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敬知道自己躺在鄰居家的加大雙蟲床上，感覺糟透了。

陳祥抱著他的原生種縮在旁邊，宇敬看都不想看。

他還勉強記得昨天發生過什麼事，是如何被異種侵入，又如何向鄰居求助，以及被幫助的過程，那全部都令他感到羞恥和無助。

雖然他很感謝他們的相助，但想到自己的醜態在外蟲面前完全畢露，認真想死的心都有了。

宇敬好歹也自認為是文明又端莊的現代男子，撇除生產過的被寄生體身份不談，就外表看來他也算知性的那一類型。

如今形象全被打散了，往後說不定還會被認為是淫蕩又不可靠的傢伙，這樣——

如果因此在被寄生體公寓混不下去而被趕出來，不是就不能讓父母對他失望了嗎？

宇敬想要偷溜下床，結果被一隻手抓住。

「怎麼了，加泰？」

陳祥感覺到動靜，於是轉頭看向宇敬那邊。

「喔，你醒了，感覺身體怎麼樣？需不需要送醫院？」

「……我想不用。」

宇敬怕再給林梓西或他們添麻煩，「我回去休息一下應該就好了，那個，謝謝昨天幫我處理……那些東西。」

陳祥微微一笑，「沒事，這裡不是第一次發生這種事，就算我不在家，大家看到都會幫忙處理。

那個樓梯間通報很多次了，但都沒有蟲過來處理，後來我們乾脆把樓梯間封起來，你以後小心不要靠近就行了。」

「喔。」

宇敬拉緊毯子，他突然發現自己下半身是真空的。

「那，那些東西是什麼？」

「胚體啊，你應該看過吧，小小的，像肉塊一樣的東西。」

宇敬當然還記得那個從腿間誕生的物體。

陳祥繼續說，「你應該也有聽過，很久以前有被寄生體不小心在樓梯間生產，恢復意識後沒看到胚體就直接離開。過了幾年，忽然開始有蟲遇到跟你一樣的事，然後就有蟲推測，是那時候留在樓梯間較早成熟的蟲族寄生了一起出生的胚體，互相寄生的結果就是他們不斷繁殖，然後為了補充營養，他們就會攻擊路蟲。這也是為什麼要禁止進入樓梯間的一個原因。」

宇敬悶頭思考，確實即使經歷了可怕的侵入行為，但他的身體感覺並沒有受到太多傷害，反而還覺得腸胃輕鬆許多。

「原生種的食糞便性嗎……」

「差不多是那樣，我也覺得這說不定包含了胚體對寄生對象的原始渴望，一般來說，還在被寄生體體內的時候，胚體外部會有一層卵囊保護，而在這個時期，胚體的存活與否通常取決於被寄生體和卵囊之間的互動，跟胚體並沒有直接關係。然後在生產過後，胚體破卵而出，突然大面積接觸到外部可能會造成他們不安，進而在外部尋求被包覆的可能。」

「欸，是喔……」宇敬其實不想聽他講這麼多，他的手還在被原生種柔軟的手心給抓著，這讓他的內心不太舒服。

「所以他們才會想鑽進腸子裡，你是想表達這個嗎？那我明白了，謝謝你說這麼多讓我知道。」

陳祥用饒富趣味的眼神看著他。

「不客氣，我以為你會對這種事有興趣。」

宇敬尷尬的笑，「也是有啦，但現在我有點累。」

「那就是我要道歉了，你在這邊好好休息，我和加泰要出門，很快就會回來。」

「什麼？」

「家裡菜不夠，我要補一下。」

宇敬在床上撐起身體。

「我不是問那個，你不給我回去？」

陳祥笑看著他，過一會才說話。

「林梓西請病假，他要我幫忙看著你。」

「我怎麼不知道有這種事？」

「因為你在睡覺，你不知道你已經睡掉一天了，樓梯間的事情發生在前天傍晚。」

宇敬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那我、怎麼辦？」

「在家裡乖乖等我們回來。我順便幫你買幾件內褲，你有要別的東西嗎？」

宇敬愣了幾秒才緩緩搖頭。

「那好，你再躺一下吧，外面有放餅乾，你很餓的話可以吃一點。加泰，可以放手了。」

他們出去後，房間剩宇敬一個蟲。

宇敬有點無法消化剛才發生的事。

現在是怎樣？為什麼好像被當成小孩了？

雖然是無所謂……不過果然還是有點莫名其妙。

宇敬下床，身上穿著寬鬆的大件上衣，鄰居家的內置和他家一樣，感覺像穿到很像自己家的平行空間，熟悉又陌生的畫面令他感到奇異。

宇敬摸了摸大腿內側，一片清爽，身體也沒什麼不舒服的感覺，看來他在昏睡的期間被照顧得很好。

走出房間，餐廳桌上果真擺了一些健康的零食餅乾，宇敬拉椅子，坐下來吃了幾口。

還是很奇怪。

宇敬在想，就算是林梓西拜託他幫忙看照自己，但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嗎，還是林梓西跟鄰居說了什麼，讓他不得不做到這樣。

