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名，宗。”

“第二名，红月。”

天天还在以念诵机关板报的认真，为大家播报滚动字幕上“口榜”的实时排名。

“第三名，深土。”

“第四名，顾景……”

“够了，”卓科长冷声打断，不让没脑子的手下再继续念这种有辱斯文的榜单，“这里人多，我们先走出去。”

一行人跟着卓科长，刚走了十余米，时衣蓦地顿住脚步：“等一下。”

也许是微风吹过发梢，也许是空气中气味变化，他也说不清是什么，只觉得就在刚才的一瞬，他仿佛踩中了时空中一根无形的弦。

他若有所感，扭头望向刚经过的那株花树——一丛肆意开放的黄玫瑰，轻轻抬起手。

被叫住的卓科长不耐烦地转回身：“怎么了？”

时衣没有解释，手掌翻转向上。

一阵和风拂过，黄色的玫瑰花与锯齿边的绿叶簌簌摇动，一瓣饱满艳黄的花瓣轻盈地盘旋飘下，落入他苍白的掌心。

仿佛他受到世界的喜爱，连风都偏爱他，伸出手，就会为他送来鲜花。

天天被这一手震住了：“哇，时哥，这是魔术吗？还是架构师的特权啊？”

时衣垂着眼，触摸花瓣柔软润泽的质地，微微出神道：“也许是我的时空，在欢迎我回来吧。”

卓照章视线在口口架构师手心的口色花瓣上转了一圈，呼吸微紧：“除了这个，还能做别的吗？能不能找到失踪人员的踪迹，或者至少，知道方向和路线？”

架构师抬起眼，茫然摇了摇头。

卓科长镜片后的鹰眸锁定架构师，仔细观察他的神色，没看出什么破绽，只得作罢：“那走吧。”

架构师却再次叫住他：“等一下。”

“又，怎，么，了？”卓科长磨了磨后槽牙，还要再接一瓣花吗？

“我们需要钱，对吧？”架构师把花瓣小心装进裤兜，“听天天提起魔术两个字的时候，我想起了点什么，也许，能帮我们弄到钱。”

“是要变出钱吗？”天天有点小激动，又有点小担心，“但是……魔术变出来的钱，会不会呼地一下就不见了啊？”

在一个虚假的虚拟时空里，使用变出来的口钞，算不算犯罪啊？他瞟了眼科长。

架构师没有回答，只是静立在漫长的街道上，目光缓缓扫过四周，仿佛在寻找什么。片刻后，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亮光，似乎某个破碎的记忆片段与眼前的景象悄然重叠。他冲三位队友招了招手，抬脚朝一家店铺走去：“这边。”

三人一头雾水，但还是跟了上去。只见架构师毫不犹豫地跨入这家珠宝店，径直走到柜台内的店主面前，问：“你还记得我吗？”

那店主抬起头，仔细打量了架构师几眼，忽然间，脸上的表情从迟疑转为激动，声音甚至有些颤抖：“是你！”

“是我。你现在有钱给我了吗？”

“有！有！”

一番莫名其妙的对话之后，接下来的一幕更是令三人目瞪口呆——店主迅速打开保险柜，取出一大叠现金，毫不犹豫地全部塞给了架构师。

前后不过几分钟，他们就从店铺回到大街上，晚风一吹，方才的一切宛如一场荒诞梦境。

“你负责保管吧。”时衣把装着钱的纸袋随意朝天天一抛。

天天恍恍惚惚接过，手中沉甸甸的，下意识去看科长的脸色。

卓科长目光在纸袋上扫过，点了点头：“赶紧收好。走吧，去找个地方坐下。”转身迈步而去。

天天赶紧把钱塞进衣服内兜，又伸手在外面按了按，鼓鼓囊囊的，传递出一种令人既心慌又安心的奇特感受。

见三位同伴都已走远，他忙不迭跟上，想想方才的一幕，又忍不住问，“时哥，你这……不是魔术，是催眠，对不对？你是不是盯着那个人的眼睛看，就催眠了他？”

走在前方的卓科长和灰姐闻言，也侧过头来，目光落在时衣身上。

时衣双手插在裤兜里，步伐悠然自得，嘴角微微勾起：“不，这不是催眠。”

他转向天天，语调蓦然变得幽深莫测：“我是这里的神，所有人，都在我掌控之下。”

天天的后背瞬间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卓科长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灰姐却冷静问道：“那店主，是你以前认识的人，欠了你钱？”

魔术的泡泡被戳破，时衣噗嗤一笑，承认了：“差不多。刚才我才忽然想起，好多年前我来过这条街。当时，店主正坐在门口哭，说他弄丢了一枚即将交货的戒指，整个店都要赔进去。我告诉他，我会魔术。”

