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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ol.2:旧世界菜单 ✦,1

小说:在那边的肉屋小姐/あそこの肉屋さん 2025-09-07 08:12 5hhhhh 9930 ℃

西边的天还没完全黑,但云压得很低,像一锅要糊底的汤,也像店长现在头顶看不见的乌云。

她们的车卡在半边沙丘上,发动机喘气似的哼了几声,最终沉默下来。店长放下方向盘,揉了揉眼角,一言不发。那一对绒球皮筋飘摇着,试图驱散她的坏心情——不过这种时候还是走为上策。店员在副驾驶侧推开门,跳下去,靴子落地砸起一小团粉灰。

远处是半座废城,像靠近聚落的野地里随处可见的巨大骨骼——牛马的尸体是旧时代的遗迹,废楼也是。而其中总有一些殿堂看起来金碧辉煌——身为废土第一代后人的她们还认识字,显然,那是一座图书馆。

“你确定有货能换?”店长点了一支烟,靠着车门问。知识的殿堂里不一定拥有璀璨的宝藏,书中自有黄金屋,不是秀才就伙夫——而显然,这两位和伙夫沾边的人不需要纸这种劣质燃料,而她们一时半会也遇不到秀才——如果之前遇到的算不上秀才的话。

“图书馆地下层有纸,有封皮,可能有铜制的装订线……和烫金的封面。都是钱。”店员检查了下腰后挂着的折叠铲,苦笑一声——“上一站的那群人对这些感兴趣。”

“她们也说对那批红肉感兴趣。”店长吐出烟,话里不带火气,却有点凉。店员没接话。她知道店长在念车厢里那批库存的事——两天前她们才把好不容易处理好的一车干肉送了过去,在经历了72小时的拉力赛后,她们在订单上实在有些饥不择食。但急切总是不好的,因为买家突然改口,这批货差点变成废料——眼下车厢还塞着一半货,要么尽快找到新买主,要么找移动集市冻上算了。

“避风点还是得找,”店员换了个角度说,“再往南走,就得想办法开发新市场了。我不认识那里的人。”

店长点了点头,以沉默附和她的话语。

她们不是第一次路过这片区域。图书馆这座废墟在废土里算是个不错的地标——没有冒出来的毒气,没有被传染病感染的植物,也没什么值钱的战利品。能活下来的拾荒者早就摸透了路线,只剩这类无用的文化残骸,带着旧时代的高傲孤独地在沙中腐烂。

风开始吹起沙子,砾粒打在挡风玻璃上,噼啪作响。

“你要去?”店长问。

“我要去。”店员已经戴上了护目镜。

“别进去太久。”她把烟头掐灭,“我担心你。”

店员苦笑着——但她终究没回头,只是抬了抬手算作回应。

她踏过积灰厚重的台阶,每一步都陷进去半个脚面。整座楼像是被风吹成了空壳,墙面漆皮剥落,铁门锈死在边角,张开翻红的血盆大口,讨要着废土客给旧时代的补偿。

她在门前停住了脚步。风在她耳边吹着低语,像在劝人回头。但她却只是把包里的铁钩和撬棍抽出来——一声闷响之后,大门缓缓地张开一条缝。空气从里面涌出来,伴随着腐朽的书页、干枯的老鼠尸体,还用永远不会迟到的霉味。

她转身看了眼远处车影,像确认自己没被抛下——但店长永远不会抛下她,纵然隔着这么远,她似乎也能看到店长的笑容。

图书馆内部比她想象的干净些。不是那种真正的整洁,而是一种被风掏空后的秩序。灰尘均匀地覆盖在每一样东西上,是给文明盖上的最后一层裹尸布。

她的靴底在瓷砖上踩出沉闷的声响,一步一声,宛若未完的葬礼钟声。馆内没有灯光,玻璃天窗碎了大半,留下些支离破碎的光斑打在地板上。举火把不是好主意,手电筒也不值得浪费在这种地方,天色的余亮就足够了——光亮是种信号,在这片地带不该轻易释放。

四周的书架歪斜着,有些已经塌了,被风翻过的书页挂在空中,就像她曾经在移动集市上看见的祈祷旗。她走过它们时,那些书页会轻轻颤动,仿佛在她指尖处有一阵未被察觉的气流——旧时代的呜咽依然弥漫在它们之间。

