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

距离志愿填报的截止日已经过去了不久。是嘛，原来我已经到了该为人生做出选择的时候了----然而窗外的鸣蝉和聚集的积雨云也会让我想起高一时候的事情。高一的文化节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那个令人怀念的冬天直到现在也记忆犹新。更为清晰的记忆是，那时候做出的选择。

实在是我不会后悔的选择。

事情已经过去，我也不会再度纠结这些。至少现在，我只需要专注于与她的关系就好了；无论年月如何更替，从新月到蛾眉月，有的是事情不会改变。

我摇了摇头，头上传来耳机的沉重感。手上的小说明显有意思得多。夏天总应该是在蓝天和音乐相伴度过的----如果再来一瓶北冰洋的话，那实在再好不过了。轻轻闭起眼睛来，想象着以后的生活。她会搬到这里来吗……啊、不一定呢。正当我沉浸在美好的设想当中的时候，手机铃声打断了我。我登时有些不满----我早已将勿扰模式设定好；除了白名单里的人以外，其他人的电话绝对不会接通。

我有些恼怒，但还是用尽可能轻柔的语气开始交谈。

“喂----您好？”

“……是我。”

那边的女声啊……德克萨斯，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嗓音。这自然也是她魅力的一部分；更别提这个冷淡的小女孩儿已经和我彼此确认好了心意。我没理由不用更好的态度去对她，当然用现在这种我们互相早已熟悉的简单方式交流也会让我感到安心。

“唔……下午好。难得你打一次电话来。有什么事吗？”

“凯尔希老师要组织一次诗歌部的集体合宿。你要来参加吗？”

我有些无语……一如既往的德克萨斯风格，她并没有将事情的要点说明白。总结来讲，是她太过专注于简洁度。

“呃……还是那句话，你说的太简洁了。这样挺难让我理解的。”

“……嗯？”

电话对面的德克萨斯传来疑惑的声音。

“……告诉我合宿的时间和地点。”

“噢----合宿是后天开始，两天两夜。地点在北戴河，据说是凯尔希老师托关系找到了一个特别好的地方。有内部专属海滩的地方。”

“类似于度假村之类的吗？”

“……算是吧。但她说不是那种地方。”

我抬起头来，视线四处乱晃。

“……你要去吗？”

“我会参考你的意见的。”

哇，果然我是纯情男高。被这样的话语搞得脸红心跳，明明我以前不会有什么想法的。虽然但是，这样的关系已经持续了两年多快要三年，我怎么还没适应呢？

“泳衣放在哪里了来着……”

“唔……如果你要去的话，我会好好考虑泳衣的款式的。”

德克萨斯又一次带给我暴击----我有点期待她到底会给我带来怎么样的惊喜。那么，就冲这点，我不去也得去了。

“好呀。那么就这样，再见。”

“说好了。拜拜。”

我仿佛看到去年冬天她在天桥上背过身子来轻轻挥动小手的样子。

在短途旅行中铁路占有绝对的优势地位。

被人称为“垃圾桶”的动力集中式动车组在京哈线上不要命地奔跑着。大多数和桶级别相等的直特列车已经被撤销，似乎除了Z15次以外已经不剩多少了。真是可惜哪，明明三年以前Z1换桶的时候京哈线还是为数不多没被垃圾桶染指的圣地。就这样，可以在窗边享受着踩快速和特快的快感，然而不知为何我就是高兴不起来。

这片大地的第一条高速铁路、秦沈客专，听名字就知道、起点在秦皇岛。然而相当不幸的是，我们的目的地是进入秦皇岛的前一站、也就是北戴河。那么，我们还是没有逃出拆局的魔爪。我忍不住地看向德克萨斯那一边。大概是普速铁路特有的晃动，她不知何时已经轻轻地靠在我身上开始酣睡。小巧的鼻子一吸气，便带动全身上下有规律地起伏。被她依靠的感觉让我安心，忍不住地轻轻握住了她耷拉下去不知如何安放的手。

风笛出奇地安静，大概因为这是静音车厢。或者说，是这里的气氛让平常活跃的她也不得不开始沉默起来。也许她也在睡觉呢？

凯尔希静静地坐在我们前面一排看报纸，那种悠然自得的神态让人想起十九世纪在咖啡厅里悠闲地品尝肯尼亚产的咖啡的老绅士----不，看来是我脑补过多，因为凯尔希很快拿起一瓶可乐开始猛灌。还好我最喜欢的饮品是柠檬茶，实在是甜中带涩的东西。

铁路线蜿蜒向东，恰值正午时分，夏日太阳有些毒辣的光线照了过来。用空闲的右手轻轻拍了拍凯尔希的肩膀，指了指窗帘。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如果没有嘴边巧克力的痕迹的话、我一定会认为她是如往常那般优雅的人。说起来，我倒还是没有见过她在假期里的样子。毕竟平时她都是在办公室里一板一眼地干事的。轻轻叹出一口气，我拉下窗帘；要是那么晒的阳光让德克萨斯染了色可就不好了。我们可还没到地方呢。窗边阳光照耀下的大地，一片朴实无华的北方乡村景色。白天的京哈线是可以和课本相提并论的五件东西；也就农村砖墙上的广告可以看一看。大概还是晒到了，不知何时，倚在我肩上的美人儿逐渐醒来，轻轻地用她白嫩的小手揉了揉眼睛。

“……几点了？”

“大概一点半，快到北戴河了。”

“……好吧。”

我才发觉她离开我的肩以后，肩上那股不明所以的感觉。我将袖子扯了过来----

黏糊糊的液体。

“哇……多大的人儿了。”

我尽量压低了音量，语气中带了些许嘲讽。

“……咦？”

她仿佛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直到她用诱人的小舌头舔了舔嘴唇儿以后才反应过来。她的口水属实让人不太舒服……在火车上做的梦会比其他地方做的梦更加香甜吗？

“啊啊？……对不起。”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从裤兜里掏出纸来。

正当我捋顺了袖子，再一次看向窗外的时候----突如其来地，左侧的脸颊传来蜻蜓点水般的触感。湿湿润润的东西轻轻拂过我有些粗糙的脸颊，待到我转过头去的时候只看到德克萨斯将脸别过去一脸羞耻的表情。

“唔……对不起。这是赔礼道歉。”

我试着装出有点儿变态的笑容，但果然我还是装不出来。动集没有动车和拖车之分，没有电机的车厢里、除了连接处传来的少许声音，什么也听不见。简直就是一片寂静，甚至都让我误以为我正在家中、而不是火车上这种公共场合。我甩了甩头，将不好的念头清理出去。然而这样暧昧的场景，我不可能不借这个机会来搞些什么事情；不然这实在太过浪费。轻松加愉快的旅行里，一定会有关乎我们关系的事情发生----

