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尊心对丰川祥子而言，既是必需营养，也是致命毒药。

这点作为本人，我再清楚不过。

我知道我的生存仰赖我的自尊心，我也知道自尊心会阻碍我的生存。

或许这就是自己的矛盾性吧。

原来，那样巨大的一个家庭，轰然倒塌只需要一秒。

再下一秒，除了自己以外，就连哪怕一块碎片也都不再。

我闪着光坠落，却又依依不舍。

可惜，哭泣和求助对于丰川家的孩子来说，都不可以是字典里的词条。

何况单纯的情绪的宣泄，是无助于任何问题的解决的。

何况丰川家已经不复存在的如今，不会有谁愿意帮我。

但现实的痛楚，它又确实地存在着。

像洪水拍打着堤坝想要冲毁城市，像猛兽围攻着笼子想要杀死绵羊。

最终，只有拿起自尊心，作为曾是强者的一员的自尊，用力地筑起高墙。

只有这样，才能杀死曾经软弱的自己，才能镇住现实的痛苦，让自己能维持一个整体的身形。

即使摇摇欲坠，也能直面朝阳。

用力伸手向着天空，去触及、去抓住什么。

结局当然是什么都不会有。

为了生存。

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只要不是出卖自尊，我什么都做过了。

可惜，还是不够。

已经拼尽全力去做了所有能做的努力，依然还是有着不知多大的资金问题。

自尊对我来说是生存的必需品。我仰赖它才能保证自己起码是完整的。

但人的生存真的好困难，钱的黑洞好像永远填不满。

十六岁的年纪本不是用来背负自己的人生的，但我除了直面它，已经没有了退路。

自尊心。

钱。

生活。

学业。

家庭。

朋友。

自我。

身体。

有个疯子坐在草地上。

有个疯子住我脑子里。

记忆里的游戏、花环与欢笑，

将疯子似的我推上路。

最后，

我，还是走出了这一步。

……这不是出卖，只是让自尊暂时回避开。

……这就是出卖，自尊和身体一同地出卖。

我需要维持自我。

但我需要生存下去。

自尊心像麻绳一样把我绑成一捆，能免得我成为一团散开的杂草。

自尊心给我让开不要挡路，接客的时候还带着的话会是场灾难的。

但起码，幸运的是，

接客时少掉的这些自尊，还是能得到补充的。

若叶睦找到我。

我恼怒于她为什么像往日之影一样还在打扰我。

然而不同以往，她拿出的是一个请求，让我惊讶于她竟然会有此想法的请求。

恐怕是我的心已经死了吧，对她的提议我甚至并不觉得不可接受。

我粗略捆绑，然后挥舞皮鞭，动作从收敛到熟练没用多久。

看着她叫喊着疼痛，我的心中居然是莫大的快乐。

一晚，又一晚。我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把她当作宠物玩弄，当作乘马骑坐，当然最常见的还是当成沙包。

这样狠狠在她身上宣示自己的价值、地位、身份，并发泄生活带给我的痛苦。

多谢她的提案，我才能补全自己的存在。

哪怕这般脱线、这般疯狂，

但这样的我，才是完整的。

只是正常在新宿的一天，只是又一次机械地在歌舞伎町的暗巷里等着。

但命运为什么要惩罚我呢？

我退让的还不够多吗，还要给我安排这个巧合，让这个粉头发的家伙站在我的面前。

——算了，无所谓了。她会给钱，那就够了。

生活不就是这样吗。打工也是出卖身体，卖身不过是更直接一点。

——我为什么会这样想呢？为什么会觉得无所谓呢？

我的自尊去哪儿了？现在的我才是真的快要坏掉了吧？

——我为什么会这样想呢？何苦跟钱过不去呢？

被玩弄就好了吧，不就能确保自己日夜烦恼的生存开销了吗？

哪怕最后是被狠狠蹂躏着玩弄到昏迷，那又怎样呢？

自从那次以后，千早爱音找我服务的间隔是越来越短了。

虽然每次都全额付钱，不像有些客人一样讨价还价，这点令我十分满意。

但是她一到床上……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我能感受到。

我清晰知道到她指尖传来的那种得意洋洋，也明确收到她暴力的折磨间夹杂着的羞辱与挑衅。

但我不会在意。

高昂的头颅不会在这种时候不合时宜地出现。要收起自尊，作为一个服务者，尽心尽力去满足客人的需求。

我甚至乐在其中。

身体的快感伴随的是心理的满足。用她带来的猛烈痛觉和快感冲烂大脑，似乎总算可以不必再思考现实。

毕竟和现实那无尽的绵绵痛苦比起来，身体上的快感也好疼痛也罢，起码还能填满我自己。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她也会来。

今天又会被她玩成什么样子呢。

呵，我甚至多少有些期待起来了。

粗暴的性爱手法，送来的是痛苦与快感的混合物。

像烈酒一样呛口，却能让我忘记更大的痛苦。

“祥子。”

第一次，她在做的时候叫了我的名字。

她以前是不屑于在被服务时叫我的名字、和我说话的。

毕竟我在她眼里，大概是和无法逃离的猎物相近的存在吧。

“为什么，要退出Crychic？”

