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加隆驻守海界的时候经常盯着波光潋滟的海面发呆，胡思乱想的内容从披风一挥消失在远处的老哥到轻轻一跃摘下树顶苹果的小屁孩，十三年滞留海底没怎么出门透气的成果就是他习惯成自然，即使在战后的悠闲时刻，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迎着被水荡开的金色纹路，让自己的思绪像海洋一样延伸得无边无际。

他先在脑子里随便报了几个数算它们在异空间里对应的时空，好巧不巧坐标正落在十三年前的北大西洋某岛礁，于是他顺便回想了一下自己纵横海底的峥嵘岁月（忽略最后差点被一叉子捅死的结局），然后开始为那两份才写了几段话却拖了好几周的任务报告打草稿（所以他拿空间技偷偷出千到底是怎么被米罗发现的），在构思了一番车轱辘话感觉字数也该让撒加满意了之后他百无聊赖，又把先前看过的七八份报表意念复审了一遍（该死，凭什么船王家的事情也要抓海将军来打工，但看在双倍工资的份上他是绝对不会把怨言说出口的）……当他换着花样背起所辖范围内的海洋生物种类时，终于有个人过来结束了他的无聊。

“加隆，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和他说话的是他们当中最年轻的海将军艾尔扎克，平日里总是裸露在外的左眼伤痕此刻被绣着金丝花样的眼罩覆盖，让本就残存稚嫩的脸庞少了杀气多了中二，“快去换衣服，朱利安大人已经到亚特兰蒂斯了。”

“好好好就来就来，别着急。”他把自己揽在臂弯的头盔一抛一接，戴回头上，“其他客人到了吗？”

“暂时没有，邀请函上告知的时间要比我们晚一小时。”

“在这一个小时里我们负责布置会场、核对清单、调试乐团？”

“很明显不是……你没看昨天狄蒂丝分发的文件？”艾尔扎克眉头轻轻一皱，显得有几分少年老成，“我们负责提前进场陪朱利安大人喝酒聊天。”

——而你，北大西洋的海龙，负责站在会场门口等着收邀请函。

“……嗯？什么意思？”他的反应跟当初听到自己受邀入席的米罗一模一样，“我又哪点得罪朱利安大人了？居然让一介叱咤风云的海将军迎来送往当门童？以前这活不都是挑个俊朗杂兵来干的吗？？”

“冷静一点，加隆。”艾尔扎克面对他的质问三连脸依然很冷，露出来的那只眼睛却流露出罕见的调笑，“不是‘又’，而是得罪了还没算完帐……该说一句‘辛苦您了’吗，海龙大人。”

曾经像米罗一样对他的欺瞒给予考验的北冰洋海将军没大没小地拍了拍他的肩，径直往亚特兰蒂斯去了。加隆在原地愣了两秒，转身就跑去找昨天下班前突然下发没来得及看今天上班后完全忘了差点扔进碎纸机的宴会安排，三下五除二翻到自己那部分，一目十行浏览一遍，再抬头的时候文件已经被他捏得跟厕纸一样皱巴巴。

他在心里流利响亮地念了一串音节，那是他知道的为数不多的米洛斯脏话。

然后他三步并两步追上了艾尔扎克，丢给对方一个再亲切无比的微笑，落在艾尔扎克眼里就跟他掉下冰海刚在海底神殿里醒来时看到的怪叔叔表情一模一样。当时他确认自己被海皇意志所救、恐怕此生无缘成为圣斗士之后，眼前这个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大半张脸罩在头盔里装神秘的家伙立即被他认定为了拐卖青少年的人贩子（他到现在都这么觉得），毕竟海皇陛下睡得安稳，连呼噜都不打一个，哪来的清醒意志救人于水火？

“艾尔扎克，这次布置宴会的杂兵是从你那儿调来的对吧？”

加隆笑得别有深意。那双湛蓝眼睛放电放得噼里啪啦，柔顺的金色长发被透进海底的日光照得迷蒙，模糊了周围一切色彩景致，与油画里走出来的神祇别无二致。要是换作没什么定力的普通人，连幻魔拳都不用就任他拿捏了，可惜这招对他主修清心寡欲绝对零度的同事貌似效果不佳。

“是的。怎么了？”艾尔扎克在心里大声谴责对方连同事都敢狠下心来色诱的作风，眼神越发怀疑，“你可别想再打歪主意。”

“怎么会呢，就问问，改天让朱利安大人给你的手下多发点加班费。”北大西洋的海将军张口就是一套经典职场糊弄学话术，“而且三界非正式联谊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最后关乎的还是我们海界的面子，多确认确认也没什么不好，防止出纰漏嘛。”

艾尔扎克不吭声，始终没放下心中的警惕，加隆案底太多、野心又大、实力还横走，放在哪儿都是该被重点关照的天字一号嫌犯。他加快脚步走在前头，不愿再搭理年长他一倍的同事，一边腹诽，真不知道米罗前辈这么正直善良的人怎么跟加隆处成了对象，不会是中了精神技吧……

艾尔扎克进入更衣间时，落在他身后的加隆手指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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