我是这么认为的。当然，我也会做出行动。

脸颊已经开始变得绯红，我慢慢地将头伸了出去。我毫不怀疑我与她心意相通，哪怕仅仅只是因为出于我们有些相似的原因而不是其他的因素导致的----即便如此，我也会行动。因为我们是那样十分相似的人，所以我总能知道她想要什么、而她自然也一样。

不想再说冠冕堂皇的话了。德克萨斯已经将头再一次偏向我这边，遮挡嘴唇的小手已经逐渐撤下，同样地、眼神也跟着低垂了下去。

还好今天我没戴框架出门，不然镜片碰到她会很尴尬。

我慢慢将头低了下去，她却想躲----不，是做出了一副那种欲拒还迎的姿态。除了我们四人以外再无其他人的车厢里，气氛正被我们这种不知廉耻的小情侣逐渐搞得高涨起来。

默契度相当高，我们将头偏向了不同的方向。我缓缓地闭上眼，接下来……

轻轻地，我用唇瓣接住了那两片温热。香甜的味道……甚至带有一点儿薄荷味儿。嗯，提神又醒脑，让我不禁有些想要挣脱这样的温暖。尽管能看出来德克萨斯有在尽力控制，但不少细小的呻吟还是从她的嘴中同口水一起流出。

我太任性了。我如此想着，明明不想这么做，明明想要分开，我却还是义无反顾地不断让双唇继续贴合着。没有理由地，灰狼的舌头带着侵略性地开始刮我的嘴唇；那么我自然不甘示弱。

也许是我太过任性，或许是我太过沉沦。我不确定我的选择是否正确，而我确确实实地已经开始为现在这个选择带给我的事实而不停行动。

而那些现在通通都不重要，我将眼睛更加用力地闭紧。更为重要的是，此刻我正和德克萨斯接吻----那是不会出错的。不管我的高中生活经历了多少不应该出现的事情，还是说我的选择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那么，就算我才是那个欺骗自己的人，我也不可以在事实面前闭上眼睛。我从来都不是会逃避的人。既然我已经做出选择，事实早已定型。事情不会再有可以改变的余地。

我故意将嘴唇向外包了一点儿，她的舌头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机会。我的舌头也稍微后退，为这个温柔的入侵者留出空间。

捕蝇草是一种擅长狩猎的植物。

我将德克萨斯的温热嫩舌紧紧包裹起来，将我们的舌头缠绵在一起，甚至于舌根儿都被卷得有些发痛。她似乎并没有料到这一步；我不断地挑逗着她舌头上的每一个部分，以至于让我自己的舌头都有些发酸。

恋恋不舍地，她将舌头抽出了我的口腔。我没有对她进行攻击的欲望，在我们分开的嘴唇之间的，是由粘稠的津液拉出的特大桥。

桶正缓慢减速通过道岔，北戴河标志性的硕大站房近在眼前。虽然德克萨斯的金色眸子里依然将情欲毫无掩饰地流露出来，但我却摇了摇头。她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将明澈的目光从我的身上挪开，紧接着站起来开始收拾她的东西。似乎她的动静让凯尔希意识到“已经到站”，还有她身边的风笛也终于开始收拾东西。

但不知道为何，风笛站起来的时候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结果当她转过身去背冲着我的时候，我便将她白色裙子上那片不明的污渍尽数收入眼底。

……我懂，但我不说----都憋说奥。

北戴河站让人有些精神恍惚。初次到这里时我甚至萌生了“这儿比西客站还大”的错觉。另外，站前广场的大石头和喷泉据传也是很精彩的看点。倒也真是，我还没见过在站前广场放喷泉的火车站。小学初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我以为北戴河是一个独立的城市。当然，像秦皇岛这种一座城市独占三个大站的城市并不多----而且名字还都不一样。如果是朝阳站和丰台站的话那自然不应该算，还有、那应该叫星火站才对。

尽管北戴河是普速车站----就算津秦客专也有接线、称得上半个高铁站，但是这站既然大的这么不像样子，那一定不在市区特别核心的位置。倒不如说市区的核心位置不会存在火车站这样的东西；毕竟市中心寸土寸金，没有人愿意让铁路分割市区。

北戴河是有机场的，不过那座机场离北戴河实在太远，让人都以为是唐山收了秦皇岛和北戴河的钱。这么说以后唐山靠冠名权也能大赚一笔；不过他们有自己的三女河机场。相比起来，唐山的机场就显得舒服多了。至少离市区不是很远。

凯尔希的朋友要开车过来接我们过去。我相信她的为人，至少她不会做那些坑害我们的事情。反正我们都十八了……不对？

“你们都十八了对吧？”

我在车里冷不丁地冒出来这么一句。

凯尔希的朋友买了一辆电动汽车，原来新能源车已经这么普及。很好，希望这些新能源以后能给河北省换来一副蓝天，这样出来旅游时候心情也会好许多。也不会被充满工业味儿的空气呛到……虽然但是，很对不起。

这么近，那么美，周末到河北。

我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是国安和沧州踢比赛，据说是国安球迷拿来阴阳对面的话，原型似乎是河北旅游的宣传口号。以前我可能觉得这是个笑话，不过这几年河北确实环境方面越来越不错。

正当我还在回想京鲁大战的名场面的时候，车内其他人的声音提醒了我。

“你和德克萨斯都满十八了吧……你们都六月的。”

我点了点头，回应凯尔希的询问。

“风笛应该还没。她生日七月份。”

依旧是凯尔希平常的清冷语气，但总感觉和记忆里她高一时候的嗓音相比多了几分老气。

“诶，是这样吗？”

德克萨斯一脸疑惑地看过去。

“嗯嗯，是这样。”

风笛对德克萨斯报以微笑来回答。

中午时分、街上的人本就不是很多；这种热辣辣的天气，再加上工作日。不会有人愿意呆在外面；我将后座的风量又调大了一点，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树林。

这条高速的终点是一座环岛，通过后我们便正式进入北戴河市区。尽管如此，马路上的绿化程度还是让我惊叹；一点儿都不像一个小小的区的样子。

我有些理解为什么小时候会把北戴河当作单独的城市来看了。行驶一阵后右转，街边一闪而过的路牌上写着“北五路”。看起来我们正在向南开；坐在前面的凯尔希和她朋友都已经将遮阳板放下。

不得不说，那位朋友的驾驶技术真的是相当出色。

“海蒂，感觉这几年不见，你开车确实钝了不少。”

原来那位朋友叫这个名字。其实说来还是挺好听的。

“钝了不少？你是想说我速度慢了吗？”

“不。我是说，你开车的风格柔和了不少。”

“……原来是这样呢，哈哈。无所谓，反正这几年我也开车去了不少地方……”

