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開學了。

馬歇里應該要跟著兄弟姊妹一起上中學，卻在進校門前卻步了。

「里？你還好嗎？」深知兄弟生性敏感，馬塞洛停下腳步牽了他的手試圖安定他的情緒。

校車離開了。瑪蒂娜看著周遭學生紛紛走進校園，人越來越少之下不免有些緊張。「快點啦，再不進去不太好吧？」

馬塞洛看了看門口又看向馬歇里，「娜，不然妳先進去，跟老師說一聲，我在這裡陪他一下。」

「好～」瑪蒂娜拍拍馬歇里，「別擔心喔，里。我們都在～」她綻開笑容小跳步進校園，「沒事的！我會跟老師說，慢慢來喔～」

馬歇里低著頭沒應聲，陌生的環境讓他很不舒服。他不知道該怎麼踏進這個味道、聲音、氣氛都不一樣的地方。明明爸爸已經帶著他來過幾次，確定他適應好了才入學的，怎麼會這樣？？？

爸爸⋯⋯怎麼辦？馬歇里越想越難過，不禁紅了眼眶。

「里？很難受的話我們可以回家，好不好？」馬塞洛一臉擔心，握緊了手。

馬歇里搖了搖頭，「娜需要你，不能放她自己在這裡。」

「她也需要你啊。」

馬歇里抬起頭看向兄弟，「我要去找爸爸。你進去吧。」

「⋯⋯確定？」

「嗯。」馬歇里放開了他的手，「我會回來的，我保證。」

「⋯⋯那我要進去囉？」

「晚點見。」

馬歇里奔向公車站，搭上前往太空中心的班次，決定去找在裡頭當顧問的前太空人爸爸，吉姆・柯林斯。

＊＊＊

太空中心是馬歇里從小常去的地方，對他來說一點都不陌生，反而有股安心感。

一進去就和認識的櫃檯人員四目交接，對方馬上對他微笑致意。

「嗨，找柯林斯醫師嗎？」

「是的。」

對方撥了內線後轉達：「他在開會喔，要不要去圖書室等他一下？」

「好的，謝謝您。」

本來要進圖書室，但經過典藏區的時候發現導覽似乎被個跟自己差不多歲數的人纏上，有點招架不住的樣子。

「呃⋯⋯太空發展還是有其重要性的⋯⋯有很多新科技都是這樣來的啊。」

「但不需要特別送人上去搞破壞吧？還有越來越多的衛星垃圾，地球自己的垃圾都清不完了，更何況太空中的！你們還這麼得意很好笑欸。」

「好了，別氣了～這些事情大家都還在研究，一定有辦法的⋯⋯我們現在⋯⋯」

「都研究多久了還是沒搞定！不如來個世界末日好啦！太空人是能多偉大，還不是沒辦法救！」

馬歇里頓時有些生氣，不禁走進去大聲抗議：「世界末日也不能解決你說的問題啊！你又有多偉大？可以在這裡浪費大家時間，不讓他們多了解過去到現在的科技發展。就是因為最先進的實驗都是太空人冒命辛苦做，才能帶給大家更舒適、更方便、更安全的生活好嗎！」

