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发觉他们当中混进了一位神明和属于她的祭品。

“如果神社人员发现他们的神明大人不仅偷溜出来，还混在人群中参加别的祭典，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偶尔需要的时候回去就行。”

“我们的神明大人真是任性哦～明明初遇时そよりん是那么的温柔，怎么重新确认关系后反而恶劣了不少？”

“那，爱音ちゃん是喜欢那个时候的我吗～”

素世夹起声线，笑容满面地说道。

一股恶寒迅速窜过脊髓，爱音咳嗽了一声，忙不迭地回应：“啊哈哈，这个嘛……怎么样的そよりん我都喜欢啦，各有各的魅力。"

她用调侃的口吻说完，希望能够化解刚才的尴尬气氛。

这段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某人一路持续不断的嬉笑打闹对缩短进度起到了非常显著的效果。

“买个面具一起合影吧そよりん，麻烦老板来两个谢谢，对对，就是要那两个一黑一白的狐狸面具。”

从老板手里接过，将黑色的面具顺手塞给素世，素世伸手从爱音手里取走递过来的礼物，食指穿过眼孔，面具随着食指的摆动左右摇摆。

“是谁先嚷嚷着饿疯了要吃的。”

“美食要留到最后～况且从戴着面具开始逛庙会不是更有氛围吗？我之前也是这样哦！”

“说起来我去年买的那个还在家里，そよりん应该不知道吧？”

“那爱音ちゃん怎么不把它带过来？”

“款式不一样啦，我要和你凑一对的嘿嘿。”

“这种怎么看都不适合拍照吧。”

“合适的！そよりん戴上就知道啦~要不我给你示范下？”

爱音将白色面具轻轻按在脸上贴合好，调整了一下后部的细带，冲素世眨了眨眼：“看，挺可爱的吧？反正我是喜欢这样的款式。”

“好好。”

实际上素世也根本无法拒绝爱音那充满期冀的眼神，戴好面具，看着爱音拿起手机对准她们。

“来来来，看镜头，不要眨眼哦。1，2，3！”

咔嚓一声，屏幕上映出一个模糊一个清晰秀丽的身影。

“看吧，我就知道そよりん戴起来很好看～”

“啊啊啊啊，为什么我是糊的……再来一张嘛~”

“不要，就这样也很好。”

素世摘下了面具，松了口气。

「总算结束了，真是不喜欢戴这种东西」

面具仿佛是一层薄薄的隔膜，将她与内心隔开，一股久违的陌生感袭来，模糊了她的认知。

她擅长伪装，哪怕是神社的例行任务也总是以虚假的面孔示人，习惯将真实的情感深藏在心底。

在以往的祭祀中，她总能感受到民众顺从和敬畏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这种感觉让她心生不适，所以她一直以来都在伪装中生存，然而，这并不代表她乐意在每一个场合都保持这种状态。

她不想让面具成为阻隔。

「唯独不想在你面前隐藏」

“喂喂——そよりん——怎么了？”

面具被爱音斜戴在额角处，一手端着可丽饼，空出另一只手在素世面前摇了摇。

“试试这个吧，很好吃。”

不同于普通的可丽饼，这摊位卖的是细长形状的，顶端用奶油和草莓点缀装饰。

“……谢谢。”

“诶诶诶！そよりん等等——”

出乎爱音的意料，素世没有去品尝接过来的那份，而是移动至她身前，低头咬了一口她吃了一半的可丽饼。

“还可以。”

“そよりん真是的……这不就是……间接接吻……”

爱音不由自主地压低了音量，咬着下唇嗫嚅道。

“刚才爱音ちゃん明明比我大胆多了。”

“咕呜——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说归说，爱音没有止步继续前进，没多久又有感兴趣的东西让她驻足在摊位前。

“啊这个也好看～老板来两份谢谢！”

“来来来，そよりん~”

爱音托起食品盒，对准摊在仙贝上方的心形鸡蛋的位置，手比出一个半心形，提示素世补完另一半。

“啊，这样的话就不能拍照了，要麻烦そよりん了。”

没等素世有所举动，才反应过来自己两只手都腾不出来的爱音只得先收回手，取走素世拎在手里的面具戴在额角，和自己的重合在一起，再调出手机自带的相机程序，然后递给她。

“面具给我吧，那再来一次~”

“爱音ちゃん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拍照？”

“嗯……怎么说呢，大概是想记录下每一个值得纪念的瞬间吧，人的记忆力是有限的，时间久了会忘掉很多事。”爱音顿了顿继续说道：“等回去后我还打算买本相册呢，修好图洗出来放进去，过一段时间再重温会别有一番滋味。”

