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據說那是某間街邊小店的隱藏菜單，還得靠熟人才知道。」

　　「這次之後，我對這小點心一定會有陰影……」

　　「果然還是直接讓那傢伙倒店吧，以免再禍害別人。」

　　正當瑟琳拿起手機不知道要做什麼事時，點到了管家傳來的影片。

　　聽見瑟琳手機傳來狗叫聲，夜鶯好奇探頭查看，發現是十三在跟人玩耍。

　　夜鶯看著十三正在草地上快樂地奔跑，嘴裡還咬著一顆黃色的玩具球，尾巴搖得像要起飛一般。

　　「太好了，十三還是和平常一樣。」

　　「嗯，管家今天帶牠去運動。」

　　夜鶯看著影片最後停留在十三撲向傭人，把人撞倒在草地上的一幕。感慨著說：「十三也長大不少呢，剛來我們家時還那麼小隻，不過瑟琳妳為什麼想要養牠啊？」

　　瑟琳聞言笑了笑，視線落在手機螢幕裡的十三，神情也柔和了些。

　　「妳還記得有一天下雨，妳下班時遇到一隻被遺棄的流浪狗嗎？」

　　瑟琳回想起往事，開始向夜鶯說明十三的由來。

　　那時的天氣非常糟糕，雨勢隨著時間越來越大。瑟琳坐在車裡低頭看著平板，簡單了解等一下要開會的資料。

　　沒多久，瑟琳覺得看累了眼睛有些酸，她輕揉著雙眼，看了一眼窗外，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街道上。