“然后呢？”天天立刻追问。

“然后，我帮他找到了戒指——就在店里，被他的猫咪叼进花瓶里了。他千恩万谢，说等周转过来了，想给我十万感谢费。我告诉他，那你准备十万现金吧，将来有一天，我会来取。然后今天……”

晚霞与灯光映在他苍白的脸颊上，让他多了几分血色，他说：“我来取了。”

“哇，真像是在游戏里，NPC给你一个任务，你完成了，然后就有奖励啊！”天天不由得感慨。

卓科长迅速抓住重点：“除了这件事，你还记起了什么？”

架构师慢吞吞回答：“就想起来这么点儿。”

卓科长驻足回身，目光沉沉望着他，似乎想要从他脑中挖掘出，他隐瞒了什么。架构师也停下脚步，坦然任他审视，眼神无辜。

他的确隐瞒了一件事——记忆碎片中，还有另一个身影。

在他故作神秘地把手伸进花瓶时，在他从花瓶口取出拳头，吹一口气时，在他缓缓展开手指，露出掌心璀璨的宝石戒指时，自始至终，他身边都伫立着另一个高大的身影，嘴角噙着纵容的笑，看他煞有介事，表演魔术。

是那个人。

那个人，真的曾与他一起踏足过这个虚拟时空！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此刻在哪里？是否跟这个时空离奇地关闭登陆通道有关？会不会，就是与他一起构建这个黄色世界的架构师同伴？

难道，因此和他一样，被困入那些封闭舱——那些他苏醒时见过的封闭舱了？不，不……不知道为什么，他本能地觉得，答案是否定的。

那么，时衣不由得望向街道两边的熙攘人流，那个人，是已经回现实世界去了，还是……

就在这里呢？

“站住！”

一声暴喝打断了时衣的思绪。他扭头看去，行人们正纷纷避让，一个少年在其间仓皇奔跑，后面跟着两名气势汹汹的大汉。

躲闪不及的惊叫声四起，卓科长注意到变故，立刻沉声道：“我们让开。”他们是为任务而来，要避免横生枝节。

但时衣还没回过神，恢复不久的双腿无法做出迅速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正对着他，迎面冲来！

少年也发现了时衣，在狂奔中试图调整方向躲开，但为时已晚。

碰撞在即！

千钧一发之际，时衣的后领被猛力一扯，他踉跄后退，堪堪避开了与少年相撞，一只手在他后背托了一下，帮他稳住身形。

他惊魂未定转头，是灰姐，正要开口道谢，却见灰姐神色一凛，目光凌厉地望向他身后。

时衣心头一紧，悚然回头——那个奔跑的少年已被一名大汉拽住了胳膊，另一名大汉趁机挥拳直冲少年面门。少年在混乱中矮身躲过，而那记铁拳却挟着呼啸的风声，径直朝恰好站在少年身后的自己砸来。

更令他心惊的是，拳锋上闪过一道金属寒光，猝然映入他瞳孔。

操，为什么又找上他？！

时衣无法动弹，硕大拳头带着寒芒，转瞬即至！

电光石火间，只见有什么横飞过来，击中那个大汉的手臂。

砰！

拳头擦着他的脸颊打偏，大汉蹬蹬后退两步，狠狠瞪过来。

时衣心脏狂跳，确认了一下自己真的没被揍，脑中慢半拍回放起刚才看到的画面——是灰姐，飞起一腿，踹中了那个大汉，险险救下他。

灰姐威武！

两名大汉咒骂着，从腰后拔出一柄斧头式样的东西，向灰姐一左一右围上来。

时衣心头一惊，环顾四周，想找个趁手的武器，帮灰姐抵挡两下，一眨眼，灰姐已身形如电，主动冲向其中一个大汉。

侧身躲避、肘击、膝撞、夺取武器、“铛”地架住另一柄斧头、横劈……

行云流水一套动作，在他看清之前，灰姐已经把两个大汉打趴下了。

空气安静了一瞬。

“谢……谢谢灰姐。”时衣结结巴巴道。

灰姐随意冲他点了点头，把夺来的武器往地上“咣当”一扔，抓住差点打中时衣的那个大汉的手，一个反剪，从他手指上强行拽下来什么。

大汉吃痛惨叫，放了句敢惹我们斧头帮，你等着之类的狠话，连掉在地上的武器都没敢捡，就跟同伙一起，连滚带爬跑了。

时衣凑上去，看灰姐手中转动着的东西——是一枚戒指，戒环粗粝蛮厚，难怪刚才看着，像带了金属拳套似的。还好没被这玩意儿拍到脸上！

唉，他刚才为什么要在灰姐面前大言不惭地吹嘘“我是这里的神，所有人，都在我掌控之下。”啊？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失去管理员权限的架构师，当屁的神啊，就是只弱鸡。