「⋯⋯你又知道他們多辛苦！轉播的時候都在那邊鬧啊玩啊的，哪有多認真！」

對方不甘示弱的回嘴，惹得馬歇里更生氣了，「你只看轉播當然不會知道啊！為什麼不好好聽桑琪的導覽？」

「啊這裡我都看過啦！擺一大堆假東西，給三歲小孩看可以啦！但我才不屑看這種騙人的！」

馬歇里渾身顫抖，整個人氣到不行，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我的老天，馬歇里！」

他昏過去前只聽到導覽姐姐的驚呼聲。

＊＊＊

恍恍惚惚地醒來，躺在醫護室的床上眨了眨眼，馬歇里才想起自己為什麼在這裡。

「嘿，寶寶，你現在覺得怎麼樣？」爸爸溫暖的聲音響起，馬歇里馬上起身撲進他懷裡。

「讓醫生檢查一下好嗎？爸爸在這裡，沒事的。」

馬歇里聽話地退開，讓醫護室裡值班的醫護人員做了基本檢查才坐回床鋪。

「吉姆。」門口站了位婦女帶著剛才的男孩對爸爸打了招呼，「嗨，真是抱歉啊，這孩子似乎說了什麼不洽當的話。」

吉姆起身跟對方握了握手，「嗨，艾琳，不好意思，我們這邊態度也不怎麼樣。」他看著一臉內疚的男孩笑了笑，「嗨，亞契。你今天來太空中心啊？」

「嗯。」

「亞契！」

「呃⋯⋯嗨，吉姆。您好。」亞契聽到媽媽厲聲提醒才連忙改口。

「來見見我兒子吧，他沒事了。」

這是馬歇里和亞契相遇的契機。現在想想也是頗荒謬的。

雖然第一印象不怎麼樣，但馬歇里還是接受了他的道歉。

最後馬歇里沒再回去學校，留在太空中心跟亞契一起參觀了他媽媽的實驗室。

之後馬歇里打起精神到新環境上課，第一次接觸到了瑜伽。

老師是個非常有耐性又沉穩的人，教了馬歇里許多沉澱心靈、強化精神力的方法。終於，他慢慢接受了自己，學著跟自己共處。

兩年後，他成了個溫順和善的孩子，也交了不少朋友，不再那麼黏著兄弟姊妹了。

他偶爾還是會去太空中心走走，但已經不是為了找爸爸，而是想看看亞契在不在。

亞契是個在家自學的孩子，每天做什麼是他自己或父母決定。由於他爸媽都在太空中心工作，所以有時候也會讓他到這裡來。只是，馬歇里從來沒看過他認真讀書的樣子。亞契總是有奇怪的事要做。

