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你很有精神，我也很高興喔，燈矢。」霍克斯笑瞇瞇地回答。

「但看見你我就不高興。」燈矢說。

「看來你買了新衣服呢。」霍克斯說，臉上依舊掛著微笑。

「是啊，因為我不想穿有鳥騷味的衣服，所以那些衣服都被我拿去燒掉了。」

「真是可惜啊，之前那些可都是奮進人先生幫你挑的衣服呢。」

「那個，進來說話吧。」轟炎司有些尷尬的看著在玄關的兩人說。

「沒問題，打擾了。」霍克斯說，笑瞇瞇地從燈矢身邊走過，直接到轟炎司身邊，一起進到屋內。

燈矢則是跟在兩人後頭，一邊看著霍克斯對自己父親噓寒問暖的樣子皺起眉頭。

雖然因為燒傷導致腺體受損，讓費洛蒙的味道跟從前比起來淡很多，但燈矢依舊可以在霍克斯靠近轟炎司時感覺到那股熟悉的菸草味變得濃郁許多。

但讓燈矢更不悅的是，轟炎司不知道是遲鈍，還是因為自身的費洛蒙過於強大所以才沒注意到眼前這個總是嘻皮笑臉的男人身上所散發出的菸草味費洛蒙。

燈矢伸出左手，想碰一碰自己殘破的後頸下的腺體，卻只摸到在他脖子上那冰涼的項圈。

他嗅了嗅自己的手掌，毫無氣味的掌心讓他的胸口閃過一絲刺痛。

終究是自作自受啊，燈矢這樣想著，眼眶微微潮濕。

「來，給你。」霍克斯從塑膠袋裡拿出一罐啤酒遞給轟炎司。

「謝謝。」轟炎司在接過啤酒時道謝，接著霍克斯從袋子裡拿出另一個鋁罐遞給燈矢說：「我也有幫你帶喝的喔，雖然給你的是無酒精的。」

「我不渴。」燈矢面無表情地說。

「那我放這邊。」霍克斯笑笑地說，並將銀色的鋁罐放在燈矢面前。

在把外帶的烤雞肉串放在桌上後，霍克斯拿起放在桌上的型錄翻開。

「所以這就是你最後的決定嗎？」霍克斯翻著那幾本型錄，看著上面用紅筆圈起的家具問。

「對。」燈矢回答。

「好，我再幫你安排，電腦跟網路的部分我這邊也會安排給你，網路的部分會跟我們公安的系統做連結，一旦發現你連上可疑網站或有任何奇怪的行為，你的保護觀察就會直接結束，我們會把你送回監獄。也請你不要在網路上暴露自已的行蹤。」

「我知道。我又不是三歲小孩，這點概念我還是有的。」燈矢不悅地說，「你們公安只會看到我最常搜尋的資料是烤全雞食譜而已。」

「那我還真是期待你的廚藝呢。」霍克斯說，一邊打開公事包將型錄放進去。

「好了，接下來我們一邊吃東西一邊聊正事吧。」霍克斯拿起一串烤成焦糖色的雞肉串，「目前看起來你的身體恢復狀況還不錯，這樣應該下禮拜開始就可以帶你去中央醫院做檢驗了。」

「你的身體能從那副燒成焦炭的樣子修復成這副模樣實在是個醫學奇蹟，是個連氏子醫師都無法解釋的存在。當然，雖然意志力的因素才是主因，但你身體的研究價值依舊十分珍貴，若是能透過你獲得醫學技術的突破，相信能夠拯救更多人的。這也是你能破例使用個性修復和保護觀察的原因之一，還請你務必配合我們一起做研究。」

