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夜幕降临，满月高悬于天时，月会睁开不属于它的眼睛，展现出世界的恶意。”一个熟悉的声音，和我的声音相似，但更冷漠，更没有情感。

我在哪？

“梦里。”

我睁开眼，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一只纯白的狼，站在一个山崖边缘，一轮圆月悬挂于他背后的天空。

“月亮有眼睛吗？”那只白狼向我发问。

“没有。”在我说完这句话后，那轮圆月开始变化，证伪了我的观点。

月亮睁开了它的眼睛，一只血色的眼睛，占据了整个月面。那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它的目光要将我刺穿。我从那只眼睛里读出了恶意，它要杀死我，它会杀死我，它能杀死我，它终将杀死我。我感受到了来自月亮的无穷无尽的恶意，那些恶意演变成了一种灵魂上的折磨。我有预感，它要折磨我，它会折磨我，它能折磨我，它将永远的折磨我，直到我死去。

不，我死不掉。

梦里没有死亡，更何况我也做不到死去。活着，承受折磨是我唯一能做的，承受折磨是我不得不做的，承受折磨是我无法否认的命运。

我感觉我的肉体正在发抖，那是来自我记忆深处的，最纯粹的恐惧，我无法否认的恐惧，对痛苦的恐惧。这种恐惧笼罩着我，这种恐惧环绕着我，这种恐惧折磨着我，这种恐惧冻结了我的血液。

“你不是想死吗？怎么看到这圆月，就害怕了？”那只白狼摆出了一个讥讽的笑。

“……”尝试着张嘴驳斥些什么，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血色的眼睛逐渐在我的视野内扩大，最终占领了我的全部视野。我感觉到自己正在飘向月亮。我看到了那眼睛的上的虹膜，我看到了虹膜上的条纹，我看到了被那眼睛的角膜反射出的我的身影。

我转过头，看见了那只白狼的背影，看到了我的肉体，一只灰狼。它的瞳孔收缩，脸上写满了恐惧。

如果我的肉体正站在白狼面前，那么我的视角为什么在飘向月亮？

低头，我看到了一个半透明的躯体。

灵魂。

最纯粹的我，我本身。

我的灵魂摆脱了链接它与肉体的桥梁——精神，独自飘向那轮眼月。离那月亮近一分，灵魂的折磨便加剧一分。记忆里的痛苦因这满月开始翻涌，化作被月球引力吸引的潮汐，将我的灵魂淹没。

我用力撕扯着我头上的毛，尝试用肉体的疼痛向脑神经系统换取一些安抚疼痛的激素。

“这里是梦，没有你想要的内啡肽。”那个白狼发出了讥讽的声音。

痛苦。

与疼痛相近但对我而言截然不同的概念。

疼痛是肉体的反应，是神经系统的刺激，是神经系统对我的处刑。

如果游戏术语来打比方，疼痛的伤害属性应当是物理，受物理防御，物理护盾，物理伤害减免，物理抗性的影响。我早在无数次的肉体伤害中获得了对它的耐受力。

而痛苦不同，它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折磨。它为我创造了一种持续的，无需肉体的剧痛，这种疼痛撕裂我的灵魂本身，将一切正常的存在毁灭。

它的伤害属性理所当然的是真实。或者说，不经过任何抗性，防御，护盾，伤害减免结算的伤害，直接作用于生命值。而它的结算方式也异常高贵，最大生命值的百分比，附带禁疗效果。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死亡？还是痛苦？回答我。”那只白狼抓着我灵魂的脚腕，阻止了我继续飘向月亮，将我从那无止尽增长的痛苦中捞了出来。

“痛苦。”我给出了我的答案。

“怎么结束？”他将我半透明的躯体与肉体重叠在一起，将二者合并。抓着我的腿，把我抱了起来。

“死亡。”不可否认，已死亡的单位无法再受到伤害，因为它已经死了。

只要死去，所有的痛苦，疼痛，折磨，破碎的自我，残破的灵魂，脆弱的精神，孱弱的肉体都会不复存在，一切都会在坠入死亡后结束。死亡是结束一切的唯一途径，是求不来的安眠。

“你觉得你死的掉吗？”那只白狼发出了一声轻蔑的笑，他在嘲讽我。

“死不掉。”我也发出了一声嘲笑，我也在嘲讽我自己。

“月亮有眼睛吗？”他低下头，看着我。一双蓝色的眼睛，如冰一般冰冷，冷得平静，没有一丝情绪，也冻结了我的痛苦。

“没有。”我并不想与他对视。但我把头撇到一边去，便会重新感受到那种灵魂上的折磨。

“那你看见的是什么？”他转头看向月亮，在我的痛苦重临前用他白色的手遮住了我的眼睛。

“神经系统所拟造的无意义的虚假的幻觉。”我把他的手拨开，看向他身后那长着眼睛的月亮，它是一切恶意的投影，是一切记忆中的疼痛构筑成的造物。

“你明知道答案，却还要欺骗自己？”白狼松开了抱着我的双手，我浮在了空中。

“我何时欺骗了我自己？”我懒得为我自己辩解，向梦里的存在辩解是没有意义的。

“那你还想看到这个月亮吗？”白狼将我的头转向月亮，这次那月亮的恶意却无法靠近我分毫。

“不想。”

“那你就得承认，你欺骗了你自己。”那只白色的手对着月亮挥了一下，血色的眼睛被否认了存在，消逝于月色中，只留下一轮正常的圆月，静静地高挂于天空之上。

“这只是梦，你也只是神经系统所拟造的无意义的虚假的幻觉，我从未欺骗过我自己。”

“看来你还没搞懂我说的是谁。不过没关系，你最后会明白的。虚妄的一切最终被否决存在，你终将拥抱最真实的世界……”

白狼的声音开始失真，他的脸也开始模糊，视线内的一切颜色都被纯黑取而代之。

这场梦要结束了。

回到现实，拥抱痛苦与疼痛，拥抱背叛我的肉体。

小说相关章节：虚实界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