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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与白,在玫瑰凋零之前释放劣质情爱尝试欢愉,5

小说: 2025-08-24 22:55 5hhhhh 8520 ℃

这样的时期,这样的时光,舰长看着不再空白的墙壁上的挂钱、小福字,和精致对联,心底不禁泛起对老家怀念的涟漪,与对老伙计们的想念。于是他给德丽莎打了个电话问她都这种节日了能不能回去过个好年,然后等元宵过完再把他们赶回来也不迟。电话那头的人欣然同意了,还说他的电话比她预想的晚来了三天,男人苦笑,然后通知躺在床上四仰八叉的病患收拾一下,准备回家过年。

这个时候的出租不好叫,而且车费比平常贵的不是一丁半点。坐在车内窗外风景如溪流过,仔细回想了一下这近乎半年以来一直都是自己掏腰包供她吃供她喝的舰长在心里算好了这半年的开销准备找拖工资的老板报销一下。这时手边感受到冰凉柔软的触感,注意到的他扭过头去,看到那人温婉温吞的眼神,彼时心情的平静突然掀起涟漪,身体不由自主地握住她的手,回以一笑。

“你是不是害冷,手这么凉。”

她没着急回答,另一只手也迎上,柔嫩的指腹摩挲、揉搓,然后手掌裹住:“也可能只是贪恋你的温柔了。”

他下意识向驾驶位看,司机师傅还没注意后视镜,车子平稳缓慢地行驶,一往无前。

“别这么说啊,不嫌害臊?”

她摇了摇头,那样单纯,如小女孩儿似的分不清话的好坏:“就是突然感觉这么赖着你,怪不好意思的。”

“那等你身体没问题了,请我吃顿好的。”

“嗯。”

目的地到了,他们下车付过钱,门口等候已久丽塔为他们开了门。暌违六个月,这座校园的样貌变化了许多,正值深冬时节的此刻万物沉睡,白花花的落雪下满整个公园,过道上的绵软都被铲的干净,光秃秃的干枝因风微微摆动,象征即将新时代来临的年前所有学生都放了寒假该回家的回家,该去哪的去哪,总之没人愿意留在这个枯燥到极致的培训基地。失去学生的校园难得显的冷清,一阵萧索冷风吹拂,所过之处余留半缕冰凉。

走在零落小径,他们与她并肩而行,男人视线瞟到丽塔略显疲惫的面庞,不由得问:“我们是不是来晚了。”

女仆颔首,这位不怕冷的优秀执事在零度的气温下装束一如既往,透露一种端庄的妩媚:“布置的过程并不重要,只要人能在欢庆开始之际到达,就足够了。”

“你真一点都没变啊,”姬子说:“话说,有酒吗。”

“有,但德丽莎大人估计不允许您喝。”

她耸耸肩:“那我得好好跟她说道一下,都这时候了还那么死板。”

女仆露出浅浅笑意:“在下期待与您碰杯。”

他们来到德丽莎的宿舍,这位手握至高权力的接过爷爷衣钵继承无名英雄遗产的老妪栖息地虽然比其他教师要广泛许多,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那张胡桃木办公桌上度过的,臂弯比枕头更能让她快速入睡,杂乱的办公桌比整洁的卧室看起来更赏心悦目,习惯久坐的脊背不知不觉甚至变得难以适应舒适的柔软以至于她每次来到卧室都是躺倒地上和衣而卧。脊背下的坚硬总是将一副漫长无边的画卷铺展她眼前,令她含着凌冽刺骨的危机感进入睡眠。

这次,平日简洁到有些凄凉的房间在丽塔的精心打扮下变得富有人情和年味,喜气洋洋鼓乐喧天,占满视野的红色在每个人心中以不同的形象翩翩摇曳,触抚跳动着的脆弱的心脏。

“哟!到的挺晚,活儿都干完了才来。”刚打扫完卫生准备稍微休息一下的她听闻开门动静,在两人模样映入视野的那刻便迫不及待地冲到面前,语气的骄傲混着揶揄。

“理解一下,在医院待的太久我都忘了还有这个家了。”