她不读标题,只翻纸的材质——但大部分纸张已经发脆,一碰就碎。只有极少数还保存完整,是那种厚重、涂光、有油墨浮痕的旧世界印刷品。她将这些挑出来,小心地塞进背包里。

走到阅览区时,她看到一排倒塌的展示柜。柜面玻璃碎成了星星点点,底下压着几本书。

她蹲下来,拨开一块碎玻璃,抽出最上面那本。封面皮革已经干裂,标题用烫金字写着她认不得的语言,只有底部附着一行小字,是自己认识的译文。

她念出来,声音低得像在跟灰尘说话:

“菜式图鉴一:现代法式晚宴。”

她沉默了几秒。

然后翻开第一页。

页面是彩色的,虽然颜色已经褪去,但仍能看出轮廓分明:铜盘上的鹅肝排、撒着黑盐的牛排、用金边筷子夹起的某种生鱼薄片,边缘还有注释,用的是一种她依稀记得的字体风格。

不是政府文书体,也不是军备图谱的书写格式。

这是一种……享乐的字体。

每一页都写得很满,既有主料、配菜,也有如“以银器为皿方显礼仪”的拗口句子。

她翻得很慢,每一次触碰都像在把什么从时间里捡回来。指尖蹭过的地方,纸会轻微发出“咔哒”一声,那是水分与记忆一起脱落的声音。走廊风穿过破窗,书页边缘在她指间微微抖动,像是想挣脱、又舍不得离去。

她翻到某一页时停住了。

那是一道冷盘拼盘,名字她看不懂,但图示里摆着七片薄如蝉翼的红肉,下面配着一小碟黑色酱汁,还有几根翠绿的——可能是香草。

她盯着那盘图许久,然后轻声说:

“……像不像我们那批肉片?”

说完她立刻闭嘴。

没人回她,图书馆太安静了,连她的声音都像不该存在。

她将那页折起,然后整本书揣进了外套里。

她没有再继续搜寻,像是已经找到了足够的战利品。

离开前,她站在门口回头望了一眼。

风吹起一片页角,轻轻敲在架子边上。她忽然意识到,书在响,废墟在说话。

只是听的人太少,听懂的更少——这是一场长而缓慢的觉醒,而她没有立刻离开。塌陷的走廊似乎通向更为遥远和虚幻的过去——这条路她刚才没有探索过,一半天花板坍塌了,另一半尚有立柱支撑,露出断电多年的灯轨和裸露的金属线。她的脚步很轻,像怕踩碎了什么,不仅是石屑和玻璃,更怕惊动时间深处的什么幽灵。

有些角落摆着倒塌的桌椅、还残留着旧时代的布料:一块印有褪色菱形纹的椅垫,一片嵌银边的桌旗,边角已经被老鼠咬得毛糙。她忍不住用手轻触了一下——布料一碰就化开了,像某种积年未动的病灶,瞬间破碎。

她记得在很久以前的某些记录里,“图书馆”不仅是储书之地,也是社交、展览、讲座的场所。她抬头,果然在某块墙体残余上看见模糊的标牌:“多功能展区”。

她站在那里,忽然觉得这里像是一座坟场。

但又不全是死的。这里还有书页未碎、还有装帧保存完好的画册、还有没有完全褪色的插图。这些东西还在——不是因为它们被保护,而是因为没人来过,没人打扰——也不会打扰。她见了太多人,怀念着旧世界,却读不懂旧世界的书。但她并不是那种人——她是误闯神庙的盗火者,一边寻找,一边受教。

脚步声在空厅里扩散,又被灰尘吸收,像是自言自语的回音。她忽然感到一种奇怪的羞耻,仿佛自己穿得太粗糙、气息太低贱,仅是踏足此地便为僭越。

可她偏偏在此刻动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如果这些菜肴真的存在过——

如果真有人用银器夹起鹅肝、用丝绸裹着香草酱上桌——

那她们到底是什么味觉,什么心态?

是精致?是炫耀?还是……某种形式的信仰?

