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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远方,6

小说: 2025-09-04 13:38 5hhhhh 2910 ℃

  那熊砾呢?熊岩又想到了家里的小棕熊,他历年都不交供暖费,毕竟身体好,从隔壁屋子借点暖来,冬天也算熬得住,但小兽的御寒能力是不是要差一些?

  熊岩很难确定熊砾的想法,他自己是能忍则忍,考虑到小家伙从没提及过采暖的事,大概也没必要。末了,他暗骂了自己一句,将心比心,他自己都变成闷葫芦了,熊砾又怎么可能跟他说冷,这小家伙惯常不会对他索取任何事物。

  这些其实都是次要的事情,他自己心里门儿清,可能还不如一句关心重要,如果他还有哪怕一丁点责任心,这会都不会坐在网吧里。

  他又开始自责了,仿佛坠入了莫比乌斯环陷阱,从迷茫到冷血再到自责,他周而复始地重复着这一过程,每经历一次循环,所有情绪都会愈加极端。

  要不然,明天上完白班还是回家一趟吧……

  在浑浑噩噩之中,手机闹铃疯狂地折磨起了熊岩脆弱的神经,原来所谓的“明天”已经到了,他又在网吧度过了毫无价值的一天两夜,这段时间里,他都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睡着过,脑子里时时刻刻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事情,连噩梦都不肯光顾。

  他撑起疲乏的身子,走出破破烂烂的黑网吧,熹微的晨光令他恍若隔世,待在里面时光如流水,等出来了,又觉得日子漫长如斯。

  去上班的路上,熊岩狠狠摔了一跤,摩托在地上滑出好几米,要他说,摔得好!摔精神了,不然上班又要走神,将身边的兽置于无形的危险之中。

  那熊砾呢?整天被群狼环伺就不危险吗?明明昨天出门的时候还看见那几个穿得花花绿绿的小混混在小区门口晃悠。

  他明白,自己不能再任性了。

  干活时,熊岩第一次感觉到体力不支,煤渣铲着铲着险些晕倒在地,还好他底子硬,生生捱了过去。他带着一身虚汗下了班,只能先去诊所看看是不是感冒了,医生帮他脱下粘乎乎的背心,直呼他好能忍,原来,早上那次滚地摔让他背上多了一大片淤青和擦伤。摔的时候没感觉,工作的时候也没发现,他庆幸自己来诊所看了眼,不然晚点躺床上该疼得睡不着觉了。

  “药按时吃,喷雾早晚各用一次,尽量保持患处清洁干燥,不然感染了比较麻烦。”年轻的诊所医生把装好药的塑料袋放在玻璃柜上,叮嘱道,“有条件可以把背上的毛剪短点,不方便就算了,总之短时间内别沾水,别运动。”

  熊岩已经好久没有听过谁这么嘱咐他了,也就刚入职赤钢的时候师父和安全员会对他喋喋不休。他点点头,拿起药,向医生道了声谢,走出诊所时,已经九点半了。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先去哪吃顿饭,可惜附近只有一些烧烤店,他身体发虚,着实不想碰油荤。实在没办法,只能又点外卖。他浏览着软件里琳琅满目的粥品,突然想起了熊砾做的绿豆粥,他还挺喜欢,很清淡,只是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资格去喜欢了。

  约摸十点,熊岩站在了家门口,掏钥匙时,突然打了退堂鼓,快一个星期没跟熊砾见面了,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小家伙,这仿佛成为了癌症,越拖越严重,也越不敢面对。好久,他才把钥匙插进锁眼,轻轻推开门,里头一片漆黑,他想,熊砾已经睡下了,那还是不开顶灯比较好。

  熊岩跟做贼一样坐到电脑桌前,把台灯扭到和床相反的方向——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屋子,桌上摆着个没吃完的蛋糕,床上空无一兽,只有散落一床的课本和文具。

  熊岩懵了一阵子,而后“噌”地一声站起身,以最快的速度掏出手机,给熊砾拨了个电话。

  嘟嘟声与振动声同时在耳边响起,熊岩追随着微弱的声响掀开棉被,他的旧手机正在床单上原地打转。

  “熊砾?!”

