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著印表機打印資料時，聽見其他同事在討論著下個月初的員工旅遊要去海島國家，有人說著要去來場豔遇；有人說要大吃一頓美食諸如此類。

　　夜鶯拿起最後一張紙，在桌面敲打整齊後帶回了辦公室。

　　一進門看見瑟琳正打著電話。

　　「對，那個案子預計下週開會討論，到時候再麻煩您了。」

　　將裝訂好的資料遞給瑟琳，她笑著回以感謝。瑟琳繼續和客戶溝通，一隻手翻閱著資料。

　　夜鶯回到自己的位子上，開始平日的工作。

　　海島國家……這幾乎都是電影上才會出現的劇情，她根本沒有聽說過哪個公司會這麼重視員工，甚至是旅遊。

　　這麼一說……既然有海，那應該免不了游泳的部分，但我沒有泳裝……更別說我不會游泳。

　　夜鶯將處理好的文件擺放到一旁，同時偷偷瞥向了瑟琳。

　　不知道她會穿什麼樣子的泳裝……

　　瑟琳掛斷電話後，抬首正好和夜鶯對上眼，開口問道。

　　「怎麼看著我，遇到什麼問題了嗎？」

　　夜鶯立刻收回視線，繼續低頭看著文件，但心思卻沒有順利收回。

　　「沒、沒什麼事。」

　　看著夜鶯欲蓋彌彰的動作，瑟琳不禁掩嘴輕笑。

　　「妳剛剛應該有聽見外面在討論下個月的員工旅遊吧。」

　　夜鶯低頭翻了翻文件，裝作很忙的樣子。

　　「嗯……有聽見一點。」

　　她語氣平靜，但語尾有些心虛。

　　瑟琳緩慢地起身，邊說邊走向夜鶯的位子。

　　「那妳該知道現在妳是我們的一份子，記得準備好旅遊的行李，缺少什麼東西跟我說一聲，還有……」

　　瑟琳伸手將資料轉正，還給夜鶯：「妳資料拿反了，夜鶯。」

　　被指正的夜鶯瞬間臉紅，她小聲地向瑟琳道謝後，羞愧到不敢看向對方。

　　瑟琳輕笑出聲，順手摸了摸夜鶯的柔順頭髮。

　　為了減緩這份尷尬，夜鶯緩緩地開口。

　　「我、我還沒去過這麼遠的地方……但沒關係嗎，我進公司不到半年，通常這些福利不是都給待一年以上的員工嗎？」

　　瑟琳抵著下頷思索著：「我們公司半年就能參加員工旅遊，妳下個月就滿半年了，沒有什麼太大的影響，我記得給妳的那疊資料裡有寫。」

　　夜鶯頓時想起那份比她人還高的紙張。不是，那份資料也太多，她根本沒有閒暇時間慢慢看完。

　　瑟琳透過夜鶯的表情細微變化，猜測到她內心的想法。

　　「我還刻意用螢光筆把重點的地方畫上……看來是沒有注意到。」

　　「……對不起。」

　　「不需要道歉的，只是一些注意事項而已，時間也差不多了去吃飯吧。」

　　瑟琳看了眼手腕上的手錶，已經接近中午十二點。

　　兩人一同搭電梯來到食堂後，便分頭行動了。

　　瑟琳習慣性會在中午喝一杯咖啡。在等待的途中，剛好聽見不遠的餐桌上，幾名同事正在聊天。