他摆摆手搪塞道,没注意一旁的女仆小姐无息消失,没预料被挤在身后那人积蓄已久的情绪。

“喂!小孩儿,这次能不能给我喝点我要憋死了。”那双黄白的手扒住男人肩头,娇靥自侧面探出,鲜红的发酒红的眸,盈满一种坚毅与期待,略微强硬的声音听起来不容反驳。而老妪歪了歪脑袋,然后一只手捏住鼻子露出嫌弃表情一只手扑扇着尝试驱赶她:“去去去,哪来的醉鬼。”

被夹在中间的舰长发出无奈的叹息:“德丽莎,还是给她拿两罐吧,就那么点,应该也没什么。”

闻言,她欲言又止,在肚子里把要说的话花几秒时间消化一下,然后招手叫他凑近点。舰长低头弯腰,犹豫稍许的德丽莎吐出浊气,然后贴到他耳边,手捂住耳廓外禁止声音透露,低声道:

“那你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我会的。”

“她现在情况怎么样,”她又问。他说:“还不错,别担心。”

随后对话结束,两人像是达成一致般握手言和,不知从何来的微笑看的姬子摸不着头脑。

“交涉好了?”

“好了,无量塔姬子同学,”他转过头来对她说:“尽情喝吧,庆祝你将成为高级剩女的明天。”

夜晚,冬日天河无声流淌,月眼淌下泪水洒落枝头上的惺忪雪片,一缕悠扬的风声掠过,冰晶洁白的微语随着宿舍楼传来的隐约笑声不停跃动,星星点点闪耀动人心魄的光辉于天际翻腾,再抚过冰凉时,剔透的无垠海浪涛涛翻滚。

开着空调开着窗子的室温恰到好处,淌进室内的冷风都温和微醺,含着清醒的醉意擦过每个人的神经。久违聚在一起的他们坐在沙发上围着茶几没有顾虑的畅谈,时而叨两口渐渐温热的饭菜送进嘴里痛饮一杯老酒。无所不能的丽塔不知从哪里抱过来个蛋糕坏笑着嘴上说这是德丽莎为庆祝这位没有师德的教师没男人要的第三十个年头而制作的,被莫名冤枉的那方即刻否认,可惜并不妨碍那人双拳夹住脑袋好一顿钻。

期盼的理想与梦想过后他们谈起从前与以后。琪亚娜差劲的学习终于有了起色,芽衣往日的娇纵在成年的隔日消失不见,布洛妮娅总算不那么独孤希儿终于不再随波逐流,还有符华自始至终不曾改变的古朴公正,丽塔不曾生疏的独家技能,摸鱼的老妪变成愿意认真的陌生模样,以及在所有人都特意避开的苦痛话题中央,与她们许久未见的大龄剩女往常的随性也消失不见,话都少了好多。

愉快充盈氛围欢声笑语承载他们心中的念想,如若溪流的笑声随着饭菜香味的冷却和新月缓慢升至正空意犹未尽的结束。当凄冷的色彩洒满整座学院,欢喜气氛刚刚消散,人去房空,熬过凌晨两点的她们该睡觉的睡觉该善后的善后,只留两个血液里存在相同症状的男女坐在露天阳台漫无目的眺望晰明的星月。

只有星星零零锅碗瓢盆的碰撞的平静中,空气里飘着凄楚的花香余温,滴入眼中的月泪如情歌般纯洁。天上佳人戴着轻薄的面纱向他们展示璀璨的朦胧,忽悠一声响,街道两旁的树梢窸窸窣窣,那看不见抓不住的清澈轻松奔逸,像发狂似的满世界乱跑。他们坐在安稳的摇椅上,没人吭声,眼波缱绻,大抵是久违饮酒的缘故,睡意朦胧的脑袋不愿转动哪怕一秒,一股酸味的气滞留咽喉吐不出来不上不下占据喉管,微微酸痛的脖颈提醒他们需要调整姿势,但心路的历程已静音缠绵,哪容得下生理反应的介入。

天上没有烟花爆竹大概是她们忘放了。清冷的风无忧无虑,送来不知何处的鸟鸣,他们原本正因为无聊而细数天上如诗绚烂的繁星,顺流而下的落花浮在冻结的溪流中,粼粼波光浸满视野,明净澄澈,宛若闪闪发光的荡漾的宝石。鼻息喷出,咽喉滑动,又咽下一点唾液,又送走一丝理性。他们依然望着星星,无处安放的手悄然相挽,当注意到霎时,庞大的欲望涌现和残留理智的独木难支不言而喻,它们碰撞、如水溶入水中。

