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拉历1098年夏，内化宇宙

“你还在出神，是还没有从梦里醒来吗，海洛?”

她握着海洛梵特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肌肤的触感温暖而真实，将他从梦里拉回现实。

“如果是这样，我想知道你的梦。不过，里面最好有我。”

“普瑞赛斯，我想知道，你临走前，向我传递拯救泰拉的使命，是真的吗？”

海洛梵特急切的向她发出了疑问。

“拯救泰拉？不，我从来没有给你传递过这样的使命。”

“什么！？难道说，那场梦，是假的？……你究竟，原本想让我，做些什么。”

“你果然忘了，就算是如此的千斤重担，你都能忘记，看来那个人对你的记忆动手的分量不轻啊。

她把自己的情感掺和进了你残存的记忆，使得你的那场梦，变得如此凄美。

啊，真是虚假又真实的美梦啊，把你欺骗的连原本的我都忘的一干二净了。”

普瑞赛斯想到这里，眉头紧锁，表情立马变得难堪起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

“唉，就算现在把曾经的使命再次复述给你，你也不一定有那个意志力执行下去。而且依我看，你已经站在他们那一边了，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情况。”

“你，居然……可我不曾见过你，可为何你的名字，我却能脱口而出?”

“不曾见过……你还是发现了啊。我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这意味着你距离找到真正的我，已经很近了。”

普瑞赛斯的眼神随即暗淡了下来。

“可我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呢。

因为那个小小的意外，你的记忆…的确受到了无法逆转的损伤，就连我也无能为力。

更过分的是，你与其他人建立了亲密的关系，甚至有的人因此诞下了你的后代。

只不过，现在怎么愤怒都是没办法的，我也不会对此有任何意见。

因为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回到我的身边。”

“……普瑞赛斯，我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难道我们的关系很亲密吗？”

普瑞赛斯那种理性且包含独占欲的气场，使得海洛梵特感到一丝不安，甚至让他后退了三步。

“亲密？我不会用这种词语来形容我们之间的关系。这是对我们过去所经历的一切的贬低。”

“什么啊？”

“冷静点，现在的你很急躁。”

“……”

“我可以告诉你，就算你的大脑不再记得，你的意识深处，那些任何仪器都无法捕捉到的地方……一定还留存着我的痕迹。

不然的话……你怎么会任由我像这样，一直拉着你的手呢？”

“嗯……？”

海洛梵特看向了自己被她紧紧攥在手中的左手，才发觉自己已经把手伸了出去。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但确实是他主动的。

“看吧，这就是证据。”

“……”

“你一定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原因，让我们曾经的关系达到了这种地步吧？

不过……我要待会告诉你。”

“呃……”

“我们有很多种不同方式的‘牵手’。很多时候并不需要借助躯体的某些具体部分。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正在环绕着一颗海洋星球飞行。

我把恒星当作不变的锚，沿着昼夜分界线，飞了一圈又一圈。

恒星的死亡来得很快。

我身下的海洋几乎在一瞬间离解了，露出了星球赤裸的暗红色脊骨。

有人从身后拉住了我，把我拽到了一处更安静的星云里。

那个人向我解释，知道我很可能不会有危险，但那个人来不及确认我的本体在哪个星场中，只能用自己的船打捞了我的意识信标。

那是我第一次登上那艘卵形的船。

它并不大，可是很灵活，已经去过无数个星系。

我把船带到了一颗并不算热闹的行星上。

我向船的主人展示了我面向大海的小实验室，并且走到了那个人的面前。

就像这样……我握住了对方的手。”

随后，她做起了自我介绍。

“我叫普瑞赛斯，语言学家。我正在研究行星死去时发出的最后声波。我喜欢安静地独处，但也想和合适的人一起探索宇宙。”

说完，她用俏皮的语气指向海洛梵特。

“接下来……该你啦。”

“我？嗯……我是诺，不，我是海洛梵特博士，纳吉·海洛梵特。”

“真好啊，我们又认识了一回呢。”

“……抱歉，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不用道歉，也没必要这么拘谨，请随意一点吧。”

“我明白。”

普瑞赛斯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开始了回忆。

“对了，你当时也有些犹豫。

在那个时代……人们已经越来越少像这样亲密相处。

好在，我们是同类。

你无私地向我分享了你的旅行见闻，并对我发起了邀请。

我们跳跃在时间与空间之中，去往宇宙的各个角落。

有时是乘坐着你的船，更多时候是通过意识穿梭。

你向我描绘不同文明的兴衰迭起、隐藏在群星诞生与毁灭中的规律。

我们的思维在相互碰撞中无限迭代，直至驻足回首时才发现，我们已经超越了其他人太多太多……”

她的手中翻转出一枚无比纯净的晶体。

“这是…源石。”

“我们争论与碰撞的结晶，凝结了无数先驱守望宇宙时留下的真理，它是如此美丽......”

