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八重神子缘结于空，对稻妻众人而言可谓甚惊。与之而来的稻妻巷坊秘闻，便也就若田际的杂草般，惹人厌讥地频出不穷了。

她依然同以往那般喜食乌有亭的油豆腐。只不过多了空在一旁陪伴，先前那般执意要装出的戒备虚伪，也大抵退却完备。如论婚后生活所致变化，对空来说，能使八重神子不再将真实的自己困于拟造的一副轻佻皮囊下，却是他所最为期望之物。

「喜欢吃吗？」她满目柔情地问道。还未等到答复，八重神子便于邻座众人震惊的注视间，勾手提箸，夹起油豆腐轻柔地塞到空口中。

「那不是旅行者吗？他……」

「没想到旅行者和八重大人还有这种关系……」

「原来旅行者是八重大人看上的人……」

一时间众说纷纭，其中也不乏调侃者，都令店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好吃，谢谢神子。」空在咀嚼吞咽完口中所含的油豆腐后回应她，眸下是满脸真挚的乖巧。这容姿很是讨人怜爱，——如此他便被八重神子吻了个猝不及防。除却唇上她那炽热温润的触感，及愈渐迷离的目光外，空却是还能感受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

结果自是店中不请自来的惊叹与问候越发频繁且絮乱了。

八重神子的一对狐耳一颤一颤，看来甚是快活。空则依偎在她怀里，单使一双眼睛睨着众人，心中却不由自主想到了了自己与八重神子今后的幸福生活。此婚既是倒贴，且又早在心中摹出了「神子生一窝可爱小狐狸」的景致，表情便渐渐变得惘离夸张了。

由是在这片温馨而又惹人嫉怜的氛围中，着裳持弓的少女满头大汗，手像是毫无留情地扯开门帘，却又在脸上挂着难掩真意的笑容。

「空！……八重大人！」来者正是宵宫。她向老板问候后，便挥着手同台边正缱绻的二人打招呼。

许是见了这尴尬景况的缘故，她的手放下时有些迟疑，伴以满面似云霞般的通红：「八重大人原来是喜欢空的吗？」

——她还真是直接啊。八重神子浅浅笑了笑，其后从背后拥紧空。空被她突然抱住，除羞涩之外，也能清晰感受到颈后的吐气如兰。

「祝福你们喽——！」宵宫兴致似乎颇高，声音很是高亢，引得店中顾客皆复将目光投向此隅。

空悄然撩拨一下八重神子的手指，而后将其握紧。也并非自要寻欢，他只是适于与她同这般亲近，哪怕在除大社之处——自那夜促膝长谈后便一直如此。八重神子恰也不厌——此情由她对空的一心偏爱而生，故她亦对此悦然。

他起身欲去，随后便娴熟地将身下雅致的乌木凳推回台前。八重神子柔柔地揽住他的臂膀，身姿甚绰约。于肤间指际，也大含情爱的温度。

「哎呀呀……小家伙，就这样打算抛弃我了吗？」

他含疑回头瞥去，眼间八重神子眸中邃紫，而含闪狡黠的光。他斯时才意识到自己已然被算计。于是空决意如此，双臂抬起她白皙修长的双腿，径而抱起她。多是因体重的缘故，他只是作势往外踟蹰地走。这态样既滑稽又不失温情，便引众人连连拍手叫好。

「神子，我们回去吧。我有一些事想同你说。」

「诶？你先慢些……」

「抱歉，让诸位见笑了。」

空如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直抱着八重神子，由花见坂一直慢慢走到影向山。稻妻午后春风十甚和煦，即使如此——双腿都露在外面，她也大抵不觉得冷了。至于恰巧碰见的九条裟罗，也只是稍略羞涩着脸与宫司大人问好，便有些忸怩地走开了。

「……怎么了，小家伙？」

房间内尽填满了午后响晴天空的明光。至于阖上伫于墙侧的华美屏风，八重神子却是对此显态慵懒。梦见木门虚掩，金发和粉发的两个人同卧榻上，四目盯着窗外荒海樱绽的景色直入神。每逢春至，影向山至荒海数十里间，盛粉嫣绽的樱林不失为一大美景——而从如此高的鸣神大社望去，风景自是极佳。