「不用擔心，我們公安絕對不會像你們當初對最佳牛仔褲時尚名人做的事一樣，對你做什麼不人道的實驗的。」

「奮進人先生也會陪伴你的，對吧？」霍克斯笑著說。

「隨便你。」燈矢說，「不如說，我也沒有拒絕的權利吧，畢竟這是我們一開始就談好的條件。」

「嗯，你能如此明理，真是太好了。」

「接下來每個禮拜的會面，就讓我們好好相處吧。」

負責接送燈矢去中央醫院的人，是轟炎司的簽約司機兼老友，車田運轉丸。

在與車田先生對上眼的時候，燈矢沒有漏看他眼神中閃過的那絲遲疑。

燈矢不責怪他。

畢竟這個大叔記憶中的他，應該還是那個孩提時代活潑天真的自己，而不是現在這個皮膚破爛、身體殘破、需要靠厚重衣裝掩飾真面目、脖子上戴著監視項圈，手上沾滿鮮血的犯罪者。

車田先生也是老了不少呢，開的車也換了，是跟小時候坐的型號不一樣的車種，燈矢想著，一邊坐進車內，為自己繫上安全帶。

在前往醫院的路上，他們三個人都沒有說一句話。

燈矢一邊看著窗外的風景，回想起過去。

燈矢沒想到自己竟然還能搭到車田先生所駕駛的車。

小時候的他，因為體質的關係，只要是坐車田先生以外的人開的車，都一定會暈車導致身體不舒服。

為此，轟炎司特別和車田先生簽了特殊合約，讓車田先生除了擔任奮進人的司機外，還同時成為轟家的專屬司機，這樣他就能接送自己去上學。

他還記得第一次上幼稚園時，爸爸穿著西裝，脖子上繫著刺有紅色火焰刺繡的領帶，而媽媽也穿著套裝，一起坐在後座牽著他的手。

那天的櫻花開得很漂亮。

第一次上學的他緊張又期待，而他也能從爸爸的表情裡看出他的緊張。

「我很快就會回來的，」誤以為爸爸是因為不想跟自己分離，所以才會露出這種神情的燈矢，用小小的右手緊緊地抓住爸爸的左手，安慰道：「所以，爸爸不用怕我不在會覺得孤單。」

到學校後，爸爸請車田先生幫他們三人在校門口拍照作紀念，車田先生還笑著稱讚他很勇敢。

照片洗出來後，他總是吵著要帶那張照片上學。轟炎司跟轟冷禁不住他的請求，讓他把那張照片帶去學校了。

然而轟家的孩子數量卻在之後變得越來越多。

原本只屬於自己的後座，也變得越來越擁擠。

而在焦凍要上幼稚園的那天，轟炎司請了另一個他沒見過的司機載他、冬美跟夏雄去上學。

那個司機的駕駛技術很好，但燈矢還是暈車了。

一路上他忍著不適，不讓弟妹與新司機發現自己的狀況，直到到了學校，他才到廁所裡把早餐全部吐出來。

他記得那天自己看起來有多悽慘。從腹部一路延伸到食道的噁心感讓他感到虛脫，鏡中的嘴角掛著一絲混濁的胃液，而他頭上那純白的頭髮還有與父親一樣顏色的眼瞳，則讓他的皮膚更顯蒼白。

