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一路跑着，找到了那个让他魂牵梦绕了三个月的地方——ICU。

隔着厚重的、冰冷的玻璃墙，他终于，看到了我。

第一眼，他愣住了。

我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洁白的被单。我的脸，很安详，皮肤依旧白皙，甚至因为长时间没有见到阳光，而显得有些透明。我的手臂，放在被子外面，看起来也完好无损。

从外表看，我，好像……没什么事。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觉得我只是睡着了。

但是……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身上，插着那么多、那么多的管子？

一根粗粗的、连接着呼吸机的管子，从我的嘴里伸进去。一根透明的、连接着营养袋的鼻饲管，从我的鼻孔里伸进去。我的脖子上，我的手腕上，甚至我的脚踝上，都扎着各种各样的留置针，连接着十几个正在缓缓滴注的、颜色各异的药瓶和血袋。床头那台巨大的监护仪上，各种我看不懂的波形和数字，在不停地闪烁着，发出单调而规律的“滴滴”声。

这副景象，和他想象中的“没什么事”，形成了最残酷、最恐怖的反差。

就在他被这诡异的画面冲击得不知所措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看起来是主治医生的中年男人，走到了他的身边。

“你就是，岚的家属吧？”医生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是，医生，”阿哲猛地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了医生的胳C膊，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她到底怎么了？她看着……好像也没什么外伤啊，为什么会……会昏迷不醒？”

医生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同情。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身后护士拿着的病历夹里，抽出了一张薄薄的、却又重如千斤的纸，递给了他。

“你自己……看看吧。”

阿哲颤抖着手，接过了那张纸。那是一张，我最新的、由这家医院，经过了三个月不间断的抢救和观察后，得出的最终诊断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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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重病人综合诊断报告**

**患者姓名：** 岚（无名氏0713号）

**核心诊断：**

1. **开放性、贯穿性、粉碎性颅脑损伤（重度）**

2. **全脊柱爆裂性、粉碎性骨折伴随脊髓完全性横断（自第一颈椎至第五腰椎）**

3. **四肢多发性、毁灭性骨骼及软组织损伤**

4. **多器官功能衰竭综合征（MODS）**

5. **持续性植物状态（格拉斯哥昏迷评分为3分）**

**详细评估摘要及后遗症预测：**

1. **神经系统（中枢及外周）：**

* **大脑：** 患者后脑枕骨区域存在直径约5厘米的开放性创口，送医时可见脑组织溢出。CT及MRI显示，脑干、小脑及大脑皮层枕叶、顶叶区域，均存在广泛性的、不可逆的挫裂伤及神经坏死。

* **预测后遗症：** **永久性植物状态**、皮质盲（大脑无法处理视觉信号，即使眼睛完好也看不见）、中枢性瘫-痪（大脑无法发出任何运动指令）、认知功能完全丧T失、记忆完全丧失、语言功能完全丧失、人格解体。

* **脊椎与脊髓：** 患者自第一颈椎（C1）至第五腰椎（L5）的所有椎体，均呈爆裂性的粉碎骨折。整条脊柱，已无任何完整的骨性结构。脊髓，在多个节段，均呈完全性的横断、挫伤及软化坏死。

* **预测后遗症：** **高位四肢瘫**（颈部以下所有运动及感觉功能永久性、完全性丧失）、呼吸肌完全瘫-痪（需终生依赖呼吸机维持呼吸）、神经源性休克、体温调节功能完全丧失、自主神经功能完全紊-乱。

* **四肢：** 双侧上肢（肱骨、尺桡骨）及下肢（股骨、胫腓骨）均存在多段粉碎性骨折，内部主要肌腱、韧带及神经血管束，均呈毁灭性的撕裂、断裂。

* **预测后遗症：** **永久性的四肢功能丧失**，即使未来意识恢复，也无法进行任何主动运动。关节僵硬、挛缩，肌肉将出现极重度的废用性萎-缩。

2. **其他系统功能：**

* **呼吸系统：** 已进行气管切开，需终生依赖呼吸机。肺部因长期卧床，已出现严重的坠积性肺炎及肺不张。

* **循环系统：** 心功能不全，血压需依赖升压药维持。因长期卧床，已形成多处深静脉血栓，存在致命性肺栓塞的极高风险。

* **消化系统：** 胃肠道已失去自主蠕动能力，需通过鼻饲管输入流质营养液维持生命。已出现应激性溃疡及消化道出血。

* **泌尿及内分泌系统：** 肾功能衰竭，需定期进行床边血透。膀胱功能完全丧失，需长期留置导尿管。内分泌系统紊乱，水电解质平衡极不稳定。胸-部异常泌-乳现象依旧存在，但因身体极度衰竭，分泌量极少。