一路上到处都是树，各种各样的树。参天的大树也有、刚种下的小树也有。不得不说，单从度假这个角度来讲，这里确实可以作为很好的选择。就是不知道物价和交通便捷度如何了，如果有地铁、再在市区旁边修个机场那将会是绝杀。这样一来，我们也有自己的迈阿密和佛罗里达。众所周知，佛罗里达不养闲人，那么反过来说，身处小佛罗里达的我们个个身怀绝技。

一路上的风景让我感触颇多。有的时候，在钢筋混泥土堆儿待久了会觉得憋屈得慌。人从大自然中来，终归还是要回到大自然中去----在我感慨的时候，汽车已经进入小巷。这里的样式就和我平常认知的所谓“外地”差不多了；街边四处可见的招牌，两三层的自建楼，以及到处都是招商办证的喷漆。看着街边玩耍的孩子，还有一闪而过的白墙上的爬墙虎，不知为何、让我有些感动得想哭----仿佛自己被拿走的东西重新找回来了。左拐右拐，当我差点被晃晕的时候，车停了下来。

“……就是这儿了。”

“喔，环境真不错。谢谢你啊，海蒂。”

“拿着这个单子过去登记就行。你以前帮我那么多，我这是应该的。”

“嗯嗯，好嘞。”

我慢条斯理地收拾自己的行李，除了双套的游泳用具和换洗衣物以外什么都没有。这样我的背包最轻、收拾起来也最方便，如果发生什么事情我可以第一时间开跑。至于游泳用具……曾经我身上发生过游着游着泳裤不知道为什么就游丢了的诡异事件。从那之后每次出来游泳，我的各种用具都要带双套的。毕竟我也不想给其他人带来困扰，也不想让别人以为我是暴露狂。

这个地方真的是了不得。感觉和别墅区已经没有什么不同了……到处都是树，硬要形容的话简直就像日坛公园一样。

但我总觉得这里应该不是什么正常的高端宾馆。刚才进来的时候我有注意到，停车的地方基本上清一色都是黑车。虽然但是、放在北戴河这种热门的旅游目的地的话，一个宾馆里停的车全部都是黑色不太可能。而且几乎都是少数几个牌子，并不像外面的普通酒店那样那样花花绿绿什么牌子都有。

我紧跟在前方三人的后面，在并不算宽的小步道上行走着。绕过一个小小的、但是却充满绿化的环岛后，面前赫然出现一座通体白色、屋顶却是棕色的西洋风建筑。毫无疑问这应该就是主楼。

“你看出来了吗？我感觉怪怪的。”

德克萨斯用手肘戳了戳我。

“怎么了？”

“感觉这个地方不太像宾馆之类的地方。”

“……普通的宾馆确实条件没这么好。”

我抽了抽鼻子，紧跟在他们身后走了进去。虽然看起来一副西洋复古风，但令我意外的是这里居然使用了自动门。真是奇怪的现代化。

前台的工作人员身着深色的制服，和浅色的台子风格相搭；台面是大理石的，差不多刚好到我肋骨底部。虽然从外面看起来是复古风，然而里面的现代化程度超乎我的想象。台面被擦得锃亮，暖色系的灯光慢慢切换、给人以舒适感。

我将身份证交给了凯尔希，随即坐在前台旁边的卡座上等待着。我有些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东西，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要找到逃生通道。扫视四周下来，前台后面的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

被立起来的旗子……卷得没有那么近，大概是经常使用。从朝我们这面可以看来，似乎有一个圆形的LOGO。我总感觉这个LOGO在哪里看到过……但是已经记不清楚在哪里了。

“……果然还是很怪。”

德克萨斯趴在我耳朵边轻声说着，本来就敏感的我差点被吓到。

“很怪吗？虽然装修这么现代化确实吓了我一跳。”

“不，确实风格很古怪……而且虽然有前台，但是怎么看都不像宾馆。”

“你们在讨论关于这个宾馆的事情？”

坐在旁边的风笛大概是没事干，也用极小的音量加入了进来。我点了点头，试图不出声地回答她，默许了她加入这次讨论。说实话我们也就是闲得蛋疼找点事儿罢了。

“你不觉得这个地方很怪吗？如果说是酒店或者宾馆的话，它实在太大了，而且风格完全不一样。”

“嗯嗯，我想也是的。”

“但是如果是度假村的话，那也相当奇怪。首先度假村不可能有这么少人，而且你看这里有一点儿度假村的样吗？没有特别多的路标，前台也是这种风格。”

德克萨斯将声音压得更低，仿佛这真是什么诡异的事情一样。

“最重要的有一个事情你忘了。”

我出了点小声。

“什么？”

“如果是酒店，绝对不会没事闲的备那种旗子用。”

我指了指前台后面的那个储物格里面立起来的旗杆。

“而且，很多酒店都会在前台摆时钟，还有实时的房间价格。但是这里什么都没有。连酒店名字都不舍得装一下。”

“对，对哦？”

风笛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凯尔希似乎还没有办完手续，但是她有些焦急地跑了过来，眼神看着我。

“……你能接受和异性合住吗？”

一旁的德克萨斯有些怔住。我连忙向她使眼色，她以轻轻点头作为回应。那么便没有问题了。

“可以。”

紧接着，她又小跑回去，留下我们三个在思考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还是有点奇怪。”

“呔，谁知道这是个什么鬼地方。”

我手太欠，揪了揪旁边绿植的叶尖儿。

“除了你刚刚说的东西以外，你还有看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德克萨斯再度压低了声音，这下她只好紧紧贴着我的耳朵。

“……除了外面那个特别小的停车场还有停着的车以外，我没感觉有什么特别不妥的。”

“特别小的停车场？”

风笛满脸疑惑。刚刚下车的时候她没有注意到吗？

“对啊。一般来讲，除非是那种修在市区里的小宾馆和小酒店以外，基本上门口都会有不少停车位的吧？”

德克萨斯眼睛转了转：

“好像是这样呢。”

“然而你想想----刚才外边的那个停车场。我印象里停车位不多，拢共也就十个不到。如果这里是度假村之类的地方，那么压根没有必要修那么少的停车位吧？明明绿化的面积那么大。”

“是嘛，”德克萨斯接下了话茬：

“那可能说明来这里的人不是很多。”

风笛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她的看法；随后又抚了抚下巴：

“也许是什么特别高端的度假村之类的呢？”

“那把咱们晾在这儿未免太过奇怪。”

德克萨斯很快就提出了反对意见。

“……总之就是感觉好怪，但是说不出来哪里怪。”

她脸上露出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喂喂，因为这点事儿就露出这样一副表情，别人看了会误会的。

“我觉得可以再行观察一下。或许找着找着你就发现你为什么觉得它奇怪了。”

“嘛，也是呢。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北戴河。”

风笛将话题引导向了另外一边----

“清点一下行李。”