　　「停車。」

　　對於突如其來的命令，司機沒有過問，而是慢慢停靠到路邊。

　　她下班了，要不要順便載她一程？不，我想她有很大機率會拒絕。

　　瑟琳的視線就這樣悄悄地跟著夜鶯，而後者完全沒有發現。

　　夜鶯撐著傘走在街道上。忽然一聲微弱的叫聲讓夜鶯停下了腳步，她循聲看去，發覺巷子裡有一隻髒兮兮的流浪狗。夜鶯仔細一瞧，發覺是一隻黑白色的邊境牧羊犬。

　　當夜鶯在牠面前蹲下時，牧羊犬對她發出了充滿威脅性的低吼聲，但很快又變為嗚咽聲。

　　「對不起……我沒有能力把你帶回家。」

　　夜鶯一臉歉意地說著，隨後拿起手機通報了一家對流浪動物很友善的協會。

　　「等一下會有人來接你，希望你能找到一個好家庭。」

　　語畢。夜鶯把雨傘放到牧羊犬的身邊，隨後起身離開了現場。

　　確定夜鶯離開後，瑟琳走到了牧羊犬的面前，等待著動物之家的人來。

　　「十三就是當時牧羊犬的孩子。而協會的負責人，剛好是我認識的人。」

　　夜鶯睜大雙眼，一臉無法置信。

　　「那、那當時那隻牧羊犬牠……」

　　牠最終還是沒有熬過嗎……

　　瑟琳打開手機的相簿，把以前的照片翻出來。

　　「牠還活著，但身體的狀況非常不樂觀。我有追查牠的來歷，牠是從一間非法繁殖場逃出來的。」

　　「非法繁殖場……」

　　夜鶯聽到這裡，不自覺握緊了雙拳。

　　非法繁殖場眼中只有利益，他們把動物們關在非常狹小的籠子裡，逼迫牠們不停生出品質優良的後代。

　　瑟琳發覺夜鶯的情緒起伏，伸手覆蓋在她的手背上。

　　「那間非法養殖場已經不在了，負責人也被抓了。但只要市場上還有需求，這些事只會重複上演。」

　　「……我知道。」

　　將披薩空盒整理成一堆後，瑟琳拿著空盒和那一小盒點心，走過夜鶯身旁。

　　「至少妳盡到當時力所能及的範圍了，夜鶯。不然十三也不會來到我們家，所以不要露出這麼傷心的表情。」

　　知道她會理解自己的意思，瑟琳留了私人空間給她，離開去處理手中的垃圾。

　　夜鶯抬頭看著瑟琳的背影消失在門後，自己則是簡單盥洗一下，回到了床上。

　　她趁瑟琳不在，拿起自己的手機，打開不斷跳出的未讀訊息。

　　『夜鶯啊，聽說妳最近過得不錯，還找到人包養妳。妳沒忘記我是怎麼把妳養大的吧……妳是不是該每個月給我點錢啊。』

　　『怎麼不回我啊？』

　　『我知道妳看到訊息了，為什麼不回我？我可是妳的父親！』

　　『妳和妳媽都是廢物一個，用身體賺還賺不到什麼錢，養妳們有什麼用！』

　　夜鶯看到這，就不想再繼續看下去了。她默默關掉手機，閉上眼，輕靠在床頭。夜鶯感覺胸口的悶痛從深處一陣陣傳來，眼角不自覺流下了淚水。

　　為什麼他會知道我的行蹤，也知道我最近過得怎麼樣？

　　是曾經的債主那邊透露的嗎，還是說……是稍早之前的那個客人透露的？

　　都過了這麼久了，我還是無法從那陰影中逃脫嗎……他還要糾纏我到什麼時候，母親的死難道還不足以讓他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嗎？

