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

雅婷在台上四处走动，与席上的观众互动，后排观众好奇地踮起脚观望这个拥有八只脚四只手的“怪人”。雅婷的四只手，呈左右各两只分布，每边从肩膀处伸出一只，又从肩膀下方的袖子伸出一只。她上侧的手似乎更洁白柔嫩一些，而下侧的手似乎有点粗糙。她的八只脚交错着行走，就像一个底盘似的——如同一个底盘，外界绝不可能看出其形状的怪异——即便被看了出来，孙瑶也应当竭力否认。

林浩耷拉着脑袋，透过衣服的针织孔隙瞟了一眼外面，听着观众的喝彩；而李芳俯着身子坚持着，她的手早已被汗水浸透。

一 特别的表演

我们尚不知道明年将何去何从。我们的困境无关乎经济形势，它只与日新月异的娱乐方式相关。我们总是会跟新人说，当时我们靠表演柔术、空中飞人这些把戏赢得过许多观众，那是我们最风光的时候。但你不得不承认，属于杂技团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这个表演需要你和孙瑶亲密无间地配合，它可能比较大胆，但确实是以前应该没有过的。”林浩坐在休息室里，回想着团长昨天跟他说的这些话，“我不能绝对地说这个表演能够救活我们，但我觉得肯定是有机会的。”团长不是一个豪情万丈的人，他说话不会太过乐观，但其实多是可靠的，“我觉得你现在回答不了我，回去好好考虑一下，要是觉得可以的话，你就安排你和孙瑶进行紧密的训练了。”

林浩听团长大概描述了一下这种表演形式，他理解了大概的思路，但关于具体表现形式，他确实没法很具体地想象，但他得承认，至少这个想法本身的确惊世骇俗。

“团长，我想尝试一下。”林浩敲开了团长办公室的门。

“我就觉得你应该会感兴趣的。”团长叹了口气，似乎这的确在他的意料之中，“那么，到了台上，你就不是你了。”

“我明白，我想这对我来说，可能也会是一种独特的人生体验。”林浩说。

“过来吧，孙瑶前脚也刚表示认同我的想法。”团长起身，领着林浩来到了道具室。

道具室里并没有人来人往，毕竟自从杂技团的生意不景气后，演出的场次就已经锐减；有的人放弃了这份职业，辞职另谋生路去了；而且，在过去的两三年里，其实他们也没有采购什么新道具。——不过，孙瑶却早已候在那了。

孙瑶身高一米七有余，的确，如果要做这样的表演，需要如此高挑的女孩才能撑得住骨架，并且她容貌姣好，气质优雅，整一个二十出头而涉世未深的闺秀；而且她身形纤瘦，占用空间小，要出演这个角色，她就是最佳人选。

孙瑶翻弄把玩着那件演出服。那件衣服看上去其实就是一件女装短袖衫，与寻常款式没什么区别，只不过稍微宽大一些，加上每边有两个袖口。

“我更希望给观众传达一种信息，这是一个真实存在于生活中的人，而非一个舞台上的角色，因此我希望这件衣服就和普通的衣服没什么两样，不要留有道具的痕迹。”团长看出了孙瑶和林浩的好奇，“林浩是男生中比较瘦小的，跟孙瑶一起穿上这件衣服，你们看起来就像一个人，身材不容易走样。而且在表演过程中，林浩依然可以提供一个男生的力量去协助你们完成动作。”

林浩点了点头，他看到这件衣服，终于想象出了团长所构思的表演形式将会如何呈现。

“那么，你们要不先试穿一下？”团长说道。

林浩咽了口口水，他既已答应了团长，就应该做好心理准备的，可是真当这个时刻来临时，总归是有些退却，毕竟他和孙瑶也是进入杂技团后才认识的。孙瑶的神色也闪过一丝异样，但她应了一声，比林浩更干脆地迎接了这个挑战。

在团长的指导下，孙瑶先将衣服套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将手从衣服两侧靠上边的袖口中伸了出来。孙瑶一个人穿上这件衣服，松松垮垮的，腋下两个袖子也空空荡荡，好像缺失了什么填充物一样。“林浩，你进来。”团长说。