　　「所以你這次要和她告白，會不會太快了一點？」

　　「這幾個月我們相處得還不錯，我會趁這次旅遊嘗試和她增進關係，然後找個好地方和她告白。」

　　「可是你怎麼確定夜鶯沒有伴侶？這麼優秀又漂亮的女性，通常都有對象了吧。」

　　「……我不知道，畢竟這種事也不方便問出口。不過我看她手上沒有戴戒指之類的，我想或許有機會吧。」

　　「那我只能祝福你順利了。」

　　瑟琳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

　　說來我們確實沒有對外公開關係，是不是該買對戒給她戴著呢……不過我也想知道夜鶯會怎麼應對這樣的情況。

　　瑟琳拿起叉子捲起了一口送上來的青醬義大利麵，觀望著那天的到來。

　　◇　◇　◇

　　陽光灑落在機艙窗外，隨著飛機逐漸下降，夜鶯看見那片湛藍的海緩緩展開。熱帶植物沿著海岸鋪展，碧藍與翠綠交錯著。

　　一下飛機，一股濕熱且帶有海味的風吹向眾人，夜鶯伸手壓著自己的頭髮，希望不要過於凌亂。

　　瑟琳戴上了墨鏡，小聲問了句：「感覺怎麼樣？」

　　夜鶯抬頭看了一下藍天，再看向瑟琳。

　　「我不太清楚……現在所看到的，聞到的，對我來說都是第一次的體驗。而且……這也是我第一次和妳來到海島國家呢。」

　　「我們之後還會有許多的第一次，帽子戴上吧，防曬記得要做好，免得回去時曬傷了。」

　　瑟琳幫夜鶯戴上了遮陽帽。這時一位穿著花襯衫的男子慢慢走向瑟琳。

　　他禮貌地詢問：「您是瑟琳小姐嗎？」

　　瑟琳莞爾答道：「是的，你就是這幾天要帶我們玩的導遊吧？」

　　「是的是的，您可以叫我尚恩，我先帶你們去飯店放行李。」

　　「那就麻煩你了。」

　　瑟琳讓大家先集合在一起，爾後介紹了一下這次帶他們遊玩的導遊後，紛紛走上了車。

　　上車後，夜鶯找了一個空位坐了下來，從小包包裡拿出濕紙巾擦拭有些冒汗的脖頸，陡然有道男聲叫了自己。

　　「夜鶯，我可以坐妳的旁邊嗎？」

　　夜鶯稍微環顧了其他座位，其實空位子還挺多的，但夜鶯也不好意思拒絕，心想短短路程而已應該還好。

　　當要開口同意時，另一道慵懶地女聲便替她回答了。

　　「不可以，這個位子我先預定了。你去坐司機旁邊或者其它座位。」

　　夜鶯聽到熟悉的聲音，便抬起了頭。

　　那名叫做諾亞的男同事愣了一下，原本還想再說什麼，但在瑟琳那不急不緩，甚至還微微帶笑的注視下，只能尷尬地摸了摸頭，勉強保持笑容。畢竟誰也不想跟自己的老闆過不去。

　　「那、那我去別的地方坐。」

　　瑟琳目送諾亞離開後，直接坐在了夜鶯的身旁。

　　「我怎麼不知道妳什麼時候預定了？」

　　「我現在預定了，喝點水吧。」

　　瑟琳遞了一瓶掌心大的礦泉水給夜鶯。