“听啊,钟又敲了。”

他醉醺醺的点了点头:“三点了,该睡了。”

“但我还不想睡。”她听着浑厚钟声远去,在飘荡的风中消失。

“你又要熬到几点。”

“不知道呢,”她声音听起来意外轻快:“大概等到,斜阳初升时候吧。”

男人不住苦笑:“那我先睡了,晚安。”他说罢起身欲离开,可来自手掌的力道依旧,这时豁然飘来一股夹心饼干的酸甜钻进鼻腔。他霎时感到心脏有点发痛,并且能够听到它泵血的声音。可昏沉的大脑察觉不到,清醒的月光下他望着她,望着牢牢握住的两手,问:“怎么了。”

“你还记得我住院前两天你说了什么吗。”

舰长眉头微皱:“我说什么了。”

“你说,如果我三十了,成高级剩女还找不着人的话,就愿意和我凑合一下。”

“嗯。”

“所以现在,我想知道你的回答。”

轻语飘逝,徜徉海洋的月光忽然静止不动,嘹亮月色凝结成晶莹眼泪,于醺醉的悠然一笑中绽成花朵。

“你这话听起来,像第一志愿没报上一样,”他说,内心一阵凄哀,但并非自己,而是为她的:“不情不愿的来到我身旁。”

“我曾向你开过口,但你没理我。”

“我怎么不记得。”

悄无声息的,天上繁星变作一朵朵花,圆柔、娇小、香甜,每一瓣都沾染晚夜潮湿的露水,簪于她的鬓间。

“看吧,你就是这样忘的。”

“可我真不记得。”

她露出一个温婉的笑,眼神温和,却无比烫人:“还记得入院第一天哄我睡觉的时候嘛,你说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了。”

“这个记得。”他坐到她的身边。而她乐意与他分享一半的风景:“我那时就思考,你说的关系,到底指的哪一段。”

“从前的呗。”

“从前我们也有好多种关系不是吗,你难到要将那些通通粗暴的割断?”她重重的换着气,感到内脏积满了水:“老师学生,合租人员,理想同类,共事同僚,还有无法解释的别样父女关系,你要先舍去哪个。”

他没吱声。而她见他不说话,便心满意足地靠到他的肩头,手裹住那只粗糙的大手,小声道:

“要不要,先扩展一下新的关系,再了却过去呢。”

他对她话语的含义清楚的不得了,但却在含义的程度深浅上纠结起来,不住咽下唾液,声线略微颤抖:

“哪种关系。”

“你也曾期待过的那种。”

穹黑星灿,薄月放辉。朦胧微光洒在姬子楚楚动人的脸庞,她酒红色的眸灵动闪烁,醺醉双颊染有浓重红晕,咽喉臆出隐约鼓动发出如猫儿一般的可爱呜咽。他觉得这样的举动一点也不适合她,可时常的违和与陌生就是她随性的风格,偶尔会冒出风言风语,有时装出一副什么都不懂的若无其事的模样躲过某些责任的追究,她总会不合时宜的无意作出不像她的行为,然而久而久之,他居然习惯了一份突如其来的陌生并把这当成她面对问题的一种需要,一种只有他能懂的语言。

他沉默几秒,抬首问她:“一定要现在吗?”

她轻轻点头:“就现在。”

深冬的凌冽孕育回忆的春天气息,炫惑迷离,携有酸甜苦辣的味道令人内心五陈杂味。可这能怪谁,谁又知道它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沦陷其中的陶醉,无忧无虑的自由,摄魂夺魄的鬼魅魔力,舰长深吸口气放任冰凉的空气充斥体内,然后重重吐出尽情享受魔女幽静芬芳残留神经的战栗。舌头湿润嘴唇,对自身一切的肯定义无反顾。

“我原以为,我只能跟不是处女的女人做爱。”

对于两个持久找不到伴侣的单身人士,对于两个已经不再年轻的年轻人,这句话多多少少富有青春的羞涩和少年的天真了。姬子深沉的凝望着他,对他样貌的改观亦如他那时忽然发现她的美丽一样是一阵惊讶的恍惚,仿佛足矣将城市摧毁的狂风在脑中肆虐,把所有印象与观念篡改打断,不遗余力不留余地。

女人情不自禁笑出声来,恣意、欢快,如春溪流淌天河,仿若灼烧着的微风滚烫,醉人:“现在你捡着了一个没有处女膜的处女。”

“那还是处女吗。”

琼鼻喷出绵长的气息,那是两肺的全部空气:“就跟你大概率找不着洞一样,我同样不清楚如何取悦你。”

“你没看过攒劲的动作电影?”

