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惊觉一般，蹙着眉呼吸不稳的人忽而睁眼，失焦的瞳孔又过片刻才渐渐恢复，看清处境。

——原来没有在昏迷之中跌落祭台，倒是意料之外被接住了。

金色的眼眸正定定盯着杜若。

曜将她抱在怀里，坐在祭台毫无遮拦的边缘。双腿悬空，但手臂紧紧把人圈住，纹丝不动。

杜若没能从她的眼睛里读出什么。那片金色仿佛空无一物的灿烂阳光，又似乎只是她自己的感知暂时失了灵。平日里的敏锐直觉，从那往昔中挣脱后的当下，却是十不存一了。

呼吸仍不顺畅。分明自视未有大喜大悲，肺腑却堵得发痛，无端感觉窒息，仿佛要溺毙在这轻飘飘的空气中。

连自己也不曾察觉，目光竟是一寸寸描摹过曜的面孔，避开了恼人的面具和金色的眼睛。

顶着兀自沉重的压力，忽地从曜怀中撑起身，另一只手不顾烧灼遮挡了眼睛，连同残破的面具。

动作幅度太大，曜下意识地向后仰去，以免杜若身形不稳反倒跌落，张开双手和羽翼稳稳包裹住她。

剧烈的疼痛刹那间迸发。未及隔开与曜的距离，杜若堪堪掩住口，鲜红便匆匆迸溅，径自从指缝间滴落，伴随着咳呛的呼吸杂音。

血腥气味实在过于明显，曜却挣不开杜若覆盖在她面庞的手。

看不到，向后仰的姿态又一时无法起身。

于是她没有看到杜若似哭的笑靥，本不应在任何时刻出现在学者的冷淡面孔之上，状若疯癫。

只焦灼片刻，唇上一凉，覆上一个咸湿冰冷的吻。

相似的动作。

杜若跨坐在阿煦身上，伸出手，挡住那一双墨色眼眸。

阿煦眨了眨眼，睫毛轻轻擦过杜若手掌，柔缓的呼吸也能够感知。微微仰起头，任由学者大人一手蒙住自己的眼睛，一手扶在肩上维持平衡。

杜若有些费力地靠近。仍旧没有放手，只是压低身子，准确寻到阿煦唇畔。唇舌相贴，再熟悉不过的亲昵。

不知什么时候松了手，总之分开时阿煦又在直直望着她。室内昏暗，看不清那双眼中藏着些什么心绪。

“怎么了，阿煦？”

回神一般，阿煦笑着微微摇了摇头，仍是一贯的语气。

“在想，辛苦阿若了。总之，大典在即，阿若今晚想做些什么都可以……”

杜若眼中也含了笑，却是有些打趣的意思，呼吸也还微微急促着。

没有接话，只慢慢向前，仿佛是想要一个完完全全的拥抱——而被阻碍。

原本匀称的身材已然变得臃肿，一眼便可认出孕育生命的隆起曲线。

“你为祂想好名字了吗？”稍稍垂下了视线，杜若牵起阿煦的手，缓缓贴上腹部，一时暂停了些许方才的进程。

温暖的室内，空气仿佛也被缱绻浸泡良久，淡淡青烟在香炉中袅袅升起，再渐渐淡去，微带清苦的安神气味弥散了整个屋子，说不出的静谧。

“……”

阿煦没有说话。低垂的眼睫掩盖了神情，杜若只看到她的目光落下去，停留在手掌覆盖的地方，轻轻贴合上去。

于是她自顾自继续说下去。

“‘曜’，好不好？”

阿煦似是莞尔，慢吞吞的语调仿佛含着温水一般，模糊笑着。

“阿若起的名字，当然好。”

杜若没有来得及再说什么，亲吻已经覆上来。珍而重之，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有着几乎过度的小心翼翼。

“没有那么脆弱的，阿煦……啊！”

只是轻轻的按揉，已经抑制不住泄出的声音。“孕期”长久的禁欲时间里，身躯的敏感性早已提高不少，隐约疑虑在快感的冲击下隐没，心神很快被爱人的动作攫住。

或许是因为特殊状况，比起之前更肆意地共赴欢愉，这次顾及着许多，只是完全依照杜若身体的节奏。

更平和，更缠绵。

忘却什么时候，杜若已经重新陷入柔软被褥之中，只无意识地攥着手边的东西。双腿屈起分得很开，阿煦只顾埋首，不过倒没有疏漏对任何一处的“照顾”。

口舌比指尖带来的冲击更温柔些。

含住小小的颗粒，力度不大地吮吻着，舌面灵活地蹭过，带起阵阵颤栗。

某一刻，腿根的肌肉忽而绷紧，然后是些许抽搐，杜若发出一声近似泣音的喟叹，合拢双腿的动作却被阿煦止住，转移阵地再度舔舐安抚。

即使母体陷入情潮的浮沉，“胎儿”也是全无动静，不于正常妊娠相同。

——实际上随便什么都可以，“祂”可坚强得很。

只不过知觉上的冲击力想来还是比较强的。

直至下一次阿煦再凑上来讨吻，杜若半阖着眼，意识仍在情潮的余韵中漂浮，呼吸还在缓缓平复，手中攥着阿煦的红色飘带，仍然没有松开。

阿煦只是爱怜地吻过她的面颊，一根根摩挲着杜若的手指。翻转手掌，交错地插入，直到二人十指相扣，另一只手再度照拂着欢愉的秘地。

杜若在最后熟睡过去。

后续的清理自然交由阿煦完成，温热的毛巾擦掉沾染的水液痕迹，也拭去情动时的薄汗，所有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鲜血仍然断断续续从杜若口中涌出。

这完全不像一个吻，反而更近似于口齿渡过的毒药。

曜的感知被迫沉入铁锈味之中，被杜若轻易禁锢，无法脱离分毫——甚至被迫吞咽了一点血液。

疼痛来自曾经孕育身前那人的温暖体腔。

当不祥的气味阻塞了感官，杜若终于清晰回忆起那前夕一夜的后半段。

阿煦晦暗之中的面孔，模糊到仿若幽魂。

她分明在勾勒什么……以血为墨，其中掺杂了细小的颗粒。一笔，又一笔。借着窗外投来的微弱亮光，低下头，在自己的心口处描绘着。

——成功后一闪而又隐没。

随后是转向而来的。隔着薄薄的皮囊，一笔一划在那团微妙新生之上安置符文。

两边并不相同……但运笔依稀能够在四分之一里寻得相似东西。

血色串连成线，倏地点亮的是迷雾之外的一切因果来由。短暂驱逐了深入骨髓的障眼，遮羞布一朝扯落，偏移的命轨便是当头棒喝。

可还有要履约的……七年之时，只剩几日。

滑落的泪水与血一般咸涩，未及停留，便沿着脸颊落下，混做一团。

源源不断，而又转瞬即逝。

祭坛之上，虚幻而明亮的火焰深深浅浅涌动开来。

若是有人察觉细看，仿佛那位金乌神明的塑像都灵动不少，几乎是展翅欲飞的姿态。

聚拢向边缘的二人，光芒越发刺目。曜本能地张开翅膀要将杜若挡个严实。

怀中却探出赤裸的素白手臂，压住了翅膀的动作。

火焰炽烈，一瞬间便灼烧上杜若身躯，只未留下半分痕迹。

血痕不知何时已然消散。

曜的怀抱之外，光明铺天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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