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歌本是正襟危坐，此时身子慢吞吞地偏过来了一点，似乎想听。沈清秋拿扇子顶住他的肩，微笑着提醒道：“师弟，‘没兴趣’啊。”

柳清歌立刻又坐直了。

魅音夫人看了一会儿，越看神色越是凝重。

她苦恼道：“仙师，您这过往的红线，奴家学艺不精，有些……看不准。初看时，像是孤身之势，可再细看，似乎又有一条若隐若现的红线。”

她叹惋道：“这红线断得……当真是十分可惜。”

沈九是有过未婚妻的人，但沈垣可是条单身狗。两条线混杂交错，看不准也正常。沈清秋表示理解：“过往之事，不必理会。夫人不妨算算今后的。”

他是真的很想知道能不能在这边把到个妹子。不要绝色美女，不是个人妖就行！

谁知道，魅音夫人的脸色更怪了，仿佛难以启齿。

这表情让沈清秋心里咯噔一声。

难道结果他是个——注孤生？！

终于，魅音夫人开口了。

她支支吾吾地道：“唔……对方，年纪比您要小。辈分，或者说资历……也不如您。”

年纪和资历比他都要高的女子，到目前沈清秋也就见过几个天一观的老道姑，实在不合他的胃口。估计放眼望去，整个修真界也没多少，所以魅音夫人给出的这两点十分合理，合理得差不多是废话。

魅音夫人继续道：“初见面时，不甚愉快，或许还有嫌恶之心。可因为某个十分重要的契机，这才开始彻底转变。”

这一条似乎有点靠谱，沈清秋忍不住心里一动。柳清歌不知不觉又凑了过来。这次沈清秋顾不上戏弄他了，专心听解。

魅音夫人秀眉蹙起，又道：“此人常伴随您身边左右。你们都曾经救过彼此的性命。”

听到这里，沈清秋又糊涂了。

怎么感觉身边符合这些条件的妹子一个都没有？

宁婴婴？柳溟烟？

不用想，洛冰河的后宫，叉出去！

齐清萋？

的确，资历比自己略差一点点，初见面……初见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早就忘了。“常伴身边左右”，这个又不太符合，沈清秋倒是想去仙姝峰“常伴左右”，可有贼心没贼胆，也做不出窥伺的猥琐之事。

说到底，沈清秋完全无法想象自己和齐清萋谈恋爱的画面。互砍的画面还差不多。

柳清歌冷不防开口道：“还有吗？”

沈清秋怔了一下，这才发现，刚才柳清歌还只是暗搓搓地在一旁偷听，现在却已经完全坐过来了。

柳巨巨什么时候对八卦这么感兴趣的？

魅音夫人道：“仙师的命定之人，对旁人极少在意。可一旦在意了一个人，便会全心全意。”

柳清歌想了想，竟然神色凝重，问道：“相貌如何？”

沈清秋无语地看着他。

我都没问，你问个啥？

而且直击重点！

魅音夫人肯定地道：“一等一的美貌，人间绝色。”

柳清歌一反常态，穷追不舍：“灵力？天赋？”

“天资过人，灵力高强，身份显赫，血统高贵。”

柳清歌似是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道：“你方才说，这个人，和他，常在一起？”

魅音夫人点头道：“或许会经历短暂分离，不过，很快便能重新聚首。而且，每次都是对方主动追上来的。”

柳清歌眼角跳动不止，他狠狠按住，似是受到了极大的触动。或者用个更贴切的说法：被狠狠雷到了。

魅音夫人又加了一句，给他致命一击。她对沈清秋叹道：“奴家好生羡慕。仙师您知不知道，此人对您，当真是一往情深啊。”

柳清歌僵着脖子，转向沈清秋，流露出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复杂表情。明明无喜无怒，却仿佛备受煎熬。沈清秋奇怪道：“师弟你怎么了？”

柳清歌艰难地道：“……不准。”

沈清秋：“嗯？”

柳清歌猛地抬头，坚定地道：“她算得不准！”

