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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唳华亭·申鹤的无言之悲,提瓦特的悲剧,3

小说:提瓦特的悲剧 2025-09-12 10:07 5hhhhh 5420 ℃

那一刻,我懂了。

我体内的力量,根植于仇恨。当仇恨被复仇熄灭后,它就成了无根之水,只能靠不断汲取外物来维持。我只是在“使用”力量,而他,就是力量本身。我与我的功法,是分离的。

“我”……原来第三阶段的“我”,指的不是功法,而是我自己。要让力量,彻底成为“我”的一部分,成为我意志的形状。我们分开了,这一击不分胜负。他喘着气,看着我的眼神带着一丝困惑,但更多的是一种惋然。

“你很强,是我见过最懂得运用冰元素的人。”他收起了武器,“但你看起来很迷茫。你只是为了追求武道而战斗吗?像个疯子一样。”

疯子。武痴。

这两个词,像两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神魂。他没有把我当成怪物,也没有把我当成魔头。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个迷失了方向的、追求武学极致的人。

这个简单而外部的定义,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启发。是啊,复仇已经结束,那我又是谁?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只是为了不断变强的空壳吗?

我需要一个新的“意志”,一个新的“我”,来驾驭这身力量。

我收起了法球,对他点了点头,算是道谢。“或许吧。”

我说完,便转身离去。目的地已经明确——我必须回到璃月。回到故事开始的地方,去重新寻找那个已经被我彻底抛弃的“我”。或许,这一次,我不该去招惹仙人。

我该去见她。

我回到了璃月。这片土地的山川河流,每一寸都浸透着我过去的血与恨。但这一次,我不是为了复仇或猎食而来。那个金发旅行者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功法的尽头,也照出了我意志的空洞。我需要找到一个新的锚点,一个新的“我”,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指向那个我刻意遗忘了近二十年的名字。

申鹤。

江湖上自然有她的传说,零零散散,却如雷贯耳。仙家弟子,白发魔女,能于弹指间冰封万物。说书人将她描绘得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美貌与实力并存。

我听到这些,心中并无波澜。漂亮?头发白了?拜了仙人?这些都只是她人生的注脚,与我无关。我在意的,是她这个人本身。她是构成我过去的一部分,是我那早已被复仇之火烧成焦炭的“自我”地基上,唯一一块或许还没完全碎裂的石头。找到她,看一看她,或许我就能明白,我该如何重塑我的道。

但寻找一个仙家弟子,比追杀一个武林盟主还要困难。她藏在绝云间的云海雾气里,行踪飘忽不定。我花了数月时间,像一头最有耐心的孤狼,在璃月的山野间游荡,解读着风中残留的元素痕迹,倾听着那些混迹于黑市的线人所带来的只言片语。

直到海灯节将近,整个璃月港都沉浸在一种温暖而喧嚣的节庆氛围中时,我才终于捕捉到了她的踪迹。

那天,我站在绯云坡高处的茶楼上,俯瞰着下方熙熙攘攘的人潮。家家户户都挂上了霄灯,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人们的欢声笑语。这种温暖的人间烟火气,与我体内的极寒功法格格不入,让我感到一丝不适。

然后,我看见了她。

她就站在一个卖着各种机关小巧玩意的摊位前,并没有看那些商品,只是静静地看着一个孩子因为得到一只“月兔捣药”而欢呼雀跃。她穿得并不张扬,一身剪裁合体的黑白衣衫,却比周围所有华服丽人都更引人注目。那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在发尾处渐变成如墨的漆黑,随意地编成一根松散的辫子。她只是站在那里,就仿佛与整个热闹的世界隔开了一层无形的冰壁,清冷,孤高。

传闻不虚,她确实长得非常漂亮。是一种超越了世俗的美,带着仙家特有的、几乎不近人情的精致。

我走下茶楼,穿过人流,在她身后站定。

我没有想好开场白,或者说,我根本不需要那种东西。我只是想跟她谈谈,从那个被我们一起抛弃的小山村谈起。

“申鹤。”