她无法回答,只觉得那本书像一扇洞开的窗,把一整张失传的地图递到了她手中。那地图通向的不是财富,不是桃源乡,而是一种——她从未理解过的“文明”。

她忽然想尝试。

不是因为饥饿,而是因为疑问。想知道这些“文明”是否真有必要,是否值得在这个时代重新被提起——哪怕只是用垃圾拼贴,用替代物模仿。

她的视线落到一个展示柜里,柜中散乱地放着一堆宣传册和玻璃酒杯。她伸手去捡起一个杯子,轻轻拭了拭杯沿上的尘土。杯子还算完整,通体透明,杯脚上印着一句口号:

“生活要像酒一样,有层次。”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最后将杯子轻轻放回原处。

脚步终于转向出口。

风还是从断墙间漏进来,空气里没有死亡,也没有腐烂,只有一种难以言明的旧日气味——像陈列多年的香水残韵,又像干燥过度的花茶粉末。

她的手滑过铁门残骸时,听见自己皮手套划过锈迹的声音,那声音低而涩,却唤起一种陌生的清晰感。

她想起那本书里的一句话:“上菜前,应先清口。”

她没弄懂“清口”是什么意思。

但她突然觉得,也许自己——也要准备“清口”了。

她走出图书馆那一刻,天色刚刚压下去。一整片紫蓝的废墟天光,像一块巨大的布,盖住了世界的所有余烬。

风沙擦着金属外壳吹过,像粗糙布条在抹一件被遗忘的遗物。她推开车门时,空气仿佛随她一同跌入车厢,裹挟着图书馆灰尘的余味,还有纸张腐朽后特有的、像蘑菇的甜腥气息。车内昏黄的灯光晃了一晃,换气扇是昏昏欲睡的老人,随着风痛苦地扭动,打出哑嗓的鼾。

店长坐在驾驶座上打盹,一听到门声便抬了头。她的护目镜歪在一边,脸上压出一道细细的红印。她揉了揉眼,声音带着睡意和砂砾:“找到了什么?”

她没说话,只是将那本书轻轻放在中控台上。封皮脱落一角,泛黄的纸边像是被谁咬过。

《旧世界食谱·西欧篇》。金字的书名依稀可辨,在车灯光下泛着某种将熄未熄的余辉。

店长看着那封皮愣了一下,伸手轻轻拨开书角。她指尖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纸张干脆却不脆弱,有种奇特的柔韧。她低声道:“食谱?”

“嗯,”她坐下,脱掉手套,把袖口往上卷,“一本很旧的。”

“你特意走进去,就是为了这玩意儿?”店长并不是责难——她也在好奇。但店员只是摇摇头,语气柔得像风:“本来是为了找种子手册。但这本……比我预想的要重。”

店长低低地笑了一声,不像嘲笑,更像是理解:“纸又不重。”

“不是说的那个重。”

但她没接话,低头翻书。插图厚实精美,每一页都是一次几乎奢侈的浪费。她翻到一页“鹅肝配黄油佐红酒”,插图上的肝脏光滑柔润,边缘泛红,周围点缀着小片金箔。她指尖顿住,像触碰到某种不属于现在的东西。

“这玩意儿以前真的能吃?”她嘟囔。

“那时候的人觉得越不像吃的,越高级。”

车厢里静了一会儿。只有风撞着窗,旧年尘埃在光线里缓缓飘落,像要落在她们之间那本书上。

她靠在座椅上,目光盯着仪表盘上的一道裂纹:“你说……如果我们试着做这些菜呢?”

店长翻书的动作慢了下来。她没有抬头,翻了一页,是某种多层次的甜品,像一座小型建筑,名字叫“圣地之顶”。插图下方用小字体印着一句引文——

“在最后的光里,我们为你铺上最柔软的糖。”

“做来卖?”她问。

“不是。”她的声音低,却稳,“做来……尝尝。”

她这才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不再是打趣或惊讶,而是一种谨慎,像是听见了脚步声却还不肯确定来者是谁。

“用什么?”

她转头看她,语气轻得几乎快要消失:“我们有的东西。”

她们都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等什么东西先说话。是书?是风?还是那曾经充满世界、如今仅剩些许碎片的“文明”?