魅音夫人怔了一下，不服气道：“为何能如此笃定奴家所算不准？”

说实话吧，沈清秋也觉得不准。

什么常伴他左右，年纪又小又美又尊贵，还倒贴他……一股浓浓的终点男屌丝YY味儿。YY都不至于这么露骨这么杰克苏好吗。他身边压根就没有符合这些条件的白富美。就算有了，那也是洛冰河的后宫成员。呵呵！

柳清歌果断道：“胡说八道。什么一往情深！没有的事！”

拿手绝活受到质疑，魅音夫人也有点怒了，立刻翻脸道：“你凭什么说不准？”

等一等，人都还没上来呢，你们能不能别为这种微不足道的事起冲突？而且这一卦的当事人不是我吗？

吐槽狂魔快要上线时，冷不防魅音夫人突然放轻了声调，柔声道：“……仙师别生气呀。仙师说不准那便不准好了。不知这位仙师可愿让奴家也为您算上一卦？”

沈清秋始料未及，猛一抬头，却见魅音夫人须臾间已换上一个妩媚至极的笑容，柔若无骨的右手猝不及防就搭上了柳清歌的掌心。

红唇艳艳，蚀骨笑意深达眼底，纤纤玉手好似缠绵云雾，在柳清歌骨节分明的手指间游走。腻白的指尖划过他手中浅浅的纹路，有如跗骨之蛆，还不忘在指根处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仙师……可是姓柳？”

柳清歌骤然僵住，太阳穴血管突突跳动。

他咬牙切齿，杀气毕露，正要甩开手上蛇蝎般冰凉的触感，刹那间，眼前忽然狂风暴起，一道罡气劈头盖脸降下，生生把他和魅妖分隔开。

石桌炸裂，露出一道狰狞的裂口。绿衣女子惊呼一声，堪堪后退两步，纱幔翻飞，发髻散乱，浑身上下一派狼狈。

妖艳的双目中霎时带上愤怒和阴狠，她猛然转头，只见不远处，青袍白衫的男人反手一转，素面折扇稳稳收合手中。

修雅未曾出鞘，周遭却剑意纵横！

沈清秋长发微乱，目光沉沉，脸上却不见丝毫怒意，仿佛刚才暴起出手的人并不是他。

“磨磨蹭蹭，虚以委蛇，夫人既然无意放人，沈某只好另寻他法。”他笑道，声音温和如水，“还请夫人，莫要再戏弄我这师弟了。”

柳清歌有一点迷茫，他没搞明白为什么一直按兵不动的沈清秋突然就动手了，这导火索究竟是什么？虽然他一开始就不屑于跟这些妖魔鬼怪来什么先礼后兵，如今大打出手的局面也算符合他的本意，可他仍然不太明白局势的转折点到底在哪里。之前很多次对战，他都能通过一个眼神就读出沈清秋的想法，可这次他确实不能理解，一直静如处子的沈清秋为什么突然发难。

不过，他相信沈清秋。单凭这一点，他就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耐着性子等这么久，他早不耐烦了，当即发作，猛的一掌劈下，两半的石桌这次整整齐齐裂为四半，乘鸾应声出鞘，顷刻间白光炽烈，剑气如刀割！

魅音夫人勃然大怒，拍手道：“都出来！”

眼见魅音夫人和数十名魅妖侍女鱼贯而出，团团把他们围住，沈清秋调整了一下表情，迅速进入战斗状态。灵力乱击中乘鸾穿梭，魅音夫人见情况不对，干净利落一击掌，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

擦！不要这么快！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一听见主人的击掌哨令，所有魅妖侍女身上的衣物立刻尽数爆开！

白花花的、白花花的、满目所望，皆是一片白花花肉体的汪洋大海……

肉体横陈，娇声浪语，一股勾人麝香绕骨不去，无痕春梦，此刻就这样活色生香地呈现在二人面前！

虽然沈清秋知道魅妖最喜欢放集体爆衣群魔乱舞的杀手锏，可知道并不代表，当这种震撼的画面出现在眼前时，他能承受得住视觉冲击！

他动作一顿，下意识闭上眼睛，倒退两步，后背撞到了柳清歌，一时间束手束脚，不敢乱出杀招。

几只魅妖见奸计得逞，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削葱般的玉指瞬间长出尖利指甲，抬手便往他胸口抓去！