　　夜鶯道謝後，扭開了瓶蓋，小口小口喝著。瑟琳注意著時不時撇過頭看夜鶯的諾亞，暗自思忖著。

　　「夜鶯妳會游泳嗎？」

　　夜鶯疑惑地看了一眼瑟琳，當瓶子裡的水喝完後，把瓶蓋扭回去，放到一旁的架上。

　　「我不會。怎麼突然這麼問？」

　　夜鶯不僅沒看過海，就連泳池也未曾去過。但她並不想把這些事說出來，以防增加瑟琳的苦惱。

　　瑟琳摩挲著夜鶯的柔夷，漫不經心地答道：「沒事，只是問一下而已。」

　　夜鶯不疑有他地回握住瑟琳的手。經歷短暫的路程，終於來到了今晚要入住的飯店，飯店的外觀以海藍搭配著皓白，瀰漫著濃郁的地中海風情。

　　一下車，尚恩就帶領大家在櫃檯辦理入住手續，不一會的時間就帶著房門卡回來。

　　男生們一間；女生們一間，四人一房。

　　夜鶯並沒有跟大家一樣排隊領取鑰匙，而是打算等其他人領完後，再看看自己會被分配到哪裡。

　　這時，一個身影站到夜鶯身旁，夜鶯轉頭看向對方，發覺是諾亞，而他手上正拿著自己的房卡。

　　「夜鶯，妳和誰一起住？」

　　諾亞的語氣帶有明顯的興奮與期待。

　　「我還沒……」

　　「夜鶯，我們這邊缺一，妳要跟我們同房嗎？」

　　一道洪亮的聲音劃破了兩人的交談，夜鶯轉向一瞧是她同桌離職的同事──小文。

　　夜鶯驚訝地問著對方怎麼會在這裡，說她自己被老闆邀請來玩的，小文跟諾亞打了聲招呼便拉走了夜鶯。

　　「我們房間在517，聽說是海景房，早上可以看到日出！」

　　小文一邊介紹，一邊帶著夜鶯前往房間。

　　才剛推開房門，小文就驚呼一聲跑了進去。

　　夜鶯跟上前，映入眼簾的是乾淨整潔的房間，和一大片的落地窗。窗外是一整片湛藍，海平線與天幾乎融為一體，海面反射著耀眼的陽光。遠方的浪聲恰到好處地包圍整個空間。

　　小文興奮地拉開了落地窗，一陣帶著鹹味的海風迎面撲來。雖然夜鶯覺得景色非常漂亮，但還是決定先整理行李。

　　另外兩名同事也帶著行李進房間，其中一位撲向了超大雙人床，感受著柔軟的床墊。

　　跟她比較熟的同事，讓她別玩了。夜鶯無聲輕笑，想著不知道瑟琳跟誰同一間房間，相處的融洽嗎。

　　上樓前，尚恩說有半小時的休息時間，也許等會可以去看看飯店的其他設施。

　　小文從陽台走了回來，想到剛剛在樓下的事。

　　「夜鶯，諾亞感覺對妳有意思耶，你們在一起了嗎？」

　　夜鶯停下了動作，疑惑地抬起了頭，只見小文一邊等待回應，一邊坐到了床上，開心地晃著她的雙腿。

　　「不，我和諾亞只是同事關係。不過……他最近確實變得比較積極，時不時會找我聊天。」

　　夜鶯此刻想起前幾天的事。那時正在茶水間倒水，諾亞突然跑過來和她聊天，並詢問她有沒有交往的對象。夜鶯聽到問題時並沒有馬上回覆，而是思考著如何在不讓瑟琳困擾的情況下回答。最終，夜鶯選擇用問題回答他的問題，並結束這個話題。