　　無論是哪一個……都不能讓瑟琳知道這件事。

　　另一方面，瑟琳正和管家通話。

　　「喔，你說我們家外面這幾天來了不速之客？」

　　『是的，小姐。那人正是您要我去調查的夜鶯的父親，這幾天都在不固定的時間裡，往家裡的方向探頭探腦，但只要有人出去，他就立刻跑走。』

　　……他到底想幹嘛，還侵門踏戶到別人的地盤，不過也不難猜到他的目的，也好省得我去找你。

　　「讓保鏢們盯緊他，另外幫十三戴個定位項圈，剩下的我回去再處理。」

　　「好的，小姐。」

　　瑟琳掛斷電話，帶著一副生人勿近的神情走回房間，直到進了屋內才漸漸緩和下來。

　　進門時，發覺夜鶯已經躺下，步伐不禁放輕，不想吵醒她。刷完牙後，來到她身邊將棉被蓋好時，夜鶯眉頭緊蹙，眼角濕潤。

　　瑟琳無聲嘆息，坐在床頭輕撫著對方的頭，悄然帶走她遺留的淚。

　　又有事瞞在心裡了，看著妳這樣我也很捨不得。瑟琳親吻了一下夜鶯額間，便到另一張床上就寢。

　　到了後半夜，夜鶯從惡夢中醒來，伸手往旁邊摸了摸，空無一人，慌亂的視線游移到另一邊，看見自己的伴侶後放下心來，拉開了一半的被子想找她，下床的那一刻又猶疑了。

　　夜鶯的雙腳輕輕落在地板，心跳還未完全平復，夢裡的聲音與驚悚的畫面清晰浮現。

　　等稍微緩和一些後，她轉過身，撫摸著剛剛躺過的床，視線不自覺往瑟琳的方向看去。

　　還是……不要打擾她吧。好險我沒有吵醒她。

　　夜鶯躺回床上，顫抖的雙手緊緊抓著被子。

　　她剛剛夢到了以前的事情，但這次……自己的母親卻選擇成為晴天娃娃。

　　那繩子的摩擦聲彷彿還在耳邊迴盪。夜鶯把被子整個蓋到頭頂，希望可以趕快入睡，忘掉這恐怖的夢。

　　身體本能地顫抖，夜鶯絲毫沒有察覺。

　　這時，瑟琳起床想上個廁所，恍惚間經過夜鶯床尾看了一眼，停下了腳步，望著對方把自己包成一顆肉包還發著抖。

　　走近搖著她的身體，說：「夜鶯妳會冷的話，我幫妳把空調調高一些吧。」

　　夜鶯沒有立刻回應，只是把自己縮得更緊，像是想躲避什麼。她的睫毛輕顫，額頭滲出些許冷汗，身體的微顫幾乎是無意識的本能反應。

　　瑟琳見狀，心中一緊，不再只是輕聲呼喚她，而是坐上床邊，更加用力地搖動著夜鶯。

　　「夜鶯，是不是做惡夢了？」

　　瑟琳的語氣不像平常一樣冷靜，而是多了幾分急躁。

　　夜鶯緩緩睜開雙眼，慢慢地拉開了被子，探出一顆頭，湖水綠的雙眸此刻閃爍著淚光。

　　「……瑟琳？」

　　「妳嚇壞我了，沒事……吧？」還在問話的過程，夜鶯撲過來緊抓住自己不放，瑟琳輕拍她的背，安慰道：「好了好了，只是夢而已，沒事了。」

　　夜鶯的手緊緊抓著瑟琳的薄衣，臉幾乎貼在瑟琳的胸口上，呼吸十分急促，瑟琳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胸口有點濕。

　　「……那感覺好真實……我真的以為自己又回到了那時候。」

　　「那時候？」

　　夜鶯靜默不語，思索了一番後，決定開口時，放在床頭的手機頓時傳來好幾次提示聲，那聲音宛如束縛著自己的枷鎖。

　　瑟琳盯著原本要開口講出實情的夜鶯，在聽見手機提示聲後，又閉口不提，但自己也沒法去看別人的隱私，會是跟她父親有關嗎……不排除這個可能性。

　　「夜鶯先別想了，我們休息吧。」

　　讓夜鶯躺回床後，瑟琳準備起身要去上廁所，一把被抓住。

　　夜鶯語氣不安，道：「妳……要去哪？」

　　瑟琳轉過身，重新坐回床邊，輕輕覆蓋夜鶯的手，語氣溫柔得像是怕驚擾一隻受驚的小鳥。

　　「我只是去上個廁所，等一下就回來了。」

　　聽聞，夜鶯鬆開了手。她看著瑟琳的身影走進廁所後，自己又縮回了被窩。

　　夜鶯知道逃避不是辦法，尤其是在瑟琳的面前。

　　『嘗試把事情說出來討論。』

　　不久前她才剛答應瑟琳的，如今自己卻難以開口。

　　瑟琳她剛才……是不是意識到了什麼，所以才沒有追問，而是給我適當的空間和時間。她在等我主動把事情說出來嗎？

　　聽到沖水聲後，夜鶯放下被子望著那令她安心的人，直到她坐在床沿說要陪自己入睡。

　　夜鶯思來想去覺得這個提案不妥，稍微挪動了位置，讓瑟琳能躺上來。

　　瑟琳瞧著夜鶯這舉動，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輕揉著她的秀髮，接受了邀請。身體側著貼近夜鶯，一隻手臂自然而然地環著對方的腰，將她輕輕摟入懷中。

　　夜鶯明知道這樣會讓自己更加依賴，更加難以放手，卻還是默默地把臉埋進瑟琳的胸口，貪戀著她身上熟悉的溫度與氣息。

　　不知為何……總感覺好安心。

　　時間稍縱流逝，夜鶯已經冷靜許多，她輕蹭著瑟琳，緩緩開口：「謝謝妳……願意給我時間。」

　　「只要妳肯開口，不論時間多久我都願意等。」

　　瑟琳蹭了蹭夜鶯，柔聲細語：「先休息吧，這事等之後再處理，不會讓他……再騷……擾…妳。」

　　聲音雖然漸弱，但聽入夜鶯耳中的字句卻無比清晰。

　　明明很睏，卻還是硬撐著陪我……

　　夜鶯悄悄在瑟琳的唇上落下一吻後，小聲地說了句：「晚安。」

　　兩人熟睡的時刻，瑟琳的手機也悄然亮起了螢幕光亮，上頭通知──『已經佈好局了，小姐，現在只需等待獵物上鉤。』

　　隔天一早，瑟琳還在夢中抱著柔軟的巨型小鳥，不知道是哪個惱人的傢伙，就在按房門鈴叫人起床，夜鶯翻了個身把枕頭蓋在耳朵上，不予理會。

　　瑟琳只能起身開門，怒視著擾人清夢的尚恩。

　　「你最好有合理的理由，來吵別人睡眠，尚恩。」

　　「阿哈哈，當然有啊，今天有海生館的行程，您有要去嗎？」

　　「……海生館？」

　　瑟琳一臉迷茫地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幾秒鐘後才從腦內的夢境抽離出來，回神意識到這是員工旅遊的一環，然後慢慢皺起了眉。