「⋯⋯你在做什麼？」

這天馬歇里在太空中心外的空曠草地找到了亞契。

「分類塑膠。」亞契沒抬頭，還在一把一把地將袋子裡的塑膠碎片扔進水中。

馬歇里露出了不解的表情，但沒發問，只是安靜地看著他在那桶水裡撒了鹽再攪拌。最後把浮起來的和沉在底部的塑膠分成兩小堆。

「⋯⋯分完又要做什麼？」

「不知道就別來吵啦，這很重要。」亞契一臉嚴肅。

「噢。」馬歇里覺得亞契似乎生氣了，所以決定轉身離開。他沒發現亞契用一個落寞的眼神望著他的背影，還認為對方討厭自己。

但幾天後他收到了一個禮物。

一棵用塑膠鈕扣層疊縫製而成的樹。小小的不大，但五顏六色的，是棵色彩繽紛的錐形樹吊飾。

「⋯⋯這是什麼？」馬歇里有些困惑地看著。

「⋯⋯聖誕樹。」

「為什麼現在過聖誕？」馬歇里更加迷惘了。

「⋯⋯扣子。」

「扣子？？？」

亞契抓了抓後腦勺，臭著一張臉說：「用上次回收的塑膠做的。」

馬歇里張大了雙眼，「你做的？？？」

「⋯⋯算是。」

「好厲害啊。」馬歇里驚訝地看著手中的樹，「⋯⋯謝謝？」

「嗯。」亞契沒多說什麼就離開了校園。

時值放學時分，幾個同學搭上了馬歇里的肩，「這是啥？」

「別人給我的聖誕樹，很可愛欸。」

「手作的？？？」

「應該是吧。」

同學們笑了起來，開始七嘴八舌：「欸，那人會不會做別的？像是戰鬥機還是機器人？」

「變形金剛好了，能不能做變形金剛啊？？？」

「不要啦！我要寶可夢！」

馬歇里不禁笑了起來，沒注意到還在不遠處看著他的亞契臉上的欣羨。

＊＊＊

亞契來上學了。

升上高中後，馬歇里突然在校內遇到他，有些驚訝他居然放棄自學，選擇跟其他人一樣來學校。

「⋯⋯我以為你不喜歡上學。」

「是不怎麼喜歡。」亞契一如往常不滿地說：「一堆白癡。」

「⋯⋯也沒這麼糟吧？」

「白癡就是白癡，這世界就是一堆白癡組成的。」

馬歇里有些無奈地聳聳肩，「也許吧，但不是所有白癡都討人厭。有時候還挺有趣。」

「是嗎。」

「總之，很高興見到你，亞契。我有課先走囉。」

原本以為可以相安無事，但亞契卻約了他去返校舞會。

或許是因為自己是他唯一認識的人吧？馬歇里是這樣想的，但兄弟姊妹顯然不認為。

「他明明就是喜歡你。」馬塞洛挑著眉看著兄弟，雙手交叉在胸前涼涼地說。

「我也覺得！」瑪蒂娜顛倒癱在沙發上，高晃著腿悠哉地覆議。

三胞胎很少有意見不一的時候，馬歇里只能皺著眉頭盯看兩人。

「我自己知道他是討厭我的。不然無法解釋他從以前到現在的態度吧？」

「什麼態度？看到你就心慌意亂的態度？」

「什麼？！」馬歇里看著兄弟一臉好笑，「你是不是哪裡搞錯了？」

「你才是沒搞對吧。」馬塞洛搖了搖頭，「他跟我講話就很正常喔。明明分不清楚我跟你的人有一大堆，他卻一次都沒認錯。」

「就這樣？？？」

「他一直在看你啊～」瑪蒂娜悠悠地開口。

「看我？！」

「原來你不知道啊？我還以為你故意不搭理他欸。」

「我才沒有⋯⋯！」

「他看你的樣子就像癡漢。」

「娜！⋯⋯等一下，妳什麼時候遇過癡漢？」馬歇里一時不知道該先擔憂自己的事還是姊妹的發言。

「總之，他絕對喜歡你，等著看吧。」馬塞洛拋下了結論就回到房間去了。瑪蒂娜吐了吐舌頭也跟著跑掉。

舞會當天，馬歇里才意識到，亞契那不是挺好的第一印象和自己對他先入為主的偏見影響了自身對他的感受。

一整晚，亞契都很努力地示好。他認真配合穿著、幫馬歇里端飲料、陪他跳了兩支舞，這之中眼神從來沒離開過他。

「第一次參加舞會感覺怎麼樣？」

「⋯⋯還不錯吧。」

臉頰有些泛紅的亞契看起來沒那麼咄咄逼人，甚至可說是可愛。馬歇里不確定是不是被自家手足的話影響了，但確實今天的亞契比起過往都來得溫馴。

「要去安靜一點的地方嗎？」

「哪裡？」

馬歇里拉著他，往體育館頂樓走。

「⋯⋯這裡可以上來？」

「現在應該不行吧，哈哈。」馬歇里輕笑了笑，「有一次在這裡上瑜伽課很舒服，我喜歡這裡。」

他們趴在邊緣圍欄上，雙雙看著月亮好一陣子沒說話。

「謝謝你邀我來，亞契。」

「⋯⋯不客氣。」亞契的雙眸看起來很明亮，「⋯⋯你願意跟我一起來，我⋯⋯很高興。」

「真的？」馬歇里笑了，半開玩笑地說：「我還以為你要整我呢。」

「⋯⋯我不可能整你的。」

「太好了，這樣我放心了。」馬歇里笑得更開懷，全然沒發覺亞契低下了頭靠近他。等他發現的時候，亞契的臉就近在咫尺，害他頓時安靜下來。

「⋯⋯亞契？」

亞契沒說話，視線往馬歇里的嘴唇游移了一下。當馬歇里以為他要親下來的時候突然退開了。

「⋯⋯你的皮膚蠻好的嘛。」亞契別過臉悶悶開口。

「謝謝？」馬歇里有些不明就裡，但又有些失落，「我以為⋯⋯你想親我？」

亞契睜大雙眼盯著他，「什麼？！」

「你剛剛靠那麼近，嚇我一跳。」馬歇里輕笑著：「我都在想初吻給你還能接受了。」

亞契臉色變了，看不出來是生氣還是難受。

「⋯⋯還能接受？」

「嗯⋯⋯我一直覺得你討厭我嘛。」馬歇里無奈地聳聳肩，「但我對你沒意見啊，所以囉～」

「我喜歡你。」

突然聽到亞契這麼說，馬歇里愣了一下，一時反應不過來，「什麼？？？」

亞契閉了閉眼，「我喜歡你很久了，馬歇里。」他抹了抹臉，「呃⋯⋯我⋯⋯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很緊張。在你面前老是說錯話惹你不高興⋯⋯真的⋯⋯很抱歉。」

看他一臉窘迫無助，馬歇里突然心跳加快，在他還沒搞清楚自己的心意以前，身體就先做出了反應。

他伸出雙手，摟著亞契仰頭吻了他。

「⋯⋯馬歇里⋯⋯？」

「我還不知道自己對你的感覺是什麼。」馬歇里微微一笑，「但我就是想親你。」

「喔。」

「你喜歡的話，再親一次？」

亞契看著他好一會兒，低頭吻了過去。

馬歇里就這樣在高中第一年得到了，姑且可以稱之為男朋友的約會對象。

雖然不是什麼可以給人良好第一印象的男孩，但還是有可愛的地方吧。

大概。

小说相关章节：前進宇宙前進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