  他一边喊一边抄起旧手机,几步并作一步冲入厨房,又推开了厕所的木门,他知道懂事的熊砾不会捉弄他,可他就是难以置信,直到翻遍逼仄的房间,他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该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熊岩心急火燎地启动了老电话卡,巨量的短信和未接来电一拥而入,他真担心里面有来自警察或者医生的消息。搜寻着搜寻着,他突然瞟到蛋糕底下压着张纸条,这仿佛是根救命稻草,他立刻箭步上前拿了起来,把台灯开到最大档——

  “抱歉向您隐瞒如此重要的事情,前些时日我已联系到父亲,今天即将离开曲林市,感谢您这段时间以来对我的悉心照顾。”

  幼稚的笔迹下是妥帖却生分的告别辞,连署名和日期都没有。

  读完,熊岩怅然若失地瘫在了椅子上,熊砾终究离开了……这是他所期望的吗?是吧,如果不是,他又怎么会一直待在网吧里。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他冷淡地对待熊砾,熊砾也给了他冷淡的告别,至始至终,他们都没有以兄弟相称过,可能连叫名字的次数都寥寥无几。

  砰砰的敲门声撕碎了寂静,熊岩把纸条揣进兜里,起身快步走到门前,握住把手的瞬间,他顿了顿——门外会是谁呢?是良心发现的熊岐山和活泼可爱的熊砾吗?

  门缓缓打开,答案揭晓,是一碗绿豆粥。

  “给。”

  “谢谢。”

  “不客气。”

  他在期待什么……

  熊岩轻轻合上门,提着口袋坐回了电脑前,拆开包装的时候,旁边的蛋糕一直很刺眼,他忍不住推得远了些。

  这应该是临别礼物吧?熊岩想,熊砾多少对他有点那么一丁点儿感情,反正不可能是熊岐山授意买的。

  外卖的绿豆粥有种说不上的怪味,熊岩只吃小半碗就没了胃口,他拿出旧手机,又翻了翻短信和未接来电,有一个号码在他上班的时候打来了好多次,这种一般都是正经的电话,因为催收公司做了号码伪装,每次都不一样。

  虽然夜深了,但熊岩还是拨了过去,以免错过什么重要的事。

  听见声音,熊岩立即意识到对方是熊砾的班主任,原来当初忘了备注。他很快明白了班主任不停打电话过来的原因——熊砾旷课了,看来熊岐山没有去办理退学手续。他毫不意外,熊岐山从来都不靠谱。

  解释完事情原委,熊岩向负责的班主任道了声歉,之后连洗漱都没洗,床也不收拾,直接趴了下去。枕头和棉被上还残余着小熊的气味,以前他从来没仔细闻过,现在算是得了机会——气味很淡,仿佛青草与牛奶混合在了一起,很好闻……

  熊岩愈发心烦意乱,他很费解,自己不该很高兴吗?不是一直想要熊岐山带着熊砾离他十万八千里吗?梦寐以求的日子已然到来,为什么还要惦记这惦记那的?除了犯贱,他找不到别的解释。

  强烈的倦意与疲惫感如海啸般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他终于熬不住了,拉起棉被盖住脑袋——就到这吧,别再惦记了,他从来不是熊砾的哥哥,从来不是。

  

  第六章——寒冷的夜

  

  雪愈加大了,窗外白茫茫一片,寂静而肃杀。

  朦胧中,熊岩听见厨房里在叮叮当当地响,那是淘米的声音吗?那是掺水声音吗?应该是吧,熊砾在做早饭了,他真是个废柴哥哥,还要弟弟帮忙做早饭……

  屋子里好像有点冷,昨天的疑问随之被解答,他是该交暖气费的,要不然冻着自家弟弟怎么办?

  熊砾,弟弟……

  熊砾!

  熊岩猛地坐了起来,他来回扫视着昏暗的房间,对着厨房望眼欲穿,好久,理智才重新占领高地。

  熊砾已经走了……

  熊岩扶着湿润的额头,背上针扎般刺痛让他回忆起了昨天的一切。他脱下被虚汗浸湿的内衬,拿起昨晚忘了用的医用喷雾,想要给自己喷喷药,可无论怎么扭动身子,总有一些地方照顾不到,最后只能凑合了事。除了外用的还有内服的,他只得穿好衣服下床,水壶里什么也没有,他嫌麻烦,干脆接了杯自来水,和着药咕嘟咕嘟一饮而尽,结果可能肠胃不大舒服,险些吐出来。

