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密谋

（一）

一九三七年（民国二十六年）十月二十六日，短短两天之内，随着大场和新泾桥阵地被日军突破，国民党军队迅速出现溃败之势。国民党守军开始逐步往上海西郊撤退，在苏州河南岸布置防线。整个上海市区内能够抵抗日军的国民党军队，目前仅仅剩下苏州河畔四行仓库里的一支几百人小部队。而四行仓库这座堡垒，在满是断壁残垣的闸北，显得格外高耸，如同巨人般抵挡着日军南下的步伐。

四行仓库南边，苏州河对岸，公共租界。

由于日军尚未对英美开战，因此对盘踞着西洋列强的租界采取避让态度。这就使得租界成为独立于这片炮火纷飞的人间地狱中的天堂世界。这里马照跑、舞照跳，灯红酒绿、莺歌燕舞，除了大批涌入的难民外，丝毫看不到任何战争的痕迹。进出舞厅、赌场和电影院的人络绎不绝，仿佛苏州河北岸的战争与他们毫无关系一般。

英租界，大上海舞厅。

周璇所唱的《月圆花好》的歌声回荡在舞厅之中，舞池里男男女女伴着音乐正跳着交际舞。舞台下的雅座上，达官显贵们边喝着酒边享受着这优美的歌声。人群中，一个身穿呢子大衣，内衬灰色西装，头戴白色礼帽的男子正端坐在雅座之上，喝着红酒，若无其事地看着四周。不一会儿，一个身着马褂的男子来到他的身边，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后便匆匆离开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雪从望不到边的黑色苍穹无声地落下来。

一个身着浅棕色大衣的女子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进入了大世界舞厅。透过舞池里男男女女摇晃的身影，她看到那个戴礼帽的男子。

“想必您就是，华成龙先生吧？”女子走到男人身边说道。

“没错，正是在下。那您就是国府派来的吉娜小姐了？”

华成龙看了一眼身前的女人，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戴着眼镜，身上穿着一件长的棕色呢子大衣，并且做工十分考究。

吉娜坐在华成龙的面前，像一株滴水观音。华成龙招呼服务员给吉娜上了一杯红酒。

华成龙点燃了一支樱桃牌香烟，对吉娜说道：“时局危急，日本人长驱直入，大上海将要不保。这个时候，小姐代表国府造访，想必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吧。”

“那我就不绕弯子了。南洋那边来了一批药品，前天刚下太古华通码头，是南洋华侨用来支援前线使用的，但是不幸的是被日军海军陆战队截获了，现在被他们控制在正金银行之中，还没有送到日本海兵司令部。”吉娜的目光抛向舞池，话却是对华成龙说的。

“所以小姐想让我去正金银行把这批药夺出来吗？”华成龙的目光抬起来，对着吉娜说道。

“是的。我听说华成龙先生前几日只身一人袭击了日军的一支小队，成功掩护了八十八师的伤兵撤退，相信华成龙先生应该有这个能力办成这件事情。”

“可是，你也知道的，我们暗杀队是不和政府或者其他政治力量合作的。如果仅仅是分享情报，那我没有意见。但是，如果让我们接受国府的雇佣，恐怕……并且，这么点小事由国府派人便是，为什么非要让我出手呢？”

“这一点我很清楚，八十八师的张柏亭参谋长已经和我介绍了华先生的情况。这一次的行动比较特殊，您也知道，现在日本人攻打上海急迫，国府实在是抽不出多余的力量来。我手下也不过十几个弟兄，想要完成这一次的任务，还需要华先生鼎力支持才是。关于行动的报酬嘛，这个都可以商量。”

“吉娜小姐，我华成龙打日本人不是为了钱的。既然你这么闪烁其词，我感觉这次的行动怕是另有隐情吧？”

吉娜点了一支香烟，盯着华成龙说道。

“华先生，国府对你们游离于政府独立存在已经很为忌惮了。这一次的行动，实际上是国府给你们的一次机会，如果你们还是选择不合作的话，恐怕不要说是抗日，就连你们也会被国府消灭的。”

“难道抗日非要在政府的领导下才能抗日么？”

“华先生，你自己一个人能够置身事外，但是你身边的手下和他们的亲人没有你那么大的神通啊。华先生，要为抗战大业和身边的人考虑一下啊。”

华成龙点燃了一支香烟吸了起来，沉默了一会后开口了。

“好吧，这一次的酬金我可以不要，但是只有这一次。”

吉娜递给华成龙一张纸，紧接着说道。

“情报显示，这批药应该会在正金银行停两天，这两天正金银行不知道遇到了什么情况，停业两天，往来的都是海兵队的人。

“正金银行地处租界，又靠近虹口的海兵司令部，日军一定在那里严加把守，所以此次行动需要严加计划。”

“这一次我们的人要参与。”

“行动要听我指挥，如果你的人不听我的命令，那么行动马上终止。”

“这个绝对没有问题，一切全凭华先生指挥。”

吉娜说完后站起身为自己围上了围巾，显然交代完这一切的她就要离开。在华成龙狭长的目光中，穿着呢子大衣的吉娜大步穿过了舞池向门口走去，进而走出舞厅，消失在了飘雪的街道之中。

华成龙随后起身，走出门口，抬头望了一眼在路灯的光晕下显得异常清晰的飞雪，湮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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