　　聽聞到八卦的味道，兩名同事也跟進擠到夜鶯面前。

　　「那妳對他有意思嗎？」

　　夜鶯望著這三人的八卦雷達在頭頂上轉圈，無奈地嘆了口氣。

　　「很遺憾讓妳們失望了，我對他並沒有什麼感覺，只是單純的把對方當同事。」

　　我和瑟琳交往的這件事如果傳開來，一定會對瑟琳造成很多麻煩。

　　『只要活著批評到處比比皆是。』

　　夜鶯還記得瑟琳說過這句話。

　　這個話題還是到此為止吧，否則以小文的個性，很有可能繼續追問下去。

　　「好了。」

　　夜鶯關上行李箱，起身伸展一下筋骨。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下去集合吧。」

　　夜鶯澆了桶冷水在她們頭上，三人跟在夜鶯後頭走出房間，一出房門就見瑟琳在門口等待著。

　　「妳們好了就準備下樓集合，等會要吃海鮮自助吧。」

　　聽聞到海鮮自助吧的三人，眼睛為之一亮，衝往最近的電梯，留下了夜鶯跟瑟琳兩人在慢慢走。

　　瑟琳剛剛有聽到我們聊的嗎？

　　夜鶯有些緊張地看向瑟琳一如往常的側臉，實在分辨不出差異，但隱約又感覺到她不太開心。

　　「瑟……老闆，您……心情不太好嗎？」

　　「小事情而已，廠商把訂單數量搞錯了，剛剛才處理完這件事。」

　　瑟琳語氣輕鬆到像是點一杯咖啡似的。

　　「不說這些了，夜鶯妳應該沒有海鮮過敏吧？」

　　「應該……沒有。」

　　夜鶯回答得有些慢半拍，瑟琳當然也發現了對方語氣遲疑。

　　「怎麼了？」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我的父母……並沒有告訴我，海鮮也很少吃。」

　　夜鶯簡單帶過，語氣盡可能保持著平靜。

　　畢竟夜鶯的父親除了賭博酗酒之外，還會家暴，平時能夠正常吃到食物的日子根本少之又少。

　　「妳先少量試吃，如果有起疹子，喉嚨發癢等過敏症狀，立刻跟我說，我再帶妳去看醫生吧。」

　　聊天的過程，正好下一班電梯上了樓，從裡面走出了一位男性。

　　「這不是夜鶯嗎？好巧啊！」

　　諾亞按住電梯的開門鍵，向夜鶯打聲招呼。

　　夜鶯簡單地回應對方後，腦中閃過一個問題。

　　諾亞應該是住在樓下的，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再怎麼巧，也應該是她們進了電梯後，才會遇到準備搭電梯下樓的諾亞才對。

　　還是說……他一直在電梯裡等待？

　　我是不是應該早點跟他說清楚？但他並沒有表態，如果是我誤會了，那就真的很糗。

　　諾亞沉浸在喜悅中，卻沒料想因為角度關係，夜鶯旁邊還跟著一位。

　　「諾亞真巧呢，大家都在樓下集合要準備吃晚餐了。」

　　瑟琳面帶笑意地牽著夜鶯的手，進入電梯，諾亞則按下大廳鈕。

　　他沒想到會遇到自家老闆，再次錯失了與夜鶯相處的機會。

　　電梯門關上後，狹小的空間裡，諾亞陷入短暫的沉默。

　　諾亞站在門口的角落，餘光落在那兩人十指交握的手上，喉嚨像是被什麼卡住般說不出話。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自然，卻怎麼樣都擺脫不了湧現出來的好奇心與少許的不悅。

　　夜鶯似乎是察覺到諾亞的視線，指尖微微顫了一下。

　　諾亞在往這邊看，是察覺到了我和瑟琳的關係嗎？不，應該不是，可能只是疑惑老闆為什麼會牽著自己秘書的手吧。

　　夜鶯有些擔心地瞥向瑟琳，只見後者保持著微笑，輕輕收緊力道，像是在宣示主權一樣。

　　瑟琳她該不會……不，應該不會吧。

　　電梯繼續下行，夜鶯看著亮起的數字燈，期望著電梯能夠盡快抵達一樓大廳。

　　「對了，諾亞你應該有看到公司群的新訊息。」

　　聽聞老闆在叫自己，諾亞轉頭，瑟琳一改先前的語氣，表情嚴肅地討論著問題的嚴重性。平時和藹的她轉瞬間的變化，讓諾亞冷汗直流，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來自老闆的威壓。