林浩半蹲着身子，挪到孙瑶身前，背对着她，撑开这件衣服，从底下钻了进去。这件衣服让孙瑶一个人穿则宽松，但两个人同穿，却比想象中要逼仄。林浩左右扭动，用力钻向衣服深处，他感觉这件衣服像是要把他紧束在孙瑶身上一样。不过还好，这件衣服用的是棉质材料，针织的缝隙总不至于让他无法呼吸。林浩一路钻去，直至站立，然后他挣扎着将手向两侧探去，从靠下的一对袖口伸出。

孙瑶和林浩前胸贴后背地站着，又被这件衣服束缚在一起，仿佛融为了一个整体，但是又尚未熟络，气氛显得尴尬。林浩不得不与孙瑶紧贴，但他又不好意思将身体完全放松，总是想留出一点间隙，虽然他知道早晚有一天他要学会放下这些成见，与孙瑶完全融合成一个合体人。他们两个都是这样身体绷直，而四只手也在外面不知所措，不肯触碰在一起。

“为了防止你们在活动过程中身体走样，我特意让他们做得紧一点。”团长向孙瑶和林浩解释。他围着两人前后打量，思考着这件衣服应该如何改进。确实紧了些。林浩比孙瑶差不多矮一个头，他的脑袋埋在孙瑶的胸口处，尚且不能完全站直，而在衣服的紧缚下，胸口那里几乎勒出了一个林浩的脸型，而且林浩的头部导致衣服在那块隆起，曲线并不平滑，从高处还能俯视看到林浩的头发。

为了强调女装特性，这件衣服选取了粉色款式。林浩被束缚在孙瑶胸前，透过布料的缝隙看向外界，感觉雾蒙蒙的，除了光源和一些明亮的地方，其他的视野都被盖上了一层粉色的面纱。

“我大概了解了，这件衣服确实还需要改进。”团长对二人说，“你们先用道具辅助练习吧，到时候我把修改这件衣服修改一下，然后我们再试试。”说完准备帮二人脱下衣服。

林浩于是想顺着向下滑去，但这件衣服太紧了，他不得不左右扭动地向下蹭，并把手从袖子外缩回来，终于脱离了束缚，长出了一口气。林浩出去后，孙瑶很快就将衣服脱了下来。虽然才穿上不到十分钟，但在体温的互相加热下，他们明显感觉到两人刚才的贴合面上冒出了汗。

二 喝水

“我会带着你们进行‘合体人’的训练。”刘教练是杂技团的老前辈，他高大壮硕，熟悉各种各样的高难度动作。

“刘教练，我们刚才跟着团长试了一下，目前来说我感觉，还是有点……不适应。”孙瑶开口说话了。

“这个我当然理解，这样的表演形式，以前确实是没有人做过，而且初次配合，总归是对自己的搭档有些情绪代入。但其实这样的事情我觉得也没什么，就当是份工作就好了。”刘教练说。

“这些道理我明白，就是可能，还是想适应一下。”林浩说道。看来他也是同样的感受。

刘教练哈哈一笑：“那当然，我们训练的第一步就是破冰，让你们都习惯习惯，紧张什么？”

两人听得此言，心里轻松了不少。确实，团长跟他们说这个表演的筹备时间估计得三个月以上，是他们想得太急了，加之刚才试装的体验仿佛犹在目前。实际上，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去适应这种表演姿态。

训练的第一步，两人要习惯这种站姿和基本动作点。刘教练用绷带把孙瑶和林浩绑在一起，让林浩的后背贴在孙瑶的胸腹上，然后让林浩捅过触摸孙瑶的面部来熟悉她五官的位置。“林浩要熟练掌握孙瑶的脸和五官的位置，形成肌肉记忆，试着用自己的手与孙瑶的脸互动。然后你要学会放下自我意识，想象自己是孙瑶的一双手，配合她的一颦一笑。孙瑶也要习惯把林浩的手当成自己的手，克服自己的抗拒。一个星期后，你们能完成‘喝水’这个动作，我觉得就算是成功了。”刘教练说。

林浩听完刘教练的指导，鼓起勇气伸出手去。——由于林浩背对孙瑶站立，而且他比孙瑶要矮，所以孙瑶的脑袋其实在他的头顶靠后的位置，他的确需要非常熟悉这个姿势，才能准确完成与孙瑶的互动。——虽说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当他的手触碰到孙瑶的那一刻，他又退缩了。而且林浩确信，孙瑶的身子骨此时也是硬邦邦的，他们还是对这样的姿势有些回避。