“你觉得它们吃起来会是什么味道?”店长终于问,指了指书,“这上面写的那些。”

她想了想,眼中似乎浮出某种隐约的向往——不是对食物,而是对那种“被允许复杂”的生活。

“应该……不是味道的问题。”她缓缓说,“是做它的那种感觉。”

“奢侈。”

“完整。”

“……文明?”

她叹了口气,将书合上,纸张摩擦的声音如同老木门关合。她闭上眼靠回椅背,双手交叠放在胸前:“从哪道菜开始?”

车厢里的空气有些沉闷,只有风沙轻轻拍打着窗户。车灯的微光透过灰色的玻璃,投射出冷冷的光,映照在两人的身上,仿佛她们是这个废墟中唯一还在活着的存在。

店员伸手指向那本陈旧的食谱,指尖轻轻划过“鹅肝配黄油佐红酒”的插图,眼神有些迷茫。从未真正品尝过的菜肴就在图画对面,而她终生不可能渗入那个仅存在于书籍中的旧时代——旧时代的奢华宴席亦然。只是透过这本书,她勉强地和图中的色彩斑斓的世界产生某种无法触及的联系——与好奇。她低声问道:“这些食材,我们从哪里找?”

店长一边注视着窗外逐渐消失的废土,一边点燃了一根烟。烟雾在车厢内盘旋,渐渐填满了那份无言的沉寂。“鹅?”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以为然,“你知道的,活物基本都没了。我们现在只能找到的是死尸和废墟,根本没有什么‘鹅’。”

店员轻轻一笑,虽然这笑容有些不确定。“那我们找人肝?或许能做得更像。”

店长顿了顿,嘴角微微扬起,眼中没有惊讶,只有一丝冷漠的无奈。“人肝?”她的声音平淡,却有一丝暗藏的锋利,“你觉得人肝和鹅肝会有多大区别吗?”

“也许不会有太大区别。”店员回答,目光依然停留在食谱上,“太精美了——我们以前没有这个机会。也许我们应该试着做做旧世界的宴会——然后以此为噱头做些配方?那时候的食物看起来很美好,至少在书里是这样,连以前的文明也是……”店员莫名地有些感伤,店长及时止住了她的话头——烟雾喷出,店长吸了一口烟,深邃的目光依旧投向前方,仿佛在看着某个远去的梦。“你觉得,那些食物真的代表了‘文明’吗?”她的语气低沉,却不带任何情感波动。

“你想做的是复刻出一种‘感觉’吧?或者说,某种我们从未有过的‘美好’?”

店员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那本食谱上,仿佛每一页都承载着旧世界的某种光辉。她轻声说道:“我们并不懂旧世界,但它一定存在过。虽然我们无法知道它们的味道,但也许我们能从模仿中找到某种线索。或者,至少能试图接触一下那个我们无法触及的世界——和文明。”

店长的眼睛闪了闪,终于转过头看向店员。“你真的想这么做?”她的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那种文明早就消失了,唯一留下来的就是不能食人地戒律——而我们一直在打破它,这顿饭到底能给我们带来什么?”

“也许什么都没有。”店员苦笑一声,目光中透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期待,“但这也是一种尝试,不是吗?或许我们就能明白为什么他们不能食人了。”

店长没有再说话,她的眼神变得愈加深沉。她轻轻地压灭了烟蒂,声音平静地说道:“好吧,我们去废农场找找。至于人肝,你自己决定。”

店员微微点头,嘴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车外,废土一片死寂,荒芜的世界似乎吞噬了一切,而她们的身影,像两个无法逃脱的幽灵,穿行在这无尽的沉默中。

车轮缓缓碾过不再生长作物的田地,空气中充满了尘土和腐朽的气息。废土的寂静像是压迫着每一寸土地,仿佛这一切早已没有任何意义。车停在了废弃农场的边缘,周围空无一人,除了风沙与破碎的土地,再没有任何生机。

下车的二人迈出沉默而坚定的步伐——店长先一步走向那片破碎的田地,目光扫过四周,仿佛这片荒芜早已被她完全看透。店员则在后面跟随,目光在田地与空旷的地平线上游移,仿佛她依旧在期待某个曾经的痕迹。