我叫了她的名字。声音不大,却足以穿透周围的嘈杂。

她回过头来。那双淡色的、虹彩流转的眸子,没有半分人类该有的情绪波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在那一瞬间,我以为她没有认出我。毕竟,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跟在她屁股后面的小男孩了。

但当我张开嘴,想说出我们过去的故事,想问问她那之后的一切时,异变陡生。

一道凛冽的寒光撕裂了我们之间温吞的空气。她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柄长枪,枪尖闪烁着危险的青色光芒,以一个快到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稳稳地停在了我的喉咙前,离我的皮肤只有半分距离。枪尖传来的刺骨寒意,甚至让我脖子上的汗毛都结了一层薄霜。

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呼,纷纷退避,给我们让出了一大片空地。

她没有说话,但那双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一种情绪。那不是重逢的喜悦,不是惊讶,而是一种混杂着警惕与……杀意的冰冷。

“啊,原来如此。” 我瞬间明白了。她认出的不是我的脸,而是我身上的味道。是这十三年来,我身上沾染的、数以百计的血气和灵魂所混杂成的、属于“万象魔头”的独特气味。

她不认识我,她只认识我的名头。

那枪尖上传来的寒意,比我功法催动到极致时还要纯粹,还要凛冽。这不是单纯的元素之力,而是糅合了仙家法门与她自身意志的、凝练到极致的一点杀机。周围瞬间空出的场地和惊恐的人群,于我而言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我的世界里,只剩下她那双淡漠的虹色眼眸,和抵在我喉咙前的致命锋芒。

我没有动。她也没有再进一步。我们之间有一种诡异的默契。我先收敛了气息,转身向港口外围的高崖跃去。她没有任何犹豫,身影化作一道白色的流光,紧随其后。我们都知道,璃月港的万家灯火,不该被我们的恩怨染指。

海风呼啸的崖顶,再无旁人。

她的攻势开始了。没有多余的言语,手中长枪如出水蛟龙,带起阵阵破空之声,卷携着冰晶与霜华,向我席卷而来。每一招,每一式,都无比精准,无比凌厉,充满了仙家术法的工整与威严。一板一眼,却又毫无破绽。

很强。比我杀过的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掌门要强上太多。但……也太干净了。她的枪法,是完美的教科书。是那种在千百次演练中铸就的、属于“道”的技艺。而我的战斗方式,是在你死我活的泥潭里滚出来的、属于“术”的本能。凭我这十三年从尸山血海里磨练出的直觉,只交手了十几个回合,我就已经看穿了她所有可能的后招。

她的回枪角度永远保持在能最快发动下一次攻击的三十度内。她突刺后,左脚必然会后撤半步以稳固重心。她在催动大范围冰元素法术前,会有一个微不可察的吸气动作。这些都是完美的习惯,也是致命的破绽。只要我愿意,我至少有七种方法,可以在她自以为最安全的瞬间,用最刁钻的角度,将冰锥送进她的心脏。

杀死她,对我而言易如反掌。但我停住了。杀意在即将化为行动的瞬间,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扼住了。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对着那三个留着强盗血脉的“野种”。这一次,是对着她。

我回来,是为了寻找一个答案,寻找一个被我自己丢掉的“我”。而她,是我过去唯一的见证。如果杀了她,那最后的“我”也随之埋葬,世间便只剩下一个名为“万象魔头”的空壳。那样,我与行尸走肉何异?

我的迟滞,那稍纵即逝的杀机敛没,被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她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困惑,但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只见她左手迅速从腰间抽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口中默念法诀,那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道青蓝色的流光,瞬间附着在她的枪身之上。

长枪的枪身顿时被一层跳跃的寒冰符文覆盖,散发出的寒气比之前强盛数倍。

“敕!”