“没事，加油。”孙瑶毕竟生得早，比林浩多混了两年社会，心理素质就是强上一些，她一把抓过林浩还在空中摇晃的手，放到了自己脸上。

“到了台上，你就不是你了。”林浩想起了团长的这句话。“我是孙瑶的手，我要成为她的一个器官。”林浩心里这么想着，开始在孙瑶脸上来回感受。鼻子、眼睛、嘴唇、脸颊，孙瑶是瓜子脸，软软的，轮廓细细的。林浩熟悉着孙瑶的五官。孙瑶闭着眼睛，克服着自己的抗拒，任由林浩在自己脸上来回抚摸。

抚摸了近二十分钟后，孙瑶似乎稍稍习惯了这双手，不再会下意识地躲闪；又或者她只是放空了意识，想象自己是一尊雕塑，屏蔽掉了对外界的反应。

“基本熟悉了之后，现在把手放下，接下来要对你进行记忆强化训练，这样才能有实际的效果。”刘教练说道。

林浩闻言，将手收了回来。“嘴巴。”刘教练快速地轻声说出。林浩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他明白了意思，立马将手伸向自己意识中孙瑶嘴巴的位置。孙瑶见林浩的右手就要向自己的眼睛挥来，赶紧向后躲闪，让林浩扑了个空。

“孙瑶不要躲闪，你要习惯这是你自己的手，让林浩练习找你脸的位置。”刘教练说。

“左手摸左耳。”刘教练又下了指令。林浩将左手伸去，这回孙瑶没有躲闪，却让他抓了一把自己的额头。孙瑶和林浩，就像是刚出生的婴儿，正在舞动着学习控制自己的四肢。

就这样，他们整个下午都在进行着这样的训练，林浩从一开始的答案全靠蒙，到后面也慢慢掌握了孙瑶五官的大体分布。“目前这样还是不够的，不过也别紧张，进步已经很大了，一星期后学会‘喝水’还是非常有希望的。”刘教练鼓励道，“接下来的几天里，还是要不断强化这个训练，让林浩达成肌肉记忆，才能保证以后的表演不出错。”

“你说这个表演能让我们团起死回生吗？”从今天起，林浩打算跟孙瑶一起吃饭，加深彼此的感情。他们在食堂里聊着兴趣和人生，初入社会的林浩对前程总是有一些担忧。

“直接引爆网络。”孙瑶的回答非常简短，看得出来她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充满信心。

“不如晚上我们加练？”不知是不是被孙瑶的话语燃起了斗志，林浩提出想和孙瑶在下了班后自己再努力练习一下。

“好呀。”

吃完晚饭，孙瑶和林浩又来到了练习室，这个时间点练习室里就他们两个人，刘教练肯定也回家去了。于是他们自己拿来绷带，把身体缠在了一起。“我感觉我的四只手正在捆绑我自己。”孙瑶打趣道。林浩害羞地笑了一下。

“右手摸左脸。”刘教练不在，这回由孙瑶来下令。林浩的左手在他头顶划了个弧，精确无误地落在了孙瑶的左边面颊上。“可以啊。”孙瑶赞许道。他们不断练习，直到深夜，林浩的准确度越来越高。“今天先到这里吧，明天我们要给刘教练一个惊喜。”他们约定道，然后各自回家睡觉了。

“你们已经练成这样了呀！”早上的练习室，刘教练看到林浩的表现后不禁赞叹道。

“刘教练，我们希望能更快地掌握这个表演，把最好的技艺献给观众。”孙瑶这句话里，三分套话，七分真心。

“可以可以，照这个进度，你们可能不需要一周，就可以完成‘喝水’了。”刘教练说。

“右手捏鼻子。”上句话音未落，谁想到刘教练又下了指令。林浩顺着将右手朝脑后挥去，不偏不倚停在了孙瑶的鼻梁上，用食指和大拇指捏住了孙瑶的鼻子。孙瑶更没想到刘教练会突然下这种指令，但她没有躲闪，她已经习惯了林浩的手，只是她鼻孔被林浩捏住，通不了气，于是憋得张开嘴，一口气哈到了林浩手上；林浩感觉手上痒痒的，毕竟他之前也没有做过这个动作。