走了不远,她们终于看到了那具突兀的身影。一个瘦削的身影,伏在一片腐烂的作物旁,嘴巴不停地嚼着什么。那张模糊的脸上没有表情,眼中却有着一种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空洞感。

流民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们的到来,依旧在专心致志地吞食着那腐烂的作物。空气中弥漫着腐败的味道,令人作呕,却又无力回天。

店员忍不住皱了皱眉,“她在吃这些?”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这些作物看起来已经腐烂了。”

店长没有看她,继续向前走,脚步不急不缓。“废土上的人,什么都能吃。”她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惊讶,仿佛这一切早在预料之中。

流民终于注意到了她们,抬起头来,空洞的眼神与她们对视。那眼神里没有恐惧,也没有求生欲,只剩下生存的本能。“你们……想要什么?”她的声音沙哑且断断续续,仿佛一根早已断裂的弦,无法再发出完整的音符——如果她吃饱一点的话,至少看起来还是很可爱的,尽管废土上不怎么需要可爱。

“我们不需要你的食物哦。”店长的声音冷漠而简洁,“我们需要你本人。”她的眼睛没有离开流民,鹰隼的眼睛不会离开猎物。

流民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那是一种对于命运的顺从,她大概已经预见自己注定的结局。“你们想要……我?”她说话的语气里没有恐惧,反而带着一丝冷漠的接受。

店长没有任何犹豫,突然上前,迅速拔出了刀。刀刃闪过,瞬间切开了流民的腹部。鲜血是一团燃烧的火焰,照亮死寂的荒野。流民的身体瞬间无力倒下,死去的表情依旧带着某种麻木——对这一切都无能为力,不管是生存亦或死亡。干枯的身子微微扭曲,她脸上的表情冻结在最后一刻的痛苦与无奈之间。店员站在尸体旁边,手中握着锋利的刀刃,目光冷静而专注——她早就习惯了。

店长站在旁边,稍微弯下腰,眼神冷冷地打量着已经死去的流民。“快点吧,”她低声说着,语气中只有令人齿冷的笑意,“时间不多。”

店员没有回应,但她的动作依然熟练。翻转过的尸体,露出了脆弱的后背。刀刃在空中划过,迅速而精准地从背部划开,血液立即涌出,滴落在干涸的土地上——尘归尘,土归土。血和沙尘混合成了暗红色的污渍,再也无法分离。

皮肤松弛无法抵抗刀刃,店员切开她的脊背刀刃深入肉中——随之而来的不仅是血液,还有一股腐败的气味。人,或者就已经开始腐烂了。“流民就是活死人——不是吗,店长?”

没有回应,她快速而熟练地剖开流民的腹部,刀刃划过肋骨,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仿佛是在对这具死尸发出最后的挑战。她没有任何迟疑,迅速地切开肚皮,露出了内脏——流民终究不是活死人,她的内脏依然健康。被手套包裹的手指熟练地抓住了肝脏的位置,缓缓地将它从尸体内部取出。纵然这肝脏再怎么坚韧,在刀刃面前也不值一提。她小心地将肝脏剖开,几乎不留任何浪费,将肝脏和脂肪一并取出,放进准备好的容器里。

血液不断地从流民的腹部溢出,流入四周的泥土。无望的世界中,只有血液和死亡不曾枯竭。

店长站在旁边,看着店员的动作,脸上浮起一丝苦闷的笑——默哀还是什么别的?店员不会知道的。“差不多了。”她轻声说道,“我们没时间在这些尸体上停留太久。”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血迹,转向店长,低声说道:“肝脏和脂肪都取好了——麻烦店长了。”

她倒是依然对后辈抱以标志性的笑容——拍拍她的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我们看看周围吧。”

店员的心跳加速,但她依旧低着头。两人没有多做停留,继续向农场深处走去。农场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生机,断裂的农具散落一地,空荡的田地如同死去的记忆,什么都没有留下。她们的脚步踏过这些残破的痕迹,却没有回头看一眼。

