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听到我的回答，眼神里闪过一丝喜悦，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谢谢您......"

又是那种让我有些不安的感觉。那种平静似乎并不符合她的年纪。

要说是什么让我感到不安，那就是她那双深而浅蓝的瞳子里，似乎没有生机，又有一些别样的光芒，仿佛...

这种眼神，我过去历战的旅途也曾见过很多次，有刚下运输机的老兵，有复仇的杀手，有即将被处决的目标，有被送上死亡战场的罪犯，也有一声不吭的旅行者...问到他们为什么不言语...

“里面装的是死人。”

总有人开这样的黑色玩笑。

哪怕枪都怼在脑门上了。

心如死灰，怕说的就是这样，可这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便让人觉得不舒服，浑身刺痒。

穗的目光注视着远方的天空，仿佛透过它能看到遥不可及的故乡。

"我还想问一下，您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吗？还有，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的？"

“好...穗，你知道什么是“星球”吗？我们每个人所在的土地，实际上是一个巨大的石头土球的表面，天空中悬挂着很多这样的圆球，有的是我们的这种土和石头形成的；有的，则是太阳那样的大火球，把我们在的土球吸引到一起，它们也是晚上星星的由来。”

我打算等到哪天晚上外面比较安全，出门看见那两个月亮再给她说一下什么是卫星。

“我......我好像明白了......我们都在一个大石头的表面上......上面有很多和我们一样的村落和城市......对吗？"

“是的...你懂的可真快，水也被土球吸在上面，形成河流和大海。”

我顿了一下，不禁看向求知若渴的好奇的穗。

“因为我们的土球太大了，就像太阳吸引着我们的土球一样，我们很小，所以也被吸引在上面，你看，这就叫“重力”，或者“引力”，东西之所以沉就是它们的大小不同，受到的这种吸引力也不一样，甚至整座城市也是像这样被吸附在星球上的。”

我跳起来了一下，示意重力的存在，因为我体重很沉，瘦弱的穗被铁皮地板的震动抖得一趔趄。

“我明白了......”

“那......那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座城市的边缘吗？”穗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似的。

“你知道城市，那就好办了。”

接着，我又和穗讲了什么是边缘世界，什么是“环”，加上一些后宇宙时代的基础知识，在此期间，也了解了穗那边的事...

“所以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理论上只是比你更早一些到了这个星球上，而穗儿你，我就不清楚为何突然从你的世界到了我的门口了。”

“也许......是因为某种未知的力量吧......将我从原来的世界带到了这里......"穗若有所思地说道。

“......”

真是奇怪极了。

虽然平常的小孩若是这样装模作样，我只会觉得他们看多了动画片。

边缘世界虽然荒蛮，但却有时也有些意外新奇的玩意，也许一些部落里就有核电电视，听说那些原始人最喜欢围着看这个星球上的一处未知广播站反复在全球范围内播放的广告节目。

可关键是刚才通过和穗的了解，穗在那个世界并没有受过什么高级教育，她却一下就开始思考事件的重点而不是代入迷信的观点，真是让我也不知所措。

“你饿了吗？快中午了，我的存粮足够，你再也不用饿肚子了。要是吃不饱，我去外面给你打些肉来吃。”

“我......我吃饱了，谢谢您......我现在只想多了解一下这个世界......”穗摇摇头说道。

坏了。

我稍加思索，略微明白了穗大致的想法。

她大概是还抱着几乎不可能的希望，想要找到办法回去那个灾难的故乡去寻找她的生身父亲。

这样太极端了，很快她就会身心俱疲的...我得想个办法把她从这条路上岔开。

还是说，穗...只有想着一定能见到父亲，才能支撑自己？

穗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盼。

“您可以带我四处走走吗？我想多了解这个世界......"

“那个...”

我想说些什么，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我未曾思考过结婚生子，就如未曾在刀尖舔血的日子里考虑过后事。

活着...只是活着而已，死了不过是永远睡觉，疼痛也不过是提醒自己活着该注意点。

一个人所留下的事物真的有这么深刻吗？无论是一个真正的孩子，还是死后对其他人的影响...我没有体会过。父亲走后，我的母亲很快也就忘了他，甚至忘记了我们，我自寻出路，反而感觉比以前面对家里令人痛苦的争吵更加自由...后来...

我有点嫉妒那个男人，他的女儿竟如此执着，也想见上他一面。

“可以，你想...怎么走？呃...不对，穗，我在这里，其实是有任务的，不能走得太远。”

“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这个世界......如果您不方便的话，就不必带我出去了......”穗低下头，有些失望地说道。

“近一些...还是可以的，只是我这里，是我之前说过的那座“城市”的哨所，若是有人来查看，发现我空岗失职，甚至发现了来路不明的你，难免有些...”

“对不起......我不应该给您添麻烦的......”穗抱歉地说道。

“不麻烦！”

我心一横。

去他妈的吧，仔细想想也够憋屈。我被扔在这荒野的古代废墟里无人理睬，还要报告周围的活动，一切就是因为殖民地说我不合群，脑袋莽，甚至说我有反社会人格应该在这里静一静。可不知好歹又比我弱的家伙骑在我头上，我作为强者就一点也不能反抗了？

我不去融入社会，却也不是无法融入，而是他们的社会容不下我，我自知圈子不同别硬融罢了。

今天我还真就玩忽职守了！我就不信就这一天会有殖民地的人过来了解情况！

“穗，你的衣服正好破的不行了，我们去找个其他派系的贸易据点看看有没有衣服卖。你要是不好走路，我编个筐背你。”

“谢谢您......我们...现在就去！"穗高兴地说道，却略显迟疑。

“脚没问题？你穿的这是什么鞋子，根本没有保护功能啊？”

“这是一双旧鞋......我已经很久没有买新的鞋子了......”穗指了指脚上的旧布鞋说道。

看来这种简陋非常的布制鞋子就是她们那里对“鞋”的常见概念了...

我干脆蹲了下来，仿生部件发出一阵叽里咕噜的电子声音，被我忽略，它们偶尔这么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既然什么也不发生，也不怎么碍事。

“坐上来吧，这里的土地不像你们那儿能随便走，有些危险。”

穗听话地爬上我的背，双手环抱住我的脖子。

“谢谢您......"

“话说啊，为什么你话这么少，又不怎么动呢？”

我背着穗站起来，一边随手点着密码，一边问她，仿生眼却发现她那两只大眼睛紧紧盯着我输入密码的那只手...

这小妮子...

穗听到我的问题，眼神就立时飘到了一边，却不知看些什么而有些慌乱。

“我......我从小就不爱说话，也不怎么运动......只是您对我太好，我才愿意和您聊天......"

“你刚才都看到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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