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带了什么啊？”

“嗯？”

“零食。”

沈禾指着白悬的书包。

沈禾总是卡着迟到时间进班级，所以直到早自修结束的休息时间，她才有空问出这个几乎每天都会问一遍的问题。

——白悬的包里常备零食。

“薯片和……巧克力豆。”

虽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意义是什么，白悬依然认真地回答了，顺便把零食一包一包地掏出来，放进抽屉里。

“你喜欢吃薯片吗？”

“不算喜欢啦，只是方便垫饥而已。”

“等等。”

“怎么了？”

白悬的肩膀突然被按住，身子直不起来，只能看着自己的腿。

“头别动，对，保持这个姿势……呼！”

“嗯！”

一股气流掠过耳尖，将头发上残留的粉末吹散。白悬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现在干净了。你怎么了，走路的时候撞到墙了？”

“不是……”

“那你头上这些白花花的是什么。喔，我明白了。”

沈禾眯起眼睛，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

“举重，对吧。”

“这和举重有什么关系嘛。”

“你没看过举重比赛吗？运动员在举杆之前，会在杠铃旁边的盆里用白色的粉擦手。”

“我也不像举重运动员吧。”

一名举重运动员在完成了颇具挑战的重量后开心地拍了拍脑袋，不小心把镁粉擦到头顶：听上去十分合理。

“所以到底是什么嘛。”

“……粉笔灰。”

仿佛在畏惧什么似的，白悬的声音变得很轻。

“有人在教室的门上放了黑板擦，然后……我开了门……就是这样。嗯。”

她试着用尽可能平淡的语气描述着刚才发生的事。然而就算把事实说了出来，心头莫名的堵塞感也不会消失。

“谁啊？”

“我不知道……可能是，后排的人吧。等等，你要做什么……”

“跟我来。我知道是谁，这不是第一次了。”

沈禾拉着白悬的手站了起来。

又被硬生生地拽了回去。

“不，不要去……”

“怎么了？”

“我不想跟他们扯上关系……”

“这不是扯不扯关系的问题，是……白悬，看着我。”

“嗯……”

“你在害怕什么？”

沈禾拨开白悬的刘海，将她的眼睛完全露出来。

（在害怕什么？）

她盯着沈禾的瞳孔，想要找到能让对话继续下去的答案。可那里什么都没有，反而使她越陷越深。

（并不是害怕。）

（只是……厌倦了。）

“没什么……”

“嘁。”

沈禾没有理会白悬的答案，独自离开座位，向教室后排走去。

不一会儿，几个同学就来到了白悬身边，有男生也有女生，放黑板擦的人也在其中。

“什么事啊沈禾？”“叫我过来干嘛？”

与沈禾的严肃相反，几人嘻嘻哈哈地左顾右盼着。

“跟她道歉。”

“呃……啊？”

不得不说，沈禾找的人非常准确。这些都是从开学到现在或多或少地“捉弄”过白悬的人，除了早上那样的恶作剧外，还有数学课上老师叫人回答问题的起哄、体育课上飞来的篮球、课余时间聊天时的阴阳怪气等等……但就和白悬认为的一样，她对于这些行为的厌倦并非针对行为本身，而是受到他人关注的结果，也就是“为什么总是我”。

她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对清港这座城市来说，她是外人；对这个清港本地人占了九成的私立学校来说，她是外人；对这个包含了附近几所初中升上来的校友组成的熟人圈子的班级来说，她还是外人。与其说她接受了这一点，不如说一开始就有着这样的预期。

“我说跟她道歉，听不见吗？”

显然，沈禾没有接受这一点。

“怎么啦沈禾，开开玩笑而已，没必要这样吧，大家都很熟……”“对啊，我们没有恶意的啦。”

“谁跟你很熟啊？”

“……不要吵啦。”

白悬悄悄拉住沈禾的衣角，她的脸颊微微发红。

见到沈禾气鼓鼓的模样，几人的态度反而变本加厉。

“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明明是朋友吧，干嘛突然来这一套。”

“跟她姐姐一样……”

“该不会是跟姐姐学的吧……？”

啪——

一声清脆而响亮的，手掌与脸部皮肤亲密接触所特有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议论。

“诶！？”

白悬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

毫无征兆地，沈禾朝其中一人扇了耳光。

在场的几人，包括周围看热闹的同学，全都陷入了相当夸张的诧异中。

上课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对，对不起……！”

被沈禾打了的人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低下头开始道歉，接着狼狈地跑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余下几人见状跟着道歉，然后纷纷散去。

“沈禾，你站着干嘛？”

沈禾似乎也愣住了。直到任课老师在讲台前站定，让她坐下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盯着自己发烫的手掌。

“沈禾，你还好吧……？”

“我没事。”

“刚才，他们说的是……你的姐姐……？”

担心被老师听到，白悬的声音变得特别轻。可沈禾没有回答，而是掀开桌板，把这节课要用的课本取出来，丢在桌面上。

鲜明的肢体语言将态度展现地一清二楚。白悬张开的嘴马上闭了回去。

接着，便是一段尴尬的沉默。

“这种时候，要想办法转移话题啊。”

像在教育孩子似的，沈禾的语气缓和下来，慢到一字一顿地念着。

“诶？噢，对了……那个，那个……”

（要说什么呢？）

大脑飞快地运转，从琐碎的信息中拼凑出只言片语。

“诶，那个……今天的天气，应该是叫‘回南天’吧？”

“嗯，对，然后呢。”

“家里的墙壁都开始流水了。我想去买个除湿机之类的东西。”

“除湿机啊……开空调除湿不行吗？”

“效果很差欸。总之我们还是打算去家电市场逛逛，如果有合适的就买了。”

“……你们？”

“对，我和王……”

白悬刚说出口就后悔了。

“王泠一？你要和她逛街？”

“也不是逛街啦，只是看看而已……”

“你们一起睡觉就算了，还要一起逛街？”

“什，什么啊！首先，我们只是合租一间屋子，没有在一起睡觉！其次，逛街难道是比睡觉还要严重的事情吗！”

“我也要去。”

“啊？你去干什么？”

“我不能去吗？”

“当然可以……但你不会觉得无聊吗？”

“不会啊，逛街有什么无聊的。你倒是应该先回家洗个头。”

“唉，洗头好麻烦……”

“懒死你算了。”

“某些同学，不要聊天了哈！”

老师敲了敲黑板。白悬和沈禾急忙低下头，假装拿笔在纸上记着什么。

（所以，沈禾还有个姐姐吗……？）

（而且，她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大……）

相比于道歉，白悬更在意的是那些人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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