“看过,”她承认道,因为这并非见不得人的秘密:“但说句实在,没我想象的更能让我兴奋。”

“我想象力没那么好,”他附和,忘了自己在说什么:“顺带一提我喜欢大奶肥屁股的。”

“我算吗。”

“……算。”他突然感到不好意思,嗓音颤出一星不平静的热火。

“那…我能给你那样的体验吗。”她又问,即便不是大尺度对他来说也有点为难了,弄得他不知所措。而没羞没臊醉的彻底的那方见状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娇靥压近,湿濡的吐息扑到他的鼻尖,声音很轻很轻,仿佛一缕裹挟阳光与露水的温风,滋润心田:“我们都很久没自慰了不是吗,那这一次,要不要打破传统?”

温吞的张狂,柔媚的放浪,她面朝他吐出一口浊气,携着酒味的热息于他脸上扑散,消融。

他露出心有余悸的笑,话语的自满与嚣张和那些初试新手分毫不差:“那我要干死你。”

听闻,她闭眼,红唇微张,凑近,悄无声息飘漏的香气沁人心脾。她想要表达的不能再清楚了,他知道自己得以同样的清楚回应她。

那一刻,他们见到了异性生殖器最真实的样貌,通过掌心送来的触感与温度可以清楚在脑中描述它的模样;那两个小时,他发现自己竟然如此羸弱不堪,不论第一次还是第二回都是如此,可倔强与尊严不允许他这般丢脸强硬的来了第三次,然后知道了射精次数多了尿道口会痛的知识;那一夜,她确认了他们之间居然真的存在那种别样感情,哪怕非常渺小温润的风都能吹散,哪怕无法伸手触及只能呆望隐约光芒,她依然可以确认并断言,他们之间这种温热的感情迟早有天会培育成爱。

清晨五点,他们结束了做爱。筋疲力竭的两人全裸着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呼吸微凉的空气,空调躁动的暖风呼呼隆隆带给耳朵的享受非常惬意。他们没有睡觉,而是在洗完澡后平和的躺在阳台毛绒的垫子上,没有枕头没有被褥,拥抱彼此没有理由的聊起从前,一点点细数。

纵然须臾稍纵即逝,对舰长来说那仍是意义非凡的两个小时。在彻夜无眠的漫聊中,他内心不由自主产生了可以陪她一起渡过难关挣脱死亡桎梏的念想,不是感性的感慨亦没有臆想的未来,而是发自内心的,货真价实的被误认为的真实的错觉。

“你在窗台放柚子干嘛。”

“给太阳晒个彩头,保柚。”

她笑出声来:“这算迷信吗。”

“随你怎么说吧。”

所以接下来的发生不出所料,他和其他对未来怀揣美好的人一样挨了现实结实的一棒:事实恰恰相反,像是上帝含蓄的恶意破蛹,她自回到医院开始埋藏体内的毛病渐渐显现出来,只消短短六个月所有的一切都以不可思议的快速冲向时间的终点,裹挟她的时间冲向不可挽回的尽头。

“所以啊,我们那时是不是都不清楚自己会遇到什么。”

“大概?”他也不确定:“我那时并不清楚你个高材生来这里的理由是什么。”

“只是好奇。你刚来时候好多人还讨论你呢,长的挺帅。”

“你又揶揄我。”

“但你那时候长的确实不差,现在怎么这么沧桑了。”

他没说话,暖阳温润的光线敞亮整间病房,淡漠的朦胧柔柔洒在他的脸庞,将那些因饮食作息和精神压力生长后消退的坑洼明晰,使他暴露在阳光之下显示出他的憔悴与衰弱。

女人豁然感觉心脏用力缩紧了一下,声音的颤抖不言而喻: “…对不起。”

“这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他摇摇头,轻言:“你可能不知道,做爱那时我连孩子幼儿园上哪都想好了。”

于是她含着泪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太遥远了吧……”

