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雨。

　　抱紧了手中的人偶，丰川祥子正坐在破旧屋子外的墙根，底下垫着的是她这几天甚至开始觉得睡着有些舒服的被褥以及几件校服。

　　但不论是人偶、被褥还是人，都已经失去了那微不足道的生存空间。

　　“没钱交房租就不要占着我的房子。”

　　“可是，前几天您明明答应了可以宽限的。”

　　“有新的住客想要住进来了，难道我还要通知你一声吗。自己的东西去房子外面找，都丢在那了。”

　　匆忙围绕房子寻找的丰川祥子很快在一处墙根下找到了自己为数不多的家产。

　　然后，雨水来了。

　　整理好人偶的服装与姿态，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顺着她的头发。

　　每一次自上而下，内心里的那个意识都在茁壮一分。

　　被褥已经被淋湿了一半，雨水在大风的作用下也从四面八方绕过细窄的屋檐打在祥子身上。

　　“想清楚的话就打电话回来，你没有必要和他一样。”

　　这几天渐渐习惯的微弱耳鸣似乎在此刻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回忆里，那个无视了跪坐在地上的父亲却斜视着自己的家族长辈，他口中的话语。

　　受够了，没有什么好坚持的，投降吧，就这样回去做个提线木偶。

　　逃避的种子是无需养分的，它只需要一个契机就可以快速的萌发，然后侵蚀一切，鸠占鹊巢。

　　颤抖的手终于停止了抚摸人偶，随即人偶便被狠狠地甩向了墙，倒在了丰川祥子看不到的地方。

　　这个，不需要了。

　　点亮屏幕，遍布了荆棘的她无视了不断弹出来的那一朵花，只是默默地打开手机通讯录，想要找到那一个电话。

　　千早爱音的电话打过来了。

　　拒绝接听。

　　爱音的电话打过来了。拒绝。

　　打进，拒绝。

　　拒绝。

　　拒绝。

　　拒绝。

　　雨水早已打湿了屏幕，好难找到那个电话啊。

　　丰川祥子的手停止了滑动屏幕，只是把手指停在了会出现拒绝按钮的上方。

　　不要再打过来了，求你了。

　　我会控制不住我自己的。

　　但在音乐室、家里还有午休时，甚至日常Line上聊天也是，你就是这样的人，总是自顾自地靠过来。

　　“祥子！？你还好吗，现在在哪里，我来找你！！”

　　“救救我。”

　　丰川祥子按下了接听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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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闭好眼睛哦祥祥，我准备冲掉泡沫咯。”

　　照着指挥乖乖闭上了眼睛的丰川祥子哆嗦了一下身子，在泡沫洗净后扭头看向了千早爱音。

　　“头。”

　　“是是，我们家的祥祥就是爱撒娇呢。”

　　不同于刚刚搓洗头发的手法，此时爱音只是单纯地抚摸着祥子的头，就像上次膝枕时一样。

　　“喜欢。”

　　“我也喜欢祥祥哦。”

　　把祥子从那个屋檐下带回家里已经是昨天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爱音驱使着她爸爸急忙开车赶到祥子说的地址，只看到剩下最后一缕意识摇摇欲坠的祥子在看到爱音后倒了下去。

　　大概能猜出眼前情况，父女两在大雨中手脚麻利地连人带行李全部打包带了回家。

　　虽然勉强摇醒了祥子赶紧把浑身湿衣服换下去洗个热水澡，但祥子却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抓着爱音的手不放，最后就变成了女高中生千早爱音第一次在浴室里照顾同龄女生的情况了。

　　看着眼前贴着退烧贴已然安稳睡下的祥子，爱音苦笑着把被子向上提了提，关上灯后放轻了步伐向楼下走去。

　　“怎么样，睡着了吗？”

　　“嗯，刚睡着。”

　　虽然没有着爱音的那份爱慕之情，但作为替代的是看到与自己女儿同龄的丰川祥子悲惨遭遇而涌起的父母之情。

　　“要是被我遇到她的家长，肯定要狠狠地揍上一顿。”

　　“好啦，不知道的事情你少评价。女儿拜托你的那件事怎样了？”

　　“朋友说快修好了，我明天去取回来。”

　　“谢谢你爸爸，注意安全哦。”

　　三人在客厅里压低了音量地聊起了祥子的事情，得到父母保证她不管多久都可以住下来的承诺，爱音又一次感激着自己的双亲。

　　温热的红茶冲刷着这两天的疲惫，千早爱音看着电视里在暴风雨中远程连线的现场记者，不禁感叹真辛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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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祥真可爱。

　　很厉害呢，未来一定可以成为有名的音乐家。

　　我说，这里又弹错了。

　　都多大了还一直抱着个玩偶。

　　丰川祥子惊醒了，但身体却好像被灌了铅难以动弹，视野也小的像一块屏幕。而屏幕之外，尽是黑暗。

　　“爱音，水。”

　　屏幕里传出了声音，仔细一看，这里是爱音的房间。

　　“好哟，来，小心点。”

