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浴要……为大家，带去——幸福。”

哪怕已成如此，她仍一只手抓着草地，努力地将身体拖向终点。

“够了，够了，米浴。”

我只能颤抖着呼唤着她的名字，挡在她前进的道路上。

“姐、姐、大人？米浴，赢了吗？”

她翻过身仰面朝着天空，稚嫩的脸庞已被血渍和泥土染得乱七八糟，鸢尾花色的瞳孔中，清澈的目光随着生命力逐渐黯淡，填充进死亡的阴影。

自己正在目睹人死去的过程——大脑擅自告诉了我这件事。

一定很痛吧？米浴却像完全感受不到似的微笑着。

“啊，啊咧？身体不听使唤了。”

我觉得此时她就像是一朵云，意识和灵魂正在脱离身体向我无法到达的地方飘去，于是我紧紧抓住她唯一抬起的那只手。

“天空，好蓝，好广。姐姐大人，这就是你想给米浴看到的景象吗？”

“嗯！嗯！”

她的手冷得可怕，我死死将其抱在怀里，企图留住这最后一丝热量。

“啊，说起来……绘本还剩最后一页，没有……”

医生到来的时候，她眼里最后一抹光芒消散，

花瓣凋零，继承了万众祈愿的蓝蔷薇陨落在了京都竞马场——这片成就了她的地方。

十五

将最后一本书填入书架的空隙之后已是深夜，落地窗外的人流也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加班社畜和醉汉穿梭在高楼的夹缝中，宛如离群的蚂蚁。霓虹灯编出的毯子盖在地上，哄着这座城市安然入睡。房间里再没有酒精的味道和散发荷尔蒙气息的男人，我与影子沉默地对视，寂静的夜空在它身后向着远方无限延伸。

站在梦寐以求的景色前，我的心里却没有丝毫满足感。胸膛上被开出一个同宇宙般深不见底的空洞，点点回忆如流星划过其中，留下一条又一条难以愈合的痕迹。悲伤融化成晶莹的液体顺着尾巴垂落，在崭新的地板碎成一滩滩圆形的水渍，倒映出如玉的月亮。

模糊的视线中，我几度试着将天空中的东西和记忆中的那个重合起来，却怎么都做不到。它明明依旧洁白、依旧明亮，依旧耀眼，一切都和当初看到的那个别无二致。但就像少了关键碎片的拼图，玻璃外的景象陌生又遥远，已然成为另一个世界，一个与我无关的世界。

至此，我才终于意识到，纵使爬上高楼，我也仍是一只蚂蚁，五十福也是，中年社畜也是，那个胖男人也是。我努力的目标、或者说梦想，只是一个能让自己在烂泥一样的世界里看见美好的人。而这个梦想，却早已在京都竞马场的草地上摔得粉碎，和那朵可怜的蓝蔷薇一同化为了尘埃。

……

“过去我曾花了很长一段时间为这场悲剧寻找一个罪魁祸首。结果发现这只是在做无用功。”

“我全心全意爱着米浴，没有做出任何违背她意愿的事。米浴始终考虑着如何给众人带去幸福，甚至为此奉献了自己。而那些将米浴捧上神坛，送入宝塚纪念的粉丝，也不过是将自己的心愿托付给她罢了。我和那些人并无区别，千千万万个我都只是单纯地在米浴身上寻求自己缺失的部分。”

“到头来根本没有什么凶手，每个人都有错，又好像没有。所有人都只是随心而动，事情不过是擅自发展成了没人期望的样子而已。”

“所以我放弃了，凡事都要找个是非对错本就是件很蠢的事。”

“怎么样？很无聊的故事吧”

看着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的女孩，我抖掉续了一节的烟灰轻笑道。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她是今天刚来上班的新人，即便这行在社会上受尽白眼唾弃，也从未缺少过新鲜血液。这个长相清纯，看起来有些紧张的女孩也就20出头，在她鸢尾紫的眼里还能看到希望的色彩。

“人一旦上了年纪，就很喜欢给年轻人讲自己过去的经历。”

廉价的焦油味和暗红色的灯光塞满了房间，将我们包裹其中。

我盯着指缝间的香烟思考着该如何回应。

“你可以当做是我的忠告，也可以当做是我在炫耀，甚至可以当我是在发牢骚。毕竟我也不是哑巴，人活着总得说话吧。”

视线穿过烟雾，越过新人肩头停在了墙壁高处，那里正摆着一本厚厚的笔记和已经褪色的项链。自从前辈的公寓被拆掉后，我就把它们移到了这里，也算是应了她那句“一旦进了这行就再也逃不掉了。”

“放心吧。”我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姑娘的肩膀。“青涩在我们这行可是个大优势，客人最喜欢你这样新鲜的女孩了。”

接着我把滤嘴塞进嘴里，用力让尼古丁随着空气一起进入肺部。

“别想太多，好歹咱俩还能说话、能喘气，总比那些还没活到50就被装到麻袋里烧成灰强。焚化炉里人和可燃垃圾其实没什么区别。”

见她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学着前辈的样子无奈地抓抓头发，从记忆的死灰中随便捡了一句出来。

“如果你非要我给你个理由，就当我是找个机会骂了两句这该死的世界吧。”

……

再度踏上银座街头，眼前的景象还是和十几年前一样，流浪汉和醉鬼睡在各自对应的位置，世界并没有因为少了一颗齿轮就此停摆。

一个英雄死去，众人为她立了一尊铜像，随后便创造出另一个新的英雄，没有谁是不可缺失的。

东方翻滚着金色的云霞，我像过去一样张开双臂做了个深呼吸。清脆的脚步声自黎明的光辉中响起，那是齿轮转动的声音，就像一座巨大的时钟，生活依旧孜孜不倦地向前。我打起精神，向穿着红白运动服的马娘挥手。

“早上好～”

后记：写这篇后记时我的心情是复杂的，因为究竟能有多少人看到这里都是个未知数。无法否认，这是一篇极其沉重切割裂的故事，一篇与赛马娘世界观格格不入的故事。我无意将其上升至什么现实高度，只是想尽力写一篇与以往风格都不相同的文章，想写一篇精彩的文章，于是这个故事就出现在我的脑子里了。

或许有人会问，这样的故事为什么偏偏选择了米浴这样一个最不合适的角色？事实上正因为米浴不搭，所以我才选择了她。故事不同于数学和物理定律非错即对，人都是灰色的。就像文里的比喻，每个人都是哲基尔博士，也是海德先生，故事就一定要有刀或者糖吗？主角就一定要是个好人吗？坏人就一定要无恶不作吗？这篇故事存在于我的脑海，我将其尽力描绘在了纸上，我所做的仅此而已。至于评价……我无意也没有资格代替读者去做，不过若是站在读者的角度，至少有一句话我是不吐不快的。

“为什么老是米浴小可爱遇到这种事情啊！！”

最后也请我再强调一遍，角色行为还请不要上升至攻击作者，我很玻璃心的。若是惹得您不快，那我就诚恳的在这里奉上一句道歉：对不起！！！！！！！！！！！！！

最后，感谢各位友人为我提供的帮助，@七海树人@镜不能鉴@河被人@隅客@久语何妨@Nekros_Prime，如果没有你们，也就不会有这篇文章。也感谢@千星百夜老师的头图。最后，要感谢各位读者能一路陪伴我到这里，你们是我创作之路中必不可少的人。就让我们在下一篇文章里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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