“这样吗。”

“好啦好啦，难得出来一次，放轻松～不要带着脑子思考了，不然好累的！”

“そよりん来试试～”

素世比划一番找好角度，戳了下屏幕使其重新聚焦，按下手机上的快门键。

“そよりん拍得好棒！～”

“有鬼屋耶。”

对面传出的隐隐约约的尖叫声引起了爱音的好奇心，粉色萨摩耶的精力好像个无底洞，注意力转移也很快，三两口吃完分量本身不多的仙贝鸡蛋，买了票跃跃欲试。

“爱音ちゃん不是怕鬼吗？”

“诶？但这个应该还好吧。”

“……我可不这样觉得。”

看完讲述故事剧情的恐怖片，吱呀一声门突然打开，一股空气带着尘埃扑面而来，朦胧的光线透过窗户洒在地板上，勾勒出房间中的模糊轮廓，微弱的呢喃声从远处传来，像是在述说着往事，又像是在邀请前来探索的人。

门哐当一声被带上，她们两个被留在了与外界隔绝的密室里。

事实证明素世是正确的，爱音一踏入屋内就立刻认怂了，被漆黑一片的过道和窸窸窣窣的人声吓得不敢前进一步，售票员给的手电散发出的光芒偏偏又暗淡无力，起不到多少照明的作用。

“爱音ちゃん怕的话为什么要玩……算了，手电给我吧。”

耽搁了几分钟，素世忍不住出口道，接过手电，转头示意爱音挽住她的手臂，不要跟丢了。

「这种简陋的鬼屋真的能吓到人吗」

素世内心吐槽道。

临时搭建的鬼屋整体也不大，三五分钟就能穿越整个鬼屋到达出口，只是昏暗的环境和时不时蹦出来跟你打招呼的鬼会给你惊喜。

“啊啊啊啊啊——！”

前方即是出口，走在左后方的爱音大概是快到极限了，一时头脑发热，作死回头瞄了一眼角落，发现了一只躲在走廊转角处的鬼正在偷看，剧情触发，工作人员扮的鬼惨叫着朝她们跑了过去，爱音的一声尖叫比鬼还大声，拽着素世狂奔到出口点。

“下次爱音ちゃん想玩就自己一个人去。”

“抱歉……但最后确实有点吓人，那用这个补偿可以吗？”

“莫非そよりん没注意到门口的牌子？有通关奖励的哦。”

爱音双手捧着两个小小的挂件，从工作人员那边小跑着回到素世身边。

“そよりん选一个吧，啊要不直接拿粉色小狗那个？

“我想要蛇的那个，是不是有种交换彼此象征物的感觉~”

“是是，但是爱音ちゃん不要去勉强自己。”

一路走走玩玩吃吃，期间还吃了广岛烧、肉卷、章鱼烧，直到隐约可见神社时素世才稍感安心，终于快到终点了。

​爱音站在原地眺望不远处的神社，她并没有往前走的打算。

“不知道供奉的神明在不在。”

“在的哦，只是爱音ちゃん感觉不到而已。”​

“哈？！”

​“嗯……请原谅我的无礼。”​

爱音双手合十低头闭眼虔诚念道。

“呐そよりん要找个地方坐坐吗，天也黑了，快到烟火燃放的时间了。”

爱音划开手机，看了一眼屏幕道。

天色逐渐褪去了白昼的余晖，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夜幕，沿着石板路两旁排列的庙会灯笼开始挨个亮起，随着微风摇曳，照亮了大部分地方，每一盏都是手工制作，上面绘有各种各样的花鸟图案，摊贩们也开始点亮自家摊位上的灯泡，不同器具的柔和光芒交织在一起，映在人们的脸上。

“嗯……有了，就那吧。”

素世没有接话，扫视了一圈，目光锁定在一处低矮山顶上。

“爱音ちゃん，走吧，去个地方。”

“什么？”

爱音隐约猜到了素世的想法，但她不敢下定论，不过她寻思反正无论怎样都不会害自己。

“这边应该就可以了。”

跟着素世往回走了很长一段距离，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类的气息，素世抓住爱音的手腕，深吸一口气。

“呜哇？！そよりん这是……”

眼前的景象突变，脚底踩着的不再是坚硬的水泥地面，而是松软的土壤。

“这里观看的视野好。”