她娇斥一声,一招看似平平无奇的横扫,卷起的却是一道数丈高的冰霜巨浪,以排山倒海之势向我压来。这不再是单纯的武技,而是灌注了仙家符箓之力的道法,是堂堂正正的碾压。

我仓促间凝出冰壁抵挡,却依旧被那股沛然巨力震得气血翻涌,连退了十几步才稳住身形。

她没有追击,只是持枪而立,远远地看着我,眼神里的困惑更深了。

我看着她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这种感觉,比当年阴阳二气撕裂身体还要难受。她没有认出我。在她眼里,我只是一个需要被清除的魔头,一个江湖上的灾厄。我的犹豫,在她的世界里,或许只是一种可以被利用的破绽。

再打下去,已经没有意义。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这张脸刻进我的神魂。然后,我转过身,一言不发,向着夜色深处走去。

我的背影,落寞而孤寂。

这一次,我没有回头,但我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视线一直黏在我的背上,久久没有移开。我走得越来越远,直到身影即将彻底融入夜幕。我不知道,就在我消失的那一刻,那个白发的仙家弟子,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般,呆呆地望着我离开的方向,那双清冷的唇瓣,无声地翕动着,吐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名字。

“……阿中?”

我不知道她会念叨我的小名,我只知道那阵名为“难过”的情绪,像一根扎进肉里的冰刺,并不剧烈,却持续不断地散发着寒意。我回到了我在山中的一处临时巢穴,脑中反复回放着她那双清冷而陌生的眼眸,以及抵在我喉咙前那不带半分旧情的枪尖。

“她不认识我。在她眼中,我只是一个需要被铲除的魔头。”

这股不甘,这份被过去彻底抛弃的烦躁,需要一个宣泄口。而对我来说,最好的宣泄方式,永远是杀戮。

于是我动了。我从层岩巨渊的最深处开始,如同一场无声的瘟疫,向着璃月港的方向一路蔓延。我不再挑选目标,不再区分善恶。只要是活的,只要是有名有姓的势力,无论是盘踞在山头的盗匪,还是某个自诩名门的正派分支,都在我的清扫名单之上。

在灵矩关附近,一个靠贩卖情报维生的灰道组织被我连根拔起。他们的首领临死前还想用重金收买我,我只是捏碎了他的喉咙,将他连同他那些所谓的“秘密”一起,化为了我丹田里的一缕精纯能量。没有快感,只有一种高冷的满足。

行至归离原附近,我又端掉了一个颇有名望的武馆。他们的馆主还想跟我讲江湖道义,说我滥杀无辜。我甚至懒得与他争辩,只是将整个武馆连同百余名弟子,全部冻成了冰雕,再引爆成漫天冰屑。汲取他们那股充满“正气”的血气时,我丹田内的太极图转得更快了些,但那股烦躁感依旧盘踞不去。

这场持续了数日的血腥清洗,让我的力量愈发凝实,却也让我愈发空虚。我明白,杀再多这样的货色,也无法弥补我神魂上的那片空白。

直到我在这杀戮的间隙停下来,重新回味与她交手时的感觉。

我忽然意识到,与她战斗时,我体内那潭死水般的功法,第一次产生了悸动。那不是简单的力量碰撞,而是两种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道”的冲击。她的力量,是仙家法门千锤百炼出的纯粹与秩序。我的力量,是魔功催生出的、吞噬一切的混沌与毁灭。当这两股力量交锋时,我丹田里的太极图,为了对抗、理解、乃至吞噬她那股纯粹的能量,被迫开始了更高层次的演化。

那一瞬间的悸动,就是第三阶段的门径。

“我”。

功法的第三阶段,不是要我变得更强,而是要我为这身无匹的力量,寻找到一个独一无二的“意志核心”。而申鹤,她的存在本身,就是锻造这个核心的最佳磨刀石。

我明白了。我需要再跟她打一次。这一次,不能再有任何心软,任何犹豫。我需要用最直接、最原始的方式,去冲击她的“道”,去掠夺她的本源,以此来铸就我的“我”。

江湖传闻,她至今仍是处子之身。修仙之人,元阴未泄,其本源之力至纯至净。如果能得到她的元阴,与我这至阳至邪的魔功相合……那突破的诱惑,就像一团烈火,瞬间将我心中仅存的那点对过往的怀念烧成了灰烬。