　　「你們組沒有檢查疏漏的地方，回去記得上呈檢討報告，希望下次別再犯這種簡單的錯誤。」

　　「是的老闆，我下次會改進的！」

　　話音落下，電梯抵達聲隨之響起，諾亞打了聲招呼就先行離開兩人的視線範圍內。

　　夜鶯看著諾亞離去的背影，再看了一眼瑟琳。

　　可能是因為她看過瑟琳更加生氣的模樣，因此對於剛剛的瑟琳並沒有什麼想法。

　　來到海鮮自助吧，門口已經擠滿了人。夜鶯從外面看過去，玻璃櫥窗裡滿是冰鎮的海鮮與切片的水果，更裡面不知道還有什麼東西。

　　夜鶯心情有些雀躍，因為這些都是她未曾接觸過的食物。

　　她拿起瓷盤，夾了幾隻蝦和松葉蟹腳，思索著還要夾些什麼。

　　夜鶯看到瑟琳點了一份湯品，她走近一看是半隻龍蝦的味噌湯。

　　瑟琳詢問著：「要喝嗎？我幫妳點一碗。」

　　「種類太多，我不太清楚哪些比較好……還是老闆您有推薦的嗎？」

　　這時，熟食區傳來香氣四溢的炙熱氣息，奶油扇貝與香草焗龍蝦正烤架上滋滋作響。

　　夜鶯的肚子忍不住咕嚕嚕響著，好在人群的聲音夠大，壓過了這令人害羞的聲音。

　　瑟琳假裝沒聽見夜鶯咕咕叫的聲音，讓夜鶯先去坐著，等一下會端一碗給她。

　　目送夜鶯離開取餐區後，瑟琳幫她點了一碗蛤蜊湯。

　　夜鶯尋找座位的同時，一道熟悉的男性聲線傳了過來。

　　「夜鶯，這裡有位子，要不要和我們一起？」

　　夜鶯循聲看去，發覺是剛剛被斥責的諾亞。

　　明明才剛被老闆罵過，轉眼就已經打起精神來了嗎。比起這個……我實在不怎麼想坐在那一桌。

　　「謝謝你的好意。但我已經和別人一桌了，我正在找位子。」

　　諾亞笑著站起身，欲想接過夜鶯的餐盤：「小文那桌的話已經客滿囉，我們這邊座位還很多。」

　　陡然間，隨著一道女聲響起，兩碗湯就放在了諾亞手中。

　　「那我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諾亞謝謝你啊。」

　　瑟琳展露笑容接過夜鶯的餐盤，帶著夜鶯入桌。

　　原本還在輕鬆愉快聊天的眾人，在瑟琳入座且見到諾亞臉上僵住的笑容後，瞬間安靜了下來。

　　夜鶯隨著瑟琳坐下後，掃視同桌的其他人。

　　這是什麼極度尷尬的場面。

　　「不用在意我們，你們繼續吃吧。」

　　瑟琳將蛤蜊湯遞給夜鶯，絲毫沒有在意同桌人的目光。

　　「先喝點湯，墊墊胃再吃。」

　　「謝謝。」

　　蛤蜊湯澄澈見底，熱煙在空氣中緩緩升起。

　　夜鶯用湯匙淺嚐一口，唇齒剛碰上那溫熱的液體，便感受到一股鮮甜從舌尖緩緩蔓延。湯沒有過多的調味，卻讓夜鶯彷彿能夠感覺到海風的吹拂。

　　原來這就是新鮮蛤蜊的味道嗎……

　　超市裡買的蛤蜊有時會有股難以言喻的臭味，試過幾次之後就再也不買了。

　　將殼裡面的肉夾起放入口中，肉質是能想像的美味。

　　夜鶯望向一旁喝著味噌湯的瑟琳，她也正夾著龍蝦肉準備放入嘴中，像是注意到自己看著她，轉而把肉放在了自己的湯匙上。

　　「給妳吃。」

　　夜鶯遲疑了半秒才回過神來。

　　「妳……您不用刻意給我，這樣您都沒吃到。」

　　「沒關係，我這裡還有。而且……我很喜歡妳的笑容。」

　　「等……」

　　夜鶯本想說點什麼，卻只見瑟琳冷靜地吃著剩餘的龍蝦肉。

　　這樣真的沒關係嗎？如果我和瑟琳的關係曝光的話……

　　想起自己以前被惡意的流言傷害過，最後傳到夜鶯耳中時，不僅十分難聽，還說她到處和多個男人發生過關係。

　　她搖了搖頭，認為自己應該停止這些回憶。

　　夜鶯將龍蝦肉放入口中，先是被那彈牙緊實的口感震了一下，緊接著是一股鮮甜如潮水般湧出，包裹著味蕾，溫柔得幾乎令人難以專心咀嚼。

　　諾亞瞧見夜鶯喜歡吃蝦子，自告奮勇地說要幫她剝蝦，伸手就想拿夜鶯餐盤裡的蝦子。

　　夜鶯注意到諾亞的行為，直接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十分輕柔，因此並沒有讓對方感到不適。