就在这分毫刹那，缠绕着灵流的剑锋迎头劈下，伸向沈清秋的几双苍白手臂顷刻间便被齐根斩断！

魅妖们娇声浪语不断，在整个山洞中回荡。若是正常的男人，早就被迷得心智尽失，弃剑投降，乖乖投入温柔乡去了。可沈清秋悚然发觉，柳清歌居然浑如不见，仍是面无表情，一剑横扫一大片，刀光血影，杀得好不痛快！

混战之中，赤身裸体的魅妖们显出原形，四肢着地，尖锐的指甲扣进泥土沙石之中，嘶溜溜吸着口水，朝包围圈中的两人前赴后继而来，又被灵力反弹出去。

沈清秋真的也想认真打架的。真的。可无法直视！

像他这种阅片无数的资深前辈，见到如此鲜活的肉体浪潮，也很艰难才把持得住，柳清歌究竟是怎么做到丝毫不为所动的？！

女子软糯的娇语被凄厉的尖叫声遮蔽。一片白花花的肉体之间，柳清歌面色不改，出手如电！

身法莫测，剑招凌厉，刀光血影中，他忆起自己的师父来。

修真界寿命不同于常人。三十年来打打杀杀，三十年来东奔西走，他早已忘记了那个手把手传授给他心法招式的老者是何模样，然而他的谆谆训诫，却如空谷足音一般，时时刻刻回荡在心间。

“……人人都寻求武功盖世，却不知，大道无情。”

“世间万般皆为虚妄，妖魔变化，人情谗妄。终究不过是肉归肉，灵归灵。”

“戒三毒，断七情，斩六欲，剑意入魂——”

“是为战神！”

白衣卷动，素带飘飘，乘鸾出鞘，灵力暴涨，所过之处，阵阵血雨腥风。魅妖们纷纷化出原形，连滚带爬向四面八方奔逃而去。

一只魅妖侍女滚落在地，顷刻间便被凛冽的剑气所笼罩，她匆匆仰面，泪落如珠，来人却分毫不为所动。

那双澄明的眼睛，仿佛能看破这世上的一切粉饰与伪装。

下一秒，长剑高举，将她的美丽与丑恶一并刺穿！

剑意翻飞，下手无情，不多时，原本整齐的魅妖队伍便溃不成军。

魅音夫人花容失色，脸色惨白，她没料到所有属下一起上也没能迷了这二人的神魂，眼见败势渐显，她当机立断，又是一声长哨，提起裙子拔腿就跑，不久便消失在错综盘杂的洞穴隧道之中。

沈清秋初见魅妖杀招，一时有些混乱，后来也挺剑加入战局。待到魅妖溃散，他本下意识要追，可转念一想，此行的目的是救出被魅妖关起来当宠物养的一众男子，便对柳清歌道：“剩下的不用打了，料她们也兴不起风浪。救人要紧。”

柳清歌突然道：“你不要信。”

沈清秋莫名其妙：“啥？”

柳清歌道：“刚才那个！她乱算的！”

沈清秋道：“不要激动。我本来就没信。”

沈清秋面露疑惑，除此之外一切自然，柳清歌摇摇头，心里松了口气，知道这事算混过去了，往后还能像从前一样坦然亲密地在一起。然而同时，又有些隐秘的失落。来不及思索这股莫名的失落从何而起，他简洁对沈清秋道：“你去救人，我去追她。”

