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飯

　　「那個……伊織，你需要幫忙嗎？」在伊織身後墊腳探頭探腦的Saber像是好奇的貓一樣，他看著前任御主有條不紊地在灶台前忙碌，雖然很想出手讓自己變得有用，卻感覺完全幫不上忙。

　　迦勒底的神奇科技在伊織的個人房間內復原了江戶時代的破舊長屋，其中包含了好幾個世紀前的煮食器具和爐灶，在這個房間內熟練地使用它們的人當然不是生前四處征戰的皇子殿下，而是日日自行煮食節省餐費的貧窮浪人。

　　雖然Saber在情人節時向伊織學習過使用灶台的方式，但是僅限於當天交出一張漂亮的成績單給藤丸立香，節日過後又回到了纏著伊織煮飯的日子，過了不久就把所學的東西幾乎還給了老師。

　　「嗯？不需要幫忙，我只是簡單煮個紅豆飯而已。」綁繩在背後打了個蝴蝶結，捲起袖子的伊織轉頭回應了一下Saber，他將洗淨的生糯米倒入紅豆煮出的深褐色汁液中，再用木勺均勻攪拌。

　　伊織在知道現任的御主藤丸立香今天生日後，立刻提出了要替她製作紅豆飯慶祝，伊織叫上躲在一旁偷聽的Saber回到房內，立刻在灶台前忙碌起來。

　　根據伊織從聖杯接收到的資訊，現代日本的關東地區還是保存著和以往的武家相同的禁忌，他們認為煮過的紅豆容易表皮破裂，有著武士切腹的不吉利聯想，因而改為使用表皮不易破裂、豆實表皮淺紅色的豇豆來製作紅豆飯，以免用意是慶祝的紅豆飯反而觸了霉頭。

　　不過由於蒐集豇豆果實的步驟相當複雜，得先曬乾果莢之後取出豆實，總之沒法在一天之內快速煮出一鍋飯，所以伊織最終還是使用方便取得的紅豆製作，只是盡可能地減少紅豆因為過度蒸煮而破裂的情況。他將混入飯內的紅豆和製作染色顏料的紅豆分開處理，仔細煮出染汁的紅豆不會浪費，可以另外做成甜點內的豆泥餡料，混入飯中的紅豆則在最後才和染色完畢的糯米一起蒸煮至熟透。

　　「……伊織，不然我做一點搭配紅豆飯的配菜給藤丸吃？」在伊織身後繞來繞去的Saber忍不住開口，帶著一些忐忑不安。

　　「紅豆飯灑上一點鹽就可以吃了，這只是一份祝福，不是填飽肚子的正餐。」伊織邊說邊將染為淺紅色的晶瑩糯米用紗布包裹扭轉，濾乾水分，染汁順著他指節分明的手指滴落木桶之中。「我記得御主他還要吃其他從者煮的生日餐和誕糕，要是他因為吃紅豆飯而填滿肚子，就會辜負別人的心意了。」

　　「是『蛋糕』啦，伊織。」Saber嘟起嘴小聲糾正不太會說外來語的伊織，盯著腳趾嘆了口氣。

　　（……我給他添了麻煩嗎？）

　　Saber看著伊織將蒸籠放上裝水的鐵鍋上，蹲下身點燃灶膛火焰，那副熟練得不由別人插手的模樣讓他越看越是沮喪。方才Saber跟蹤伊織至藤丸立香房間，偷聽了兩人的對話，之後他被伊織發現並毫不客氣地揪了出來，只得灰溜溜地跟著聲稱要煮紅豆飯的伊織離場。

　　Saber很清楚這樣的行為不好，聽說要是現代的話可是會犯法的，伊織也多次告誡他，但是Saber就是放心不下對方。

　　現在的他們不是主從，魔力通道並未連通，Saber沒辦法感受到伊織的存在，對方又是並非登錄於英靈座的正規英靈，種種因素讓Saber總有種對方會輕易地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消失的錯覺，忍不住要跟在伊織身邊才感到安心。

　　（藤丸原來只是要告訴伊織她今天生日……唔唔，這種事情果然不該偷聽吧……？）

　　Saber像是沮喪的小狗一樣垂下肩膀，伊織雖然聲稱需要幫手而把他帶離藤丸立香房間，但其實根本沒有讓他幫忙。就算Saber對現代知識再怎麼無知，他也不是笨蛋，自然而然地他推理出一個結論──伊織大概是害怕跟蹤他的Saber給藤丸立香帶來困擾，因此找個藉口將他給帶走。

　　（是不是應該道歉呢……？）

　　地位崇高又是大名鼎鼎的英雄，Saber無論生前或者死後很少有向別人低頭的時候，不過在衡量自己的面子和被伊織討厭之間，他還是乖乖選擇了前者。

　　「伊、伊織……」皇子殿下抿了抿嘴唇，聲音像蚊子一樣小，剛開口就覺得非常委屈。

　　「Saber，我以前做紅豆飯時，用的是豇豆吧？」鐵鍋內的水滾著泡沫，蒸氣在室內散開，拿抹布擦乾淨手的伊織轉過身來開口詢問。Saber看著伊織臉上仍是和平時一樣的溫和，沒有訓誡他時的無奈，令他沉浸在悲情中的腦袋不禁有些打結。

　　「紅、紅豆飯？你是說……儀式中的事情嗎……？」Saber困惑地確認。在盈月之儀那一個月的裡頭，Saber吃過的每一餐他都仔細地記住了，無論是伊織親手做的餐點或者路邊攤販買得的食物他都沒有忘記，所以回答這個問題並不困難，他只是不清楚伊織這麼問的目的。