　　「我自己來就好了，謝謝你。」

　　「沒關係，不麻煩。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很會剝蝦的人。」

　　「你對剝蝦這麼有自信，可卻沒注意到衛生安全。你手摸過多少東西，殘留的細菌在附著於別人的食物上讓人吃下，有想過這問題嗎？」

　　「我……呃……」

　　諾亞頓時被教訓得啞口無言，其餘的同桌看得有些尷尬，紛紛說自己再去拿些吃的。

　　瑟琳擦完嘴上的髒污後，起身離開去自助吧拿第二輪的餐點。

　　現在只剩下諾亞和夜鶯兩人。夜鶯轉頭看向一臉失落的諾亞，這是她從未見過的表情。

　　看來真的受到打擊了。

　　「諾亞打起精神來，老闆她也只是出於好意才提醒你。你看這幾天的新聞，不是有很多人都生病了嗎？」

　　聽到夜鶯安慰著自己，諾亞露出了一絲笑容。他緩緩抬起了頭，看向了夜鶯。

　　「這幾天我感覺到老闆似乎不太喜歡我。」

　　「我覺得……應該不至於。犯錯是每個人都會有的，重點在於如何彌補，並從這次的錯誤中學習。我覺得老闆已經很溫柔了，要是換作其他老闆……恐怕會被罵得很慘，還沒有加班費可以領，更別說是出國旅遊。」

　　「這麼一說……好像沒聽妳說過自己的事。夜鶯，妳之前是做什麼的？」

　　猛然的問題讓夜鶯有些難以啟齒，只能撒了一個不算謊言的謊。

　　夜鶯泰然自若地說道：「我之前是做服務業的。」

　　「服務業？那妳是第一次做秘書的工作囉，我還真的看不出來，感覺妳上手很快，又很聰明。」

　　諾亞視線明顯下移，看著夜鶯的手指，但很快又移了回來。

　　「像妳這麼優秀的女性，應該有伴侶吧？如果沒有的話……」

　　夜鶯從諾亞的話語中聽出了其他意思，只能將他萌生的念頭給抹消。

　　「諾亞，我已經有伴侶了，你也一定會找到喜歡的人的。」

　　雖然知道自己希望渺茫，但從喜歡的人那邊得到拒絕，還是挺心痛的。

　　閒聊了一段時間後，瑟琳帶著四盎司的菲力回來，而諾亞早已沒了身影。

　　瑟琳將切好的肉放了幾塊在夜鶯的餐盤上。夜鶯看著自己餐盤上的牛肉，疑惑地看向瑟琳。

　　她不問諾亞去哪了嗎，而且其他和諾亞同桌的人也沒回來，難道瑟琳早就知道了嗎？

　　瑟琳咀嚼著口中的牛肉，等嚥下後，才開口問道：「在想什麼呢？」

　　「您是不是……不，沒什麼。」

　　夜鶯把自己的好奇心連同切塊的牛肉一起吞入腹中。

　　我不知道自己這樣做究竟會不會給瑟琳帶來麻煩。如果是瑟琳的話，不知道會怎麼應對……

　　瑟琳戴上一次性塑膠手套，剝起了盤子中的蝦子：「我知道諾亞對妳有意思。」

　　「……妳知道怎麼不跟我說一聲。」

　　夜鶯叉起一隻剝好的蝦子放入口中，小聲抱怨著。

　　瑟琳輕笑道：「因為我也想看看妳的反應啊。」

　　「反應……正常不是應該會擔心自己的伴侶會不會離開自己嗎，您怎麼都不擔心？」

　　夜鶯咬下一口蝦，等待著對方的回答。

　　諾亞應該不是那種報復心重的人。希望這次拒絕之後，他能夠好好振作起來，並找到更好的對象。

　　「我當然擔心啊，但同時也信任著妳。」

　　瑟琳抽了一張紙巾輕輕擦拭伴侶的嘴角。夜鶯任由她的動作，片刻後察覺到周圍投來的視線，這才伸手輕握住。

　　「請、請等一下，有其他人在看……」

　　瑟琳視線掃向周圍，確實有人正看著她們，該慶幸的是都不是公司裡的人。

　　她要是不喜歡的話在公共場合有太過明顯接觸的話，的確收手為好。

　　「那妳剩下的地方自己擦拭乾淨。」瑟琳將紙巾遞給夜鶯，另一方面詢問說：「妳今晚跟誰同一間房呢？」

　　瑟琳收手時，眼中閃過一絲落寞。

　　剛剛那是……？

　　夜鶯接過紙巾，輕輕地擦了擦嘴角，腦中回想著瑟琳剛才露出的表情。過了一會，一股極度不安的感覺從內心深處湧現上來，逐漸佔領了夜鶯的思緒。

　　她不會是誤會了什麼吧……

　　夜鶯深吸一口氣，保持冷靜後，放下了紙巾。

　　「以防您誤會……我還是想和您說一下，我並不是討厭和您接觸，只是……我擔心會有麻煩找上您。您是公司的老闆，也是優秀的美人，一舉一動總會吸引許多人注意，當然……也會有那些無良的記者。」