  他知道,自己真的病了,得好好观察观察,如果一会没好转估摸着要请假,这种状态干活太过危险。

  桌子上还放着昨晚没吃完的绿豆粥,熊岩直接倒掉了,他想着自己做一点,上手才发觉早就把步骤忘了个精光,连掺多少水都要上网查询,折腾半天弄得一团糟,他索性不吃了,本来也没什么胃口。

  屋里其他地方还好,只有床附近特别乱,熊岩看了眼给熊砾买的压根没穿过的新衣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拉出床下的行李箱,叠起衣服齐整地放了进去,之后又收起散落的课本和文具,只一小会,熊砾的生活痕迹便消失得七七八八,不得不说,实在很少。

  熊岩把地铺也收了起来,他以后不用睡这玩意了,又冷又硬,天气暖和点还好,冷下来跟受刑差不多。

  干完这些,熊岩放起熟悉的古典音乐,趴在床上闭目养神,但他不敢任由自己睡过去,因为意识一昏沉,他就觉得熊砾在旁边做作业。

  时间静静地流逝,熊岩在床上翻来覆去,心中愈发不舒坦,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细思却又理不出线头,如鲠在喉,委实难受。

  咚咚!

  敲门声突兀地传来,熊岩条件反射般坐起,他不记得自己点过外卖,那这次又是谁在敲门呢?他抱着复杂的心情穿好了外套,还没下床,门外的呼喊声却已然打破他的幻想——

  “开门啊!我都听见里面有声音了!”

  敲门逐渐演变成了砸击,让熊岩十分不快活,他不知道催收公司又从哪雇来了一些街头混混,听起来声音还挺稚嫩,跟熊砾差不多,实在难以置信。

  熊岩拖着疲乏的身体走到门前,稍微打开了一条缝,下一秒,一只胖嘟嘟的戴着无指手套的爪子从缝隙里挤了进来,他没办法,只能再打开点,免得压到对方。于是乎一颗戴着棒球帽还叠着兜帽的虎兽脑袋也挤了进来,这可小脑袋急不可耐地扫视着房间,一边观察一边问:

  “熊砾呢?!你是他哥?!他在家吗?!”

  一番急切的询问好死不死戳到熊岩的痛处,他一时间有些恼火,都懒得回答,摁住那颗小脑袋便往门外推。

  “你干吗推我啊?!我是他同学!他昨天翘课,我来看看怎么回事,熊砾?熊砾!”

  “他走了,你回去吧。”

  熊岩试图用最简单的方式打发小老虎,哪知道对方死活都不肯从门缝里缩回去,甚至一直试图挤进来。

  “他不是说跟你一块搬家?这不是还没搬吗?那他去哪了啊?!”

  小老虎越是问,熊岩越是恼火,他现在只想独处一会,这么个聒噪的小孩子着实令人生厌。

  “不关你的事,出去!”

  “我就想知道他去哪了,你怎么回事啊?!喂!”小老虎见屋里的大棕熊说话不大客气,脾气立马也上来了,索性张开嘴,狠狠咬了一下一直摁在自己头上的大爪子,被推出去便大声骂道,“你妈的!脾气这么臭?!我问下他去哪了都不行?!”

  痛骂声如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熊岩,虽然门外的小老虎嘴巴不大干净,但他刚刚确实又情绪失控了,明明好好沟通几句就能说清,为什么态度如此粗暴冷淡?

  “他跟他爸一块去外地了,现在确实不在家。”

  好好回答之后,门外的咒骂声随之停下。

  “啊?他跟他爸?他爸不是……算了,那他去哪了?以后还会回来吗?”

  “不确定,可能不太会。”

  “那你有他的联系方式没?昨天我打了好多个电话都打不通。”

  “没。”熊岩背靠着铁门,有气无力地说道,“我跟那只兽关系不是太好。”

  “你说他爸吗?好吧……难怪,那要是到时候熊砾联系你,你能帮我转告一下,让他给我打个电话吗?本来他说走了之后会给我打电话的,居然骗我!操了……”

  “我尽量。”

  短暂的安静后,门板又铛铛地向了两下。

  “那我走了,打扰你了。”

  “嗯。”

  “拜拜。”