“不错不错，你现在命中率已经有八成，只要继续强化练习，就离‘合体人’的要求不远了。”刘教练说，“孙瑶你也可以要求林浩帮你做一些动作，比如‘林浩林浩，帮我戴一下耳机’，使唤一下你自己的手，尝试一下这些日常生活中的场景。”

孙瑶听见，羞红了脸，回道：“好的，有机会的话我试试。”

“林浩也可以开始学会掌握孙瑶的情绪，配合她的表情做出相应的肢体动作。”刘教练说。

后面的几天，他们继续重复这个训练，到了第四天的时候——只用了原来预计的一半时间，他们就可以做出“喝水”这个动作了。

两人捆绑着身体走到桌前，林浩握起杯子的把手，运到脑后斜上方，正对准孙瑶的唇边；孙瑶顺势昂起头，林浩也将杯子倾斜抬高，一股水流便泄了下去。只一口，的的确确只一口，林浩就又将杯子放了回去。林浩和孙瑶完美地完成了“喝水”的动作。这背后，是他们辛苦训练的汗水。

“其实水杯对准嘴这一步倒还好啦，毕竟前面练习过这么多，林浩对我的五官位置都比较熟悉了，但就是一开始因为林浩看不见水杯，他凭感觉倒水，有时一滴都没出，有时候哗啦啦地流下来，给我呛了好几回。”孙瑶向杂技团里的其他小伙伴解释他们的训练过程，讲到期间发生的糗事，林浩轻轻捂住孙瑶的嘴，孙瑶咯咯地笑了起来。——在平时的玩闹中，林浩已经学会了配合孙瑶的情绪做出肢体动作，比如这个“捂嘴笑”的“绝活”——由林浩用手来帮孙瑶捂住嘴，孙瑶负责笑。林浩完美配合了孙瑶的情绪，孙瑶的笑扑在他的手上，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默契。

三 行走训练

“说实话我们当初没有想到你们能这么快上手。甚至在我们最初的预计中，一个星期不够或许也是有可能的。”刘教练对二人说，“所以团长那边其实还没有把道具准备好，接下来的行走训练，我们的正经道具还没有到货。”

两人听得刘教练的话，面面相觑。

“所以我今天是直接拿了条加大款的普通裤子过来，”原来还有后手，“我们先用这个进行训练。”说完，刘教练在电脑上打开一幅设定图，这幅图上画着一个人，这个人有四只手四只脚，不过他的四只脚只从两个裤管伸出来，“上次那件衣服你们也都试过了，但是关于这四只脚要怎么摆，团长应该还没给你们介绍过。因为你们如果穿一条四条裤管的裤子，四只脚各走各的，那么这个合体人的动作就会很乱，而且外形上会显得上身胖而下身的腿很瘦，非常不协调。所以我们设计的方案是，合体人的裤子只会有两个裤管，林浩你的左腿和孙瑶的左腿一起从左裤管伸出，然后你们的右腿一起从右裤管伸出。这样一来，你们的重心就会被牵引到中间，这个需要你们努力练习来习惯克服。”

看着二人在努力想象着这个姿势，刘教练顿了一下，接着说：“林浩你在合体人里面是站在前面的，而且你身材比较矮小，所以你的脚伸出裤管后，永远靠向内侧站立；孙瑶你是合体人的骨架，你的脚靠向外侧伸出来，这样可以保证你们的重心相对平衡。然后走路的时候，你们要协调用力，一起抬脚。”

刘教练的讲解到这里就算结束了，两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实际上谁说得清呢？这个表演以前也没人真的做过，刘教练说的那些只是理论，还是得上手实操了才知道是否可行。

孙瑶先穿上了那条特大码的裤子，岔开双腿站立，特大码不愧特大码，这腰围足足可以容纳他们两人。林浩随后穿了进来，他脱下鞋，先抬起左腿，慢慢从左裤管探了下去，他让孙瑶的左腿在外侧，自己从内侧贴着她的腿肚伸出脚去；然后他再把右脚也穿了进去。两人基本站立好后，孙瑶系好了裤带，两人的四条腿于是被紧缚在一起了。

