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

马提尔决定今晚就在刑讯室，或者说器材仓库过夜了。

凭借着金枪不倒的本事，他暂时拿下了拉维涅执行官，毕竟两人肉体相亲了半个晚上，不说感情，默契总该有些。

马提尔已经拿回了自己的衣物，他游荡在仓库靠近门口的部分，一边听着身后时不时传来的拉维涅检查器材的声音，一边观察着门外的动静——如果那个东西，真的可以发出什么动静的话。

地下室内光照不足，石木架构的墙壁地面都是暗色调，许多地方落在黑暗中。

中心走道的两侧墙壁上，壁挂油灯的玻璃罩被烟雾模糊，隐约的火苗在无风之处摇曳抖动，马提尔现在穿着衣服，却感受到冷了。

脚步声，又是脚步声，高跟鞋敲打地砖的响声，空灵荡漾的，仿佛在颅顶轻轻抚过，马提尔下意识地看向门口，他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却是先记起这里还有另一人。

“拉维涅。”

身后没有回应，就在马提尔转头去看的空隙，那脚步声忽然清晰起来。

前一秒还空无一物的门前兀然立着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马提尔不用细看也知道，那是本该死在一个月前的女法师——丽姿•安可莱特。

这位令他日思夜想，爱而不得的美丽女士，如今却在每个夜晚登门造访，如同神话中高贵的审判女神，反复提醒着他犯下的罪，折磨他无处安放的灵魂。

像是为了将那一夜的罪证真实地复现出来一般，丽姿的“鬼魂”甚至可以抚摸，拥抱…除了没有体温心跳，她和活人没有区别。

“拉维涅…”

马提尔再一次尝试呼唤，身后仍是一片寂静。

和他猜想的一样，这里是独立出去的幻境，是曾经梦寐以求的二人世界…

马提尔露出回避的笑容，道：“亲爱的，今晚不行，我约了其他女孩，这里的环境也不好，没有软乎乎的大床，也没有…”

“好啊…那你要先送我回家。”

她开口说话了。

马提尔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攀至头顶。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但转念再想，丽姿的鬼魂从未清晰到如此地步，和这只鬼一个月的相处下来，她也从未害过自己。

一开始只是隐约出现在枕边，翻着白眼，吐着舌头，后来才偶尔出现生活中的姿态，走路，看书或是洗澡，影影绰绰地，都不真切，唯独到自己上床入睡的时候，睁眼闭眼，她就会清晰地以一具遗体的姿态横在床上。

每日每夜拥抱着她的残香冷肉入睡，像是抱着一只巨大的布娃娃，任由自己亲吻爱抚，蹂躏每一寸皮肤，这般乖巧的她确实没什么好怕才对。听说人临死前会回忆这一生中最甜美幸福的时刻，从前的马提尔并不在意，但他现在无比珍惜，唯独令人沮丧，又可笑的是，自己心中认为最美好的时刻，竟然是他一无所有，背井离乡，落草为寇，心怀幻梦的时候。

反正也只是死刑犯的临终之梦，再甜美一点，完整一点，又不会伤害谁。

马提尔想着想着，忽然一个诡异却有依据的想法在脑中涌起——自己的梦中女神正在“死而复生”，以一种闻所未闻，只有自己能感应到的方式。

想要确定这个猜想只有一件事要做。

丽姿迎面走来，雪狐皮草披肩的红丝绒长裙有着高腰开衩，飘摇中显露出她腰身婀娜，美腿颀长，她自然而然地挽过少年的臂膊，丰满聚挺的双乳从侧面蹭过马提尔的脸蛋，只是这短短一瞬，马提尔清楚地感受到了那鲜衣美肉下的温度和跳动。

少年少妇挽手相伴，安静地走在阴森的长廊中，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正在经历不可名状的事情，马提尔的心跳就突突地往外顶撞。

他不是在害怕，他莫名其妙的有点激动。

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被鬼魂附身的时候，马提尔就不害怕。

丽姿是一位温柔美丽的女士，至少在他的视角当中，那时的马提尔刚刚入狱，面临着板上钉钉的死刑，他精神恍惚，几近疯癫。

人之将死，并无他顾，即便是看到死去之人也不会觉得多么恐怖，可预想中的死刑宣判迟迟没有下达，甚至“牢房”也升级转移，成了个豪华单间，而正是丽姿每夜陪伴他，安慰他，任由他发泄愤懑和欲望。

“我是不是，快到日子了。”马提尔自言自语地嘀咕道。

“呵呵呵…”她忍俊不禁。

他和丽姿手挽手走着，两侧墙壁上的挂灯忽明忽闪，将两人落在背后的影子切分出无数种形状。

昏暗的通道似乎没有尽头，马提尔从未在囚房之外的地方和丽姿相遇，当他逐渐反应过来方向不对劲的时候，脚底的地面不知不觉中变成了红毯。

走廊一侧出现了房间，房门是上过漆的厚橡木，把手用金子雕刻出花纹，光用双手很难推动，马提尔以身体的力量将这扇大门顶开，打眼一看不由得愣在原地，房内装修精美，香气沉淀——这不正是丽姿女士的房间吗？

他不会忘记那个夜晚，不会忘记月光下那具美丽得令人窒息的冰体，记忆中即将出现的场面又在眼前影影绰绰地闪动，马提尔脚下一动，又很快止住。

他定睛再看，这才发现房间中央摆着一副画架，颜料和纸笔，软皮沙发的伴手桌上摆着葡萄和美酒。

丽姿自顾自迈着优雅的脚步进入房间，端正秀丽的仪态让人看得出神。

她坐到画架前的沙发上，姿态端庄挺拔，气质温婉沉静。

“怎么，不是有约了？”

“这是哪里？”

“多嘴。”

不知所云的回答令马提尔倒吸凉气，他知道自己现在没有理由离开了。

想到当初丽姿女士邀请自己，或许就是看中了这手画工，如今她死去了，这份执念竟然还在冥冥中持续，或许这就是天意。

退一步说，如果想要弄清楚自己身上出现的秘密，想要在这黄金一般的国度里闯出些名堂，在眼下就是唯一的道途，普通人遇到这种事只会想着自保，但马提尔不一样，初到帝国的他一无所有，或者说…

他唯一拥有的资源就是丽姿女士的垂青，即便是死去的她也同样给予了机遇。

画布和颜料，这里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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