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

深夜，伊希亚独自站在城墙上。

担任军团长的日子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充满荣耀，从事前准备到班师回朝，一年多的实践经历，她反而觉得自己荒废了。

早春的巴尔尼亚寒气逼人，歧路堡位于半山之上，湿冷酸涩的海风钻入鼻腔眼眶，她抱紧双臂，将宽松睡裙下的身体烘缓和了，眼界所及的广阔平原仍是一片隐晦的，分不清轮廓的灰黑。

“伊希亚。”清澈的女声传过来。

一位穿灰蓝色裙装的女生站在那里，束腰，喇叭袖，低胸露肩的经典设计，无不体现着帝国公主们的审美风尚。

清爽的冰蓝色长发被微风吹起，伴随着潮湿的柑橘香气，锁骨窝里的露珠将稀薄月光润得闪耀，修长脖颈之下，两瓣白里透粉的弧度呼之欲出地满胀出来。

“大家都还好吗，优妲。”

“你还好吗？”蓝发少女反问道，“晕倒前的最后一刻，还在想着军团的事情吗？”

优妲提起这件事，伊希亚下意识回忆起那时的状况，她思忖半晌道：“我看到一个女人，大概吧。”

“丽姿老师？”

“不是。”

“那就是首都的，你认识的某位姐姐。”优妲的语速略微加快，“你身边总是围绕着很多漂亮姐姐，她们都对你很好，都很喜欢你。”

“我不认识她，我也没有理由在那种情况下想起一个什么人。”

“人在无助的时候就是会突然想起对自己好的人。”

伊希亚敷衍两声，看向城堡校场内的一顶顶华美的大帐篷，武器架摆在旁侧，晾衣绳上挂着的却是长裙，内衣和丝袜。

优妲走近来，宽松轻盈的裙摆下露出套着软鞋的脚，

“回首都之后去吃甜点怎么样。”她仰望灰云中若有似无的月光。

“你知道…我对吃喝这些，其实也还好。”伊希亚略作停顿，“当然吃还是要吃…”

“打算休息多久。”优妲平静地刺出一句话，“回去以后，我要好好练习一下交谊舞，谁叫我是普利斯廷的学生呢。”

一阵无言。

城堡下，从某一顶大帐篷中透出的橙黄色的光忽然暗淡。

再远一些的地方，普通士兵的军帐周围，三三两两巡逻着的，举火把的夜哨。

“对了，你的贴身衣物还都留在帐篷里，你的品味真的很过时，我认识一位很有才的私家裁缝，等回去之后…”

优妲正说着，似乎是感受到身旁的目光，两位帝国少女同时转头，她的一脸嫌弃对上她的浅浅微笑，伊希亚无奈道：“我都差不多的，不要裙装就好。”

媚气的紫红色眼睛对着身穿洁白睡裙的伊希亚一上一下地扫过。

伊希亚有些脸红了。

“过两天有个简单的庆功宴，大家带来的裙子礼服都闷在行李中好几个月了，再不洗洗晒晒就要发霉了。”

“是啊，半岛气候湿润，木柴总是受潮，弓弩也多有损坏，”伊希亚再次看向南方，“大半年来辛苦你们了，尤其是二年级的妹妹，让她们上战场真是太勉强。”

听着伊希亚没有起伏的语气，优妲打断她道：“身在阵前，我们就是友伴骑士团的公主骑士，不是普利斯廷公主院的贵族千金，大家是因为喜欢伊希亚你才来的，而且我们优秀的军团长小姐把大家保护得很好。”

“是吗…”

伊希亚沉吟片刻。

又一顶帐篷熄灯了，她身后的亮光又淡了几分。

是吗…是吗？以军团长自居的少女思忖着，脑中浮现出同为贵族公主的同学们一张张端正标致的脸蛋。

都是美人坯子，都是父母的心肝宝贝，都是日后要成为“帝国风采”的女神后裔，最动人的花季，确是不该以生命为代价对同辈的自己献出忠诚。

好在，远征半岛的大半年来，军团并未遭遇过成规模的抵抗，作为精锐护军的公主骑士也是一人未损，但如果根据自己的计划进军大纳伊山，或许就会有姐妹永远留在异乡了。

伊希亚下意识看了眼优妲，脑海中浮现出她深陷乱战的画面——作为前卫的优妲忽然闷哼一声，仰头躺地，密林中落下急雨般的冷箭，逆涌出口的鲜血呛住她最后的话语，身中箭毒的她也失去了救援价值，在队列缓步退后的过程中，不远处传来猎狼嗥叫，绊在脚边的异物是一颗埋在落叶中的骷髅。

触手可及的画面缠绕在伊希亚眼前，紧跟在幻想之后的，是令她双拳紧握的记忆，是丽姿阿姨被奸污过后的尸体，是她努力而无力地，将自己锁在战情室和剑术场内，如囚犯一般自我折磨的画面。

看不见轮廓的山麓边际隐隐传来夜莺啼鸣，这片壮阔的，未知而险恶的天地，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改变。

“让我独处一会，优妲。”

“有必要给自己这么大压力吗。”优妲面无表情，“你知道自己三个月没有来潮了吗。”

“什么。”伊希亚闻言一愣，眼神闪躲，“内衣我自己会洗，在学校的时候就跟你说过了，我也知道…”

两位少女相顾无言地站在城墙上，站得很近。

最后一顶有着学院徽记的白金大帐也熄灯了，遵守军团长订立的宵禁，优妲必须回帐休息了。

城堡四周尽皆黯淡，身边的空间反而明亮起来，同火焰一起摇曳着的，暧昧的，不拘形态的暖黄色，也随着火焰的熄灭而冷却，趁虚而入的月光照得天色澄明。

“我这算犯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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