  看来,熊砾在学校里交到了一个不错的朋友,竟会冒着大雪登门拜访。熊岩不由心生感慨,遍历他的一生,都找不到一只会将他如此放在心上的兽。

  又或许,他曾经拥有过,但没能好好把握住。

  回想起小老虎的话,熊岩有些不是滋味,熊砾的同学都比他先知道消息,自己这些日子到底在干什么啊?!在惆怅之中,熊岩缓缓拿起了旧手机,这可能是为数不多还能找到熊砾痕迹的地方,他觉得他不应该看,但怎么都忍不住。

  就和他的手机差不多,锁屏界面满是骚扰消息,里面有两串长长的重复号码,其中一个属于老师,另一个大约是小老虎的。或许还该多几条他的,但他这些天甚至没给熊砾打过电话。解开锁屏,休眠前,熊砾把界面停留在了相册里。看着里头一页都不到的照片,熊岩恍然大悟,难怪熊砾知道他的生日,他之前图方便,没有重设手机,里面夹着几张证件复印件的照片,是他去赤钢求职时拍的。

  相册里除了他的旧照片,还有十多张新照片——两张满脸不爽的小老虎,一张学校的风景照,剩下的几乎全跟他有关系——趴在电脑桌上的,躺在地铺上的,骑着摩托的,在楼下驱赶小混混们的……他全然没察觉熊砾是什么时候按下的快门,连跟他一块去吃炸鸡的那次都有,那个时候的他,表情还没那么苦大仇深,只是充满了迷茫,现在看来,竟被衬托得有点温柔了。

  最后一张照片是两天前的,地点在蛋糕店,熊岩只瞥一眼便放下了手机,他扶住额头,久久不能自已。他很难想象熊砾当时是抱着何种心情拍下这张气氛欢乐的庆生照片的,羡慕?嫉妒?难过?自卑?或许都有,或许都强烈至极,以至于他都不敢细看,这太过荒诞……

  即便在寒冷的冬季,蛋糕放上两天也差不多坏了。熊岩注视着剩下的大半块巧克力蛋糕,犹疑地伸出爪子,将其慢慢挪到面前,揭开顶盖,拿起塑料小刀切下一块放进嘴里——

  奶油的甜味已经淡了,还咸咸的,就像是……

  熊岩放下小刀,再次点亮旧手机,在拨号界面里,近期的拨出记录只有寥寥几条,全是他平时没有开启的号码,他忐忑不已,又点开了短信,还是没有搜寻到任何跟熊岐山有关的信息。

  熊岐山真的会悄无声息地带走熊砾吗?难道不该趁着这机会狠狠敲诈他一笔?

  他猛地站起身,挂上钥匙,拿起摩托车头盔,一瞬间便冲出了屋,连门都没来得及关。

  熊岩啊熊岩!你真是又蠢又坏!他一边下楼一边在心中唾骂自己。

  陈旧的摩托车像是要燃尽自己一般,如嘶吼般轰鸣着,熊岩几乎拧死了右手的油门,一瞬间便从楼底冲到了小区门口。

  三只混混犬兽还在敬业地站岗,听见摩托的声响,他们回头看了看,那头壮胖的棕熊竟正飞驰过来,两只矮一点的犬兽撒腿就跑,高瘦的犬兽反应最慢,被逮了个正着。

  “大哥!我真没扎你胎!”被揪住外套的犬兽一动不敢动,只能大声求饶,“真没有啊!我对天发誓!哥你别动手啊!哥你轻点儿!”

  “这两天你看见我弟没?!”熊岩的眉毛几近绞在一起,语气更是无比急切,

  “没看见没看见!我哪敢看你弟啊!我们几个只是混日子的!就装装样子拿点零花钱!我们真没——”

  “我说你看见我弟去哪了没?!”

  一直抱着头的犬兽终于意识到这头熊没有在找他麻烦,于是小心翼翼地问:

  “你是说那只有点矮有点胖的小棕熊吗?”

  “对!”

  “我想想啊……”犬兽掀开兜帽摸了摸脑袋,“哦!确实,见过见过!前天晚上我看见他大半夜背着书包出来了,当时我还纳闷怎么一只小兽——”

  “往哪边走的?!”熊岩再次打断。

  “那边!那边!就你平时回来那头!”犬兽忙不迭地伸出爪子指路,“绝对没错!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太奇怪了!就多留意了一下!”