淚珠沿著眼角滑落，強烈的反胃感讓燈矢不知道這次自己是因為生理性不適才流下眼淚，還是為了他的預感成真而哀痛流淚。

在這一刻，原本一直想否認的事實已然轉為確信。轟燈矢未來的人生，將再也無法與父親一起回到那個只屬於他們的後座了。

那時候的他，肯定沒想過自己會以這種型態再次與父親共享車田先生的後座。

現在，車田先生的後座，沒有其他轟家的孩子與慈愛的母親，只有他與轟炎司。

儘管空間不再擁擠，他卻沒辦法像當年一樣牽起坐在身旁的爸爸的左手。

黑色的高級轎車平順地駛進中央醫院的地下停車場，在醫院入口處等待他們的，是霍克斯。

「兩位早安。」霍克斯在兩人下車後向他們打招呼。

「早安，霍克斯。」轟炎司禮貌地回應，燈矢則是撇著嘴站在一旁，完全沒有要向霍克斯問好的樣子。

霍克斯沒有理會燈矢的無禮，笑著將兩人帶進醫院裡。

「今天會先幫你做一些基礎的健康檢驗跟檢體採樣，在確認你的身體數值後，下禮拜就可以開始進行你的體質與個性研究了。」霍克斯說，一邊將折成正方形的醫院檢驗服遞給燈矢。

在等燈矢換衣服時，霍克斯低聲對坐在身旁的轟炎司說：「結果他其實根本沒有把你挑的衣服燒掉嘛。」

「是啊。」

「真是不坦承呢。」

「嗯，但這樣就好了。」轟炎司說，藍綠色的眼睛看著更衣室的簾子，欣慰地說：「雖然說有許多限制，但能夠再次幫他選衣服、和他一起刷背、被他嘲笑說品味很老氣、嫌棄我煮的飯很無聊、身上有老人臭，這是我過去連想都沒想過的事。」

「所以這樣就好了。」

「這都是多虧你，霍克斯。」

「能讓您感到幸福，是我的榮幸，奮進人先生。」

「其實你沒有義務幫我做到這個地步的。」轟炎司有些愧疚地說，「為了促成這件事，你也冒了很大的風險，要是這件事曝光了，肯定也會受到影響的。」

「為什麼你願意為我們做到這個地步？」

「這個嘛……，當然是因為我想支持您啊。」霍克斯用手騷騷太陽穴，感覺到在他後頸的腺體正在隱隱發熱，「我啊，覺得你很帥氣喔……。」

刷的一聲，更衣室的簾子被拉開，穿著綠色檢驗服的燈矢抱著換下的衣服從裡頭走出來，走到轟炎司面前。

「喏，」燈矢將衣服遞給轟炎司，「幫我保管。」

「好。」轟炎司接過燈矢脫下的衣服，放在腿上攤開，低頭將衣服摺好收進提早準備好的紙袋裡。

霍克斯沒有看漏，燈矢從更衣室裡走出時看著自己的神情。

真是討厭啊，這傢伙，還是跟以前一樣敏銳，霍克斯這麼想著，無畏燈矢那彷彿想殺了自己的眼神與他對上眼，露出微笑。

「走吧，我帶你去做第一站的檢查。」霍克斯站起身，轉頭對轟炎司說：「奮進人先生先在這邊等我們吧，很快就會結束的。」

「爸爸。」在跟霍克斯進到檢驗室前，燈矢回頭呼喚。

「午餐，我想吃蕎麥麵。」

「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嗯。」聽到燈矢的話，轟炎司忍不住地露出笑容。

「你還真拼命啊。」在電動門關上的那刻，霍克斯說。

「彼此彼此。」燈矢的眉毛挑起，「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是什麼，那個臭老頭是我的。你再怎麼對他散發你那淡得要命卻臭得要死的鳥騷味，他都不會注意到的。」

「這句話從沒辦法散發費洛蒙的人的嘴裡講出來還真是有趣呢。」

「當時只把你的身體燒爛卻沒燒死你真是可惜。」

「燒死我，你還能有現在？」霍克斯說，一邊示意燈矢坐到檢驗台前。

「沒有我，你也沒辦法賣他這麼大的一個人情討他歡心吧。」燈矢伸出左手放到注射枕上，讓醫療人員為自己抽血。

「為了讓他開心，你還真是努力啊。我從以前就看你很不順眼了，別以為我沒看見你看著他的眼神。」

「你現在也不是職業英雄了，所以，就別在我面前裝清高了。」

「你的武器是他對你的信賴與一輩子都無法償還的感激，我的是愧疚與無法逃離的過去。無論是我還是你，在這件事上都沒有在進行公平競爭。」

「儘管拿出全力吧，前No.2。」在講到排名的時候，燈矢加重了語氣，「我不會輸的。」

內含著大量遺傳資訊的鮮血湧進透明的針管中。

「我是他的兒子，他的一切只能是我的。」

小说相关章节：延遲斷臍(臍帯結紮の遅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