突然,店员停下了脚步,目光定格在前方。那是一具尸体——女人的尸体横亘在麻布袋上,比起流民,她的肌肉紧实到了不正常的地步。边上的血还没干,尸体的双手依旧紧紧抓着一个布袋。袋口微微张开,露出里面的小小种子,似乎仍然带着最后的生机,等待着某个时刻的小小奇迹。

“她刚死。”店员低声说道,“大概是外面那家伙干的。”

店长走近,低头看了一眼死去的农夫。“比命还重要的事情,对每个人来说都不一样啊。”她的声音依然冷漠,但其中却带着某种难以捉摸的感慨,“对她而言,似乎重要的是种子——我们笑纳了。”

她轻轻捡起那袋种子,目光扫过袋中一粒粒不起眼的种子,心中却没有任何波动。没有务农经历的二人配不上这些东西,但它们至少能被卖掉。“带走吧,卖个好价钱。”店长简单地说道,背包轻轻地被塞进袋子里。

店员点点头,随手将种子放好。她们站在农场的废墟中,没有言语,只有空气中那种无形的压迫——她们带走了这个破碎世界的一部分,但对她们来说却只是一个交易物,没有任何更深的意义——生命仅仅在于今天,大抵如此。

车子启动,车轮碾过那些荒废的土地,前方的道路依旧漫无目的。窗外,废土一片死寂,只有风在吹动,带走所有不被记住的生命。

须臾,夜幕降临,晚风已然停息,留下了无生息的旷野和漫天繁星。车厢里的气氛变得有些特别——夜幕降临,灯光微弱,腹中饥饿的时刻到了。

车边早已摆起了简易的厨房——对于废土来说,唯一不缺的就是阳光和与之相伴的电力。电灶台上的锅已经滋滋作响,熬出的人油覆盖上那块尚未熟透的肉排。噼啪声中美拉德反应渐起,属于这块假牛排的位置是车内唯一的金属餐盘。她稍微整理了一下,将那块肝脏与肉排的位置对齐。今天晚上佐餐的除了黄色的人油,就是堪比醪糟村酿的低度酒——移动集市上不缺这种东西,劣质到与水无疑。

“今晚就吃这些吧,”店员轻轻将酒倒入杯中——塑料的杯子被她尽力擦干净,配上了这顿奢华而可笑的晚宴。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店长,显出高贵典雅之人可能的样子——集市上的富人就是这样,眼高手低。而肉屋的两人今生都没有这种机会。

“如果战前的餐桌就是这样的话——”

店长拿起杯子轻轻晃动着,压下店员未出口的话。浅黄色的液体在杯中缓缓旋转,她的目光在酒杯里停留了片刻,然后又慢慢落到面前的食物上:“人肝和人的脂肪……你知道吗,过去和现在似乎都不喜欢这种东西呢。”

她的语气轻柔,却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情感。店员看了看她,沉默了一会儿,低头开始切那块肉排。刀刃——没有银餐具,只是被擦干净的工具刀——轻轻划过,人肉的纹理与色泽在煎烤下早已无影无踪。虽然餐具本身充满废土的气息,但今夜的它们不再属于废土,至少二人这么认为。

“你说的‘过去’,到底是什么?”店员终于开口,带着一丝困惑,“战前——那些古老的餐桌和古老的食物,就算拿到眼前也——也是听说过的东西。它们到底是什么样的?”

店长的眼神有些遥远,似乎在回忆什么。她举起酒杯,轻轻品了一口,那低度的酒液带着一点醇厚的味道,仿佛在唤起她脑海中某个久远的记忆。

“我不知道。”她的声音低沉而柔和,仿佛是在与自己对话,“我也是战后一代——你知道的。我看过一些考古的书,古人有古老的陶器,钱做的餐具——以前的钱还是纸。”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但店长依旧述说着,那是她认知中的旧时代。“还有那些美味的菜肴,动物的肉配着精致的调料,还有看着就很贵的酒——听说那些食物不仅是填饱肚子,还能让人获得某种仪式感和情感的满足。”

店员把一块肝脏放进嘴里,油脂在口中爆裂,以轻微的噼啪声打破店长的幻想。她没有抬头,只是继续轻声问道:“但吃是为了活下去——旧时代的人,实在是太高高在上了。”

