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鄰居家的姐姐是在瑠璃八歲的時候認識的。

那時候的瑠璃年紀還很小，在和公園裡認識的小朋友一起玩捉迷藏時，因為高漲的情緒讓瑠璃跑到了陌生的地方而迷路了。

在那時是姐姐救了我。

「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哭呢？家人在哪裡？」

聽見了人的聲音，瑠璃反射性抬起頭。只見到一雙薰衣草色的雙瞳，正自上而下的看著瑠璃。

啊。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天使。

背著光的身影看不太清楚，但知道是個很漂亮的人。所以當時只冒出了這個想法，只是一瞬間就停止了哭泣。現在想想還挺害羞的，小孩子的感情就是這麼單純直接。

「瑠璃……瑠璃在玩的時候……跑太遠迷路了……」

「原來你叫做瑠璃啊，姐姐來幫你吧」

回答時還帶著點鼻音，肩膀因為呼吸不順而一抖一抖的。見到這個樣子的瑠璃，姐姐她不但沒有嫌棄，反而蹲下身子，拿出了自己的手帕幫瑠璃擦拭眼淚，是世界上最溫柔的人。

「姐姐……你是天使嗎？」

「嗯……沒錯喔！不過姐姐我是偷偷來人類世界出任務的，要跟其他人保密喔！」

「……嗯！」

在姐姐耐心的引導下，瑠璃也終於找到了回家的路。姐姐說她是因為上學的關係搬來這裡住的，雖然對附近也不太熟悉，但好像住很近的樣子，所以認得瑠璃住的地方的特徵。

「因為是天使嘛，什麼都知道喔」

姐姐是這樣說的。瑠璃握著姐姐的手（或者說是手指。姐姐的手比瑠璃大很多，是大人的手。），在太陽下山之前回到了家。在分開之前還給了瑠璃一個擁抱，瑠璃也抱了回去，很溫柔，很喜歡。

「平常也可以來找姐姐玩嗎？」

「可以呦，不過要先問過爸爸媽媽才行」

「對了，姐姐還沒告訴瑠璃你名字呢。瑠璃想要知道姐姐的名字」

「慈，藤島慈」

02————

後來才知道，瑠璃迷路的地方其實就在家附近而已，是一個正在施工的馬路邊，只是那陣子剛開始動工讓瑠璃認不得路。

「是一個很漂亮的姐姐帶瑠璃回來的，好像是我們的鄰居。叫做小慈！」

晚餐時間跟爸爸媽媽講述了這場奇遇。這是命中註定的相遇！這麼說了之後他們只是哈哈笑了起來。真是的，瑠璃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卻還是這樣嘲笑瑠璃。