　　「現在幾點？」

　　「早上七點，其他人正在準備下去用餐。」

　　「我等會回覆你。」

　　磅──

　　一道厚重的門直接摔在尚恩臉上。瑟琳把夜鶯搖醒，輕拍她雙頰。

　　「夜鶯，海生館你可以接受嗎？」

　　夜鶯被叫醒時還有些迷糊，半睜著眼望著瑟琳，聲音低啞而遲鈍。

　　「……海、海生館？」

　　等腦子逐漸清醒後才反應過來這是在說今天的行程。

　　夜鶯把臉埋回枕頭，蹭了幾下後，用手撐起了身體。

　　「只要不是碰到大量的水，我沒什麼問題……瑟琳，妳想去嗎？」

　　「聽說他們今天有企鵝遊行，有上百隻企鵝會一起走路，沒問題的話，我們快下樓吃早餐吧。」

　　兩人來到餐廳簡單吃過後，準備上遊覽車。瑟琳帶著夜鶯上車後，把靠窗的位子留給夜鶯。

　　「行程不是必須的，如果中途妳想離開，或是想去別的地方，跟我說一聲就行。」

　　車子發動後，經過一段平穩的車程，窗外景色從市區漸漸變成了沿海風景。

　　夜鶯看著閃爍光芒的海平面，陷入了沉思。

　　『不會讓他……再騷……擾…妳。』

　　夜鶯回想起瑟琳昨晚最後說的話。

　　果然什麼都瞞不過瑟琳嗎，她應該已經知道我在為父親的事煩惱。對於我沒有遵守約定這件事，她沒有責罵……

　　「……對不起，我沒有遵守約定。」

　　夜鶯用只有兩人才能聽見的音量說著。

　　瑟琳摩娑著夜鶯的手背，半開玩笑的語氣說：「妳指的是什麼，我不是很清楚呢。」

　　「……妳明知道我在說什麼。」

　　夜鶯輕嘆著，沒打算繼續說下去，畢竟現在這個場合並不適合接下來的話題。

　　「我是知道，但我把它歸類為妳還沒想好要如何表達而已，不算違約。」

麥克風的雜音陡然想起，隨之尚恩的聲音也傳了出來。

　　「各位親愛的旅客們，我們即將到達『石英海生館』，請將貴重物品帶在身上準備下車。」

　　車子緩緩停靠在石英海生館的停車場，玻璃帷幕反射著耀眼的陽光。

　　「我們下車吧。」

　　瑟琳牽著夜鶯的手，仔細地呵護著自己的伴侶，絲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眼光。

　　夜鶯也沒打算收回手，而是默默地握緊瑟琳的手。

　　「大家來我這邊領票喔~領完票後進去裡面就自由行動，預計十一點半在路口集合。」

　　團員們依序排隊領票，瑟琳拿了兩張跟著夜鶯一同進入大廳內。裡面的冷氣迎面撲來，驅散了外頭的暑氣。眼前是一道巨型圓弧狀水缸，數十隻銀光閃閃的魚群來回穿梭，像流動的星辰在水中起舞。

　　夜鶯環顧四周，指著前方的告示牌。

　　「妳……您想先從哪裡開始？」

　　陷入兩難抉擇的瑟琳，最終選擇了珊瑚館當作起頭。手指著右邊方向，說：「我們從珊瑚館開始逛吧。」

　　館場內有模擬成海底珊瑚礁生態的池，讓遊客們更加認識珊瑚礁們的習性，裡頭也有介紹珊瑚的天敵『棘冠海星』，很多豐富有趣的知識，教人又瞭解了這些物種。

　　兩人是分開逛的，夜鶯邊走邊看時被一區所吸引目光，上頭寫著大大的『觸碰池』。夜鶯走近一瞧放在裡面的海洋生物有蠻多種類，基本的海星、海膽、海參、螃蟹以及海兔，強化玻璃牆上有貼著牠們的介紹。