* **皮肤及肌肉系统：** 因无法自主翻身，背部及臀部已出现多处三期压疮（创口深达肌肉层）。全身肌肉正以极快的速度萎-缩、纤维化。

**综合结论：**

* 患者目前的生命体征，完全依靠ICU的生命支持系统（呼吸机、药物、血透等）在被动地维持。其自身的生理功能，已基本趋近于零。从任何医学角度来看，患者已无任何康复或苏醒的可能性，其目前的生存状态，不具备任何生存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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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哲拿着那张纸，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读。

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

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了所有的血色，变得比那张诊断报告还要惨白。

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困难，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当他读到“脑组织溢出”、“全脊柱粉碎”、“永久性植物状态”、“终生依赖呼吸机”这些字眼时，他的眼睛，猛地睁大了，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收缩成了两个小小的黑点。

他感觉，他手里的，不是一张纸。

而是一座由这个世界上，所有最残酷、最冰冷、最绝望的词语所堆砌起来的、无比沉重的墓碑。

“不……不……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一步，又一步。

最后，他的后背，重重地，撞在了那面冰冷的玻璃墙上。

手里的那张诊断报告，从他那已经无力的指间，飘落了下来。

他顺着墙壁，缓缓地，滑-坐到了地上。

他看着玻璃墙内，那个插满了管子、安详得像个睡美人的我，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无尽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第五十三章

阿哲的世界，崩塌了。

但他没有倒下。

在那段最初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黑暗和绝望过后，他从地上，慢慢地，爬了起来。

他捡起那张纸，把它折好，放进口袋。然后，他走回那个主治医生的面前，看着他，用一种沙哑的、却又无比平静的语气，说：“用最好的药，用最先进的设备，用一切……一切你们能想到的办法。钱，不是问题。”

他当着医生的面，拿出手机，把我和他这些年所有的积蓄，转到了医院的账户上。那是一笔足以让普通人过上一辈子的、天文数字般的存款。

“不够的话，随时告诉我。”他说完，就转身，回到了那面玻璃墙前。

他拉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从此，ICU门外那张小小的椅子，就成了他的全世界。

在金钱的力量下，医院，确实，为我提供了这个时代最顶级的生命支持。从德国进口的、最新的ECMO（体外膜肺氧合）替代了传统的呼吸机，让我的心肺得到了更好的休息；从美国空运来的、实验性的神经营养药物，通过微量泵，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注入我的体内；他还花重金，请来了四个经验最丰富的特护护工，两两一组，不分昼夜地，为我进行着最专业的被动运动和肌肉按摩，以延缓我身体的萎缩和僵硬。

钱，像流水一样，烧了出去。

每天，阿哲都会隔着玻璃，看着护工们，像对待一个珍贵的、易碎的人偶一样，翻动着我的身体，活动着我那早已没有任何反应的四肢。

我的身体，没有任何变化。监护仪上的数字，依旧像一条死寂的直线，偶尔因为药物的刺激，而产生一点微不足道的波动。

阿哲的银行账户余额，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飞快地减少着。

三个月，又过去了。

钱，已经花掉了一大半。而我，依旧是那个躺在床上的、没有任何苏醒迹象的“植物人”。

就在阿哲也快要被这无尽的、看不到希望的消耗所拖垮的时候——

那天下午，他像往常一样，隔着玻璃，看着护工在为我进行腿部的被动屈伸。

突然，他看到，监护仪上，那条代表着我心率的绿色波形，有了一个极其细微的、不正常的跳动。

他猛地站了起来，把脸贴在玻璃上，死死地盯着我。

他看到，我的眼皮，好像……动了一下。

不是错觉！是真的动了一下！

他立刻冲进去，抓着旁边正在记录数据的医生，激动地喊：“她醒了！她醒了！我看到她眼皮动了！”

医生走过来，用手电筒照了照我的瞳孔，又检查了一下我的各项生理指标，然后，遗憾地，对他摇了摇头。

“阿哲先生，请您冷静。这只是无意识的神经反射。病人的格拉斯哥昏迷评分，依旧是3分。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阿哲的希望，被一盆冷水，当头浇灭。

