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会聚

若叶睦一把推开祥子，关上破烂的木门，身体抵在门上。

这只是京都边上的贫民小屋，在太阁治世之下，盗匪、浪人和饥民不停地劫掠，让许多这样的屋舍空置，衰败了。

挡在这样的门上……若叶睦所做的只是徒劳。

可她宁静的眼神里，依然透出了焦急，望向屋子的后窗。

“祥……快走。”

祥子却只是淡然地走回到她身边，靠在门上：“我……走不动了，睦。”

“这是最后的命令了，睦，逃跑吧。我会向他们公开我的身份，你就……快回去吧。”

“不要！”睦罕见地，当面顶撞了她。

“想施舍我吗？”祥子的语气严厉起来，“想让我怀着拖累你的歉疚去死吗！我不需要你这废物呆在这里，你什么忙也帮不上，回去！”

若叶睦望着她，一动不动。

祥子心如刀绞，再也站立不住，坐了下来。

仰望着不离不弃的女孩，祥子笑道：“还真是……高高在上呢。”

若叶睦也缓缓跪下。

从她出生到现在，只从两……一个半人的身上感到过温暖。

一个是面前命在旦夕的祥子。

半个是穿过她凝望祥子的素世。

活在没有祥，也没有素世的世界……不要。

若叶睦做了她最大胆的事。

在屋外追兵的喧哗声中，她抱住祥子，宛如水中的倒影那样吻了上去。

祥子惊讶了一瞬。

但如果这是……最后能给到睦的安慰，祥子便会给她，把自己完全给她。

慢慢地转过身，如同对镜厮磨。两位少女在肮脏血腥的泥地上，残破的陋室中，满是孔洞的木门下，作着告别似的亲吻。

八幡海铃站在门前，隔着木门的破洞，久久张不开口，索性从怀里取出酒壶，对着面前的景象自斟自饮起来。

——

“我是八幡海铃，是初华君委托来找您的。”放下刀和酒，海铃席地跪坐在二人面前。

“失礼了，我是丰川祥子。”祥子伏地感激道。睦有些羞怯地缩在她身后，祥子便替她说，“这位是睦。”

追兵？哈，已经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

“考虑到没有侍所的各位带路，我可能没法找到二位，所以尽量没有杀人。希望您不介意。”

“不……”祥子嘴唇抖了抖，“这是您作为强者的……余裕。”

没有伤口，不下杀手。眼前之人的强大，足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境地……

“您是……初华曾经要介绍给我的人么？抱歉当天我失约了。”祥子二度下拜，心中却有了打算。

她需要这份力量。

需要这份不讲理的强大。

祥子需要抓住每个机会。

当今的日本，一位绝对强大的武人，甚至可说是一位大名的招牌。譬如乡野所言，大名常有些所谓“配不上的宝物”，于石田三成是佐和山城与岛左近清兴，德川家康则是唐样大兜与本多平八郎忠胜……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差距太远了，太卑微了。祥子攥了攥拳。

“时间紧迫，我带二位先走吧。”海铃单刀直入地说，“您请趴到我背上来，这位小姐我会抱走。”

“我可以……”祥子还想逞强，海铃将她点破：“您的脚上还有伤吧，请不要耽误时间。”

不能反驳，祥子松开手，趴到海铃背上。

“您要这样带我们走么？”

“先离开这里，然后去雇车马。放心，初华君付的够多，足够将二位送到她那里。”

探出她的肩膀，祥子看着缩在海铃怀里的睦……刚刚和她突破界限的睦，忽然间心生不安。

“八幡君……初华要见的应该只是我吧？”

“睦君需要另外安置么？”

“如果可以就太好了。”

思虑片刻，海铃应承下来。

祥子紧跟着说：“感激不尽，八幡君，我都不知道这份恩情该如何回报了。”

八幡海铃眯了眯眼，忽然一笑：“一定要支付报酬的话……讲讲你的故事吧，丰川君。”