　　夜鶯仔細端詳著玻璃上的說明，一隻手貼在護欄邊緣，視線落在水中那隻緩緩移動的海兔身上。

　　雖然夜鶯對水有著強烈的恐懼，但簡單的觸摸還是讓她想試試看，畢竟是難得的體驗。

　　夜鶯彎下腰，將手伸進觸碰池，指尖碰觸到海參那種軟而滑膩，帶點顆粒感的表皮，隨後轉向另一旁的海星，海星表面粗糙，像石頭磨過一層沙，且偏硬。最後摸到海兔時，大致上和海參相同，但卻比海參還更加黏滑。

　　……果然好特別啊。

　　咔嚓──

　　相機的快門聲讓夜鶯轉頭查看，瑟琳莞爾一笑來到她身旁。

　　「在看什麼有趣的生物啊？」

　　「您站在那邊多久了……」

　　夜鶯指著觸碰池裡的生物。

　　「這是我第一次體驗觸碰池，所以覺得挺有趣的。」

　　「不久，大概從妳摸海星那裡開始。觸碰池嗎，我們夜鶯會碰水了，好欣慰喔。」

　　瑟琳假裝抹了抹眼淚，又拍了幾張照片。

　　「請不要把我當小孩子。雖然我怕水，但也不至於這點水都怕，不然我平時怎麼洗澡。」

　　夜鶯一邊說，一邊伸手擋住瑟琳的手機。

　　「也請您不要一直拍無意義的照片。」

　　「不知道呢，還是下次一起洗澡看看？還有這不是無意義的照片。」

　　夜鶯無奈自家伴侶兼老闆的行為，起身想走人時，衣角被拉了拉，是一位穿著洋裝的小妹妹。

　　兩人不約而同地看著她，瑟琳語氣和善地詢問：

　　「小妹妹妳怎麼了嗎，妳的家人呢？」

　　小女孩怯生生地仰起頭，眼眶微紅，嘴唇抿成一條線，像是在努力忍住不哭。

　　「我找不到爸爸……」

　　夜鶯先是愣了一會，隨後慢慢蹲下來，盡可能不要讓自己的身高給小女孩帶來壓力。

　　她只有提到爸爸，是有什麼原因吧，我還是不要問這件事好了。

　　「那我帶妳去找爸爸，好嗎？」

　　小女孩點點頭，緊握著夜鶯的手不放。

　　「先帶她去服務台吧，讓工作人員廣播找人。」

　　瑟琳看了一下DM上的地圖，指著另一邊的方向。來到服務台後，瑟琳主動上前和櫃檯人員簡要說明狀況。其中一名員工走到小女孩面前，雙手撐著膝蓋，彎下腰柔聲詢問小女孩的名字，並透過內部廣播系統發送協尋通知。

