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内疚，我也把你揍得不轻。”

他看见身旁的人捂着肚子哭笑不得。“你以前发作的时候是什么样？”欧基夫问道。

“房间会变得很乱，所以后来我每次注射前会把东西都收起来，”拉斯提回忆道，“有时候手上会有一些伤口，仅此而已。”

他想起拉斯提大部分时间都戴着手套——冬天自然不必说，夏天他也会戴着露指的，他还以为那是什么训练习惯。他拉过年轻人的手，方才包扎好的绷带处渗出点点殷红，他用手指磨蹭着胶布粗糙的表面，轻轻叹了口气。

“还疼吗？”

“还好。”

欧基夫捏了捏拉斯提的指尖，垂下眼睛，看了一眼终端上的数字。“很晚了，你需要休息。”他站起身朝另一张床走去，身后的人拉住了他的袖子。

“抱歉。我一时间觉得你要走了。”拉斯提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松开手。年轻人垂下头，看上去有点迷茫。

“我还会待一会，”他揉了揉年轻人的卷发，“好好睡一觉。刚注射完的时候你痉挛了很久，如果不休息好，我很担心你明早能不能爬进驾驶舱。”

拉斯提点了点头，翻过身躺下。熄灭了灯后，房间里又回到了他们来时的模样。黑暗中，各种电子仪器的显示灯像是雾蒙蒙的星光一明一灭地闪烁着，他躺着的床紧挨着窗边，供暖装置运转的嗡鸣和暴风雪的敲打声不绝于耳。放在平常，他已经采用物理手段隔绝了噪音，但在一片喧嚣之中，他能听见他们交织着的呼吸，安静而规律，像是久远的夏日里用手指拨开无痕的水波，清澈的凉意留在掌心，不着边际地消去恼人的躁动。

“忘记说了，谢谢你，欧基夫，”他们才刚躺下，还并未打算酝酿睡意，拉斯提背对着他，不知怎的，他却像是在直视着年轻人明亮的双眼，“要是没有你……我无法想象。”

一阵不约而同的沉默。只要计划照常进行，他们就一定会在某个时刻分别——拉斯提会去驾驶ORTUS，他会留在企业，阻止Allmind的行动——对此，他们都心知肚明。

“我在这里。”良久，他轻声说道，看向窗外迷蒙的雪，“安心睡吧，晚安，拉斯提。”得到了年轻人安稳的回应后，他阖上眼，在心中暗暗憧憬：在这颗战火连天的星球上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时间能过得再缓慢一点。

无梦的睡眠十分短暂，被终端的震动叫醒时，欧基夫觉得自己才刚躺下五分钟。他穿好衣服，观察积雪的情况。窗外，天色昏暗得像是夜幕刚刚降临，暴风雪依然在肆虐，他一会启程的路不会太好走。

拉斯提还在睡着，大约是真的累了，年轻人的呼吸声比先前重了一些。他抚摸着年轻人卷起的发梢，它们和他身下的枕头一样湿漉漉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我要走了。”他动了动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每一次离别的情景都深深地刻印在他的脑海，上一次是在黄昏的海边，上上一次是在清晨的基地——不仅仅是因为他不知道每次离别都是否是最后一次，而是每到这种时刻，他都能深深地感受到自己的真实。他爱拉斯提。它像是素日里只是保有余温的火堆，在临别之际却恣意地燃烧起来，将他全身的每一寸都吞噬殆尽。

再见。他在心中说道，最后看了熟睡的年轻人一眼，然后推开门，走进了暗无天日的风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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