“讲讲，你是怎么从[三条河原]到这里来的。”

——

谜底是很简单的。

在处刑的那天，祥子被押去了，但没有死，仅此而已。

没有像其他的弟妹一样，被拉到各自母亲的面前一一残杀，或是因为她的生母早逝，又或许念着……太阁曾经给她和秀赖叔父定过婚约。

她只是混在人群里，接受无情的斩首。醒过来时，面前已是一个自称果心的老太婆了。

“想燃烧这个天下的眼神，果然居士救你是正确的。”神神叨叨的老太婆说着，“你终究会把所爱和所恨的一同焚烧……可惜我看不到了，真遗憾呀，久秀……”

——

祐天寺若麦猜测不到，千早爱音会做出这个决定。

“椎名大人，在这之前我要说明，我曾经是长崎大人的家臣……查明冒充我的人的话，能延缓她的死期吗？”

“千早爱音……你让人失望。”椎名真希冷冷地说。

但她旋即转身：“不过这份坦诚，我不讨厌。我不会给你不确定的保证。你愿意效忠，我会让长崎素世在最后的日子里……绝对得到优待与体面。”

她走出牢门，没有上锁，爱音呆呆地跪在原地，还是若麦过来踹了她一脚：“哇，可以呀，这种北陆妞果然就吃你这套！愣什么呀，她已经同意招募你……和居士了！”

试探着，若麦在牢门的边缘反复探脚出去，看得一边的狱卒都不耐烦了：“要走就赶紧走！下次进来有你好看的！”

大喜过望，她这便拽着爱音，走出了憋闷的囚牢。

爱音的剑和肋差已准备好了，这便背到她身上，若麦则眼巴巴地看着她的包袱——椎名真希伸手按着它们。

“果心居士，你可不像千早君那样有信义，这些继续寄存。”真希凛然道，“我放你出来是因为你有这能力，你该辅佐千早君去找到冒充她的人，然后回报给我。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到时候居士一定把真假小爱音都送到您的床上——唔哇——”

如钢铁般坚韧的手，将若麦的小脸捏住，真希盯着爱音。

“明白了。”千早爱音点头。

若麦这才能大口喘气。

一个钱袋递到爱音手中：“拿着这些，先在侍所边上找一间住处，稍后我会把你需要的东西整理出来，之后每天早上都来找我汇报，绝对不要失约，千早君。”

走出侍所，若麦兴奋地捅了捅爱音的腰：“喂，还是你聪明呀，假装拿你的前主君当软肋，这不就能取信于她了吗？现在咱们都自由了，居士也该告辞……”

手腕却被牢牢锁住。

爱音抓住了她。

“你在去哪，若麦亲？”

若麦转过脸来，立时一副可怜巴巴，双眼盈泪的模样：“别看居士这样，那个老太……居士的师父有遗愿还没有完成，她说有一个非常有趣的少女，让居士帮她见证到结局。对椎名大人的肉体报仇的事，也只能暂时放下……”

“这就是你猥亵京都众多幼女的缘故么？”

“都说了不是猥亵啦！”

不容分说，爱音将她另一只手也紧紧锁住，拽到面前，吓得若麦小脸后仰，她正色道：“你现在……绝对不能溜走。”

但笑容仿佛就是若麦与生俱来的东西，她忽然又贴近了爱音的脸，耳语道：“哦呀~原来我们的小姑娘……还是怀着背叛的打算呀，果然是个玩弄大姐姐感情的坏孩子呢……”

“小……爱音？”

陌生的呼唤声，若麦侧过脸去，看到一个……和自己有些相似的少女，手足无措地立在一旁，她本要上前的脚步也僵住。而正抓住自己的千早爱音……她更是愣在了原地。

太爽了吧，这是居士能免费看的吗？若麦兴致高涨，几乎都想在爱音的脸上蹭一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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