我站起身,望向绝云间的方向。

那一点点残存的、名为“阿中”的情谊,已经不重要了。它是我最后的弱点,也是我通往至高境界最后的障碍。

我下定了决心。找到她,战胜她。如果有必要,就拿走她最宝贵的东西。用她的纯粹,来点燃我的混沌,最终孕育出一个全新的、真正完整的“我”。这一次,我不会再给她用符箓的机会。

与此同时,申鹤这边,当她回到绝云间时,月已中天。清冷的月光洒在浮动的云海上,如同铺了一层碎银。申鹤手中的“息灾”长枪上,那股属于他的、混沌而冰冷的血腥味,似乎还未完全散去。

她的虎口有些发麻。那是最后硬接他一击时,被他那股不讲道理的巨力震的。但我脑子里盘旋的,却不是这场战斗的胜负,而是那个背影。

他转身离开时,没有半分的犹豫和不甘,就像是……只是来确认一件事情,然后便走了。那份孤绝,那份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的姿态,不知为何,让她的心口像是被一块看不见的冰堵住了,闷得发慌。

还有那个名字。

……阿中?

“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是谁?我不认识。”

申鹤一边想着一边推开洞府的门,留云师父正端坐在石桌前,似乎在推演什么东西。她抬起头,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眸在她身上扫过,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你与人动手了。”她用的不是问句,而是陈述。“而且,是你输了。”

申鹤没有否认,只是将长枪靠在石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弟子在璃月港,遇到了‘万象魔头’。”

留云借风真君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她将事情的经过简要地叙述了一遍:从港口他叫出她的名字开始,到崖顶二人交手,再到申鹤用师父赐予的符箓将他击退。这其中申鹤着重描述了他的战斗方式。

“……他的招式里,没有法度,没有任何门派的影子。只有最纯粹的杀戮本能。每一击的目的,都是为了杀死对手,快,而且有效。他的力量很奇怪,像是无数怨魂和血气糅合在一起的混沌体,却又被一股极致的冰冷意志强行统合着。” 申鹤停顿了一下,补充了最关键的一点,“他留手了。有好几次,他明明可以重创我,但他都放弃了。弟子不解。”

真君放下了茶杯,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她站起身,在洞府中踱了几步。“本仙知道此人。数年前他初在江湖上崭露头角时,本仙曾于云端远远观望过一次。当时估算,他虽已是魔功大成,但根基驳杂,心性不稳,若本仙全力出手,当有七成胜算。”

她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盯着申鹤。“可今日听你所言,他居然能与你战至平分秋色……不,甚至是在他留手的情况下,还逼得你动用了本仙的敕令符箓。这说明,要么是本仙当初看走了眼,要么……是他这几年,又有了惊世骇俗的精进。”

留云借风真君活了数千年,申鹤很少见她用“惊世骇俗”来形容一个凡人。

“他能将如此驳杂的力量运用自如,甚至在激战中收放随心,这已经不是单靠魔功能做到的了。这说明他的神魂与意志,已经强大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真君的语气里透出一丝忌惮,“他今日主动寻你,绝非偶然。或许……他从你身上,看到了什么同类的东西。”

她看着申鹤眼神复杂。“你最近要格外小心。此人状态极其不稳,今日的退去,更像是一场试探。他随时可能会再来找你。下一次,他未必会再留手。”

申鹤安静地听着,心中却因为师父“同类”这个词,而掀起一丝微澜。她低下头,轻声应道:“是,弟子明白。”

然后她回到自己静修的石室,申鹤盘腿坐下,却无法入定。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他那双冰冷的,仿佛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眼睛。还有那个申鹤怎么也想不起来,却又仿佛刻在灵魂最深处的那个名字。她将脸埋进手掌。“阿中……你到底,是谁?”