但他，没有放弃。

从那天起，他不再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开始，每天，隔着玻璃，对我说话。

他讲我们以前一起打游戏的事情，讲我们住在一起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讲我那些夸张的高跟鞋，讲我做的那些可笑的康复测试。

他又讲了五天。

这天中午，他正讲到我第一次失-禁喷了他一脸的糗事时，他突然听到，从我那插着管子的嘴里，发出了一点……奇怪的声音。

那是一种极其微弱的、含糊不清的、像是漏气一样的声音。

他立刻闭上了嘴，把耳朵贴在玻璃上，仔细地听。

“啊……呃……咕……”

那声音又响了一声。

他再次冲了进去，叫来了医生。

医生又检查了一遍，然后，再次，对他摇了摇头。“阿哲先生，这只是因为肺部的痰液，在呼吸机气流的冲击下，产生的一点共鸣声。不是她在说话。您……真的太累了。”

阿哲，又一次，失望了。

但他，依旧没有放弃。

又过了一个星期。

那天深夜，阿哲因为连日的煎熬，实在是撑不住了，就趴在ICU门外的椅子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睡梦中，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

那个声音，很轻，很遥远，却又无比的熟悉。

“……阿哲……”

他以为是梦。

“……阿……哲……”

那个声音，又响了一声，好像更清晰了一点。

阿哲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他抬起头，看向ICU里面。

凌晨三点，整个ICU里，安静得只能听到仪器的滴滴声。

但是，他发誓，他刚才，真的听到了。

他站起来，走到玻璃墙前，死死地，盯着我的嘴。

然后，他看到了。

我的嘴唇，在轻微地、极其艰难地，蠕动着。

伴随着呼吸机气流的“呼、吸”声，一个微弱到几乎无法分辨的、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传了出来。

“……阿……哲……”

不是幻觉！

阿哲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那一瞬间，冲上了头顶！

他颤抖着，推开那扇沉重的门，冲到了我的床边。

“岚！岚！你醒了？！”他抓着我的手，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狂喜和颤抖。

我躺在床上，眼睛依旧紧闭着。但我的嘴唇，还在动。

“……阿……哲……”

“我在！我在这儿！岚！你看看我！”

我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声音。我那沉重得像铅一样的眼皮，开始剧烈地颤抖。过了很久，很久，终于，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小小的缝。

我“看”着他。

或者说，我“看”着他所在的方向。

我的视线，没有焦点。眼前，是一片无尽的、混沌的、混杂着光斑和黑影的……模糊。

我什么都……看不清。

我用尽了我刚刚才从那片黑暗的海洋里，打捞上来的、全部的、微弱的意志力，驱动着我那早已僵硬的声带。

“啊……哲……”我的声音，虚弱得像一阵风，而且因为气管插管的缘故，充满了奇怪的漏气声，“我……啊呃呃……看……不……清……东……西……”

阿哲俯下-身，把耳朵贴在我的嘴边，一个字，一个字地，艰难地，辨认着。

当他终于，听懂了我的意思时，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刻，转身，朝着ICU的护士站，发疯一样地冲了过去！

“医生！快来！医生！她醒了！她醒了！她会说话了！”

第五十四章

阿哲的吼声，像一颗炸雷，瞬间引爆了凌晨时分那死寂的ICU。

几个值班的医生和护士，被他那近乎疯狂的、混杂着狂喜和恐惧的喊声惊动，连滚带爬地从休息室里冲了出来。为首的，正是那个已经对我“宣判”了无数次死刑的主治医生。

“吵什么！你疯了吗！”医生一开始还带着被打扰睡眠的怒气，但当他看到阿哲那张因为极度激动而涨得通红的脸，和他那死死指向我病床的手指时，他的怒气，瞬间就凝固了。

他快步走到我的床边，和我那条睁开的、却毫无焦点的眼缝对视了一眼，他那见惯了生死的、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纯粹的、见了鬼一样的震惊。

“……快！神经外科！眼科！耳鼻喉科！所有值班的都给我叫过来！马上进行紧急会诊！”他对着身后的护士，发出了一声同样变了调的咆哮。

很快，我的病床，就被一群闻讯赶来的、睡眼惺忪却又精神亢奋的医生给围得水泄不通。一场堪称深夜奇迹的、专门针对我头部的、史无前例的详细测试，就这么开始了。

阿哲被“请”到了一旁，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像一个局外人，紧张地、一动不动地，看着这群白大褂，对我这个刚刚从“死亡”边缘爬回来的“展品”，进行着各种各样他看不懂的“研究”。