　　「請問妳們願意陪小喬安在這裡稍作等候嗎？」

　　員工客氣地詢問，並給小喬安一顆糖果。

　　「沒問題。」

　　夜鶯帶著小喬安坐到一旁的椅子，瑟琳也跟著坐在夜鶯身旁。

　　小喬安慢慢露出放鬆的表情，靠著夜鶯的手臂，雙腳來回晃動著，夜鶯輕撫著小喬安的頭。

　　在等喬安爸爸來的途中，稍微聊了天來度過時間。

　　「小喬安妳喜歡哪個海洋生物呢？」

　　小喬安停下了動作，認真思考著。

　　「我喜歡……水母！」

　　「為什麼呢？」

　　小喬安用兩隻小手比出一圈，然後做出模仿水母的姿勢。

　　「因為牠們在水裡飄啊飄的，好像在跳舞一樣，而且會發光，很漂亮！」

　　「確實很漂亮。妳去看過水母了嗎？」

　　小喬安的笑容瞬間消失，露出難過的模樣，搖了搖頭說：「……沒有。我一不小心就和爸爸走散了。」

　　夜鶯輕揉著小喬安的頭，安撫道：「那等一下爸爸來接妳的時候，妳要好好握緊他的手，這樣才能一起看到漂亮的水母。」

　　聽完夜鶯的話，小喬安露出了純真的笑容。

　　「好！」

　　陡然間，瑟琳看見一位男性筆直地朝她們跑來，小喬安注意到來的人，跳下椅子，大聲喊著爸爸，爾後，朝他奔去。

　　喬安爸爸一把抱起她：「妳讓爸爸好擔心啊！害怕妳是不是被壞人抓走了……」

　　小喬安天真無邪的語氣：「是那兩位姐姐帶我來找爸爸的！」

　　喬安的爸爸聽見這句話，立刻朝夜鶯與瑟琳鞠躬致謝。

　　「真的太感謝妳們了！我一不留神她就不見了，幸好有妳們幫忙……」

　　夜鶯揮了揮手，回道：「沒事。能讓她平安回到你身邊就好。還請注意安全，畢竟小孩對許多事總是充滿好奇心，很容易就會跑遠。」

　　「真的謝謝……謝謝妳們……」

　　男人再度誠懇道謝，臉上的焦急也在確認孩子平安後徹底消散。

　　小喬安朝兩人揮著手：「謝謝姐姐，再見！」

　　「再見，小喬安。」

　　夜鶯目送父女倆消失在水族館的走道深處，也鬆了口氣。

　　「終於結束了。」

　　瑟琳重新執起夜鶯的手。

　　「那我們也繼續去參觀其他地方吧，聽說他們家的海底隧道也是一大看點，可以近距離看到魚群們。」

　　夜鶯回握著她的手，指尖稍微用力，像是在回應她的邀請，也像是在確認自己仍牽著這份踏實的溫度。

　　兩人沿著玻璃通道前行，進入那片仿若沉入海中的世界。光線從水面灑落下來，折射在她們臉上，海龜悠然從頭頂掠過，如同流動的夢境。

　　「好美喔！」

　　瑟琳望著夜鶯的側臉，她那閃爍的眼眸，不禁讓她移不開視線，緩緩開口：「確實很美。」

　　這時，好幾隻鯊魚一同貼著海底隧道的強化玻璃游向遠方，與此同時耳邊傳來各式各樣的驚呼聲。

　　「雖然很壯觀，但有時也會擔心這玻璃會不會裂開呢。」

　　夜鶯開玩笑說著。

　　「要是那樣的話，我會帶妳游出去的。」

　　兩人往前再走了一段路，正好趕上企鵝的餵食秀，飼養員投喂了幾隻企鵝，有些企鵝還搶食同伴排隊拿到的魚。

　　遊客們紛紛拿起手機拍照，笑著說好可愛，夜鶯也順手拍了幾張。

　　「是說您想看的企鵝遊行是幾點開始呢？」

　　「十點，企鵝們會從南館那邊出來，沿著水族館外圍走一圈，最後回到館內休息。」

　　瑟琳看著手機上顯示的活動簡介。

　　「嗯……還有五分鐘，要等一下嗎？」

　　夜鶯說著，瞥了眼手機時間。

　　「先補個防曬，手給我吧。」

　　瑟琳擠了一條手臂長的乳液，仔細塗抹完後，換另一隻手也是同樣的動作。

　　遊行即將開始時，海生館特地放起輕快的音樂，人潮逐漸聚集。隨後十幾名員工來到道路上，讓遊客們讓出一條道路。

　　夜鶯站在瑟琳身側，兩人佔了個不錯的位置，視線剛好能看見轉角處的出入口。一旁小朋友興奮地叫著，有人舉著手機，也有人架起相機，一片喧鬧中，第一隻企鵝搖搖晃晃地登場了。

　　緊接著，一整排胖胖短腿的小傢伙一齊跟著最前方的飼養員。有的企鵝停下步伐好奇似的看著人群，直到被後方的企鵝撞到，才繼續往前走。

　　輕快的遊行音樂帶動了更多人潮前來觀看，當中也包含了自家公司的員工跟小喬安父女倆。

　　可能是受到氣氛的渲染，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放鬆的心情……或許也是因為有她吧。