不等沈清秋点头，他身形一闪，瞬间已飞出数里。循着妖气追踪了一阵，眼前豁然开朗。再看时，自己已然置身洞外。

烈日当空，树影婆娑，魅妖的气息一下子淹没在四面八方的尘土之中。

他闭上眼。

风声，蝉鸣，鸟语。

泉涌的灵力织成一张巨网，严丝合缝地笼罩在整座山峰之上。

头顶，一片树叶吹落。

正北，一只野兔奔蹿，带动灌木微微摇晃。

西南，一派静谧。

东北……

柳清歌猛然睁眼，双目如炬。

足尖点地，顷刻间，掠过几株参天大树，稳稳落在一处空地之上，轻风带起脚边落叶，纷纷扬扬。

不远处，一条溪流闪着微光。岸边影影绰绰一道绿色身影，正驻足不前。

柳清歌冷笑一声，三两步上前立定。

寒光一闪，乘鸾出鞘。左脚后撤，挺拔的身躯微微弓起。

时机已到，柳清歌眉峰一凛。

电光火石间，他拔剑而起，有如惊鸿雁影，剑锋划开蔚蓝长空，直直朝那个背影刺去！

同一时间，沈清秋已放走了大部分被掳到洞中的清水村男子，剩下几个骨瘦如柴、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的男人却始终不愿离去。几次三番，沈清秋终于忍无可忍，“噌”的拔出修雅剑。

下一秒，几个男人立刻屁滚尿流地滚下了山。

他好像终于明白为什么柳巨巨不喜欢哔哔，遇事提剑就上了……

任务解决，沈清秋收起修雅，准备去和柳清歌汇合。然而洞中隧道委实繁复，他东摇西晃，越走越怀疑自己是在往出口的反方向深入。

尼玛，这魅妖属兔子的吗？打个洞都成迷宫了！

所以柳巨巨到底是怎么出去的？说好的古人数学能力普遍低下、都是空间想象能力的菜鸡呢？

菜的恐怕是他这个连立体几何压轴都做不出来的现代人吧！

正当沈清秋几欲撞墙之际，一连串爆破声接连炸响，原本错综复杂的隧道霎时形成了一条通路。隧道深处，一个白衣身影正阔步走来。

沈清秋为之绝倒。

这惊天动地、暴力拆迁、根本不遵循走迷宫基本法的，除了柳清歌还能有谁？！

话说炸隧道难道不应该提前测算一下吗？柳巨巨你这样乱炸一通确定不会塌方？！

抬头看了一眼暂时稳定的岩壁，沈清秋决定还是先去慰问下刚打完架的柳某人。

抢到来人面前，脱口而出：“如何？”

柳清歌脸色黑得像锅底：“……跑了。”

沈清秋目瞪口呆。

卧——槽——

能从柳巨巨手下溜走，这魅音夫人还真不是一般的牛逼啊！

不愧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聪明机智懂得睡了就跑，从冰哥后宫撕逼流中全身而退的奇女子！！！

沈清秋内心狂刷弹幕，忽见柳清歌左臂上一道狰狞的抓痕，血肉翻飞，触目惊心。

沈清秋心中一紧，连吐槽都忘了，忙抓住他的手臂，又怕力道太大扯到伤口，复又松开，皱眉问道：“怎么会这样？”

柳清歌略显僵硬地抽出手臂，冷冷甩出四个字：“一时不慎。”

沈清秋扯下一片衣袖：“我来帮你……”

刚要上前，却被乘鸾剑鞘轻轻抵住。柳清歌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漠然，却仿佛是在强忍着什么一般：“小伤而已，先下山。”

沈清秋维持着这个疑似要上前熊抱柳清歌又被挡住的姿势，满脸黑人问号。

不就碰个手臂吗，这都要害羞？这也纯情过了头吧，可爱是挺可爱的……啊呸！

沈清秋对自己的惊悚发言感到毛骨悚然，忙站直身子，干咳一声，缓解尴尬。

不过话说……柳巨巨又不是非礼勿动的保守派，习武过招时能理所当然地和人胳膊撞胳膊大腿挨大腿，沈清秋毒发的时候他也能理直气壮地摸遍沈清秋全身的经脉穴位，怎么会在意这种程度的碰触？

他这是怎么了？

沈清秋忍不住瞥了柳清歌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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