他扬起一抹笑,温柔的笑,起身吻上她的额头。这时风忽悠吹进,送来绵柔清香。

这时已是春天,盎然绿意予人生机,清晨的花香与傍晚嫩叶湿濡的气味漫进鼻腔,充满涩味,格外香甜。

“我不是很想拿,能喂我吗。”

“你挺难伺候。”

没有味道,没有饭香,一点营养液,一点葡萄糖,然后等待抽血与静脉滴注。

“动嘴的力气都没了吗:……”

“对不起。”

他给她擦干净嘴,一如往常坐到床旁的凳上,眼神温婉、如湖水般平和。而她,这个时间正在体内不断加速的已然半只脚踩进棺材板的老人,不知为何她越来越无法心安理得的享受他的温柔,那一直属于自己的温柔。是因为觉得对不起他才要避开他的视线,是碍于面子还是什么别的才要撇过头不让他看到自己落泪,还是在那片只有自己看得见的绮丽光景中隐约有他的身影。

姬子不知道,一点都不想知道。她正与他渐行渐远,距离被风吹得无比高远。

“看着我姬子,看着我。”他扳正她的头颅,强迫她直视她:“这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那以前的呢。”她悲伤的问,哽咽着,和他一样压抑泪滴的下落。

他猛的吸口气,嘴一歪,空气顶上喉头,破了的嗓音回荡病房:“以前也是!”

“这样吗……”她嗫嚅着,苍白的嘴唇颤抖着。

而他用力压下一枚吻,牙齿都磕到一块儿。等到像一条缺氧的鱼跃出后,才一边喘息着一边不停强调提醒:

“别有心理负担,好不好。我们谁也不欠谁,我们谁都有错。”

她流着泪不断点头:“好…好……”

高烧让她的身体状况愈来愈差,血液白细胞的上升是骨髓增生导致的结果。像是某种中毒反应不断折磨她的神经与心脏,身体出现的疼痛也随着时间的前进一点点蔓延变得剧烈,细胞说不清是在克隆还是坏死,药物效果一天比一天软弱,甚至到最后她不得不一整天都要维持一个姿势缓解疼痛依赖大量吗啡的镇痛效果进入浅睡眠。

“还能走路吗,要不我背你下去晒晒太阳。”

“不是很想去……”她虚弱呻吟着,他感觉她全身都在抖:“但,还是想闻闻别的味道了。”

于是他叫来医生,挨过一顿批等待她和电话那头人对话结束,在天使无奈服从安排的前一秒,他听到那人萎靡无力的叹息。

“我们有多久没一起出来过了。”

“不记得了,好像有段日子。”

春日晌午,熏熏暖阳温润如风,医院公园街道依旧人潮汹涌,他推着她穿梭在拥挤的人流里,车轱辘滚在地面的声响听起来意外惬意。花香嫩叶的气味飘散,被一席须臾之风裹挟、放跑。他们沉默的走着,不是不想说而是脑子里实在没什么想得到的话可以讲,男人大脑一片空白,眼睛酸痛,浑身仿佛痉挛似的心脏颤个不停。

舰长不禁回想自己有多久没好好休息了,同时思考她这周到底是待在重症监护室的时间长还是普通病房时间长。

“舰长……”

她忽然细语呼唤,吸引他的注意让他俯身低头侧耳倾听。但接下来传入耳中的不是渺远的话语,而是一点撒娇似的携着微微疼痛的瘙痒。她的双唇叼住他的耳廓,湿热气息霎时濡染。

“怎么了。”

她见他反应平淡,不禁露出苦笑,说没什么。而他,他什么都不说,继续推着她往前走,迎着暖阳面对温和暖风,向早已注定的终点冲线。

再之后。他们从一间病房转到了另一间房,一间比之前那个要小的,墙壁不是纯白而显得有点温馨的小小房间。那里面只有一张床,只供她躺,上头的一堆仪器用来检测。他们将他与她的时间分开,每二十四小时只有两个小时共同属于他们。

接下来的时间他感到全所未有的煎熬,遏制不住的愁绪与纷繁成雨的思绪如潮水般将他淹没其中,每个夜晚都难以入眠。他思念她,脑中画面无法停止,每当两个小时的探视过后对接下来还要忍受的二十四小时走着吐不完的苦闷与辛酸。他从没有这么想念过她,亦然没有过时间这般难以消磨的感觉,黑夜几近凝滞,如她血管中的血液般黏稠静止不动。

一晃眼到了立夏。那时他的两鬓已然花白,双眼深深凹陷,嘴唇干裂声音嘶哑,看起来根本像正值壮年的男人,反常被说是风烛残年的老头。甚至她也总是这样说他能不能多注意休息。他回答不行,他无法自主停止思念。

“我们昨天讲到哪了?”