申鹤罕见地失眠了。

静修的石室里,她尝试入定,但神魂却像一汪被投入巨石的湖水,波澜不休。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那个魔头转身离去的背影,和喉间那挥之不去的冰冷杀意。

以及那个名字。

“阿中……”

每一次默念,心脏都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揪紧。那是一种陌生的、却又无比熟悉的情绪。申鹤不知道它从何而来,像是被埋在冰层下的暗流,但是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却看不清它的模样。

就在这时,真君的声音穿透石壁,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申鹤,来吾洞府一叙。”

申鹤起身,推开石门,走入云雾缭绕的洞府大厅。真君背对着我,正在凝视着洞壁上那幅繁复的星图。

“师父。”她行了一礼。

她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一丝申鹤从未听过的、类似于叹息的情绪:“你心中的困惑,本仙感觉到了。你对他手下留情,并非因为你道心不稳,而是因为连你自己都未察觉的因果,在牵引着你。”

她终于转过身,目光如炬,仿佛要看穿申鹤灵魂的深处。“你身上的红绳,束缚了你的杀性,也压制了你的七情。让你忘却了太多本该铭记的东西。今夜,本仙便帮你寻回一角。”

她走到我面前,伸出那只覆盖着白色羽毛的翅膀,轻轻触碰了申鹤后颈处,那股系着她神魂的红绳主结。她翅尖微动,以一种极为复杂的手法,将那打了不知多久的死结,解开了一缕。

仅仅是一缕,世界便在她眼中轰然改变。

就像一幅褪色的水墨画被泼上了最绚烂的色彩。洞府里的石笋,不再是单纯的灰白,而是能能感受到它历经的岁月沧桑。风中飘来的清心,不再只是一种气味,它带着苦涩,也带着一丝清甜的记忆。一种名为“悲伤”的情绪,像冰冷的潮水,毫无征兆地漫过申鹤的心口。还有恐惧,还有……温暖。

“坐下,”真君的声音将她从这片情感的洪流中唤醒,“本仙与你讲个故事。”她开始讲述。从天衡山下的一个小村庄开始说起。

“……曾经有两户人家,是邻居。一户是驱邪世家的旁支,另一户,则是曾侍奉过七星的文书后人。”

随着她的叙述,那些被压制在冰层下的记忆碎片开始上浮,与她的故事拼接、融合。申鹤仿佛看到了那道半人高的石墙,看到了院子里晾晒的符纸和卷宗。

“那两家的孩子,一男一女,同年出生。女孩体弱,总是哭,男孩嘴上嫌弃,却总在她摔倒时,第一个把她拉起来……”

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小小身影。一个总是不耐烦地喊我“申鹤”,却会把身上唯一的米糕分我一半的男孩。

“后来,女孩的母亲染上恶疾,不治身亡。她的父亲悲痛欲绝,被邪教游医蛊惑,竟要以亲女为祭品,换回亡妻……”

那股名为“恐惧”的冰冷抓住了她。她想起来了。那个昏暗的山洞,那个由怨念凝聚成的、形状可怖的怪物。那股几乎要将申鹤吞噬的绝望。

“……就在她被推入深渊的前夜,那个男孩偷偷找到了她。他劝她一起逃走,她却因为对父亲最后的愚忠而拒绝。最后,男孩将她母亲遗下的短匕磨得锋利,交到她手里,让她……解决掉一切。”

那柄匕首的冰冷触感,仿佛又回到了申鹤的掌心。

她全都想起来了。

那个会皱着眉帮她拍掉膝盖上尘土的男孩。那个在她家破人亡之际,唯一想把申鹤拉出泥潭的男孩。那个递给她最后希望的男孩。

“阿中……”申鹤终于将这个名字,和那张尘封已久的脸,对上了号。他就是阿中。而阿中,就是那个杀人如麻的“万象魔头”。

剧烈的矛盾与悲恸冲击着申鹤的神魂,她几乎喘不过气。真君见状,抬手将那缕松开的红绳重新系紧。汹涌的情感如潮水般退去,世界又恢复了那片清冷的、熟悉的黑白。但记忆却如烙印一般,再也无法抹去。

申鹤抬起头,看着真君,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师父……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留云借风真君沉默了许久。洞府里,只剩下云雾流动的声音。