冷不丁地，凯尔希突然冒了出来。虽然我们已经毕业，但她毕竟当了我们整整三年的指导员，我还是有一种上课看小说被她捉到的感觉。你这样真的会吓坏我们的……

“好，好的……”

嘴上奉承着，打开背包好好清点一下。嗯，东西并没有什么少的。

当我抬起头来，发现她们已经先行一步；你们该清点的是少不少人才对吧？我赶紧快步跟上她们，要是在这里迷了路就不好了。

凯尔希带着我们从这个主楼的一个小门走了出去，路边的树我认得，应该是松树之类的。不过我确实不太擅长辨认植物……还是不要瞎认才对。空气里是一股子泥土的味道。有人觉得很清新，但是我只觉得这样的气味会很潮。上坡路也让我感到有些吃力。

这边的小路用的是鹅卵石，相比起来时候的石板路更加让人舒适。大面积绿化的风格，还有那种不太寻常的前台……总让我感觉似曾相识。说来惭愧，我其实并没有去过什么度假村之类的地方，对度假村的印象还停留在蟹岛和“坐了市郊铁路再下车打车去住的条件不算太好的地方”。

小道的尽头给人以欲穷其林的感觉。坐落在绿树环绕的花园里，看起来有点儿像别墅的建筑。同刚才的那栋楼一样，通体白色、顶上以棕色点缀。

这里也同样有自动门----进来以后是一个类似于小广场的地方。穿过带水墨画的影壁以后，豁然开朗起来；大概这里担当了娱乐室的作用，除了台球桌和桌上足球以外，冰柜和抓娃娃机都各就各位。德克萨斯看着抓娃娃机直了眼，我才想起来之前她拉着我去商场的时候在游戏厅里疯狂投币抓娃娃的事情。她抓娃娃的技术算不上精湛，但绝对强过我太多。正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她也捏了捏我的衣角。

“你看……那儿的抓娃娃机。真好呢，里面是大帝的玩偶----喔，还是海边装的限定版。”

她似乎对大帝的玩偶很感兴趣，不过我也只好随她去了。

“你要去试试吗？”

她直勾勾盯着我，然后摇了摇头。

“不，先把正事处理好了吧。”

我点了点头，只看到凯尔希坐到那边台球桌旁边的沙发上。我们紧跟着走了过去，正好四座沙发一人一座。紧接着，凯尔希便将两张房卡扔到了茶几上，用着不容置疑的口气说着。

“这儿只有双床房……两个人住一间。有异议吗？”

哇，先斩后奏的典型范本。不过说实话，如果她出于性别因素给我单独开一间双床房的话我也不会有什么怨言，倒不如说那样才更好。不过凯尔希现在说的话多少有点走程序；那要是我说不行呢？她就要跟剩下两个人挤一个屋子里去？

怎么说我也已经成年，对自己行为的约束力还是有的。我反倒有些惊讶于居然不是凯尔希出于安全考虑让我单独住一间----或者她早就想把我和德克萨斯安排在一间。那样真是再好不过。

“我没有问题。”

德克萨斯率先开口，轻轻地甩了甩她漂亮的黑色长发。紧接着，凯尔希的眼神挪到风笛身上；风笛则满脸疑惑地摇了摇头。

“我这边……也没问题。”

那么最后问的一定是我了，多少有些尴尬；好在我提前做出回应。

“……你们两个有谁打算跟他住一间的吗？”

我越发感到尴尬，总感觉凯尔希在这件事上的行动让我难以理解。眼睛轻轻向另一侧飘了过去，正好跟德克萨斯的对上。

“……那我来吧。”

德克萨斯拿走了一张房卡、把在她的手心里。我紧紧盯着那张房卡……总感觉更加古怪了。

“好，那我跟风笛住一间。”

“我没意见。”

风笛轻轻点了点头。

“那么先到房间里收拾好行李，房间号都贴在房卡上了。我就不干涉你们自己出去玩了，但是务必和我保持联络。”

凯尔希说完以后意犹未尽，清了清嗓子后用了更大的声音说着。

“你们自己在房间里干什么我不管，都是成年人了别干些蠢事。大半夜让小女生到我房间里哭鼻子的事情我不想看到。如果有被单被套需要换，直接给前台打电话。”

我还没有领悟到凯尔希话里的意思、她便带着风笛一头扎进了楼梯。而我扭过头去看德克萨斯，她的脸却早已经红得不成样子。

“……行了，赶紧去把行李弄明白了吧。”

我背好书包，她的行李箱自然也被我接管。不过她的东西确实也并不多，推起来还算轻。我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房卡，对比着房号和一边墙上的标示牌。

“嗯……这边。”

德克萨斯放轻了步子跟在我身后，我只好挺起背来，甚至步伐都有点僵硬了。不好，感觉心里有些东西在扑通扑通乱跳。不管是紧张也好、还是期待也好，突然就跑进了我的心里。脑袋稍微往下别了一点，跨出的步伐已经没法停下、只好倒腾得更快。

“是这吗？”

德克萨斯止步于某个房间的门口。只顾着往前走，都没仔细看门牌号……德克萨斯仔细地对比着房卡和房门上的门牌，然后才轻轻刷卡打开了门。拉着行李箱爬楼实在是太沉了；我将行李箱顶进房间里，接过她手里的房卡插进卡槽，房间的灯终于亮了起来。

“呼……累死我了。”

入门进来的玄关并不很大，左边设计了向墙内凹进去的衣架。嗯，屋内的灯光也是暖色系，看得人十分舒服。右手边是洗手间----相当大，干湿分离的设计也是现在酒店里相当流行的款式。淋浴间的玻璃被擦得干干净净，甚至厕所内的亮光有点晃我眼睛。

白色的墙壁可谓一尘不染，墙面上也没有什么不明所以的污渍。相当出色的环境配置；我推着行李箱走了进去，左手边顿时开阔起来。壁挂式的电视下，双层的电视柜在中间开了一个小格。试了一下，刚好能把她的行李箱放进去。

“唔……行李箱给你放在这儿了啊。”

德克萨斯扭过头来看了一眼，随即点点头，一下飞扑到了床上。

“你看见空调遥控器在哪儿了吗？”

她将头埋进枕头里，传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我看看。电视柜上没有……床头柜上也没有。”

走到卫生间的墙壁上，我才发现控制空调的开关。

“哇，原来在这儿。”

如果有空调出现在一个房间里，那它就非开启不可。这是人类度过夏天的至高真理；二十六度左右刚好合适，不冷不热。我还好说，要是德克萨斯被冻到了可就不太妙了----夏天感冒可是不亚于口腔溃疡的折磨病症。德克萨斯不知何时从她的枕头里拔了出来，将另一张床的被褥和枕头挪到她那边去。

“……你在干什么呢？”

“整理床铺。”

“哪有你这么整理的？”