“已经说完了。”他说,眼中看见的是她的一颦一笑:“过去的所有,都结束了。”

“是吗……”

他用力点点头:“是啊。”

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的死亡面前,人们总会有意无意地聊起很多,说以前,谈以后,在恣意的幻想中尽情徜徉,理想与理想交织,梦想与梦想碰撞、融合。在每天只剩两小时共有时间里,他们追忆联想了太多太多,过去闪失的错误,擦肩而过的机会,未能实现的愿望,以及躲在记忆深处不好勾到的细节与转瞬即逝的微小,两人仿佛将昔日回忆进行了大清洗一般聊个不停,说东说西,在把脑海的汁水榨干后夹杂些许迷惘的展露对未来的愿想,绘声绘色的描述那片令他或她痴迷的光景。

“那…我们还能再说什么。”她问。而他沉默几秒,启言:“说你。”

她愣住一下,嘴角抹上笑意:“这点我们早说完了。”

他摇摇头:“你其实早知道自己活不久不是吗。”

她没回答,把头扭到那边,再扭回来时眼神不知为何亮了些许,骄傲的说:“我装的很像吧。”

“为什么不说。”

“那样你会有所顾忌。”

“顾忌什么。”

“……对不起。”那呜咽充满凄凉,如樱花细碎。

“我说了,这没什么对不起的。”

她的嘴角弯了下去:“那就再让我们多聊一会儿,好吗?”

她与他之间根本不存在秘密,人与人之间应当保持距离与秘密,把那些说不出来的事埋进心底。舰长望着他,搁置窗台的枙子花温暖芬芳馥郁,令他不免想到一些不好的问题。男人闭上眼睛,往日回忆于脑海穿梭,一幕幕争相闪过。

“我们还能聊什么,它们都消失了。”

对未来的畅所欲言停止在昨天,详细阐述学生时代相认相知早已凋零,分别数年后的相逢感想他们在已经大前天倾尽所有,至于其他只属于自己的稀疏闪光的碎片,更是不知多久之前就与对方分享了它们的光芒。他们的所有正是心知肚明的男人所说那般,到此为止了。

“那就拾起来,再说一遍。”

她是那般虚弱、朽迈,时间在她的体内加速着,原本平缓流动的时间此刻已来到生命尽头,速度快的难以置信。

他木讷地点点头,然后低下去,深深吸一口气,言:“好,你昨天说孩子应该受到的教育方式才能快乐长大,我对此有不同的想法”接着又吐出口气,浑浊、悲伤:“他不应该跟我们一样自己摸索人生的出路,他的梦想不可以是我们未完成的理想,他应该逃离那跟坐牢似书本资料多的能把腰早早压弯的教育,他应该在充满爱的环境中长大。”

“舰长?”

她感觉他有点不对劲。但那人似乎没听见。

“当家长的不就是要尊重孩子就算他没有成为自己想看到的那类人只要不是太遭仍要笑着由衷祝福想法嘛不然你把他生出来的意义在哪,走歪了拉回来,失去信心了给他臂膀让他依靠,成年后要学会放手让他自由自在的成长。”

“舰长。”

她又喊他一遍,声音大了点,但他仍然没听见。

“我、我知道还是难免唠叨,但我就是想这样培育我们的孩子,哪怕在线说的这些都过于遥远。”

“舰长……”

她听得出来,他哭了;她听得到,大豆泪珠正往下掉个不停。

“说起来你也想想,同居人啊,接班人啊,上下属啊,这世界疯了吧给我们搞这么多标签,我真的我……”

“舰长!”

