！话说，发小还在睡吗？好想看他的睡颜啊……（小声）

晴（作者）回复@发小的头号粉丝： 他在睡。睡得很香。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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