「神子……姐姐……」

先前空并未回答，而此时他却只是在惘惘邃远的目光间呢喃出她美丽的名字，同时手不住抚揉她光滑细嫩的手。倏忽间他攀上八重神子炽热温润的身躯，将头深深地埋在她的胸间，任凭几绺发丝与自己纠缠不尽——那发丝柔顺且拥有足比鸣神四月绽樱般的粉色。

「可以真心……爱我吗？我所期望的爱，是不应有这些欺骗与，与……」空嚅嗫着言出，泪濡湿了她膺前一大片。接着便有如声竭般变得微弱，故自不可闻了。

「抱歉……是我错了呢……」八重神子轻抬手，抚着他的头。此等动作既已做过不止十回，但此次的感触之甚，却是先前哪次都无以比拟。她的心寁软下来。且不论动作，单凭声音，就已展出了故时作弄世人时从未有的柔情。

这约莫是八重神子的本态。——先前诸如作祓，她都是以此般态度。惟在上次在社里作法，使百鬼夜行之时，她才略略袒露出认真的姿容。

「像我们之前组织百鬼夜行时一样好吗？那时的神子姐姐，是我心中最美的神子姐姐。」空继而出口，话音除先前一般弱微外，也似乎夹杂了几分只有她才能听出的落寞与慨叹。

「允我作祝，引灯归途」

「明天，就在明天……我为你，穿上婚服吧。果然空还是喜欢那样的我……那么而后你若仍喜欢，我便一直那样……」她沉默半晌，而后含情长音道。空蓦然抬首看去，她脸上果然挂着两行清泪，而双目也沁濡得甚湿了。她之所言，几乎以一阵颤抖说出，而在空眼中，却又有几分无以言出的幸福。

他也似被感染了一般，只是轻轻拢着八重神子温热的身躯，头依旧轻埋于胸前，泪不由自主淌下。

「……空也，为我而哭了吗……？」

八重神子欣慰地笑了笑。——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轻抚发丝的手缓缓停下，令空抬起头来看她。她则飞快地吻在了空的唇上。空欲言又止，倾却言语无以状述的爱意罢后，只得一直保持如此姿态——云也同应了爱意般，默默地遏于青空。

其间纵使透过云际的日晖不在倾眷大社，纵使八重神子房间的窗棂染却鸣神暮日的金紫，纵使坊巷早已点上明灯，这般无疆之休依然未了。

「你呀……果然是醉了呢。你向来以谨重著称，却那么公然抱我离去……」

八重神子撩挑着他熟睡的面庞，一面眉目盈柔，同他倾诉。尽管话中听来却是大有怨言，可其间情意至深，哪怕亘古不变的顽石也要为之所动罢。

「听说你喜欢璃月的轻策庄……甘雨姐姐也对我说过那边的景色很美。我们……搬到那里去吧。」

「……就在蓁蓁茂茂的草木旁建座古屋……家传千代，大概也能发展得极为繁盛了吧……」

哪怕深知他已入梦乡，并未听见这番满含柔情的话语，她还是止不住地言道。空彻底将她点醒了——点醒了尘世孤寂许久，而兀自封锢于心底的真情。八重神子将空紧禁抱在怀中，让自己彻身的暖意及盛情与他贯体融身，随后便拉好一旁的厚衾，——

撩却垂下的发丝绺绺，由窗格向外一睹，便可见烟花如火似星，恰同千树绽雨，缀满了此时的苍夜。纵然初春风略料峭，空际也遮云翳岚，但那遐处闪闪熠熠的光火，令八重神子潸然。于是便加紧抚抱空的身躯，全然无念地入睡。

「此情何待今尽觞？相卧青榻，共苦同甘，回雀深台生霂香。

弗以荣蹇辄忿乱，共居陬檐，黼佩负戴，绯云不兀散高唐。」

Unirevora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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