想想搬進來後做過的事，搬進來半年就進醫院兩次，因為賭氣而說謊，把當步送走，跟明月失去聯繫，現在又被樓梯間的原生種攻擊——好吧，宇敬想，自己的確蠻會找麻煩的。

邊吃餅乾邊發愣，一下就等回陳祥他們。

宇敬略顯侷促的站起來。

「你、你們回來了。」

陳祥微笑，很有餘裕似的走到飯桌前面。

「你沒有吃太多吧，我買了晚餐，坐下來一起吃吧。」

「喔，好，謝謝你。」

宇敬等對方入座才跟著坐下。加泰在開放式的廚房裡把買回來的物品歸位，陳祥從袋子裡拿出外帶飯盒，把其中一個打開，然後推到宇敬面前。

「啊、其實我可以自己用的，不用這麼費心，謝謝你。還有，我在想等下我還是回自己家比較好，反正就在隔壁，就算林梓西和你說什麼，我也不想太麻煩你、」

「不麻煩。」

陳祥的長髮整齊的擺在肩膀兩側，臉上戴著一副銀框眼鏡，中性且端正的五官讓他在瞬間頗有嚴厲的母親感。

「你住在這裡，我比較好照顧你。」

「但也沒必要做到這樣吧。」

「我認為是有的。你知道自己看起來是什麼樣子嗎？」

宇敬吞口水。「什麼樣子？」

「看似正常，內心卻充滿動搖。你笑的時候總給我一種在掩飾的感覺，不知道是你本來就長這樣，還是真有什麼隱瞞的，總之我不想放任你繼續受到傷害。」

陳祥輕輕覆蓋住宇敬放在桌上的手。

「對我來說，做這些一點都不麻煩，你可能不習慣，但沒關係，你之後會適應的，我知道你做得到。」

他說的那些讓宇敬感覺太肉麻了。

「我還是覺得、」

「宇敬。」

「欸？」

陳祥收回自己的手。

「沒事，我們不會勉強你。」

宇敬只是點頭。

「好了，吃飯的時候不說這個，開動吧。」

宇敬專心的吃午餐，不想理會周遭，自然也就沒有注意到陳祥打量的視線。

這個男孩子，陳祥心想，他似乎會下意識排斥和其他蟲建立關係，不論是原生種或非原生種，可能跟家庭背景有關，有點棘手，但不能放任他就這樣自暴自棄下去。

「宇敬。」

「嗯？」

「你介意和我聊聊你自己的事情嗎？」

「……介意。」

宇敬停下來，用筷子戳弄剩不多的食物。

「如果你想知道，直接去問林梓西就好了，不要問我。」

「抱歉，我只是問問，沒什麼特別的意思。」

陳祥頓了下，他對上宇敬的眼睛後接著說。

「我呢，是由祖母帶大的，我的父母因為內亂罪被處刑，現在都不在了。然後幾年前，照顧我的祖母得了失智症，他趁我不在家的時候偷跑出門，到現在依然找不到，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活著。失去唯一親屬的我在那之後日子過得渾渾噩噩，不久便被送來被寄生體公寓。」

「你想表達什麼？」

「就知道你會這麼問。」

陳祥點了點桌子，「我是想說，你把這裡看作療養院，會比你把這裡當作性交易場所要來得好，我們的確是待在奇怪的地方，但不代表你也要讓自己變得奇怪。既然都變成這樣了，就不要在意那些有的沒的，我希望你也能這麼想。」

他說到這裡忽然笑了，「不過這都是我的意見而已，別想太多，畢竟你也看得出來，我有點妄想的傾向，很容易就活在自己的世界，無法自拔。你要不要繼續和我有所交往，那都是你的選擇，我無從干預，但如果你願意的話，至少在管理員先生回來之前，請讓我先照顧你一陣子，好嗎。」

宇敬愣住，他張大眼睛，面頰也變得紅潤。

「這些話……好奇怪。都說到這樣了，我怎麼拒絕。」

「太好了。」陳祥偏頭一笑，「吃飽之後，你可以回去拿東西，但記得回來。」

宇敬轉頭把碗裡的最後一口吃下去，他小聲的嗯了一聲作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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