　　「夜鶯，妳還記得我上次說過的話嗎？」

　　「我記得。但同時我也知道人類的惡意有多麼恐怖。」

　　我不想……我不想讓自己深愛的人也遭遇那些充滿絕望的事情。

　　夜鶯講完後，為了緩解沉重的氣氛，立刻用回答來轉移話題。

　　「對了，說到房間，是小文邀請我和她們一起。您剛剛不是在房間外等我們嗎，怎麼會突然問這個？」

　　「沒什麼事，只是問問妳跟室友相處的如何。」

　　夜鶯吃完盤子上最後的蝦子後，放下了餐具。

　　瑟琳看她也吃了不少主食類的，提議說：「要不要吃甜點？這邊提供的都是知名品牌。」

　　夜鶯之前的工作時常會聽到那些有錢的客人在談論不錯的名牌店或是好吃的甜品，甚至還問夜鶯要不要一起去，可以把她帶出場。雖然最後，夜鶯婉轉拒絕了，但有些客人還是不死心，直接去找經理提，好在經理是護著夜鶯的，並沒有同意。

　　「不知道老闆您有什麼推薦的？希望可以不要太甜的。」

　　「交給我吧。」

　　瑟琳說完這句話後便起身前往冰櫃區，夜鶯隔著走廊望著她的身影，嘴角不自覺地上揚。沒過一會，瑟琳帶著兩小碗的冰淇淋回來。

　　夜鶯看著碗裡應該是抹茶味的冰，問著另一球有著堅果的冰，說：「這是什麼口味的？」

　　瑟琳坐下時，手腕還帶著剛從冰櫃拿回來的涼意。她將抹茶口味的冰淇淋推到夜鶯面前。

　　「榛果香草，甜度不高，妳應該會喜歡。要試試看嗎？」

　　夜鶯點了點頭，用附上的小湯匙舀了一小口放進嘴裡，冰涼順喉，甜而不膩，榛果的香氣在口腔裡綻放，果然和她的喜好不謀而合。

　　「……嗯，真的很好吃！」

　　「喜歡就好。」

　　看著夜鶯開心的表情，瑟琳也吃起了自己的那份，她幫自己挖了一球苦甜巧克力和堅果海鹽焦糖口味。

　　比利時巧克力的濃醇的韻味充斥於口中，苦香味四溢又帶有一絲甜味，柔和點綴，是會讓人回味的味道。

　　另一款則是滑順的鹹味焦糖搭配著包裹糖衣的堅果仁，醇厚的甜味交織出絕美的風味。

　　享用完晚餐的兩人，漫步在飯店設施裡的花園，瑟琳用著稍微冰冷的手摩挲著夜鶯的指尖。

　　花園的路燈在地面灑落一圈圈柔和的光暈，沿著石板小徑勾勒出朦朧的輪廓。

　　夜鶯環顧著四周，發覺也有不少情侶一起散步。

　　「這還是我們第一次一起出來玩呢。」

　　「那麼多人當電燈泡哪算我們第一次出來玩？」

　　瑟琳無奈地搖搖頭，頓時想到什麼般。

　　「下個月妳生日，不如我們……規劃一下。」

　　夜鶯還在做男公關時，每年都會由店裡來幫她慶生。當然，主要是為了促進顧客消費，除此之外夜鶯也會收到各位客人給予的禮物。

　　「不用那麼費心我的生日。您可別忘了，下個月的行程可是很滿的，還有大客戶要來簽約呢。」

　　「我會盡量將那天空出來的，而且不是還有妳幫我嗎。」

　　夜鶯望著瑟琳露出淺笑的面容，並沒有正面回應。感覺心中有股暖意，不禁緊握著那雙牽著自己的手。

　　「聽說明天有個行程是安排浮潛。」

　　「……浮潛？」

　　夜鶯一聽到和水有關，臉色瞬間慘白。原本還握著的手開始顫抖起來。

　　「我就……我就不去了。」

　　察覺到夜鶯的異樣，瑟琳觀察著對方，小心翼翼地問道：「是有難言之隱嗎，這也不是強迫性質的活動，沒關係的。」