　　画面稍微被抬高了一点，然后是那个粉发的少女将吸管递到了面前。

　　是谁，能够这样得到我的爱音这样温柔的照顾。

　　“喜欢。”

　　陌生的声音直言不讳。

　　“我也很喜欢哦。”

　　并且得到了她的肯定回复。

　　不可以！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丰川祥子强制自己闭上眼睛，固执地认为这一定是另一场噩梦。

　　“……我准备了个惊喜，看了要加油好起来哦。”

　　纵使闭上了双眼，但爱音的声音还在传来，为什么这个时候自己的听力反而是正常的。

　　“好啦，快睁开眼睛看看。”

　　她的声音像带有魔力，即便这是不属于自己的噩梦，她也想看一看能够被千早爱音如此对待下的惊喜是什么，或许某天自己也可以奢求呢。

　　与背景有着不同暗度的屏幕被晃动了几下，也终于再次明亮起来。

　　“将将～这是祥祥很重要的玩偶吧，要好好重视她哦。”

　　那个时候被自己摔开的人偶现在却完好如初的被爱音拿在了手上，就像记忆中的一样，她还是如此的无瑕、无垢。

　　金发的人偶面朝着屏幕，没有生气的目光似乎直勾勾地穿过了这扇窗，和蹲坐在暗处里的祥子四目相对。

　　“振作起来吧。”

　　自己不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真的…可以做到吗…”

　　这次是属于自己的呢喃。

　　“她，还有我，我们都会陪着你的。”

　　眼前的屏幕逐渐扩大覆盖整个视野，身体的控制权也悉数归还，丰川祥子却想要借由不受控制的理由，自顾自地哭了起来，自顾自地一个劲开始了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谁让我们是朋友呢。

　　慌张的爱音匆忙地将人偶放在了祥子身上跑去取卫生纸，而怀里人偶的精致面庞又一次被泪水所打湿，只是这一次的水珠使她的眼神也透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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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呢，爱音。”

　　“比起道歉我还是更喜欢会说喜欢的祥祥～”

　　“坏心眼。”

　　“嘿嘿。”

　　丰川祥子很快又在爱音的小床上翻了个身，重新面对着她。

　　“怎么了，这样盯着我，想要摸摸头吗？”

　　她的心电感应这个时候倒是好像消失了，毕竟是没有发生过的情形，无法立刻做出判断。

　　“不是，但是那个也要。”

　　“好好，借过一下。”

　　脱掉了居家拖鞋也爬上了床的爱音从祥子的上方翻到了靠墙的一面，然后切换成正坐的姿势，向祥子示意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从枕头上挪到大腿上的祥子坦率地接受了爱音的抚摸，然后慢慢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生活在大家族里的喜与悲。

　　享受资源的同时应尽义务。

　　企图破局无异于以卵击石。

　　再睁眼时已然走上了迷途。

　　父亲失败后酗酒的事情、自己耳鸣去医院看病的事情、偷偷看完了爱音SNS所有动态的事情，以及曾经组过一只乐队的事情，全部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千早爱音。

　　爱音默默听着，指尖短暂颤抖后又恢复的温柔便是丰川祥子渴望得到的回应。

　　她曾经是那么不想伤害别人，或者说是不想让别人的关心伤害到自己，但此时此刻她更不想再对自己的内心进行隐瞒。

　　即使会对自己造成伤害，即使会让关心自己的人产生多余的想法，她都不害怕。

　　她唯一害怕的只有，千早爱音在听完一切后可能会讨厌自己的这件事情。

　　但是，“朋友”已经给了丰川祥子自信，她也因此相信着她们。

　　“祥祥好狡猾，偷看我SNS还不点赞关注。”

　　“噗，像是爱音会说的话呢。”

　　头上突然没了动静，想要转过头确认情况的祥子却被按住了无法动弹。

　　仍在恢复的左耳突然有暖湿气流吹过，酥酥麻麻的。爱音的耳语轻声传了过来。

　　“是这边的耳朵对吧。”

　　“祥祥能向我说明一切我很开心呢。不管是现在的困境还是未来的迷茫，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帮助你的。”

　　“如果祥祥觉得自己的人生很沉重，那我就变成西西弗斯，一直推着你走，就算掉落我们也是命运共同体。”

　　“要问为什么这么做的话，答案很简单哦。”

　　“那就是我喜欢上祥祥了呢，从第一眼开始。”

　　丰川祥子的左耳突然被尖锐的虎牙轻轻磨了一下。

　　“把我的话语一起缝到祥祥的左耳里去了哦。”

　　酥麻的气流早已把祥子的脸蒸得通红，直到最后才终于无法忍耐地转过了头，努力支撑起僵硬的身体，朝着那魔女的嘴唇点了一下。

　　“这是……契约，永远不会忘记。”

　　从大腿上匆忙钻回被子里，回味着刚刚的一点一滴。

　　今天的丰川祥子，忽然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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