「那該好好跟人家道謝才行呢」

隔天瑠璃帶著媽媽到了姐姐家裡，昨天回家前有經過姐姐的家所以記得了，跟瑠璃是同一個社區。

看著媽媽和小慈說著一些互相寒暄的話，瑠璃一個人在旁邊有點無聊，沒事可做只好拉了拉媽媽的衣服望著媽媽和小慈。

「怎麼了瑠璃乃？」

「小瑠璃應該是無聊了吧？抱歉喔姐姐有點說太久了」

對不起稍等我一下。說完小慈鞠了個躬就回到了屋裡，然後過了一陣子後取了一個小袋子出來。是一個有可愛的粉色緞帶裝飾的提袋，會讓孩子們很喜歡的包裝。

「這個送給妳，原本是打算下次見面時才會給你的。這次就先拿著吧，之後再給你準備別的禮物」

「哎呀，這怎麼行」

「沒關係的，身為鄰居剛搬過來本就想送點什麼。而且我也很喜歡小瑠璃，她實在是非常讓人喜歡」

小慈一邊這麼說，一邊把準備好的禮物放到瑠璃的手上。正想打開的時候被小慈阻止了，說這是驚喜，只能回家再開。只能緊緊扒著提繩，眼睜睜的看著包裝的袋子發呆。

「這孩子真是的。真是不好意思，瑠璃乃說謝謝姐姐」

「謝謝小慈」

「不客氣，希望小瑠璃會喜歡」

03————

小慈送的禮物是一個鬆獅犬圖案鑰匙圈，材質是用橡膠做的，在後面有個按鈕，下方還有個看起來是充電用的孔，不知道是拿來做什麼。

帶著好奇與興奮的心情，隔天瑠璃寫完作業又跑到了小慈姐姐家裡，問起昨天收到的禮物。

「小慈，昨天你送的這個鑰匙圈，是有什麼特別的功能嗎？」

小慈拿起鑰匙圈，示意瑠璃對著它說話。接著，小慈輕輕按了一下按鈕，瑠璃的聲音便從鑰匙圈播放出來。

「這個鑰匙圈可以錄音，只要在說話時長按後面的按鈕，就能錄下聲音。想播放時，只要快速按一下按鈕，聲音就會被放出來。」

接著指了指下方的小洞。

「還可以透過底部的充電孔充電，可以用很久喔」。

「喜歡這個禮物嗎？」

「嗯！超級喜歡！」

在經過幾次功能的嘗試後，發現錄音每次只能錄一段，如果要錄新的的話就只能覆蓋掉上個錄音。這時瑠璃的腦中冒出很棒的想法。便拿起鑰匙圈舉到了小慈的嘴邊。

「小慈也錄些什麼吧！瑠璃會好好珍惜的！」

「……好啊，那先放在我這邊，明天再來拿好不好？」

「嗯！」

當時的瑠璃還不知道小慈想做什麼，但說對她說的話是完全無條件信任的。畢竟你看，要是你遇到了天使這種已經超越現實的存在，應該也不會對她說出的話產生懷疑吧？

誒？會嗎？

那就當成瑠璃被天使的羽毛遮蔽了雙眼吧。

04————

「小慈～～瑠璃來找你玩了！」

跟一開始遇見小慈的時候相比，已經過了很久。從二年級升上三年級，身高也比以前高了不少。雖然爸爸媽媽都說瑠璃已經長大了，不要一直去找小慈玩，會打擾到人家。跟小慈說了之後說是沒有關係，所以瑠璃還是跟以前一樣常常去找小慈玩。

「小瑠璃真的一直把我送的鑰匙圈帶在身上呢」

「畢竟是小慈送的第一個禮物，而且瑠璃也很喜歡鬆獅犬」

在那之後小慈也有給過其他禮物，但思來想去，還是最喜歡這個鑰匙圈。

在得知鑰匙圈能錄音後，瑠璃時不時就會拿給小慈讓她錄一些東西。但是拿到時通常只會聽到一些奇怪的白噪音，偶爾會有空氣的呼呼聲，或是像風扇運轉的嗡嗡聲。

雖然也會有小慈像平常一樣說話的錄音，但大多數還是些不明所以的內容，在問小慈是不是錄音器壞掉之後，小慈說了。

「這個是特地留給小瑠璃的暗號喔。猜猜看吧？說不定能發現小慈準備的驚喜」

。

「果然小慈在騙人吧？」

「沒有，天使不會騙人的」

小慈坐在暖桌裡，瑠璃則是坐在小慈的腿上，正邊播著橘子邊看電視，偶爾會拿出幾塊（其實是大部分）塞到瑠璃嘴邊。很甜，很好吃。

「但是小慈從以前開始的錄音，瑠璃都完全聽不懂啊！」

「那要等小瑠璃長大，說不定就能聽懂了」

吃完橘子後我們也都不再說話，緊緊的盯著電視上播出的內容，不像是撥給小孩子看的奇怪相聲？喜劇？類的節目，讓瑠璃有點無聊。小慈，這個有那麼好看嗎……正要這麼問時，回頭發現小慈正盯著瑠璃看，剛好對上了眼。