“怎么？不想和我一起睡吗？”

她露出邪魅的笑容，让我看得腰抽抽。虽然但是，上一次和异性这么近地睡觉……啊，还是高一那次收留风笛的时候……没办法忘掉的回忆呢。

“那我当然想。我先去洗手再回来收拾东西。”

“喔，说来也是。那你先去，我等你出来了再洗。”

无言。德克萨斯坐了起来，将床头柜下摆放的两双一次性拖鞋拿了出来。

“你要穿这玩意儿么？”

“什么？”我扭过头去，看到了她俯下身子手上拿着的拖鞋……以及她穿着黑裤袜的腿子。唔喏，还真是不错呢。

“算了吧，那玩意穿起来跟鞋套一样难受。我自己带拖鞋了。”

忙碌好一阵子后，我终于将行李收拾好；充电器已经插上插座，只剩下空调的嗡嗡响声。我躺在软得要命的另一张床上；就算没有大被子作为缓冲，感觉也相当不错。双眼无神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亮堂堂的灯光让我有些迷糊。

坐了起来，再一次环视四周。似乎我这边、靠着浴室墙的床头柜上摆了张纸之类的东西。

“呃……服务指南？”

简单的A4白纸，外观看起来相当新、但是拿起来的时候并不会像新纸那样揧手。

“……您所在的主楼名为五月楼，是根据五月一日的国际劳动节而命名……”

读起来甚至有点规则怪谈的意思，不过它确实提供了很多信息。

“自助餐开餐时间如下……德克萨斯？”

“嗯？”

慵懒的灰狼向我瞥来视线。

“这儿好像有自助餐。而且上面给的时间来看，早中晚都有。”

她一下便坐了起来：

“真的吗？”

我伸长了胳膊将服务指南拿给她看。

“你看这儿的表。早中晚都有呢。”

她远远地瞅了一眼，便再次躺了下去。

“那倒好。这么说，我就不用考虑去哪吃饭了。”

“……喔，这儿居然还有电影院。而且就在这个楼的地下一层。”

“地下一层？有电梯吗？”

“我不知道，回头看看去呗。”

耸了耸肩，我的视线扫到服务指南下方的条目。

“所有房间都有海侧的大面积露台……并且不同房间保证相互隔离？”

我看向窗帘的那一边；离窗帘最近的是德克萨斯那个床。刚刚大灯一直开着，搞得我都没发现窗帘一直是拉着的。胳膊撑起懒惰的身体，躺在床上刷手机的德克萨斯满脸疑惑地看着我。

走了过去，将窗帘拉开。

晃眼，刺眼，以及……

无尽的震撼。

以碧绿作底的景色在我面前自下而上展开----沙滩正贪婪地吸取着太阳给予的光和热，然后转化为无尽的浅黄，一股一股的青色卷着白潮从深蓝的海边轻拍在沙滩上。向远方看去，有些迷蒙的低空霾让本就不太明显的海平线的痕迹消失了去，只留下从蓝到青的柔美晕染。

海……全都是海，饱满的青色；仿佛整个世界的青色都被倒进了这里一样。

我最爱的积雨云们躺在浅蓝的天空上，亮亮的、厚厚的，毫无疑问地将自己的壮观尽数展露了出来。并不波光粼粼的海面上，海水顺着洋流慢慢地流动，若不是从不远处一闪而过的海鸥、我真以为时间就要在这里停下。

视线重新下移到沙滩上……视线两侧的尽头，绿化突兀地冒出作为内部的分界线。原来如此……内部专属沙滩么。

身后躺在床上的德克萨斯也被这景象震惊得没话说。

“……真美哪。”

“……海啊。大海。”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玻璃上一点儿污渍都没有。我将露台门打开，带点儿咸腥的海洋气息裹挟着热浪扑面而来，让我差点就要后退几步。

德克萨斯主动将灯关掉了。我踩着拖鞋走到露台边，透明玻璃材质的围栏让屋内也能拥有很好的视野；不过还好露台底是普通的瓷砖。露台似乎是半挑半凹式的，隐私和视野完美地做到了平衡。

海洋的声音滚滚而来……我还没怎么去过海边，只好用这样单薄的词汇来描述。德克萨斯也走了过来，她那白白的胳膊直接撑到了围栏上，连衣裙被海风刮得有点乱了形。

“你以前来过海边吗？”

她微笑着转过头来对我发问。

“不，我很少来。上一次去到在海边的城市还是天津。”

“天津吗……那也确实是个好地方哪。”

“那可是天津，好歹和我们也是平级的单位。”

“要是能有艘小船儿就好了。”

我挑起眉头来看着她：

“你喜欢航海吗？”

“不，那样我可以和你一直在海上漂呀漂。累了就躺下来看看日落，想运动就下去游游泳。”

德克萨斯脸上浮起落寞的神情。

“那还真是蛮不错。”

“……那是不可能实现的吧。”

“谁知道呢？但是----过几天我可以陪你去北海。”

我抽了抽鼻子，她替我将衬衫塞进了短裤里。

“夏天的海风还真热。”

她轻轻拭去了脸上的汗水。

“哇，冬天来海边才是最遭罪的吧。”

“这么说来，好像也是呢。”

“冬天吗……感觉每年的冬天我都会遇到一堆事儿。”

我有些犯懒，索性直接趴在围栏上。德克萨斯转过身来面朝我，胳膊重新环起来抱胸：

“怎么了？这么垂头丧气。”

“总感觉遇到了好多事。”

“嘛，多大的人儿了、别犯矫情。要是每天不遇到事情的话，那就称不上所谓‘人生’了。就算是每一天的日常，也绝对不会一模一样。时间可不会等着你追上来的，就像长跑一旦松劲儿就再也回不到第一位了一样。”

“呵----没想到我都成年了。刚上高中的时候总觉得三年好长好长，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

“时间可不会停下来等你这种犹豫的人。”

“我这叫深思熟虑。”

“不过我就是喜欢你这点呢。”

她轻轻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脸。

“不停地思考，不停地决定，不停地行动。虽然你表面上总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但其实心里头也装了不少东西。我还没怎么见过你说漂亮话，倒是你总让我觉得惊喜。还是说，你更喜欢我多一点儿？”

我瞬间满脸通红。

“哇，德克萨斯。我要拜你为师，请你教我读心术。”

“喜欢说话的时候揣测别人心里在想什么不是你的专利么？”

“那我请你交我一笔专利使用费。”

她的头摇动着，脸上的笑容已经止不住了。

“你想要多少呢？”

“嗯……让我想想。”

我捏起下巴来装作一副在思考的样子，用着有些别扭的嗓音开口。

“不如，你的一辈子？怎么样？”