“我不想你死……”他流着泪,哽咽,那个过于沉重的字眼压低得她几乎听不见。和她相识十二年来,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跟孩子似的哭了:“你别骗我好不好,我都没骗过你。”

“我没有,我只是没想到。”她摇摇头,眼角泛起的泪花已然绽放:“可是……对不起。”

“可不可以别走……”

“我不走。”

酸楚、苦楚、静默、不舍,她说不明白此刻心中的情绪是什么。浑浊的它们混合一起,却变得无比清澈。

“别走,好不好……”

“我不走。”

大脑空白一片,语言系统跟坏了似的不断重复一句话。他看不清一切,他能看到的只剩她。

“姬子…”

“我在。”

“姬子……”

“我听得到。”

他感觉世界好吵,感到世界正在离自己远去,昔日画面浮现眼前,他看到微醺的她正轻佻的笑着,嬗口喷薄酒香,歪着头直勾勾望着自己。

“……我爱你。”

“我知道,”最后一滴泪坠落地面,她已经无法想象所有了:“我也爱你舰长,我也爱你。”

淡漠的阳光里,风沙沙响着,鸟雀放唱,一缕轻盈飞逝远方。

。 。 。 。 。 。 。 。 。 。 。 。

“舰长。”

“我在。”

“还没睡着?”

“睡不着。”

“为什么。”

“她在我身旁,我期待我们要举行的婚礼。”

“……她又麻烦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

翻涌的大海,咸腥的海风,阴郁天空灰蒙蒙。德丽莎驾驶越野车载着失意的男人来到广阔荒野的尽头。从上往下看,涌动的黑潮仿佛下一刻就会搅起深邃的漩涡将一切吞噬淹没。

不远处有瞭望塔,塔顶强烈刺目的光线为路过的运船指引方向让他们尽量避开礁石与漩涡,有白蛰闪动,两三秒轰隆声响传进耳中,他吐出口气,让德丽莎停下车剩下的路自己走。

“我跟我们的守望者说过了,不过还是小心潮水与海雾。”

他接过德丽莎死活不愿意撒手的黑盒子,点头谢过,抬起脚步向着那座直冲云霄的高塔走近。这时身后传来德丽莎的吼叫。

“记得看好她别让她又死一遍了!”

一路上,风与雷鸣作伴,脚下的软落荡开飞散,迷目砂尘在眼前发出惊呼与尖啸,而后随着朝向大海狂奔的猛烈坠落海底。

他走着,耳边有腻味的埋怨和可气的嗔怪,鼻前散漫幻觉的酒香与肥皂水的味道。他向前走着,黑压压一片开始逼近、降低,震颤大地。天气很糟糕,像他杂乱如麻的内心一样糟糕。他继续向前走,来到瞭望塔前,刚敲响门便打开了,里面那人像是等了许久。

“五分钟。”

他顺着旋梯向上,来到塔顶:天空彻底黑了,大海昏暗浑浊,涌动的素白线条都消失不见。

深深一口气,感觉器接收的味道很奇妙,他闭上眼,当脑海又开始浮现她时,心中的一切似乎都明了了。

打开盒子,捧起死亡的灰尘,这时荡起柔软的悲悯,他松手霎时那捧灰飘散而去。

他深沉的望着,目光忧郁,宛如目睹战争的飞鸟。

‘你知道我没写日记的爱好,所以这是一封遗书。’

升腾的萧索把盒子里的灰粒吹出来些许掉到铁梯上,他不得不把整个盒子放到栏杆上。

‘我没想过我的死法,因为会觉得太窝囊;我没想过我们的死亡,因为那些太过恶意。’

风,盘旋、攀缘,混合草与海的气息淹没感官。

‘说实在,这没什么好说的。一些肉麻的情话不适合我们所以省略,那些不公平的埋怨同样就比跳过。’

寒意冻结脊梁,光芒被禁锢,世界陷入死寂。

‘我想了很久,赖了你这么长时间也给不了你什么,现在人要死了债彻底没法还清了。’

飘荡、滚动、翻涌,那深邃的愤怒席卷全身,誓要杀死大海。

‘要不你把我的骨灰扬了吧,我正好想看看海了。’

他不住笑出声来,悲伤而绝望。

‘当然这说法很不对劲,不过用在我们身上好像挺合适。所以拜托你,别让我的又一次死亡那么窝囊充满不甘。’

灰色的尘土一捧捧散落、飞旋,洒向大海。

‘以上,敬启,再见,永别。’

‘哦对,跟你做爱挺不错的,也许是因为我都是第一次的缘故。’

‘我爱你,真的很爱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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