  熊岩简单地道了声谢,扣上头盔护罩,爪子一旋油门,瞬间飙了出去。

  路上,熊岩拨了报警电话,尽可能详细地描述了熊砾的外貌信息和最后行踪,那边承诺会积极协查,要他一直保持联络畅通,他自己则按着小混混指的方向一寸一寸地翻地皮。熊砾身上没多少钱,肯定走不了太远,他就担心出意外, 天气这么冷,万一冻坏了怎么办?而且还有可能遇到一些图谋不轨的兽,虽然熊砾是个中学生,不太可能被拐走,但不代表不会受到人身威胁。

  一个上午过去,他连熊砾的一根毛都没找着,是啊,城市如此之大,找一只兽无异于大海捞针,但他不想全都寄希望于警察,自己的罪必须自己偿还。

  熊岩又开始冒虚汗了,不仅仅是生病的原因,一想到熊砾可能在外头挨饿,在外头受冻,他就如坐针毡。

  天上大雪纷飞,行人熙熙攘攘,熊岩穿梭于其间,每次询问路人,得到的答复都会令他陷入无尽的自责——他明明对熊岐山恨之入骨,明明最是厌恶不负责任的父亲,为什么要对熊砾做一模一样的事?为什么要重蹈覆辙?

  果然,美好的事物只有四分五裂时才会让人想起来应当好好珍惜。

  熊岩唾弃自己的无情,可他连捶胸顿足的时间都没有,他知道,时间不会等一只绝情的兽,他得尽快找到熊砾,对方原谅自己也好,不原谅自己也好,起码不要留在彻骨的风雪之中。

  在青墙路附近搜寻无果,熊岩一时间迷茫不已,他用自己燃烧着的脑袋尽力思考了一下,熊砾应当对他,对这地方都彻底失望了,也许会选择到别的城市去,附近找不到,那最好去各个公交站点看看,或许能得到点线索。

  摩托再度发动,熊岩沿着导航从一个又一个冷清的公交站前经过,他看到了疲惫的上班族,看到了裹成一团的流浪汉,看到了怀抱着小孩的父母,独独没有看到弟弟,他的亲弟弟。

  傍晚时分,熊岩已经把熊砾最可能经过的站点探查完了,到最后,几个汽车站工作人员终于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信息,他都没怀疑,沿着积雪渐厚的出城公路便飞驰而去。

  五年了,他第一次踏上去往市外的道路,他以为,他已经在这里扎了根,不曾想,熊砾一把便全拔了出来。

  天色愈发昏暗,刺骨寒风呼呼地吹入衣袖,熊岩的身体却愈发滚烫,他掀开头盔护罩,让风雪尽情吹拂在脸上,如此,才不至于头晕脑胀。

  山峦如层叠的影,在大雪的遮蔽下几近连成一片,入夜,公路上的车子都打开了灯,熊岩看着往来不断的朦胧光亮,忽然摁住了刹车,他停到路边,蹲在沟渠旁边干呕了一小会,等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稍有缓和,立马又上了路。

  八点,两通电话前脚后脚地拨了过来,警察说在监控中找到了熊砾大概的行动轨迹,至少他的方向没错,另一边,师父因为他旷工大发雷霆,听着毫不客气的斥骂,熊岩才想起来自己忘了请假,在他的职位上,无故旷工性质很严重。

  这次,他再也无法隐瞒了。

  熊岩一边开车一边道出实情,末了,师父态度缓和了许多,还说如果下班后还没找到,几个工友都会帮忙。

  通完电话,熊岩加大了马力,夜越来越深,气温也越来越低,如果熊砾还在户外,不知道有多难熬,这会他戴着皮手套的爪子都快冻僵了。身体忽冷忽热,他只希望自己能多熬一会,至少熬到找回熊砾,病可以吃药治,要是熊砾不在了,他上哪去再找个懂事的弟弟?

  开着开着,不远处出现了一些朦胧的光,经过两三个小时压着限速线的狂飙,他终于抵达了目的地,这是个小县城,虽然不知道熊砾的有没有在这里下车,但总该仔细寻找一遍,不能全靠民警搜索,多一份力多一点机会。

  县城的夜晚和城市大不相同,九点不到,街上已经空空荡荡。熊岩一边看地图一边开车,每个公交站都仔仔细细地转了一圈,恨不能把座椅后的广告牌都拆开看看。

  找的地方越多,熊岩越是绝望,越是恐惧,手机上标记的站点已经所剩无几,如果这里找不到,那他接下来该去哪里?天涯海角?