　　……她的不安感從指尖傳遞而來，或許之前有發生過什麼導致現在聽到或看見，盡而產生了恐懼。

　　「瞧妳臉色不太好，我帶妳回房間休息會吧。」

　　瑟琳想帶著夜鶯回房間，但夜鶯卻遲遲沒有踏出步伐。

　　「怎麼了？」

　　我該和瑟琳說以前的事嗎？但她並沒有追問，而且也不是什麼值得說的事。

　　瑟琳似乎知道夜鶯在想什麼，溫柔地摸了摸夜鶯的頭。

　　「不要急。我知道有些事難以開口，妳不需要這樣逼自己。外面漸漸變冷了，我們回去吧？」

　　夜鶯更加握緊瑟琳的手，彷彿在對她說「請等一下」。

　　她從不告訴別人自己的過去，曾經也認為自己會將這些事埋藏在內心深處一輩子。但在和瑟琳相處的這段日子，她想讓瑟琳了解自己，也想更加了解瑟琳。

　　過了一會，夜鶯才鼓起勇氣抬起頭，直面著瑟琳。

　　「我的家庭……從我小時候就非常『熱鬧』。我的父親嗜酒、賭博，甚至是……動手。只要能想得到的，我們家都有……」

　　夜鶯開始敘述自己怕水的原因。

　　那是夜鶯剛升上小六的某一天，夜鶯放學回到了家，門才剛關上，父親便粗暴地拉著夜鶯的頭髮，並狠狠打了夜鶯一頓。

　　躺在地上的夜鶯無力反抗，只能用模糊的視線看著逐漸朝自己走來的父親。

　　父親抓著夜鶯的頭髮，硬生生將夜鶯拖到了浴室。

　　他把浴盆的水打開，直到溢出後，才將水龍頭關上。

　　夜鶯有些疑惑，以為父親是要替她清理傷口上滲出的血。

　　這時，一聲冷笑從耳邊響起。還沒等夜鶯回過神來，父親直接將她的臉壓進了水裡。

　　在即將失去生命時，她的母親及時衝進了浴室將父親拉開，並承受了父親接下來的毒打。

　　自從那天起，只要水碰到了臉，她都會感到無比恐懼，更別說是游泳。

　　雖然稍微知曉了她一部份的家庭背景，但從她口中聽聞後，又更感不捨。

　　瑟琳將夜鶯擁入懷中，輕輕地拍著她消瘦的背脊，給予了她這些年來遲來的關懷。

　　「妳很努力了，也辛苦了。未來不會再有人毆打妳，咒罵妳了，夜鶯。」

　　夜鶯沒有立刻回話，她的雙手緊緊地抓住瑟琳的上衣，呼吸微顫，努力壓抑著湧上的哭意。

　　「……我知道。所以我很慶幸遇到了您。」

　　「現在這裡沒別人，用不著對我用尊稱，夜鶯。」

　　瑟琳眼神柔和地注視著泫然欲泣的夜鶯，輕輕地揉著她的秀髮。

　　「明天我們安排其他單獨行程吧，我盡量避開有水的設施。」

　　在瑟琳的安撫下，夜鶯的身子漸漸放鬆，緊握的手也慢慢鬆開。

　　「其實沒關係的，你們還是可以去玩，畢竟是難得的機會。」

　　「對他們而言可能是難得的機會吧，對我而言，這機會當然是要獻給難得的人，還是說妳不領情我的邀約？」

　　瑟琳鬆開了手，假裝傷心的模樣。

　　夜鶯還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抓緊了瑟琳。

　　「等、請等一下，我不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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