两指还留在我的身体里，方才被狠狠扣打着带来的痛意和快感尚且清晰可辨，但是这些都暂时停了下来，留给我大片大片的空白。

——呵…你看看眼前正在发生什么，还不明白吗？

还没来得及思考怎么把这想法说出，千早爱音就又开始狠狠抽送手指，目标全都是我最敏感的地方。

那还未成声的回答，只好又被扭曲得不成调子，从声带里被挤出去。

“为什么，要离开ともりん？”

——原来现在是这样称呼她了吗。

——你们俩走的挺近呢。

——真让人羡慕啊。

——现在的我，就连见小灯一面应该也是做不到的吧。

“你知道她受到多大伤害吗！？”

——我当然知道。作为她最亲近的人我不可能不知道。

——可我有什么办法！现实，Crychic和小灯，这是根本不可能的议题！

——我需要维持自我，我也更需要生存！为了能活下去，我才会放弃她们的啊！

——你以为、我自己需要下的决心、我自己遭受到的痛苦，就少了吗！

“还有那么多人都在乎你、都想帮你！你却在这儿出卖自己的身体！”

手腕被用力拧住，钝痛使我大叫出来，身体也不自觉发力来试着回避痛觉。

不曾想此时身上这人好像也疯了起来，已经放弃了我的下身，转而是像发了狂一样施加起了真正的暴力。

剪短但依然锋利的指甲划开我的皮肤，火辣辣的痛楚混着温润的血液滴下；紧随的是拳头，砸在头上、胸口、腹部、手臂、各处，分明的疼痛伴着污秽的血痕渗出。

好疼。

“你现在这样算什么？”

——为了、生存啊！

——自尊心是我最后的防线，是我能作为我自己存在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我已经很卑微了吧！哪怕是拼命留下的这点自尊，现在也已经消失了一半了！

——就为了该死的钱！就为了生存！

“你的自尊呢！不是大小姐吗！你说话啊！！”

——说到底，你给过我机会回答吗！

——不是用刺激打断我，就是拼命抓伤我、打我，让我一直没办法回答问题的是你吧！

——大小姐大小姐，是个认识的人看见我都拿大小姐说事！

——拼命打工也好，像这样赚钱也好，世界上还有谁能比我更想回到那个真正的大小姐的位置上啊！

“你对得起ともりん吗！そよりん、りっきー她们呢！丰川家的大小姐！”

——够了！！

“给我、适可！而止！”

给我闭嘴！给我住手！够了！！

想看丰川家的大小姐？好啊，大小姐眼里怎么可能容得下有人这样施加暴力？

呐，就是这两只手在拼命打我来着吧？那要不就把它们折断了比较好？

就是这具身体在让我流血来着？那也就是时候让它也流点血比较好？

狠狠加上一些伤痕吧？来啊，感受、承受我的痛苦啊，你也给我变得伤痕累累吧？

就是这一张嘴刚才一直在挑衅、在问三问四来着吧？那要不就高抬贵手地扼住你的咽喉比较好？

满意吧！想看到大小姐是吧！现在请你给我去死吧！！

不去在乎后果，不去在乎世界，只是想让这人闭嘴。

拼了命地在手上用力，只是为了能让她停下。

纯白无垢的礼服，来吧，就现在，

染上污秽，与黑暗吧。

杀意满满的暗影为伴，

一同，翩翩起舞吧。

Crychic。

小灯。

素世。

立希。

丰川家。

噩耗。

崩溃。

出卖。

地下室。

小睦。

绳鞭。

拳脚。

千早爱音。

疼痛。

伤痕。

现在。

不可逆地，

向生命的历史上，

狠狠按上，

标志终结的木桩。

就像是被刻印在大脑里一样，现实的世界突然变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但我却无法从中分辨出任何东西，只能看见令我目眩的惨白、鲜红、和一团团其他的乱七八糟的色块。

它们的边缘清晰可辨，但无法形成能够理解的概念。

最后，一切的一切开始旋转融合、直到面前手中的物体不再传来生命的颤动。

哈哈……疯了吧，这个世界……

脑内发出尖锐的鸣叫，已经无法有效思考。

大口喘气着，这样才能让自己的感官回归。

手好疼。

像是用力太狠之后，肌肉拉伤的感觉。

耳朵在叫鸣。

整个世界都不再能输入声音，只有单调的蜂鸣填充着所有频率。

眼睛还是看不清。

努力睁大，总算是能从色块中勉强辨认一些模糊和东西。

面前的这是谁？

好像是叫千早…爱音，来着？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呢？

为什么，她的身上一丝不挂呢？

为什么，她一动也不动了呢？

为什么，她的眼神看上去毫无生气了呢？

为什么，床单上、被子上，会沾着这些脏乱的血痕呢？

为什么，我的身上和她的身上，都有红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呢？

为什么，我的手心像是做什么事情用力过了头一样在疼痛呢？

千早爱音……为什么……

我，做了什么？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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