她将源石轻轻地放在了你的手中，握住他的手，共同捧起这美轮美奂的造物。

“所有人都说，我是那个创造了源石与未来，像‘神明’一般的人。但我一直都知道，真正的天才是你，博士。”

“源石，原来是我们的造物？这么小的石头居然能给泰拉带来无穷尽的灾难……”

“我明白你在想什么。

其实，源石最初只是我们用于承载着大脑思想的载体工具。

后来经过无数试错反复改造优化，逐渐有了实体，才变成你现在看到的模样。

但不幸的是，在某个时刻……我们的技术遭到了忌惮。

随着科技飞升愈快，我们的脚步就愈发停不下来。

宇宙里，那位遥不可及的存在察觉到我们科技的野蛮进步，它决定对我们进行‘清洗’。

最终，我们迎来了彻底的毁灭。”

“……所以，是我们的科技得罪了那种存在，导致了那次文明的消亡？”

“是的。我承认，我们目前没有对抗它的有效手段。”

“……”

“我们早已预见到这样的结局，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要你记起使命，哪怕你早就背弃了曾经的文明。”

她放开了海洛梵特的手，闭上了双眼。

片刻后，她的面容恢复了平静。

“可这样的你，依旧藏着许多令我着迷的秘密。况且，对你而言，现在的我同样如此。难道不是吗，博士？”

“我……的确还有很多的困惑。”

“那就继续在这个地方寻找答案吧，这是我们共同的造物，共同的过去，也藏着我们共同的秘密。只要你和我同行——”

“抱歉，普瑞赛斯，但现在我有更在意的事。”

她沉默了，身体微微颤抖。

“普瑞赛斯……你真的在意我吗？还是只是怀念过去的我们？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知道，你是否真的在意我？”

“你是这么看我的吗，刚刚你是不是又忘了我刚才说的那句话？

算了，我再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永远不会变。

如果你认为我对你的感情只来源于我们过去所经历的一切，那么，请你仔细回想一下我们的第一次相遇，海洛。”

海洛梵特顿时哑口无言。

“我本想和你分享一些我一直替你保存的东西。

那些你曾向我描绘，如今你自己却已全然忘记的理念和愿景……我想让你知道我们所取得的成就。

也许这样，你能想起过去，想起我——但我能看见你所想，我能感受你所思。

就像此刻，你的脑海中依旧萦绕着无穷的疑惑……‘阿米娅’，‘凯尔希’——”

“住口！不要再说了！”

“……你对过去的我们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可我又能清晰感受到，你对过去的渴望，以至于你不敢轻易触碰那段历史。

你怕那是幻觉，是你仅剩不多的美好记忆，更是你逃避现实的借口……”

“够了，我不想再听下去了。”

“呵，真可笑。”

她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不禁摇了摇头。

“可悲，你明明拥有超乎常人的智慧，却入了一颗宜居星球上的亚人们无聊至极的矛盾冲突的局，跟一群愚昧无知者玩过家家。”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已经受够你装作无辜的样子了。

先是Ama-10背叛了我，然后是你，背叛了我们，加入了那个名为罗德岛的组织。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那个叫罗德岛的组织，就是Ama-10他们创造出来的。”

“什么？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因为我一直在你身边，你所在的这个空间里，正是我们的杰作。

而我所做的这一切，不就是为了能和你再次相遇吗。

你再看看，这个组织里，有多少人是为了那遥不可及的理想而来？他们却都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就连那个女人，也为了理想，决定器重你，甚至无条件的信任你，可你对她做了什么呢？

呵呵，曾经你为了践行文明托付你的使命，将她扼杀在了摇篮里。

但你并没有把握好机会，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目的去靠近她，想从她那里得到有用的信息。

可结果呢，你的记忆被清空了，而你再也不是以前的海洛了。”

“什么？特……我杀了她？！是这样的理由？不……”

海洛梵特听到这句话，心急如焚。

他开始质疑自己曾经的作为是否正确，也开始对面前的这个女人的话将信将疑。

“海洛梵特，曾经的你，现在的你，永远都只有一个身份，永远只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与我同行。”

“……”

“你不必去思考，也不必去质疑，我会为你规划一切，你只要相信我就行。”

“……”

“现在，跟我来。”

“不，我拒绝。”

海洛梵特迟疑了片刻，但还是拒绝了普瑞赛斯。

“或许我不知道我的抉择是否正确，但我也不会为了你抛下现在的文明。

倘若我那次杀了她是错的，那我可以通过挽救当下来实践出来证明，我以前走的这条路是错的！”

“啊，海洛，我其实早就料到你会这样做。所以，我不想让你为难，我尊重你的选择。”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你了。但你必须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

“我真的很想知道，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你和阿米娅那个女孩之间发生了什么。

你们之间的连结，似乎比我还要牢固。

虽然我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可我知道，我无法阻止你们之间发生的一切。

所以……我只想听听你的想法，你把她当做什么？是朋友吗？还是家人？”

“普瑞赛斯……你想太多了。我和阿米娅之间的纽带，你永远都不会理解。

如果非要我说的话，阿米娅是我的亲人。而你，我只能说，超越了世俗的一切关系，仅此而已。”

“是嘛？”

她苦笑了一声。

“原来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人吗。好吧，我接受了。”

然后，她的手触碰到了黑暗，两眼的瞳孔变成了空心描边的菱形，弯起的嘴唇似笑非笑，面目在白光的照应下，令人生畏。

“但我很确信……海洛梵特…当你真正对一切感到困惑的时候，你会想起——答案一直都在这里。我在这里。”

去吧，“博士”，去解开你的困惑。

你所有的愿望，我都能够实现。

而在所有宏大的搏动和微小的悸动都归于寂静之后——

我的身边将是你的归处。

留下只言片语，普瑞赛斯融入了白光之中，消失在了海洛梵特眼前。

海洛梵特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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