话刚说出口来我便后悔了，无以复加的后悔。真是的，我又开始犯什么青春期脾气……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羞耻。如果这是在家里，我一定会跑回床上然后用脑袋卷着枕头打滚儿。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十八岁的年龄让我不得不对刚才的那句话负起责任来。然而，我也并没有打算将这件事抛之脑后；那终归是我自己的选择。毫无疑问的，是我自己才能明白的心意。

然而德克萨斯刚刚平复下来的脸又被我的话给搞红了。她用手遮着嘴，有些震惊地看着我；良久，眼神里剩下的只有羞涩和欲求。紧接着，她再一次用唇贴上了我的脸颊----

“太贪心啦……但是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左右两个脸颊获得了平等待遇。幸好德克萨斯从来不涂口红，不然我明天早上一定会被凯尔希严刑拷打；说不准她其实早就知道我和德克萨斯的事情了。

海边的天气多变是毫无疑问的。就算是我们那块，也经常有上午艳阳高照下午大雨倾盆的情况。如果住在郊区，甚至还会有城区天晴郊区雨的情况发生。

下午在露台上看到的积雨云现在已经化为倾盆而下的大雨，我和德克萨斯肩并肩走在五月楼的走廊里。她似乎一直很执着于紧紧拉着我的手；然而最后总是她自己喊着“好热”然后直接松开，也曾经让我苦恼一时。

从电梯下来以后，绕过中午看到的前台，前往这里名为“四季”的餐厅。

“对了……”

我偏过头去看着德克萨斯。

“怎么了？”

“你还记得咱们中午讨论的事情吗？”

原来是她看到前台，于是想起来我们之前讨论的、关于这个地方到底是什么场所的问题。

“嗯，记得。”

“不管怎么样，这里作为度假村的话、在这个季节居然没有多少人入住，实在是太过稀奇的一件事。明明暑假的北戴河挺受欢迎的。”

“不是度假村也不像酒店。你想说这个意思么？”

德克萨斯点了点头作为回答。我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掏出走之前放在兜里的服务指南。

“……噢。”

德克萨斯满脸狐疑地盯着我：

“你知道些什么了？”

“我有了一点点的想法而已。”

“说来听听……你总会在这种时候让我眼前一亮。果然还是你太强了吗？”

“不，是我们都太弱。”

“好吧……你到底要说什么？”

德克萨斯似乎也在端详这份服务指南。我想起来了，她之前只是远远地看过一眼而已。

“你看这个地方，”

我用手指指了指服务指南上的一个条目。

“血压测量？怎么了？”

“再看看这个……”

“职工书屋？”

她的表情有点古怪又有点玩味，似乎她也有了一点儿思路。

“现在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吧？”

德克萨斯睁大了眼睛看着我。

“什么？”

“这儿不是什么酒店，更不是什么度假村。”

我特地压低了声音。

“职工疗养院才是正解……我是这么想的。”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

我清了清嗓子，与此同时我们已经走进餐厅。

“你还是先填饱我肚子再说吧。凯尔希当初都先让我吃饭再让我讲故事的。”

其实我说的有一点不对。凯尔希让我吃饭是真的，但她是让我讲完了故事再吃饭的。

德克萨斯挑了一个靠窗的双人座落座，窗外的雨点依然滴滴答答；甚至有些寒气从窗户外边透进来。不过在雨中开着空调的感觉其实也不错。这里的布局感觉有点像我去过的哪里……是哪里呢？

“……你要我给你打饭吗？”

德克萨斯抬起手来：

“免了。你不是你饿了吗？赶紧过去……记得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WILCO（47）！”

说起来这里除了我们以外没有其他人，也不知道凯尔希和风笛在干什么。说起来四季餐厅的自助餐类型……怎么都是俄餐？你们不做土耳其餐而去做俄餐多少有点让人费解。

我才想起来我记忆中和这里特别相似的地方；原来是伏尔加餐厅。那家餐厅在动物园的后身儿那儿，疫情之后我几乎就没去过。那家环境特别不错，是我最喜欢的俄餐厅，比基辅罗斯和老莫不知道高了多少个段位。

经典大列巴、罐焖……看标签，有牛肉和鸡肉。还有首都沙拉和冷酸鱼……哇，连餐点都和伏尔加那么像，居然有一点儿回到家的感觉了。那边用了特别大的不锈钢盆，里面的似乎都是奶油杂拌。不行不行，一定要一网打尽。

旁边的大罐罐里，红菜汤也就位。那么，就种类来说，我可以给这里打满分；虽然种类不是特别全，但是都是我喜欢的料理。如果再加上土豆烧牛肉就再好不过了----那样我就可以过上共产主义生活。想到这里，我居然有些想吃哈尔滨红肠了；小时候对哈尔滨红肠的唯一记忆是坐Z62在长春站买的哈肉联红肠……中东铁路带来的东西。不过现在Z62都换桶了，这车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是非得跑到西客站。

一想到俄餐，除了伏尔加以外，大地西也让我记忆特别深。总之大地西相比较来说上菜速度特别快……不过这多少有点不看规模说速度，有点耍流氓了。不过小确实也是他们家的特点，虽然饭店的时候会显得他们家特别吵闹，但是如果不是那么热门的点来这里吃饭，然后坐在靠窗户的座位上慢慢喝红菜汤也是一种享受。

我顶着一副胜者的姿态将战利品带回座。

“你拿这么多东西？红菜汤、罐焖……牛肉？列巴，还有奶油杂拌。”

“喏……你的餐具我帮你拿了。”

“好。”

她简练地向我点点头，看着我将托盘轻轻放下。

“哦对了，盘子装不下了。你能帮我捎一下首都沙拉吗？”

“为什么这里会卖俄餐啊……”

“在这么冷的天吃点儿这些东西，我觉得挺好的。暖暖身子也挺不错。”

她没回答我，自顾自去拿盘子夹菜了；大概是因为我在炎热的夏天里说“在这么冷的天”，她可能觉得我精神失常了。不过外面下着雨，和晴天的时候相比确实很冷。

我看着窗户上附着的雨滴，选定两个作为比拼对象。嘿，看看它们俩谁先落下来……感觉我都成阿万利公爵（48）了。

不多时德克萨斯便带着她的托盘回来，我也顺便看了看她的菜品。除了给我带的首都沙拉以外，还有蜂蜜蛋糕和苹果煎饼。她居然完全不会嫌甜……不过德克萨斯还是挺爱吃甜食的。

“你现在能讲讲到底怎么回事了吗？”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没有其他人。

“很简单的事情。主要我能想到这方面，是因为我刚刚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你还记得中午我给你指的那个前台后边的旗子吗？”

德克萨斯仔细思索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那个旗子上的LOGO我想起来了是什么了。那个是总工会的LOGO。”

“啊？市里的吗？”

“不是。是地区的，因为用的是那种普通的，像骗子机构一样的行书体。所以绝对不是区级别的。”