　　「是呀，你有吃過我做的紅豆飯嗎？」伊織隨便在玄關坐下，和現代煮食爐不同，燃燒木材的灶膛得時時添火保障火力，直到飯煮熟之前都不能真正休息。「我這次使用紅豆而不是豇豆，煮出來的味道可能和你之前吃過的不同，可以期待一下。」

　　「這樣啊……」得知自己大概是試味道的作用，Saber的內心暗自鬆了口氣。他恢復平時的自在，大大方方地在伊織身邊坐下，踢了踢腿，又是一副自信的樣子。「我有聽說紅豆飯在江戶時代也是慶祝用的食物，不過大概因為儀式的期間沒有值得祝賀的事情，每天都在忙著備戰，所以我沒看過你煮紅豆飯，更不用說吃了。」

　　「……真是那樣嗎？」伊織彎起嘴角，沉靜的雙眸帶著笑意望向Saber。雖然是和記憶中一樣沉穩的眼眸，卻含著柔和如星夜的光芒，不再藏著鋒利刺人的月影。

　　「我和沒用的伊織不一樣，可沒有忘記什麼事喔！」Saber嘴裡「姆姆姆」地表達不滿，鼓著臉頰，孩子氣地發怒表情讓伊織笑出聲來。

　　「我是在說『沒有值得祝賀的事情』那句啊，我想以前的我也不會那麼想的喔。」伊織一邊說，一邊起身替微弱的爐火添加木柴，語氣篤定。

　　「哼……」Saber臉上堆積的不滿還是沒有緩和，甚至還有增加的趨勢。在他看來，伊織這句話肯定是在說盈月之儀裡和眾多英靈交手的幸運，沒有其他意思。

　　在熱愛戰鬥的方面，伊織即使失去大半記憶也沒有改變，興奮的情緒甚至比起儀式時還要一目了然。剛到迦勒底的那個月伊織像是掉進玩具堆的三歲小孩一樣，非得Saber把他拖出練習室才肯用餐和休息。

　　（……如果說是「得到很多高強對手」的好事，確實是不用煮紅豆飯祝賀。）

　　Saber仔細地想像了一下盈月之儀中的對手或無主從者們，如果他們和樂融融地擠在伊織的破屋裡，像是敞開心胸開宴會一樣，縮起身體分食同一鍋紅豆飯，那副荒謬的景象恐怕會讓Saber笑得沒法吃下東西。

　　「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情嗎？」伊織瞥見Saber的表情變化，好奇地詢問了一聲。「盈月之儀時的事？」

　　「和、和你沒關係！」Saber臉頰一紅，氣呼呼轉過頭去，偏偏被伊織發現自己在傻笑讓他感到很是羞惱。

　　「是嗎？」伊織對於Saber的無禮也不生氣，只是自顧自地打開蒸籠。

　　滾燙的水蒸氣隨著糯米香氣衝上屋頂，被紗布包裹的紅豆飯呈現淺紅色的可口色澤，沒有過分熟爛的紅豆表皮完好飽滿，伊織以飯杓拌鬆黏在一塊的飯粒，混合豆香的甜美氣味撲鼻而來。

　　Saber忍不住嚥了口水，但轉過頭的他硬是裝作不在意的樣子。

　　「Saber，你可以幫我試試味道嗎？因為等等要給御主吃，我有點不放心。」伊織輕聲呼喚，他替Saber盛了尖尖一碗飯，撒上黑芝麻和細鹽，雖然只是樸實的調味，但伊織相信深愛米飯的對方能夠吃得津津有味。「而且聽你的說法，這似乎是我第一次在你面前做紅豆飯。」

　　「紅豆飯也不是菜餚，哪需要嚐味道……」Saber小聲埋怨，但還是接過了熱呼呼的飯碗，肚子甚至很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拜託你了，Saber。你就當作是為了慶祝而吃飯吧。」青年浪人露出請託他人時溫柔的微笑，情勢逐漸朝向Saber難以拒絕的方向，伊織也自顧自地也盛了一小碗飯。

　　「沒頭沒尾的，和你躲在這裡慶祝什麼？御主的生日？」Saber夾了一筷子的紅豆飯，想起剛才在藤丸立香房內偷看到的景象，就又覺得心底冒出一陣酸溜溜的情緒。

　　「慶祝我們的相遇，如何？」倚著灶台端著飯碗，伊織的表情和平時一樣沉著穩重，似乎毫無他意，但Saber總覺得哪邊怪怪的，所以臉上的熱度才會直線上升。

　　「那、那種事情……」

　　「嗯？」

　　「根本不需要特別慶祝！」紅著臉頰，Saber斬釘截鐵地說，將一口鬆軟的紅豆飯塞入嘴裡。綿密的紅豆香氣混著富有嚼勁的糯米，黑芝麻的香氣點綴其間，薄鹽的調味恰到好處地帶出米粒的甜美。

　　「是嗎？」伊織眨眨眼，也夾了些許紅豆飯放入口中咀嚼，隨後似乎因為味道好吃而舒展了眉頭。

　　「是唷。」Saber笑了出來，陽光般柔和的雙眸看向小口吞著飯的伊織，有種看著小動物吃飯的心情。

　　曾經為了抵達月光而削減一切的男人竟然也有主動進食，並且品嘗到食物美味的時刻，就讓Saber覺得此次再逢確實是絕無僅有的奇蹟。

　　幸運於邂逅，珍惜著緣分，有著重要之人陪伴的英雄開開心心地把美味的紅豆飯撥入口中。

　　是啊，不需要多餘的慶祝。

　　只要和你同在，日日是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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