首先，是神经外科的医生。他拿出了那套熟悉的、测试神经反射的工具。

“瞳孔对光反射测试。”

他用专用的医用手电筒，分别照射我的左右眼。我能感觉到有光，但我看不清那是什么。我只能感觉到，我的瞳孔，在光的刺激下，不受控制地收缩了。

“……双侧瞳孔等大等圆，直径约3毫米。对光反射……存在。但……极其迟钝。”医生对着旁边的助手，用一种像在记录出土文物数据的语气说道。

“角膜反射测试。”

他用一根消毒棉签的尖端，轻轻地触碰我的眼角膜。我感觉到有东西碰了我的眼睛，我的眼皮，立刻不受控制地、猛地闭上了。

“角膜反射存在。”

“吞咽反射测试。”

一个护士小心翼翼地，用一根棉签，沾了一点点水，滴在了我的舌根上。我感觉到一股液体流过，我的喉咙，下意识地，做出了一次极其轻微的、但却真实存在的吞咽动作。

“吞咽反射……微弱存在。”

“……所有脑干基础反射，居然……居然都恢复了……”神经外科医生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发现了新大陆般的狂热。

接下来，是更高级的认知功能测试。

“岚小姐，是吧？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如果能，就试着眨一下眼睛。”

我听到了。我用尽全力，控制着我那沉重的眼皮，眨了一下。

“很好！”医生兴奋地记录着，“现在，我问你几个问题。今年是哪一年？”

“……二……零……二……六……”我用那漏着气的、含糊不清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回答。

“你的名字是什么？”

“……岚……”

“你……还记得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我沉默了。那些被锤子砸碎的、充满了痛苦和绝望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记得。”

“逻辑思维测试，”医生拿出一张纸，“听好题。如果所有的猫都会飞，汤姆是一只猫，那么汤姆会飞吗？”

“……会。”

“记忆力测试。我现在说三个词：苹果，汽车，河流。你记一下。我过一会儿再问你。”

……

所有的测试，都指向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奇迹般的结果——我的记忆力、我的思维能力、我的逻辑判断能力……我那被判定为“不可逆坏死”的大脑，竟然……完好无损！

然后，是五官的专项测试。

眼科医生，推来了一台复杂的、像是望远镜一样的仪器。他掰开我的眼[皮，让我的眼睛对着仪器。

“眼底检查……视网膜、视神经……结构完整，未见明显水肿或出血。”

“眼压……正常。”

“视觉诱发电位测试……”他在我头上贴了几个电极，然后让我的眼睛去看一个闪烁着黑白格子的屏幕。

“……从视网膜到大脑皮层的视觉传导通路……通畅。但是，大脑枕叶视觉中枢的电活动……极其微弱且紊乱。”

耳鼻喉科的医生，接替了他的位置。

他用耳镜检查了我的耳朵，用鼻镜检查了我的鼻子。

“外耳道、鼓膜……完好。”

“鼻腔……通畅。”

然后，他进行了一项听力测试。他让我戴上耳机，里面传来各种不同频率的“嘀嘀”声。我需要在我听到声音的时候，举起我的手……哦不，眨一下眼睛。

“……纯音听力测试……双耳听阈……基本正常。”

他又测试了我的嗅觉和味觉。他把沾着酒精和醋的棉签放到我鼻子下面，把沾着盐水和糖水的棉签放到我的舌头上。

我都准确地分辨了出来。

所有的测试，都结束了。IC-U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充满了震撼和不解的寂静。

最后，那个主治医生，拿着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崭新的、专门针对我头部的报告单，走到了早已等得心急如焚的阿哲面前。他的表情，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复杂一百倍。

阿哲颤抖着手，接过了那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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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重病人头部功能专项评估报告**

**患者姓名：** 岚

**核心诊断更新：**

1. **意识状态：** 已由“持续性植物状态（GCS 3分）”恢复至“最小意识状态（GCS 10分）”。患者可执行简单指令，并进行简短、不连贯的语言交流。

2. **高级认知功能：** 记忆力、定向力、计算力及逻辑思维能力，经初步评估，未见明显受损。

3. **皮质盲（Cortical Blindness）：** 患者视觉通路结构完整，但因大脑枕叶视觉中枢严重受损，导致大脑无法解析眼睛传来的视觉信号。

**详细评估摘要：**

* **视觉系统：**

* **诊断：** 皮质盲。

* **表现：** 患者主观感受为“看不清东西”，客观表现为对光线有感知（可分辨昼夜），但无法形成任何有效的图像。无法识别形状、颜色、人脸及物体。视力评定为“光感”。