“怎么样？能站住吗？”刘教练问道。

能站是能站住，但是两人的重心非常不稳，虽然他们的四条腿交叉站立，勉强维持住不倒，但是孙瑶的上半身朝后，林浩的下半身向前，难以稳定住。这样的前后摇晃，还没两分钟，林浩就感觉腿已经麻了。正当林浩一下没控制住，差点把身子向前仆去的时候，孙瑶突然把手从林浩的腋下伸出，将他锁住，林浩便被停了下来。“定住，我们是一个整体。”孙瑶对林浩说。你别说，孙瑶锁住林浩，他们的上半身互相前后拉扯，重心顿时稳住了不少。

“我来帮你们把身子绑住。”刘教练见状，随即取来绷带，将二人的上半身绑在了一起。一顿操作下来，二人算是踉踉跄跄站住了，虽然还是很吃力，但林浩觉得脚至少不麻了。

“走两步看看。”孙瑶主动说道。于是二人便尝试开始用力。“先迈左脚。”孙瑶把林浩当成自己的弟弟，她总是主持大局。两人于是同时将左脚抬了起来。可是林浩身在前腿朝后，孙瑶身在后腿朝前，哪里这么容易协调一致？两人试图同时抬脚，实际上两条腿却在裤管里打架，没抬多高，就重重地落了下来。

“还是先从站立开始练起吧。你们尝试看能不能维持一个立正的姿势。”刘教练说道。

于是两人开始尝试立正。从形态上看，林浩可以算是“靠内”的那一个，他身材比较小，缩在孙瑶的身前，腿从内侧伸出，手也是从靠下的袖口里伸出来；而孙瑶，就是“靠外”的那一个。林浩将自己的双脚并拢、岔开，然后将手放置在裤子的中轴线上——这也是他们重心的中点；而孙瑶的双脚则顺着林浩脚的方向，岔向外侧，然后也用手去摸索中轴线——她将手搭在了林浩的手上。

林浩此时有些下意识地想要躲避，毕竟他虽然用手触碰过孙瑶的脸，但他们的手这样贴合在一起，还是第一次。但他不能躲避，“我们是完整的个体，我不是一个人”，林浩这样告诉自己。

“稳住，看你们能坚持多久。”刘教练在旁边说。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维持平衡的力道、两人穿在一条裤子里的热量、两个人的手长时间的贴合，这些因素都在发酵，他们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冒汗——又或者有些因素本身没有那么可怕，但是他们只是习惯了把身子绑在一起，而对于四只脚的交错之类的动作，让他们全身羞得发红，增了不少热量。

“坚持不住了。”大概10分钟时，林浩首先败下阵来，不一会儿，他牵扯着孙瑶一块瘫坐在地上。孙瑶自认是大姐姐，而且哪里由得了她？他们上半身被绑在一起，腿又被同一条裤管束缚着，既然林浩坚持不住要坐下，她就只能听便。

“不错了，休息一下，等下练练行走。”刘教练说。

就这样，他们按照计划，练一会儿站立，再练一会儿行走，然后休息一段时间。令人沮丧的是，这样一天下来，他们其实没有多大长进。

“其实我感觉我承担了身体的大部分重量，我费尽了所有力气试图站稳，但总感觉有人在跟我争抢身体的控制权。”林浩在向孙瑶分享他的感受。

“我在试图配合你用力，但可能我们还得磨合。”孙瑶说。

他们沉默了半晌，似乎是没有找到好的解决办法，只能寄托于一个虚无缥缈的“多练”。突然，林浩灵光闪过：“要不要试试把身体的控制权完全交给我？”孙瑶听到这个提议一下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说：“我觉得可以试试。”

林浩的这个设想是有道理的，毕竟他站在前面，却要重心朝后，实在是很难不做下意识的挣扎，正如他所说，“我感觉我承担了身体的大部分重量”；而孙瑶重心朝前，她可以尝试把自己交给林浩，而不是费力地配合他。

第二天，林浩就对刘教练说：“刘教练，我们想到了一个做法，可能可以更好地掌控合体人的重心。”于是他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正如前面所说的，这种表演又没人做过，哪有什么标准动作和训练流程，既然林浩有自己的想法，那不妨让他试试。