德克萨斯挠了挠后脑勺，终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要叫职工书屋。我还以为是给疗养院的职工用的。”

“再想到中午在外面看见的那个停车场，全是黑色的车，还只有那么几个牌子。大概是拉什么退休领导过来的吧。”

“这么一想合理多了……”

“是吧，”

我笑呵呵地看着她。

“我直接一个开吃----饿死我了。”

当一个男人说他饿的时候，大概率他快饿死了。我毫无章法地开始蹂躏这些可怜的料理，对比起来以前吃的士力架----那叫什么东西？不过我自己做的不比外面卖的来得差。对于料理我虽然没有太多自信，但是绝对是能吃的级别。而且德克萨斯之前吃我做的土豆烧牛肉的时候直说好吃，差点吃撑。只要德克萨斯吃着好吃就没问题，我的料理水平还是相当不错。

我们都不是在吃饭的时候聊天的那种人，因此在狼吞虎咽之后我们便告辞四季餐厅。

回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依稀记得走之前手机上显示的是五点。吃完饭之后被德克萨斯强行带去了地下一楼的电影院看电影……出乎我意料的是，那儿不仅场地巨小无比、也没有放什么烂俗套路恋爱片；我们走进去的时候刚好看到J20C飞过行星发动机那块儿。

“……怎么了？”

明明并肩走在走廊里，她却突然停下脚步来、戳了戳我的脸。

“……嗯？”

“怎么这么垂头丧气？”

我睁大了眼睛。

“有吗？我只是有点困了。”

“看起来像受到暴击一样诶。”

尴尬地笑了笑以后我重新开口，试图对德克萨斯做出反击。

“……我只是没想到那儿居然会放科幻片。”

“……其实我也没想到。”

德克萨斯轻轻一笑，刷开房门。房卡重新归位，空调的嗡嗡声再一次响起。我不喜欢吃完饭假惺惺地站着消食，瞥见外面的露台上全是水。雨还下的真大；一直到现在似乎也没有停。就算不考虑这个，已经天黑了……海也没什么好看的。

我重新拉上窗帘，德克萨斯慵懒地躺在床上抻了抻腰。

“你要洗澡么？”

“……要。”

她用着古怪的眼神看着我，似乎在央求我什么，又似乎带了点不屑。难搞的女孩子。

“石头剪刀布，三局两胜，谁输了谁先洗。怎么样？”

“这有什么好赌的……”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伸出她小巧可爱的右手。

“嘿----”

她抢过我的话头。

“石头！剪刀！布！”

……输了。果然还是运气不好嘛？

“石头剪刀布，你怎么第一轮真的就出石头啊？”

德克萨斯用左手捂住嘴偷笑，我看着她排出的布。

“条件反射，条件反射。这轮不算……再来一轮。”

“说好的三局两胜呢？第二轮好吧。”

“你说是就是……少废话，石头！剪刀！布！”

德克萨斯用着愈发古怪的眼神盯着我；而我在那一瞬间试图通过她衣物的形变确定她出手招数的时候却不经意间遭受到了暴击。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她的眼神和我的眼神正正当当地对好，紧接着她右眼微闭来了一个wink，似乎就连我的心脏也为之漏跳几拍。这样我也只好遵从本能，两个手指头不听使唤地跑了出去。

“平局了呀。下轮再是我赢你可就输了哦？”

“嘁……！”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德克萨斯，她又向我抛一个媚眼。裁判，这是犯规啊犯规！申请VAR介入，必须黄点套餐！

这么说来今年的世界杯还没几天就踢决赛了，日子真是快。咳嗽最严重那几天熬夜看阿根廷踢法国还记忆犹新……不对。我现在的对手是德克萨斯。

“石头！剪刀！布！”

我试图尽晚出手，哪怕是面对她我也是会有胜负欲的。那么，在这几秒都不到……几毫秒之间，必须做出反应和行动。这实在太为难我了……谁叫我平常想东西都是瞻前顾后的。实在是我自作自受才对；德克萨斯只穿了连衣裙出来，我才反应过来似乎我以前没见过这身衣服。啊……是那样，她说了要“好好考虑”的。这样的可爱小心思哪怕只是我自我感动也会有绝佳的体验。

该说她不愧是灰狼吗……她的反应能力比我高了不知道得有几个段位。所以我只好重新搬出我的绝活来……虽然我已经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要再去那么做”，但是对面可是我选择的人。就算我不用揣测的话，默契也能辅助我做到这点的吧。

“……又输了。难以置信呐。”

我的眼神都有点飘忽了，直勾勾看着我愣在半空中的五根指头。她出的是剪刀……可恶，以不变应万变么？真是狡猾的战术。狡猾、狡猾，没有金坷垃，怎么赢猜拳？金坷垃！

德克萨斯立马换上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我，明明脸上挂着的是笑容，可意外地摆上了病娇一般的眼神。这么一组合下来，人们一般的说法是“雌小鬼”。偶尔她也是会耍滑头的……我这么想着。毫无疑问，沉着冷静的德克萨斯是德克萨斯，喜欢在我面前开玩笑耍滑头的德克萨斯更是德克萨斯。啊啊，所以她才那么可爱。不管怎么说，可爱就是可爱，这不需要理由。如果是其他女孩子这么做我一定会觉得“真烦人”，但如果换成德克萨斯的话就完全不会有这种问题。相当奇妙的感觉。

这属实是我太过双标。嘛，管他的呢？反正不会有其他女孩子看上我的。

“那是因为你太弱了啦。”

德克萨斯冷不丁地开口嘲讽我。也罢，看到她那副表情就知道她应该要开雌小鬼模式了。

“这么说，你很勇哦？”

我转过身微笑地看着德克萨斯。

“你真是逊诶，弱爆了。知道我怎么赢的你吗？”

“说来听听呗。”

“谁叫你第一个真出了石头的。”

我疑惑地看向她；这跟我出石头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压根想都没想就可以赢你，然后接下来……主要是你反应太慢，可以让人看出来你要出哪手。”

“哈？”

她一脸嘲讽地看着我。

“所以第二轮就是很简单的看你变不变拳……如果你不变拳就出布，如果变就出剪刀，这样我就绝对不会输。”

“那么……这么看来，我赢你的概率是……”

“是零啊！”

你是哪家的莉可丽丝啊？你的制服和配铳呢？！

“这么算下来……平手的概率也只有三分之一？！”

我一脸震惊地看向德克萨斯，她顶着一副自信的笑容，向我伸出了胜利的两个指头。好吧，看她那个劲儿，简直一样一样的。我原以为初三的阿米娅会更像莉可丽丝的（49）。

“好吧，我认输了，千束二号。”

驼了背从我的书包里拿出换洗衣物来……还有我的贴身衣物。

“……那我先去洗了。到时候要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我会告诉你。”