视线向下延伸，灯火星星点点，依稀勾勒出小镇的轮廓，月光如银，偶然响起的几声虫鸣和鸟声昭示着此处尚有其他生灵存在，只是远离了人类的喧嚣。

“诶？没想到夏天了还有没凋谢的，そよりん等我一下～”

托今天天气不错的福，爱音借着月光发现了几丛盛开的蓝色矢车菊。

“好了，果然そよりん配什么都好看。”

“来，笑一个嘛，编织也不容易的。”

爱音不会错过任何可以拍照留念的机会，为素世戴上花环，后退几步稍微离远一些，掏出手机对准她。

“好看吧，虽然没有白天那么清晰，但成像效果还不错。”

手机被递到素世眼前，还未来得及看清，砰的一声，烟花在爱音背后绽放开来。

“开始了吗？！”

烟火打断了爱音意图炫耀拍照技术的念头，只好先放弃，转身坐下和素世一起欣赏。

“そよりん找的位置真的很棒。”

“话说，そよりん好有经验的样子，是不是以前就经常出来看～”

夜空中迅速燃起一片绚烂，景象固然华丽，但素世早已看过千百回，对此并没有多少兴趣，将目光移开转至爱音身上，偷偷瞥了一眼，焰火的余辉洒在她的脸上，映出清澈明亮的银色双眸。

“爱音ちゃん。”

“怎么啦？嗯？！唔……”

爱音微微睁大眼睛愣了下，随即笑着迎合。

最后一轮烟花落幕，两人的吻也悄然而止，温存完，爱音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道：“そよりん等下别急着走，我……嗯……有件重要的事要和你一起完成。”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吧。”

“可惜只有一张合照，爸爸妈妈以前工作繁忙，没有多少时间一起玩……”

爱音拉开抽屉，捏起相框的一角，小心翼翼取出，撑开后方的支架，放到桌面上。

“爸爸，妈妈，这是素世，她是我最重要的人哦。”

“我希望关系能一直延续下去，虽然在你们眼里可能有点奇怪吧。”

「也难怪爱音ちゃん这么热衷于拍照」

爱音的介绍让素世的心跳乱了一拍，她从背后环住爱音，下巴搁在头顶，冲合照挥了挥手，做了个无声的问候。

只是，真的可以顺利吗？

……

“そよりん——还是很困吗？断断续续睡了快一天了哦。”

“明明以前我事务繁忙没时间，现在退休了有大把空余时间そよりん却一直在睡觉……”

爱音斜靠在躺椅上小声嘀咕道，柔和温暖的日光晒得她暖洋洋的，岁月的痕迹早已悄悄爬上了她的脸庞，抬起手戳了戳几十年来没有一丝变化的细嫩脸颊，金黄的鳞片反射着光芒，耀眼夺目，但也改变不了膝盖上那人异常冰冷的体温。

素世睡觉时喜欢用尾巴尖勾住她的脚踝，现在也依旧如此。

“说起来还有过这种事，工作太忙我自己都不记得了，那时そよりん还生气了。”

“好累……回去后随便洗洗先睡觉好了。”

时针指向九点，结束今天上司临时委托的额外工作后，爱音拎起公文包离开公司，踏上回家的路。

然后一开门便是情绪焦躁到满溢出来的某位存在。

“爱音ちゃん怎么现在才回来？”

“抱歉，有个合作项目需要加班，我先去洗澡了。”

“有什么事等下再说，好吗？”

爱音一边心不在焉地回复一边翻找换洗衣物，就在她要进浴室的那一刻，对方的一句话让她停留在原地。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素世的语气表明她心情糟透了。

“诶……？”

爱音仍处于机械状态中，从记忆里扒拉了几下，后知后觉地拼凑好被遗忘的碎片。

“……啊，我都忘了。”

“这是そよりん做的吗？好厉害！”

洗完澡吹干头发，爱音穿着拖鞋哒哒地小跑到饭厅，第一眼即是餐桌上小小的精致水果蛋糕。

“生日快乐。”

“谢谢そよりん～不要生气啦，我们一起吃吧？”

爱音伸手试图触碰素世低垂的眼角，却被用力抓住了手臂，她原以为会被直接甩开，僵持了约五秒，素世松开紧咬的下唇，吐出一口闷气，转身拉开椅子坐好。

“爱音ちゃん快去拿小刀。”

“好～稍等下哦。”

“そよりん辛苦啦，多吃一点，我已经吃过晚饭了，不太饿。”

爱音娴熟地将蛋糕切割成五等份，把其中三份摆盘，连着叉子一起端到素世面前。

“好好吃！～そよりん也吃嘛，做得真的很不错。”