于是林浩和孙瑶便拜托刘教练帮他们把身子绑在一起，找到基本的重心，然后孙瑶将自己的身体交给了林浩。林浩得以稍稍站直了些，他不再需要身体朝前重心向后地站立了。而孙瑶整个重心靠向了林浩——她相当于半趴在了林浩身上。这样，林浩几乎要承载两个人的重量，但由于重心稳了下来，其实这对他来说要轻松许多。而且由于孙瑶这样半趴的姿势，实际上让两人结合成了一个更紧密的整体，让他们身体间的缝隙缩小了，这样的合体人，身形更不容易走样。

这样站着确实更舒服，那么走路呢？这一走却给孙瑶犯了难，她趴在林浩身上，静止时还好，毕竟不会有摇晃，可一动脚，孙瑶本应不施力，完全跟随着林浩的牵引而动的，但是她此时感觉自己失去了身体的整个重心，拼命想要控制自己。“相信我，孙瑶，把身体控制权交给我。”林浩说道。于是孙瑶开始克服自己的本能，任由林浩牵引着自己的双腿，而自己只在双脚点地时提供必要的支撑力，减轻林浩的负担，其他时候都完全放松，任由林浩摆布。孙瑶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对自己胸部以下的肢体都失去了知觉，林浩直起腰她就被牵引着直起了腰，让她什么姿势她就什么姿势，仿佛自己也成为了林浩的一部分。

林浩虽然要拖着孙瑶走，但是习惯之后，其实也没有那么费力，他毕竟是个男生，本身体力就充沛一些。而这种林浩负责控制身体行动，孙瑶完全放松的方式，解决了走路时走几步、什么时候停、什么时候又开始走这些在观众面前不好交流的问题，今后只需要完全交给林浩来主导就可以啦。

刘教练看着两人的成果很满意，只要两人能够继续练习，合体登台就指日可待了。

四 换装

“新的演出服到了，你们来试试吧。”这天孙瑶和林浩来到训练室，没想到团长已经等在门外了。

“好！”两人异口同声答道。

两人来到道具室，看着一个挺大的快递盒子横亘在中，心里顿时明白这就是新的演出服了。

“紧张吗？”孙瑶轻声在林浩耳边问道。“我不紧张。”不知是真的，还是林浩作为男孩子的逞强。毕竟他们上次只是粗略试了一下演出服，然后进行了一周多的训练，而正式合体，这可能会是第一次。

快递盒里有什么？他们跟着团长浏览了一下这套服装——这套服装是如此齐全。它包含有一件上衣，跟上次见到的款式一致，只是看起来似乎做了点改动，前胸的地方凸出来一团；一条黑色运动裤，看起来宽大蓬松，足够容纳他们两个人；以及，这里面还有四只白色的女式运动鞋，和四只粉色中筒袜。确实，因为孙瑶是负责露脸的，理论上讲她就是这个身体的本体，所以这套道具当然是女装，而且团长似乎想把这个合体人打扮成邻家小妹妹的形象，因此选择的都是日常休闲设计。

“今天既然服装都已经到了，不妨就尝试换上这身衣服生活一天，看看你们能否适应。”团长说道，“穿上这套衣服，你们等下就是一个人了。”

“这次的上衣我们重新设计了一下，林浩，你先穿。”团长说。

林浩来到演出服前，套上了衣服，正准备把头埋在胸口的位置，“把头从这里钻进去”，团长说。林浩细看，果然当时就说这套新衣服的胸口位置突出一团，从里面看过去原来有个洞，林浩把头从洞里钻了过去，这块布料不大不小正好完全包住他的头。林浩将手从靠下的两个袖口中伸了出去，赶紧摸了摸自己的头，确实天衣无缝地被完全包裹住，从外面摸起来滑滑的，圆润得很，原来这就是团长给他找的放头的地方。的确，两人合体的话，身体贴合在一起的设想是好的，但人的脑袋总是会像肿起一块，让合体后身体的曲线很不平滑。林浩这样把头单独伸出来，肿起一块的问题就解决了，他也不会感到脑袋被勒着，可以相对自由地活动。