　　瑟琳將手抵在胸口，低頭看著一隻隻企鵝經過，不禁思索。

　　……自己早已破損的心，好像有被修復的跡象？

　　陽光從頭頂灑下，海風吹拂而過，混合著人群的歡笑與水族館特有的微鹹氣味。夜鶯的視線雖然看著各式各樣的企鵝，但心裡卻在思考該如何開口自己父親的事。

　　她瞥了瑟琳一眼，發覺她的手正撫在自己的胸口處。

　　「您不舒服嗎？那我們先離開這裡吧，至少遠離人多的地方，應該會舒緩一些。」

　　夜鶯拉著瑟琳向後退去，方才站的位子已被其他人替補。

　　遠離人潮後，瑟琳停下腳步

　　「我沒事的，夜鶯。只是……」

　　夜鶯拿出紙巾替瑟琳擦汗，並拿出剛買的水給她。

　　「沒事的，您可以慢慢說。」

　　「我也不曉得該怎麼形容那種感覺，就覺得這裡像是重拾遺失的東西般似的。」

　　瑟琳指著自己的胸口。不知道夜鶯會不會覺得她很奇怪，但還是想分享自己的感受。講完一大串，瑟琳扭開瓶蓋喝了一小口水，企鵝遊行也接近尾聲。瑟琳也將夜鶯留下的汗水擦拭掉，順便噴上一點涼爽噴霧。

　　「我們上車前，去吃一支霜淇淋吧？」

　　聽完後，夜鶯回過神，伸手摸著瑟琳的胸口，像是深怕弄痛自己深愛的伴侶，小幅度地輕撫。

　　「那大概是心裡的空缺被填補了一角吧。雖然我不能說我懂您的感受，但我懂您想表達的意思。」

　　夜鶯頓了一會後，繼續說道：「……不像人們口中所說的轟轟烈烈的愛情，我反而喜歡這種平穩、安全的感覺。我喜歡和您待在一起，不用虛假的面容，可以好好的做自己。既然我們的過去都如此黑暗，也無法改變，那不如……我們就一起創建更多美好的回憶吧。」

　　「我也喜歡有妳的回憶，不論是現在還是未來……不過妳也變大膽了呢。」

　　瑟琳抽起手覆蓋在夜鶯的手掌上。

　　夜鶯垂下眼眸，看著兩人交疊的手。頓時才意識到她們正站在人來人往的路上，同時耳邊傳來各式各樣的談論聲。

　　『你看那邊，她們是情侶嗎？好漂亮的喔，好像兩名仙女下凡。』

　　『真好，要是我也這麼漂亮就不用煩惱了。』

　　『喂，叫你看路，不是叫你看別的女人！』

　　『媽媽，那兩位姐姐好漂亮！』

　　夜鶯立刻收回了手，臉上漸漸浮出紅暈：「是、是我失禮了！」

　　瑟琳輕笑帶著夜鶯離開令她羞澀的地方，當然也不忘在館內購買兩支黑白相間並附上一個企鵝餅乾的霜淇淋來嚐鮮。

　　途中遇到了小文她們，瑟琳也不吝嗇地請了她們。

　　她們坐在附設的座位區吃著甜點，瑟琳悠閒品嚐她的那一份，此時夜鶯暗自下定決心，想趁著這個機會說父親的事。

　　「我等等想跟您談談那件事，就我們倆。」

　　瑟琳勾起一抹笑，輕聲答道：「好啊。」

　　為了給夜鶯充分的時間，瑟琳直接跟尚恩說後面的行程不跟了。

　　當兩人吃完甜點，也正好到他們集合的時間。小文起身和其他人離開的同時，轉身朝夜鶯的方向揮了揮手，過於明顯的動作，夜鶯立刻就察覺了，她半舉著手回應對方。

　　看著附近沒有熟人後，稍微鬆了口氣。過了一會，她想開口說點什麼，卻遲遲沒有發出聲音來。

　　我應該從哪裡開始說起……是這幾天發生的事，還是再更早之前的事？決定好後，深吸一口氣，雙手緊緊交握著。

　　「妳應該也知道了……昨天擾人的通知聲是我的父親。不知道他是從哪裡得知我離開男公關的事，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得知妳的事……他從好幾個月前就一直傳訊息和打電話給我。」