  剩下的几个站都十分偏门,有的路灯都坏了,黑黢黢一片,车灯照不到的地方只能用手机照明,但经过一整天的高强度使用,手机电量已经所剩无几,随时都可能关机。

  终于,在最后一个站点,最后一点光芒也消失了,熊岩站在漆黑一片的站台前,站在呼啸的寒风中,几近崩溃。

  时光可以倒流吗?不能,因而他感到无比痛苦,明明他们的经历如此相似,明明对方如此乖巧,明明知道不该迁怒……

  事已至此,覆水难收……

  熊岩低着头,叉着腰,一连吸了好几下鼻涕,他知道自己熬不了太久了,但只要还能动,他就不会停下,弟弟说不定正在附近的某个角落瑟瑟发抖,难道还要让这小家伙忍受风雪的摧残吗?再拖下去,熊砾的处境只会愈发危险。他深吸一口令喉咙刺痛不已的冷气,勉强打起了精神,刚要迈出一步,强烈的眩晕感骤然降临,他旋即倒在了雪地里。

  头盔护罩因晃动而落下,密闭的空间之中,浊重的呼吸仿佛直接喷洒在了耳膜上。

  呼……呼……

  地上好冷……

  背上灼热的刺痛感逐渐消失,但熊岩知道,这只是另一种疼痛的前兆。他吃力地撑起身子,突然 ,一束闪烁着的光划破了黑暗。

  那是什么?幻觉吗?他只知道肯定不是车灯,因为能看到细碎的火花,那里也没有马路。

  光芒离他并不远,仅仅几十步路,不知为何,他想要去看看,街上如此冷清,是谁在这孤独的雪夜里点了一束光?

  熊岩站直身子,踉踉跄跄地走了过去。冬夜的黑暗如墨水般深沉,他强行启动手机,屏幕的微光短暂照亮了四周,原来这是个公园。

  走得越近,光芒便越强烈,连长椅的轮廓都被隐约勾勒了出来。

  绕过一颗粗壮的树木,他找到了光芒的源头,那是一束七彩的烟花,很小,但无比倔强,在大雪中也不肯轻易熄灭。

  嘶嘶……嘶嘶……绚烂的光点仍在迸发,稚嫩的脸忽明忽暗。

  熊岩取下头盔,单膝跪在小兽面前,一时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

  火光终究是灭了,于是他伸出大爪子,拨去对方短吻上的积雪,拔出燃烧殆尽的烟花棒,再将冰凉的小爪子轻轻拢住。

  “有受伤吗?”

  他听见窸窣的响声,却看不见小兽是在点头还是摇头。

  “饿不饿?”

  小爪子似乎想要抽离。

  “对不起……”

  他几乎握不住那两只小爪子了。

  “小砾……跟哥哥回家吧……”

  他要面对的,是一阵死寂般的沉默,他也知道,自己罪有应得。然而,下一刻,那小小的身躯便扑了过来,他一个不稳,又摔倒在了地上。

  呼……呼……这次,不是他自己的呼吸声。

  原来,这小家伙就只是想要这个,也许,那句道歉都是多余的。

  两只兽久久地相拥着,熊岩半闭着眼,他好希望这一刻成为永恒,只是他知道,小家伙肯定又冷又饿,他们不应该继续在户外逗留。他吃力地站起身,牵起冰凉的小爪子,拿好头盔,尽量稳住发虚的步伐,带着熊砾回到了车站。

  仅有的头盔给了熊砾,熊岩觉得正好,冷风吹一吹,他才能保持清醒,他自己摔了没事,不能让熊砾摔着。

  “抱紧我,路很长,别松爪。”

  回答他的是紧紧的拥抱,那副躯体也贴在了他的背上,伤口有点疼,但他无比安心。

  回去的路上,两兄弟一直默不作声,并非无话可说,而是不知从何说起,更何况风雪如此之大,引擎声如此吵闹,真说什么也听不见,不如到家再谈。

  他们的愿望似乎落了空,回到曲林时,熊岩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他不得不停在路边,找个通宵营业的便利店坐一会,顺便买点水买点饼干临时填填肚子。熊砾见哥哥异常憔悴,心里也难过不已,他自以为很成熟,结果依旧如此任性……他又能去哪呢?坐几站公交就一毛钱都不剩了,还想着能不能去网吧啊,饭店后厨之类的地方打点黑工,哪知道所有兽都觉得他在开玩笑,唯一一个看起来认真的还图谋不轨,他真是个大傻子。