林浩进去之后，孙瑶就蹲下身来，从林浩身后钻了进去。这一回，孙瑶不需要那么费力地扭动，因为林浩的头已经伸了出去，衣服内的空间大多了。孙瑶只经过几次扭动就钻了上去，从领口露出头来，将手从靠上的袖口穿出，构成了合体人的主体骨架。而解决了林浩的头没地方放之后，这件衣服也更贴合合体人的骨架，看上去自然了许多。

接下来是穿裤子。这是一条黑色薄款运动裤，至少从外面看来是这样的。裤子是孙瑶先穿，她把腿伸进去后岔开腿站立，撑开裤子，提供外侧的左右脚，以保证林浩能够从内侧伸入。这条裤子从外部看没什么特别的，但实际穿上后果然另有机关——这原来是一条双层裤，它外面的腿型是假的，里面其实还有一层弹性材料来束缚两人的腿，让两人的腿更紧密贴合的同时，不会破坏腿型——合体人的腿型从外面看起来很自然。

孙瑶把脚伸出裤管之后，就该林浩了。“你把着点裤管，用力蹭下去。”孙瑶提醒林浩。林浩先把左腿伸入，果然他发现这条裤子的内部其实非常紧致，这会协助他们把两条腿绑在一起，同步行动。随着不停往下踩，林浩终于把脚伸出了裤管。他发现这条裤子把他们的腿绑得足够紧，并且将他们两人的膝关节强行固定到了一个高度，可以让他毫不费力地就将孙瑶的腿带起来，如同控制自己的身体一样。他于是又将右脚也伸入，探了出来。完事后他甚至调皮地轻轻跳了一下，果然只要孙瑶完全放松，这两条腿就可以彻底被他控制。林浩对这条裤子很满意。

衣服裤子都穿好后，团长拉来一张椅子让他们坐下。孙瑶坐在后面，林浩坐在前面，像是孙瑶抱着个小孩一样。但是他们现在穿着连体服，让他们不禁代入角色。孙瑶正襟危坐，给林浩腾出更大的空间；林浩也向后靠去，与孙瑶的身体紧密贴合，融为一体。

他们脱下了自己的鞋袜，将准备好的袜子穿在脚上。林浩本来有些回避，毕竟他确实没有自己穿过粉色的袜子，但此时他与孙瑶已经融为了一体，而他从衣服的缝隙里向外看去，现实却如梦似幻，只感觉孙瑶的四只脚粉粉嫩嫩的，全然不觉得那是他自己的脚了。

最后，团长为他们取来四只鞋，他们很快就把两只左脚两只右脚穿了进去。林浩没有想到，自己把脚伸进鞋里，正好合脚。原来林浩虽然比孙瑶矮了快一头，但男生脚大，他们的鞋码是一样的。这倒是不错，孙瑶和林浩的四只脚一般大，又穿着一模一样的鞋和袜子，这个合体人天衣无缝。

孙瑶牵引着林浩要蹲下，林浩也很配合地蹲了下来。“林浩，系鞋带，要我帮你吗？”孙瑶说。林浩赶紧摸索着自己的鞋子。虽然他的视野不是很清楚，但是系鞋带这种事凭着摸索也能完成。孙瑶和林浩四只手交错着系着鞋带，看起来还真像是一个人有四只手这么一回事。

系好鞋带后，林浩站了起来。看来林浩准备好承接这副躯体了，孙瑶开始放松自己，趴到了林浩身上，将身体交给他。孙瑶的骨架撑起了这个形象，并用自己的脸为其赋予了生命，而林浩承担了这具身体的行动主导，并为其提供了额外的两只手和两只脚。

团长看着眼前这个形象连连点头，看得出来是非常满意。

眼前的孙瑶，身体有些厚实，倒也匀称；她长着四只手四只脚，但并不显得突兀，因为她的穿着只是日常服装：一件短袖T恤、应季长裤，四只脚踏着白色运动鞋，绝不像是两个人假扮的。硬要说有什么不协调的地方，大概就是林浩的手比孙瑶要粗糙，这四只手的肤色并不完全一致，而且动作起来，不太淑女。林浩的头被衣服包裹着，虽然有点奇怪，但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至少目前来说，观众只会注意到孙瑶的脸，而不会刻意去关注衣服里面藏着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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