* **预后：** 枕叶神经元坏死为不可逆损伤。未来视力恢复的可能性……极低。

* **听觉、嗅觉、味觉及触觉系统：**

* **诊断：** 未见明显异常。

* **表现：** 患者可准确分辨声音、气味、味道及上肢皮肤的触感。

* **语言及吞咽功能：**

* **诊断：** 重度构音障碍及吞咽障碍。

* **表现：** 患者可组织语言，但因呼吸肌瘫-痪、声带及口咽部肌肉长期废用，导致发音极其微弱、含糊不清、不连贯。吞咽反射微弱，存在极高的误吸风险。

* **预后：** 需长期进行言语及吞咽康复训练。短期内无法脱离气管插管及鼻饲管。

* **综合结论：**

* 患者的大脑，在经历了毁灭性的物理创伤后，其高级认知功能的恢复，已经构成了一个无法用现有神经科学理论解释的医学奇迹。

* 然而，其枕叶视觉中枢的永久性损伤，导致了不可逆的“皮质盲”。同时，其全身瘫-痪的状态，也导致了严重的语言及吞咽障碍。

* **简单来说，患者现在，是一个……意识清醒、思维正常，但被完全困在了一具看不见、动不了、说不出话的身体里的……‘清醒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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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那份最新的诊断报告，像是一份写满了矛盾与悖论的判决书。它宣判了我的“存活”，却也宣告了我的“监禁”。

阿哲拿着那张纸，时而因为我那奇迹般恢复的意识而欣喜若狂，时而又因为那“皮质盲”和“清醒的囚徒”等字眼而坠入绝望的深渊。

但这一次，他没有再被击垮。

因为，我醒了。

只要我还醒着，只要我的脑子还在思考，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接下来的一个月，ICU那间小小的病房，成了我们之间，一个全新的、充满了挑战的交流空间。

因为我看不见，阿哲就成了我的眼睛。他会每天，雷打不动地，给我描述窗外的天气，是晴是雨，是云卷还是云舒。他会把手机里的新闻，一条一条地念给我听，从国际大事，到小区里哪只猫又生了小猫。

因为我说不出话，我的每一个眼神，每一次极其轻微的、艰难的点头或摇头，都成了我们之间最珍贵的密码。

而我的身体，也在以一种让所有医生都瞠目结舌的速度，创造着新的奇迹。

那天，阿哲像往常一样，坐在我的床边，给我讲着他新发现的一款游戏。我“看”着他所在的方向，那片由模糊的光斑和黑影构成的、混沌的世界里，属于他的那个“影子”，好像……变得比以前，更清晰了一点。

我甚至，能隐隐约-约地，分辨出他头部的轮廓，和他肩膀的轮廓了。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驱动着我那依旧虚弱不堪的声带。

“……阿……哲……”

“我在。”他立刻停了下来，把耳朵凑到我嘴边。

“……我……好……像……能……看……到……”

“看到什么？！”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一……个……模……糊……的……样……子……”

“……但……肯……定……是……你……”

这短短的几句话，我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中间夹杂着无数次因为换不上气而导致的停顿和漏气声。我们之间的这场对话，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将近十分钟。

但当他终于，完整地，听懂了我的意思时，我能“看”到，他那个模糊的影子，猛地站了起来，然后在房间里，像个孩子一样，激动地、来回地踱步。

奇迹，并没有止步于此。

在那昂贵的、实验性的药物，和我那变-态的自愈能力的双重作用下，我那些曾经被判定为“多器官功能衰竭”的内脏，竟然，也开始一个一个地，奇迹般地，恢复了功能。

我的肾脏，开始重新产生尿液；我的胃肠道，开始出现微弱的蠕动；我的心脏，也变得越来越强壮，不再需要升压药的维持。

又过了几个月，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主治医生带着他的团队，进行了一次全面的评估后，终于，下达了一个让我们期待已久的命令。

“……准备……撤机。”

那根插在我气管里，让我无法说话、日夜忍受着异物感的呼吸机管道，被拔了出来。

那根从我鼻孔里伸进去，让我食不知味的鼻饲管，被拔了出来。

那些连接在我身体各处，输送着各种药物和营养液的留置针，也一根，一根地，被拔了出来。

当我终于，可以靠着自己的肺，虽然还很虚弱、但却是自由地，呼吸到第一口不带塑料味的、新鲜的空气时，我感觉，我像是获得了重生。

“岚。”阿哲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嗯。”我应了一声。这一次，我的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微弱，但却……流畅了一点。