「小瑠璃不跟朋友一起出去玩嗎？」

「沒有，除了小慈以外的人都好幼稚。我只要有小慈在就好」

「明明以前都會在公園跟其他小朋友玩」

「那是因為沒有遇到小慈，現在他們都太幼稚了」

小慈緊緊抱住瑠璃，像是不想讓瑠璃離開一樣。小慈常常這麼做，雖然偶爾會有點大力讓瑠璃有點痛，但姐姐應該只是抓不太好力道的關係，只要再長大一點就不會痛了，瑠璃是這樣想的。

「那麼，小慈沒有朋友嗎？」

「有啊，小瑠璃就是我的朋友不是嗎？」

「是指瑠璃以外的朋友，大學裡或是打工的地方之類的？」

小慈聽完並沒有回答，只是把臉埋到瑠璃的頭髮裡。頭髮的觸感蹭得瑠璃脖子有些癢，咯咯的笑了出來。

「小瑠璃希望我和其他人玩」

陳述句。

小慈沒有抬頭，維持著原本的姿勢，和瑠璃說了一個不知道該不該算作問句的句子，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好繼續用問題掩蓋過去。

「小慈覺得這樣就好嗎？」

過了好半晌，氣氛有點悶悶的，讓瑠璃有點不知所措。在正想要道歉的時候，小慈突然開口了，似乎不像是在回答瑠璃的問題，更像是在跟自己說話。小小聲的，幾乎聽不到內容，只能聽到幾句重複且無力的句子。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零一————

藤島慈是個失敗的人類。

至少我自己是這麼認為的。成就普通，外貌普通，人際關係也普通。不是沒有試著去改變過什麼，但每當我想要行動起來時，心中有著模糊人形輪廓的影子總會對我說「就憑你這個樣子？」後把我丟回沼澤中。

久而久之，藤島慈變成了一個得過且過的人。所有事情都樂於安逸，停滯不前。讓原本還能算作「普通」的事物，逐漸跟不上大家的腳步，變成了被社會拋棄的物件。

這次也是，只為了遠離像是惡夢般在腦中徘徊不去的人形虛影，偽造了在遠方大學的入取通知書，從那個壓抑的家逃出來，在這個陌生的新環境，試圖給自己找到一個能呼吸的空間。

不再打算去改變現狀，這樣就好。已經不想再因為自己的懦弱再去被傷害，就這樣自己一個人，在這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耗盡這腐爛發臭的餘生。

原本是這麼想的——

直到某一天。

我遇見了一個正在哭泣的天使。

那是我當時唯一的想法。回過神來我就已經在向那孩子搭話了，無意識的。那純潔的面龐，乾淨的目光，在哭泣的樣子讓我生鏽的心臟再次沸騰起來。讓我再次感覺到自己是個活著的人。

「瑠璃……瑠璃在玩的時候……跑太遠迷路了……」

這樣啊？原來天使也是會迷路的嗎？

「姐姐……你是天使嗎？」

不是喔，姐姐是很差勁很差勁的人，因為壞透了才會出現在這裡。只有小瑠璃才是真正的天使。

看著純真無邪，還沒有經過生活的風霜的的稚嫩臉龐，心中頓時升起一股醜惡的嫉妒。

為什麼你有資格在飛空中呢？心中忍不住自問。嫉妒連話都還說不好的小孩實在是愚蠢至極，可卻無法停下自己唐突的思緒暴走，歡喜與忌恨感情交錯令我的血液湧動，腦袋被腎上線素帶來的快感沖昏了頭——以至於做出我人生中，最錯誤的決定。

「嗯……沒錯喔！不過姐姐我是偷偷來人類世界出任務的，要跟其他人保密喔！」

我最親愛最親愛的天使，不如一起困在這不見底的泥沼中吧？就用我的這雙手，一根根的將天使的羽毛拔除，粉碎；接著親自，將那雙本可以在天上自由翱翔的翅膀分離，折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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