灰姐才是神。

戒面上好像有什么图案，他正要细看，就听身后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道：“谢谢您救了我。”

他转过头，是被追赶的那个少年，居然没有趁乱离开，正对灰姐道谢。灰姐冷淡点点头：“不客气。”

又听少年满面歉意看向他们，叮嘱道，斧头帮的人都很记仇，让他们一定要多加小心。

卓照章头疼。怎么运气这么差，刚进入虚拟时空，就节外生枝，他不得不多问了一句：“这个斧头帮，势力很大？”

从少年的回答里，几人了解到，这个帮派是近几年发展壮大的，行事猖狂。帮众都带那个戒指，拿斧头。

卓科长皱着眉头，捡起地上的武器：“就是这种斧头？”

这是一把长柄斧，木柄粗长，末端有点不寻常，让他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是一个奇形怪状的圆头，有点像朵圆圆的蘑菇。

少年指了指灰姐手里的戒指：“戒指上的图案就是这种斧头。还刻了它们帮派的名字。”

灰姐把戒指举到灯光下，几个人凑过头去，这才看清，硕大的银色戒面上，两个斧头图案相互交叉，末端的两个蘑菇头勾在一起。空白处三个字——腐头帮。

天天恍然：“原来是这个腐字！”

四人在同一时间意识到，那两个紧勾在一起的蘑菇头，有点像……

卓科长捏着蘑菇的手一滑，斧头差点掉地上砍到脚。还是灰姐及时伸手，一把抄了过来。

灰姐把手心的戒指在空中抛了抛，看看卓科长，看看天天，最后还是扔给了时衣。时衣接住，在指尖转来转去地端详。

灰姐腾出了手，掂了掂斧头重量，嫌弃地打量了一下蘑菇头，抓住金属斧刃，手腕发力一转，把斧刃硬生生从斧柄上卸下，再把木柄平放到地面，抓住斧刃，狠狠斩下！

咔嚓。

蘑菇头齐根断掉，四位男士噤若寒蝉。

灰姐把金属斧刃“锵”地扔到路边，挥了两下木柄，虎虎生风，满意评价道：“这个还挺趁手的。”

因为没按正常途径登陆，科研处给他们准备的东西多数没能成功在虚拟时空生成，包括她惯用的枪和匕首。抄一根结实的木棍，总好过空手。

少年敬畏看她：“那，那个……姐，我打工的咖啡馆就在那边，我今天烤了些小饼干，可，可以请您，您们吃，感谢一下吗？”

灰姐把木棍插到腰后，正要拒绝，却看卓科长冲她点了点头，便道：“那你带路吧。”

少年蹦蹦跳跳领着他们往咖啡馆走，额头上染的一撮银色头发精神百倍地起伏着。路上几人得知，少年的理想是成为一名性表演者，打工之余一直在为此奋发努力，结果被腐头帮骚扰，要强逼他签到他们名下的经纪公司。

卓科长默然偏过头去，口表演者是什么不良职业，他完全不想去问。

时衣却眼睛一亮。性表演者？唔……一听就像是他能架构出的好东西啊。正要开口询问详情，咖啡馆却到了。

少年打工的咖啡馆在街角，门面颇为清新，名字是简简单单的“清咖”二字。

卓科长谨慎地隔着窗户，侦察敌情——店面不大，里面似乎只有一个老板娘模样的人。这个虚拟时空有两种人，衣不蔽体的，和衣可蔽体的，还好。这老板娘属于后者。

身上穿一件深紫色连衣裙，虽然紧紧包裹出凹凸有致的曲线，虽然早已被禁止的深V领口间波涛汹涌，但至少从布料尺寸上讲，是经得起审查的。

比起皮带渔网之流，良家太多了！

就在这时，两名衣不蔽体的行人从旁经过，其中一个的手旁若无人地搭在另一个的口股上，狠狠揉捏大团的白肉，眼看就要擦着他衣襟而过。

卓科长眼皮狂跳，一把拉开咖啡馆的门，冲了进去。

时衣跟在三位同伴身后，正要踏入咖啡馆，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异样——有人在盯着他？

他霍然转头。

小剧场：

在八角柜台

疯狂的人民商场

用一张口钞

买一把假口

——《口口那个石家庄人》

小说相关章节：涉黄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