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够好了，

在这，我们只会迷茫。

——《失忆城风土记》其十·柯罗诺斯

苍苍给了因斯尔特两张请帖。

兜兜的脸颊木楞着，眼神恍惚地看向远方，他用手接过，继而把弄起那两张请帖来。

“好精致的做工啊……”

兜兜无意识地感叹着，然而，直到他不经意地戳弄了半天，直到他那两张帖子上的金枝与飞鸟摩擦了上百遍，都快将指尖搓红之后，他才堪堪地，将自己原来在想的事情给拾掇了回来。

“……嗯，那我就陪陪你吧，因斯尔特。只要这趟见过了蚁狮老板……蚁狮老板，山海之辩。”

如是，话说了好几遍，而兜兜却还在出神地说着，

他的嘴巴半张，每句都是，还没说到一半便开始降调，并渐渐地收小了，最后只剩下了嘴边呢喃。尽管被因斯尔特抱在怀里，用体温亲切地轻抚、安慰着，但很明显，他依然蜷缩着，嘴角留有一抹微笑，也不过只是肌肉的习惯。

似乎在此刻，连情人的拥抱，也并不能拂走那少年心中的阴霾了。

他的眼里就好像装下了宇宙——难言地空虚。

哗哗——哗啦——

汽车顺着山路一个刹车，

车顶上的积水因惯性洒落，兜兜一个不经意的俯仰，才发现自己竟也流出了眼泪。

“因斯尔特，你能接受人造生命吗？我是……一个人造人。”

极其微弱的声音，连带着少年急切渴望着被接纳的心愿，被轻轻说了出来。

意识到脱口而出的兜兜立即咬住了自己的嘴，继而有些尴尬地转过脑袋，用手遮住了耳朵……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又为什么要在这个烦躁无比的节点去提这件事，

只是——

……哗哗……哗哗……

泪水遮住了自己眼睛里的一个角落，似乎是被眼泪感染了理智，让他不得不再流露出一点感性。

那透过泪水去看世界的晶莹感觉，竟好像一种……新奇的解脱吗？

只见兜兜微微打着颤，尴尬已无力挽回，便开始傻笑起来，将那暂时还没有挤出泪来的另一只眼睛也挡住了，继续小声、犹豫、又结巴地说道：

“人造人就是失忆城的黑户：法律根本不会承认我们的存在，更别提保护了；而且，我并没有原生的器官，全是捡来的……日后的义体维护肯定也是一大笔开销，因斯尔特，我不想说……但这真的，我不想连累你。”

或许兜兜根本没有自信，能让因斯尔特接纳自己，因此他的初恋跟他一样，也是一个下城人吧？在那种根本不需要考虑双方身份与阶层的条件下……一个跟兜兜相同的下城人，交心总没有压力，即便是开玩笑，一些肮脏的即兴段子，对方也一听便懂，也十分有趣。

只是对因斯尔特来说，兜兜就需要一点仰望的勇气了吗——

一想到这里，兜兜就几乎不发声了，他的声音全听不见，变成了唇语，目光也开始闪烁起来，就在此时，他像是有一种心有灵犀地，发现了一道由自己流露出情感：

原来，他已经将自己的半张脸都遮住了，原因……竟是出于一种恐惧：他害怕被嫌弃，有几分苦涩，几分委屈，几分无奈，亦或是宿命……这些全部的感觉，最后都溶解到了少年的眼泪里，

滴滴痛心。

“…”

“舔(*^▽^*)——~”

“嗯哼~——老实说，你的泪珠比*液好喝太多了哦~宝贝。”

只可惜这番景象，却——看得因斯尔特笑了出来。

他竟还真地要伸手去够……“抓取”兜兜的小鼓包了……

这改变着实让兜兜有些无语，他猛一个机灵，只得扭腰过来便一个遮住——！

咬住嘴唇，抄起拳头，挤眉弄眼……便开始这么大眼瞪小眼起来。

似乎，

两人的关系，也随着这意料之外的展开变得……新奇了。

噗嗤，尽管因斯尔特没有得逞……指尖被卡在了裤头，说什么也挤不进去了。但他却还一个劲地痴笑着，色眯眯地，又像是突然被很有趣的笑话感染了一样，上挑的眉毛跟着嘴角一同跃动着，不能再夸张的眯眯眼，一面还张开了大嘴巴。

那笑意是如此的强烈，相较之下，以至于那使他发笑的理由，也变得不再重要起来。

只是，因斯尔特为什么要笑呢？

“咕咕咕——咕咕咕——”

因为笑，因斯尔特的腹肌收紧了不少，一阵又一阵地挤压着他怀里的兜兜，让原本蜷缩在男友怀里的少年也被迫跳出，站了起来。

“可恶啊……因斯尔特你这是什么反应，再这么笑，我就要给你一个脑瓜崩咯？”

只见得兜兜堪堪踩了踩地板，神色慌张，颇有几分无语，又不得不转而表现出发怒的意思，见对方丝毫没有将自己的警告放在心上，便伸出右手来要打——

而等待他的，是一个吻。

“好啦兜兜——我不会丢下你的，你可是我的大宝贝啊。”

随着，这又亲又抱的攻势连同着笑声，便一下子让所有的焦虑都消失了。

因斯尔特毫不费力地接住了兜兜绵软的一拳，摊开他的手掌来，朝手背便又一记深吻……就像童话中的骑士与公主一样。

在那狂笑之后，只能看见因斯尔特那双澄澈的眼睛，像如冷泉与冰天一般空灵与坚毅。

“别担心了，宝贝，我们都会过去的……”

因斯尔特将头靠在了兜兜的胸口，再一次真心地说道。

“哎……好啦，我知道了因斯尔特，好啦好啦，你快起开吧！唔……不用再来装笑来安慰我了，哎……真够别扭的。”

再一次，兜兜的声音在这此起彼伏的抚摸之中变小了，

却是一种平静与温暖的感觉。

兜兜觉得很安心，

尽管外面的天空随着车程渐渐地暗沉、肮脏了起来，转眼之间，便抵达了那个——足以令失忆城也“憎恨不已”的地方：

“下城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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