  短暂地休整之后,熊岩的脸色更差了,熊砾看得担心,便放下饼干用爪背碰了碰兄长汗湿的额头,传来的温度让他心惊,他都没法想象这只兽刚刚是怎么开车的。他心下焦急,便用尽力气搀起兄长,走到收银台前向收银员询问附近有没有还开着的诊所,还好,有一家会开到十二点,于是他赶忙扶着脚下虚浮的哥哥朝那边走了过去。

  路上,熊岩一再说回家休息休息就好了,但熊砾怎么都不答应,他拗不过,只好顺从,更何况之前自作主张了那么多次,也该听听弟弟的想法了。

  到诊所时,坐诊的医生刚脱掉白褂,见两兄弟走进来,又默默披上了。

  诊断的时间里,熊砾可谓坐立不安,他从未见过如此虚弱的哥哥,更心惊于对方背脊上连成一片的淤青与擦伤,好在医生看完后说没有大碍,吃点抗生素和退烧药,好好休息就成,

  最后,两兄弟只能打车回家,摩托被留在了原地,改天再来取——如果它还在。

  回到家里,熊砾立刻把熊岩赶上了床,这会他的爪子已经没那么僵了,照顾照顾生病的哥哥不成问题。

  熊岩靠在床头,听着厨房那边哗哗的流水声,心情十分复杂,诚然,他十分高兴,毕竟找回了弟弟,甚至于越过了那道天谴,但……为什么在屋里忙来忙去的是熊砾?他这哥哥未免太不称职……

  没一会,熊砾带着拧湿的毛巾回来了,他坐在床边,为熊岩拭去额上湿润的痕迹,只几个来回,那只大爪子便接过了毛巾——

  “别忙了,只是冒了点汗,洗个澡休息吧。”

  熊砾什么也没说,又折回厨房又忙活了起来,直到泡好大米和绿豆,才脱掉脏兮兮的衣服裤子准备洗澡。熊岩很是无奈,这都十二点了,熊砾还要做一顿绿豆粥,虽然刚刚的饼干确实不管饱,他也好,熊砾也好,都应该再吃点东西。趁熊砾在洗澡,他拿起充上电的手机,拨通警局的电话,感谢之余也向警方说明了现在的情况,之后还得去趟派出所,不过他这两天他可以先好好休息会。通知完警方,他又向师父报了平安,可惜那头正准备出铁,没法细说。办完要紧事,熊岩还想替弟弟把粥煮好,可他都不知道米和绿豆要泡多久,只得作罢。

  熊砾洗完澡,利索地把米下了锅,接着又开始伺候哥哥的用药,折腾完这些,才算是暂时闲了下来。

  两兄弟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半晌说不出话,反倒各自撇开了脑袋。他们固然已经消去隔阂,但依旧别扭,又怎么可能一瞬间就热络起来?

  结果一直到吃完夜宵,他们还是“不动声色”。原本熊岩是想夸赞夸赞弟弟的手艺,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这让他意识到一件事——相处了三个多月,他没对弟弟说过一句好话,到底是什么样的兽才能做出这等混账事情?换成一般的哥哥,有个如此乖巧的弟弟,早就夸上天宠上天了吧?

  除却开不了口,两兄弟还要面对另一个问题,以往熊岩要么睡地上要么睡椅子上,晚上自然可以互不打扰,但这会熊岩病了,铁定得睡床,总不能让一只小兽睡椅子或者地铺吧?那最近只能挤在一块。

  事实上,熊岩并不介意跟弟弟睡一张床,只是他存在一些客观障碍,一种危险且不道德的障碍。他想,是得把搬家的事提上议程了,一直打地铺怎么都不现实,至于这几天,刚好他病着,大概也不会有那种念头。

  小兽脱衣服的时候,熊岩把脑袋转向了墙壁,之前在澡堂的时候他已经试验过一次了,确实不行,就算弟弟这会穿着内衣内裤,也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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