她最后只是轻轻叹息:“机缘二字,最是弄人。当年,本仙恰好路过,救下了你。而他……在他家破人亡,跌入深渊的那一刻,没有仙人路过。他遇到的,或许只是另一个路过的魔头吧。”

而在她聆听我的故事的时候,我则是盘坐在无妄坡的最高峰,十三年前我初踏仙魔之道的地方。南面的阳石依旧滚烫,北面的阴风依旧刺骨。但此刻,这两股曾为我所用的天地之力,却像两只失控的野兽,在我体内疯狂地冲撞。

丹田里的那幅太极图已经不再是完美的圆形。它的边缘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正在崩解的迹象。黑白两色不再泾渭分明,而是像两股即将爆炸的星云,互相侵蚀、撕扯。每一次心跳,都有一股狂暴的能量顺着经脉冲击我的四肢百骸,时而酷热如火,时而极寒似冰。我在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这具经过千锤百炼的身体,已经快要压制不住这股力量。

这就是那个老魔头的结局。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不是死于仇家之手,而是死于自己无法掌控的力量。他把功法传给了我,也把这份注定的结局一并传给了我。如果再没有突破,我的下场不会比他好多少,最终也会成为一具被自身力量撑爆的、冰冷的干尸。

我与申鹤交手时的每一个细节,在脑海中反复回放。她的枪法,她的道韵,她身上那股清冷而纯粹的、属于仙家的气息。当我与她碰撞时,我体内这股混沌的魔功,第一次感到了“渴望”。它渴望吞噬那份纯粹,渴望理解那份秩序,渴望将那份与我截然不同的“道”化为己有,以此来补全自身的缺陷。

她是钥匙。

她就是我勘破第三阶段“我”之境界的唯一关隘。

这个认知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我神魂中的所有迷雾。那些所谓的怀念,那些残存在记忆角落里的、关于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的温情,在那可以触及的、至高力量的诱惑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无力。情谊是凡人的枷锁,而我,早已不是凡人。

我必须再见到她。用最彻底的方式,去与她的“道”进行碰撞。我需要她的本源,需要她那未经污染的元阴,来作我魔功最终的熔炉。用她的纯粹为火,用我的混沌为铁,锻造出一个全新的、真正属于我自己的、独一无二的“我”。

回忆到这里时,我感到右手传来一阵剧痛。我低头看去,那只一直在岩壁上刻画我们过去的手,已经血肉模糊,指骨都磨得发白。这痛楚很好,它让我更加清醒。

我收回烂掉的右手,毫不在意地换了左手。捡起那块同样沾满了我血肉的尖石,在冰冷的岩壁上,继续刻下我们的故事。

只是这一次,刻下的不再是单纯的回忆,而是一份已经决定好的、通往未来的悲剧命运。

那场为发泄而进行的屠杀,并未让我体内的风暴平息分毫。恰恰相反,那些驳杂的血气和灵魂碎片,像给一团即将失控的野火浇上了滚油。我只能勉强维持着人形,压制着那股随时可能从内而外将我撕裂的力量。我像个怀揣着即将爆炸的太阳的疯子,游荡在璃月港的边缘。

距离海灯节还有几天。港口里已经是一片流光溢彩,霄灯的暖光将街道映照得如同白昼。人们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我早已忘却了的、名为“幸福”的表情。这股温暖的、属于人间烟火的气息,让我感到一阵阵生理上的不适。我躲在玉京台一处假山的阴影里,像一只被光惊扰的夜行动物。

然后,我再次看到了她。

她还是那一身清冷的黑白衣衫,银白色的长发在灯火下流淌着柔和的光辉。而她身边,站着那个金发的旅行者。他们正在和几位看起来像是工匠的人交谈。我收敛了所有气息,将自己变成一块真正的石头,凝神细听。

“……群玉阁重建的材料,还差最后几块‘浮生石’需要安置。申鹤小姐,要拜托你的仙家法力了。”一个工匠恭敬地说道。

旅行者也对她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温和的信赖:“辛苦你了,申鹤。”