店长叹了口气,眼神依旧沉寂。她的目光越过店员,注视着远处的荒原。“是的,我们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我们听说的,都只是别人的故事——是风中的碎片,是文明业已崩塌的废墟和残骸。”

她停了停,语气却变得坚定:“所以我们无法理解他们的仪式,他们的文化,他们也无权批评我们触犯的旧日禁忌。吃,大概就是为了活下去吧。”酒杯轻轻碰到桌面,发出一声微响。店员凝视着店长,眼中似乎有些恍若未见的复杂情感。她从未真正思考过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有经历过那个传说中的世界,甚至在她的脑海里,那个世界的细节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所以,”店员的语气带着一丝苦涩,“我们只能活在现在,活在废土上,不去想那些遥不可及的过去了,对吧?”

店长轻轻笑了笑,眼神却有些深邃:“过去的东西,我们无法改变,理解不了的,就让它消失在风中吧。至少今天我们还有烤肉,不是吗?”她突然拿起一块煎得刚刚好的肝脏片,轻轻递给店员——她迟疑了一下,接过肝脏,带着一丝无奈但不失感激的笑容。

“能吃就好。”店员低头咬了下去,肝脏的鲜美与油脂的香气再次蔓延于口中。虽然这并不是她想象中的美味——但这是现在最能给予她满足感的食物。尽管对她来说,这种战前的食物——除却仪式,与平日自己制作的烤肉无疑。

“你知道吗,”店员轻声说道,咀嚼着那块肝。“虽然这些东西和平时吃的没什么区别——但假如我们活在那个时候,或许吃一顿像样的晚餐,真的能让人感到幸福吧?”

店长目光凝视着车窗外的景象,淡淡地回应:“幸福?那是他们的词语,不是我们的。除了活着,剩下的都无关紧要。”

她轻轻举起酒杯,再次与店员碰了碰杯,“活下去,才是最真实的。”

店员轻轻碰了碰杯,抿了一口酒,嘴角微微上扬:“嗯,活下去。”

随着车厢里的酒香与食物的味道飘散开来,气氛渐渐放松下来。她们虽然无法理解那些遥远的文明,也无法体验到他们的“禁忌”与“仪式”,但至少,她们在这片废土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生存之道。

当晚餐结束时,车厢内的气氛变得安静而沉默。食物的香气已经在空气中渐渐消散,剩下的只是微弱的酒香和肝脏的余味。店员将最后一块肉排吃完,默默地看着面前的餐盘,眼中仿佛有些迷茫。她放下刀叉,长时间凝视着那盘子里已经吃得差不多的食物,仿佛在反思什么。

“你知道吗,”店员突然开口,语气显得有些迟疑,“旧文明吃饭的方式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奇怪。倒是挺有意思的,虽然我们做的比书里的更简单。”

店长的目光依然冷静,缓缓地放下手中的酒杯,淡淡地笑了笑,眼神却远远地看向车窗外,似乎在凝视着废土的无垠荒野:“再怎么复刻旧时代的饭,它们也不会明白我们的艰辛啊。”

店员没有立刻回应,只是低头,轻轻敲了敲餐盘,似乎在思索。她终于开口:“也许是因为,我们从未理解过它们为什么会把食人视为禁忌。我们生活在这里,吃的只是食物,而它们可能在过去的某个时刻,食人是一种底线,或者某种无法逾越的界限——能将油随意用来煎烤本身就是一种奢侈,或许他们不缺肉吧。”

但店长的话语没有任何波动——“可旧文明还是崩塌了。我们活在这里啊。”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须臾便消失在夜空中:“我还是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不能吃人。”

“过去的文明也不明白我们为什么吃人。”

店员缓缓点头,她从未这样思考过。她望着眼前的盘子,拿起最后一块肝脏放入嘴中,嚼碎那难以言喻的情感。

“就当我们把文明吃掉了吧。”

她们的目光交织在一起,车内的光线变得昏暗,映照着这顿晚餐的余晖。废土的荒凉、文明的崩塌和人性的复杂,在这一顿饭中似乎得到了某种“解答”。但她们知道,这个答案并不完美,也不完结。只要活着,就没有尽头。

两人默默地收拾餐盘,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余香和酒气,而世界依旧在废土中继续向前,不曾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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