　　夜鶯拿出自己的手機，將兩人的對話內容給瑟琳看。

　　一開始夜鶯的父親還算客氣，直到他發覺夜鶯沒打算回他時，便開始用各種低俗、甚至難聽的字句來辱罵人。

　　瑟琳看了幾句，眼神漸漸不悅了起來，指節泛白緊握著手機，忍住自己的怒氣，盡量語氣平穩地說。

　　「夜鶯只要妳願意的話，我可以讓他永遠不再騷擾妳。」

　　聽聞，夜鶯頓時愣住了，她太熟悉瑟琳這種語氣了，如同山中溪流般看似平靜，實則底下翻湧著輕易將人吞噬的怒意。那是被家裡長期鍛鍊出來的刀刃，也是她極少對自己展露的那一面。

　　她低頭看見瑟琳握著手機的手指因過度用力而泛白，連手背的血管都繃得明顯。夜鶯知道，這不是單純的宣示，而是瑟琳說到做到的承諾。甚至不需要她開口，瑟琳就有能力動用資源讓那個人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

　　夜鶯伸手撫摸瑟琳緊繃的手，垂眸看著桌子，露出了一抹苦笑。

　　「……我知道。我曾尋求法律協助，但這種案件並不少數，高層也不想管我們這些沒有錢也沒有地位的人。我和他斷絕了關係，但也只是口頭上的……當然他也不在乎。」

　　回想起那段日子，她每天都是以淚洗面，多麼希望自己的父親可以改過自新，但現實總是十分殘酷。

　　「我的母親……被迫去黑心的特殊行業接客，每天都面對各種不正常的客人。有的客人喜歡施虐，有的客人癖好非常特殊，當然也有客人在『交易』的過程中，對母親施打了過量的非法藥劑，導致母親最後……離開了。」

　　說到這裡，夜鶯的眼角已經泛紅，眼淚隨著情緒順著臉頰滑落。

　　「得知此事的父親不但沒有覺得愧疚，甚至還責罵已經離世的母親。我看著自己父親的背影，眼中只剩無盡的恨意，多麼想讓他付出代價。」

　　夜鶯反覆深呼吸，試圖平靜自己的情緒，但雙手的顫抖卻無法停止。

　　「隔天，我跑去警局，但卻被當作胡言亂語的小孩，而警方也通知了我的父親把我帶回去。當然，一回到家裡我就被打了。不知道為什麼……那時我感受不到身體的疼痛，取代之是內心的痛與恨意。」

　　瑟琳靜靜地聽著夜鶯吐出自己的過去，並遞給衛生紙給她。簡單道謝後，夜鶯擦拭了自己的臉。

　　「當然，沒多久我就被賣掉了，那時我幾乎只剩絕望，甚至無法理解為什麼自己的父親會做這種事。不過這算是苦盡甘來吧……男公關店的經理和他們談了條件，我也才能在男公關工作，並遇到了妳。」

　　說出來後，覺得胸口不再那麼壓抑了，夜鶯臉上又重新勾起一絲笑容。

　　「我確實恨他，也曾想過要動手，但我知道這不是正確的……更何況，我覺得死亡對他來說還太便宜了，就讓他一輩子東奔西跑，每天睡不好覺，擔心債主上門吧。」

　　是啊，怎麼能便宜他呢，應該用他對待夜鶯的方式加倍償還。不過她肯定不會讓我做什麼的……倘若是對方先動手的話，那就不能怪我了。

　　讓我們玩一場遊戲吧，一場你沒有任何勝算的遊戲，我很期待你的下場。

　　在妳一言我一語中，兩人擬定了一些配套措施，其餘的等回國再處理。

　　瑟琳看著這支螢幕慘不忍睹，沒有保護殼，且邊角受損的手機，交還給對方：「回去我幫妳換一支手機號碼跟手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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