“群玉阁……重建。这是七星的官方事务。”

我那股因为再次见到她而蠢蠢欲动的杀意,瞬间被一盆冰水浇熄。我或许是个疯子,但不是傻子。招惹江湖草莽和挑衅璃月的最高统治机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我还没自大到认为自己能与整个璃月七星和他们背后的仙人抗衡。现在动手,无异于自寻死路。

时机不对,必须等。我压下心中的躁动,决定暂时尾随。这是一个难得的、可以近距离观察她的机会。他们一行人离开了港口,向着天衡山的方向走去。我像一道没有重量的影子,远远地缀在他们身后,利用建筑和山岩的阴影完美地隐藏着自己。

他们来到了一处半山腰的工地上。那里,一块足有三间房屋大小的、不规则的青色岩石,正被数十根粗大的铁链悬吊在半空中。岩石的表面闪烁着微光,显然是被仙法加持过的“浮生石”。即便是这样,数十名精壮的工人用绞盘拉动铁链,也只能让它勉强维持住平衡。

“就是这块了。”工匠指着那块巨石,“它的位置有些偏差,凭我们的器械,很难再将它精确移动了。”申鹤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话。她走到巨石下方,那娇小的身影与庞大的岩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然后,她伸出了双手。

我屏住了呼吸。我以为她会催动什么惊天动地的仙术,或是拿出什么强大的法宝。

但她只是轻轻地托住了那块巨石的底部。

然后她周身亮起一层淡淡的、冰蓝色的光晕,那股清冷而纯粹的寒气,即便隔着数百步的距离,我都能清晰地感觉到。

没有巨响,没有狂风。那块重逾万钧的浮生石,在她的托举下,竟然真的被抬高了半分。数十根绷紧的铁链瞬间松弛下来,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托起的不是一座小山,而只是一片羽毛。

“这……这是什么力量?不是单纯的蛮力,也不是纯粹的元素爆发。她的寒冰之力,似乎改变了那块石头的某种‘理’,让它自身的重量在某一瞬间消弭了。” 我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对于力量的精妙运用。

而更让我震惊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她催动那股纯粹的仙家寒气时,我体内那股原本正在疯狂冲撞的、混乱不堪的魔功气旋,竟然……平静了下来。

就好像一头即将冲出牢笼的凶兽,在听到了某种能安抚它的圣歌后,暂时收敛了爪牙,缓缓地趴伏下来。那股撕裂经脉的痛楚减轻了,那份濒临崩溃的狂躁感也消退了。一种许久未曾体验过的、几乎可以称之为“安宁”的感觉,笼罩了我的全身。

我呆住了。

原来,我需要的不仅仅是与她碰撞,不仅仅是掠夺她的本源。我更需要……她的存在本身。她的纯粹,她的秩序,是镇压我体内混沌的唯一解药。只要在她身边,我就能暂时从自毁的边缘被拉回来。

这股突如其来的平静,比任何力量的提升,都更让我感到……着迷。

那是一种近乎毒瘾般的着迷。我躲在暗处,像窥伺着篝火的野兽,贪婪地“嗅”着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能让我体内风暴暂时平息的清冷气息。

她的工作很快就完事了。在工匠们千恩万谢的恭维声中,那块巨大的浮生石被完美地安置到了预定的位置。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丝毫的疲惫或得意。

机会来了。

那个金发旅行者似乎接到了什么传信,与申鹤简单交谈了几句后,便匆匆朝着璃月港的方向赶去,看样子是为了海灯节接下来的仪式或是什么琐事。

只剩她一个人了。

我从山岩的阴影中走了出来,脚步声在空旷的工地上显得格外清晰。那枚翡玉法球无声地出现在我的掌心,散发着被我体内魔功染上的、不祥而冰冷的寒光。

她猛地回过身。那双虹色的眸子在看到我时,明显地收缩了一下。是惊讶,但并非恐惧。她立刻握紧了那柄名为“息灾”的长枪,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你还敢来。”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似乎比上次在港口相遇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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