“诶～难道是想要我一口一口喂？也不是不可以哦。”

蛋糕被扫荡一空，见素世迟迟没有开动，爱音遂逗弄揶揄一番。

“不是说人类分吃蛋糕前要先插蜡烛许愿的吗？”

“没关系啦，毕竟……そよりん等了那么久。”

“早点吃完休息吧，我困到快熬不住了，先回房间啦。”

路过素世时爱音拍了拍她的肩膀，打着哈欠走了。

「真要说愿望的话，就是能好好维持现在的状态吧，别出什么意外」

“好困……不行不行！现在还不能睡！”

爱音不断翻身，顶着强烈的睡意躺在床上摆弄着修图软件，眼睛时而眯起时而睁大，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完工后点开社交平台，认真写好生日相关的感言，点击发送。

「已经睡了吗」

草草解决完，素世也回到了房间，但另一人对关灯后房间陷入一片漆黑和靠近的脚步声没有任何反应。

素世走到小隔间里的床边，注意力被尚未熄屏的手机所吸引，屏幕上赫然显出爱音不知何时偷拍的蛋糕，以及评论区满满的，对她们的祝福。

“爱音ちゃん总是搞这些花样。”

“不过倒也挺喜欢的。”

轻笑一声，素世按下侧键关闭手机，如往常一般背对墙睡在外边，所以她并未察觉到身后的爱音偷偷睁开眼，开心地笑了。

“そよりん不知道我没睡吧。”

“……唔，爱音ちゃん在说什么？”

“そよりん终于醒啦~感觉如何？”

“还行。”

素世晃了晃脑袋，以驱散大脑里的昏沉感，而后单手按着爱音的大腿，支撑着缓慢起身，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尾尖拍着地面，一下又一下。

“不过……大概也只是在苟延残喘罢了，一个破败的小村落能收集到多少信仰。”

“况且现在已经无人居住了，哪天消耗完了就是终结之日吧。”

“爱音ちゃん……不后悔吗？”

“哈？！事到如今そよりん才问吗？”

爱音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そよりん不可能没注意到吧？你和我早已是相互依存的关系了。”

作为相互联结的双方，她们会心照不宣地在满月那天进行交合，因此爱音早就于一次又一次的交换中从素世身上汲取了不少神力，逐渐成为了类似半精灵的存在。

“那，爱音ちゃん最后要来一支舞吗？”

素世微微一躬，伸出手邀约现场唯一的舞伴，爱音把右手放于掌心回握住，左手搭上肩膀，顺势紧靠在一起，也方便素世拥着她。

“好呀~我很高兴そよりん能主动邀请我。”

她们在空无一物的地上翩翩起舞，周围盛开的繁花簇拥着两名舞者。

一如相遇的那天。

多年的默契足以完成这场无声的舞蹈。随着舞曲的进行，爱音感觉活力在不断复苏，只是她看不到自己的面容在慢慢恢复成年轻时的模样。

一曲终了，她们以额头相抵，眼中只映照出了彼此。

两团光球互相触碰了下对方，缠绕着一同离去，渐渐消失在遥远的天空中。

……

“应该就是这家了吧，地址看起来是没错的。”

一名年轻人站在一栋双层小洋楼的门口，她也是临时接到通知赶过来处理。

部长告诉她是一个负责该地区的送奶工报的警，这名员工发现按了门铃后无人应答，房屋的主人并没有出来领取当天配送的鲜奶，打电话亦一直提示无人接听。

“打扰了。”

按照惯例敲三下门，咚咚咚三声后开门进入。

“听说是一个人住，好空旷啊。”

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在一楼回荡，来访者沿着木质楼梯上到二楼，通过走廊进到房间里，按下门侧的开关，暖色调的灯光充盈了整个房间，室内非常整洁，每一样陈设都摆放得井井有条。

“在最里面吗。”

“这是……什么情况？”

只见一条金黄色约莫半米长的小蛇静静地盘绕在一位进入永恒梦境中的老人的手臂上。

正当她惊奇于这一幕时，背后一阵风吹过，哗啦啦的声音响起——好像是什么东西被翻开了。

可是，房间里的窗户是紧闭着的，并没有打开。

“原来是相册啊。”

“等等，这阵风到底是哪里来的？”

桌面上一本满满当当的厚重相册被风带到了末页，照片上的人物组合略微有些奇怪，是老人与一位陌生褐发少女亲密无间的合影，她们脸上的笑容均流露出无比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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