我转过头，看向他。

他那个模糊的影子，依旧模糊。但我，已经能大致分辨出，他眼睛和鼻子的位置了。

“医生说，”阿-哲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喜悦，“你的身体，已经基本稳定了。他们说……你可以……可以开始接受测试了。”

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那不仅仅是一场测试。

那是一场，决定我，是会在这张病床上，作为一个“清醒的囚-徒”了此残生，还是能有机会，重新夺回我身体控制权的……资格考试。

第五十六章

那场决定我命运的“资格考试”，比我经历过的任何一场战斗，都更漫长，也更残酷。

整个ICU，都像是在为我一个人服务。来自神经内科、骨科、康-复科、眼科、耳鼻喉科、甚至心理评估科的专家们，轮番上阵，用各种各-样的、我见过的和没见过的仪器，把我这具刚刚才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身体，从里到外，从精神到物质，彻彻底底地，翻了个遍。

阿哲，被允许全程陪同。他拿着一个小本子，像一个最认真的学生，记录着每一个测试的过程和结果。

测试，从我的大脑开始。

更精密的、功能性的核磁共-振（fMRI），替代了之前的常规检查。我躺在那个巨大的、轰鸣作响的圆筒里，听着耳机里医生发出的各种指令。

“想象你在用右手写字。”

“回忆你母亲的样子。”

“在心里，计算一百减七，再减七，一直减下去。”

电脑屏幕上，我大脑皮层的活动，被以一种彩色热力图的形式，实时地呈现出来。我的额叶（负责思维）、颞叶（负责记忆）、顶叶（负责计算），都在指令下，正常地、活跃地亮起。唯独那片负责视觉的枕叶，依旧是一片冰冷的、死寂的蓝色。

心理评估师，则用一套复杂的、标准化的韦氏智力测验量表，对我进行了长达两个小时的、纯语言的智商测试。

结果，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我的综合智商（IQ）得分，高达135。属于“极优秀”的范畴。

我的脑子，不仅没坏，甚至，比绝大多数人，都还要好使。

然后，是对我那唯一能动的地方——我的脖子——的测试。

康复师用一个叫“颈椎活动度测量仪”的东西，像个量角器一样，测量着我头部转动、前屈、后仰、侧屈的每一个角度。

“颈椎主动活动度（AROM）：前屈40度，后仰50度，左/右侧屈35度，左/右旋转70度……嗯，比正常范围略低一点，但考虑到长期卧床，已经非常好了。”

他又用手，抵住我的额头和侧脸。

“现在，用你最大的力气，向前、向后、向左、向右，顶我的手。”

我照做了。

“颈部肌力评定：屈肌4-级，伸肌4级，侧屈及旋转肌4+级……核心没问题。”

接下来，是对那片广阔的、死寂的领地的探查。从我的肩膀，一直到我的脚趾。

肌电图的针，再一次，刺入了我全身的、主要的肌肉群里。从三角肌，到肱二头肌，到胸大肌，再到背阔肌、腹直肌、股四头-肌、腓肠肌……

医生让我，依次地，去想象着，驱动这些肌肉。

屏幕上，除了我颈部肌肉那活跃的电信号之外，从我肩膀以下的所有通道，都显示着一条条平直的、毫无生气的、代表着“死亡”的直线。

“……自斜方肌上束以下，”神经内科的专家，看着那满屏的直线，用一种近乎宣判的语气，得出了结论，“所有骨骼肌，均未检测到任何由大脑皮层发出的、主动的神经放电信号。神经肌肉接头功能……完全中断。”

感觉测试，则更加残酷。

他们用针，在我身上，从肩膀，一路向下，扎到脚底。

“有感觉吗？”

“没有。”

他们用冰块和热水袋，在我身上，一路向下。

“有感觉吗？”

“没有。”

他们用震动的音叉，放在我的每一个关节上。

“有感觉吗？”

“没有。”

我像一个与自己身体彻底隔绝的幽灵，静静地“听”着他们，在我那不属于我的肉-体上，进行着各种各样的、徒劳的尝试。

最后，所有的测试结果，都被汇总成了一份厚厚的、可能是这所医院有史以来，最复杂、也最绝望的诊断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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