“嗯嗯----敬请期待哟！”

哈？她又在琢磨什么鬼点子。偶尔会想念那个在学校不那么亲近人的德克萨斯。平常高冷的女孩子突然站在我面前，手里拿着一封情书说着“我喜欢你”，那样的情景几乎是校园青春恋爱喜剧的标配。不过我早就已经成为老头子，那样的故事可以称得上是既定剧本，却只剩下我跟不上步伐了。德克萨斯将灯给灭掉，只剩下了两张床之间床头柜上的灯暧昧地亮着。

来的时候没细看，直到走进浴室里我才发现。这卫生间的浴室确实干湿分离，但是它冲着床的那一边……妈的，是个单向透明的玻璃！

趁着还没脱下衣服我赶紧跑了出来，在外边仔细盯了那块雾蒙蒙的玻璃好一会儿。大概是单向透明的玻璃吧？对吧，对吧？我转过身子去，却发现德克萨斯一副看傻子的眼神。

“又出来干什么……快去洗你的去。”

德克萨斯将她的行李箱打开了、放在地面上，不知往外拿着什么东西。她一定在酝酿着什么鬼点子……我这么想着。

扒光衣服打开花洒，温暖的水流让人难以挣脱。我忽然想起来高一和德克萨斯在自主管理联合体的时候……啊，那是第一次开会。我当时还想着她会不会拿着个微型摄像头拍我的囧样……现在看来是我多虑的。以我和她现在的关系和熟悉程度，她不会对我做出这样的事情。无所谓坚不坚信，只是我觉得会那样而已。

美滋滋的洗刷刷被脚下传来的痛感打断。

“靠……”

忍着不去发出太大的声音。蹲了下去，发现在玻璃底部的边缘……居然有几个微微凸出来的按钮。有些报复心理，于是伸手按动了其中的一个开关。

……似乎没什么改变的东西。大概是什么测试用的东西之类的吧……或者就是长得像按钮，其实没有什么功能。只是提升一点点格调；不过我还真想不明白，如果是按钮的话它完全没必要安装在脚会踢到的位置。那样按起来会很不方便吧？

直到我开始向下探去，准备为跟了一辈子的好兄弟做一个深度清洁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的德克萨斯惊讶地看着我。她的眼神仿佛凝固了一般，嘴巴圆得可以塞下鸡蛋……手上的什么东西都掉下去了。

毕竟是单向透明的玻璃嘛，我能看见她的活动也算正常。但是她怎么会露出那样一副表情呢……？我才发现，原来德克萨斯的视线并没有在我的脸上，而是居然有点靠下，金色的瞳孔里……似乎吧，看起来是似乎----冒出大大的爱心。我顺着她伸出右手的方向、向下看去……喔，原来是我的好朋友有点激动。

我两腿夹紧用手捂住那儿，然后重新看向了外面的德克萨斯。此时她开始用两只手捂住嘴巴，眼睛里甚至都流出来了一点儿泪，用着满脸震撼的神情看着我、脸上也霎时红的要命。

……女孩子看到男性的生殖器官会那么激动吗？说来也是，毕竟是生殖器官……嗯？

生殖器官？

？不是单向透明的玻璃吗？！

我赶紧蹲了下去，重新看向了那几个古怪的按钮。

“外开内开……外关内关……外开内关……”

排列组合，仿佛像多项式一样。此时我才发现，“外开内开”的选项居然是凹进去的……其他的都是凸出来的。也就是说，现在这个玻璃处于“外开内开”的状态……如果“开”指的是对前者透明的话？那我现在岂不是被德克萨斯看光了？

我心头一紧，赶紧将身上的泡沫尽数洗干净，最快速度换上新内裤和背心跑了出来。当我真的看到原来应该是雾蒙蒙的那块儿玻璃的时候，我震惊得无以复加……

里面有什么一清二楚。清楚得要命。

我顿时红了脸，直接扑进了枕头里。

“你，你……”

听到德克萨斯的声音后，我才小心翼翼地坐起来，脑袋稍微探过去。

“看见了？都？”

德克萨斯鸭子坐在床尾，我只好收了收腿盘踞床头。良久，德克萨斯微微转过身来，脑袋轻轻抵住肩膀，眼神向下紧紧锁定，就是不肯与我直视。她的脸现在真的红得不成样子……眼神里带上了好几分羞涩，脑袋上的耳朵一立一立着。

“……很大……比我想象的。”

我无话可讲，而德克萨斯捂着脸跑进了浴室。

我不打算去注视她的身体，于是躺在靠窗户的那个床上，扒开了窗帘的一个小角、看着窗外的大海。原来我觉得“晚上的大海没得看”是错误的。北戴河的光污染比我们那里轻，可以看得到不少平常看不到的星星。暗夜中大海和夜空彻底溶为一体，我已经找不到海平线的位置----那大概是海面吧？星光点点中掺杂着点点星光。

……我怔住了眼神。

这片大地上的人们用勤奋和实践，正将他们的想法一步一步地转化为现实。或许海上风浪很大，但渔民们永远不会抛弃他们的大海；那只是人类和大自然做的小小约定罢了。

我一介内陆的孩子，难以理解海洋的广阔。那不是简单的水稻田，也难以称得上是普通的麦子地。内陆的人们将土地一代代地传承下来，千年不变----我们以收获为赌注、试图背上父辈们留下来的皮囊，再度与大自然开始搏斗。似乎事情本就该如此，低下头去不知所措地捡起旧日的残骸，看着过去留给我们的丰厚遗产、两手空空地发愣。

过去的事情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影响我们，却又像影子一样；我们轻易知晓其存在，却难以触摸其实体。只好将几个看起来有点关系的事实，再去不停地寻找关系，然后才能开始仔细地思考。一刻不停地，我们思考、我们决定，然后行动。宏观上的一个个数字，是数量难以想象的人的思考、决定，以及行动的集合。那不会是一样的并集，就像京哈线旁平原的景色。没有人会觉得平原的景色特殊，但毫无疑问每块土地都拥有属于自己的故事。感到枯燥无聊的每一天，所有人都在进行着不同的抉择。换而言之，每一天的世界完全都不一样。这不是也没办法是我可以插手的事情。

我不得不相信的是，就算我不承认，未来也不会因为我的撒手而改动半点----反而让我更加心安理得。不思考，不决定，不行动，事情就不会轻易地改变……我曾经是这么想的。

那样的想法就想它自己一样被轻易地改变了。不管再去投多少次骰子，事情也会被裹挟着前进。那不是我简单一个想法就可以改变的；哪怕做出行动也一样。我只要确认自己已经处于了行动之后的改变里就好了。所以，事情不会因为我的不行动而停下脚步，而这件事是难以轻易改变的。这才是正解。

世界是在自行运转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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