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出的氣息化作薄霧暈開，雪花隨著山間強風刮得恣意，揚起衣擺甚至吹入曠野的衣襟使得他只得抓緊領口，雙臂夾住不多的行囊於厚厚積雪中蹣跚前行。

跨越這個山頭才能到達目的地，但驟然降下的暴雪卻阻擋他步伐也打亂了所有計畫。

深山內道路被短短幾時便積起的及膝積雪覆蓋，眼看日光即將隱沒於西側卻無法走出這座大山，一旦天黑沒有了照明山路更是危險重重，極可能就此殞命。

正當他心中暗喊不妙時，忽地，不遠處偉岸建築映入眼簾，同時也令他燃起一絲生的希望。

加快步伐，好不容易涉過雪堆爬上台階，跨越重重鳥居敲響緊閉大門。

“叩叩叩。”

聲音不大還盡數混於呼嘯風聲之中，即使渺茫，他也希望有個位置能為他遮風甚至暫時落腳。

過了半晌還未有人前來應門，再敲幾下無果他只好放棄，正欲離開準備在這座神社周圍尋找一處多少能遮蔽風雪的地方時卻聽見身後大門傳來宛如天籟的聲響。

“吱呀！”

大門開了一點小縫，從門縫望入能見到一隻海藍色的眼睛正定定望著他，眼中滿是好奇，面對陌生人竟也毫無一絲戒備。

「誰呀？」

清朗的少年音自門內傳出。

「抱歉，我路經這裡卻不巧遇上了暴雪，請問能夠借宿一宿嗎？」

渾身包裹嚴實唯獨雙手裸露在外的曠野搓著手呵氣，掌上能夠看見幾處凍瘡，顫抖身軀透著一點可憐巴巴的味道。

「神社的主人有事不在，不過我可以幫你問看看我先代，你先進來吧。」

門從內部被拉開，露出身著一身蓬鬆裘服少年的整個身軀，那面容俊朗的少年鼻尖和臉頰都被凍得通紅，時不時吸幾下鼻子。

曠野鬆了一口氣，他跟在少年的身後穿越大片庭園和大殿，最終拉開一扇點綴紙花的絢麗紙門，踏入被炭爐烘烤得溫暖如春的內室。

「先代，這個旅人說想借宿一晚，可以嗎？」

被喚作先代的白衣少年背對著他們，身前炭爐閃爍細微豔紅火光，上頭架了小網烤著的年糕正緩緩鼓起一個包，散發滿室甜香。

聞聲轉過頭，少年朝著身後兩人露出那張彷彿瓷娃娃般精緻的面龐，頰側原本垂下的兩隻兔耳在曠野驚愕目光中緩緩豎起，手裡不忘夾起剛烤好的年糕湊到嘴邊吹涼後吃下。

曠野於門外就能感受到磅礡的神靈氣息，在這樣的神社之中不應有妖物，眼前兔耳少年應當是神使一類存在，不知為何明明看起來十分無害卻給曠野一種不好接近的感覺，彷彿有什麼在阻止他靠近。

「外面很冷吧，可以呦，在大雪停下之前就好好休息吧。」

於是很幸運的，報上名號之後曠野就這麼留了下來，神社的主人不在被喚作先代的少年似乎能夠暫時管事。

「我叫黃昏，有需要的東西或是餓了可以喊我，先代……你可以稱呼先代時大人。」

在方才內室的隔壁房間內，領他進入神社的少年抿著唇朝他一臉正色道。

仔細看能夠自他的唇縫窺見那不似人類的獠牙，猶如猛獸，但並無瘮人氣息。

「這裡讓你休息，盡量不要去叨擾先代，不然龍神大人會生氣的。」

溫暖室內和室外的風雪交加宛如兩個不同的世界，黃昏離開後曠野欣然接受幾位不知為何看不清面容的小廝送上那冒著蒸氣的熱水缸，美美洗了個澡。

一回暖雙手凍瘡處傳來陣陣刺癢，這樣的痛楚一時半會無法緩解，於是他也只能把手攥進黃昏為他鋪好的床鋪。

羽絨被褥上頭繡著松柏與樁花，良好質地令曠野忍不住不停摩挲。

“叩叩。”

「曠野曠野，我可以進去嗎？」

門外傳來少年清亮嗓音，天色已經整個暗下來，但少年聲線中滿是向陽的雀躍。

「請進喔。」

“嘶啦——”

隨著話音落下，紙門迅速敞開，露出在門後那張紅撲撲的面龐。

「曠野從哪裡來的，那裡好玩嗎？」

兔子少年三兩下鑽到他身旁，清澈大眼睛裡是滿是好奇。

「我從平安京來，正準備回去。」

說著別去叨擾他，結果人自己跑來了。

面對那張滿是善意和親近的臉蛋曠野拒絕不了，尤其兔子少年身後敞開的門又磨磨蹭蹭鑽進來一個黃昏。

「是大城市！」

「是不是很好玩？」

兩個少年一搭一唱，頗有唱雙簧架勢，默契十足。

整個晚上曠野被兩個少年纏著，從過往見聞到聽過的故事，但其實他沒有什麼能夠說得出手的東西，畢竟在不久前他還只是一個什麼都忘光的流浪者。

半年前他渾身是傷被人發現在京郊，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來自何處也不知該去哪裡，空落落什麼都不記得。

直到因為一身強大靈力被路過陰陽師看中救了下來，為了找尋過去記憶，他開始了搜尋身世線索之旅。

若不是救他的陰陽師以式神傳音有事讓他回去，他可能仍在繼續四處遊歷。

黃昏和他的先代似乎沒有離開過神社，即使只是最平常的小見聞都能聽得津津有味。

曠野不記得自己是何時睡著的，只知道醒來已經是隔日晌午，被窩裏頭還七仰八叉的睡著兩個聽故事聽到睡著的少年。

暴雪已經停歇，冬日暖陽照射下入眼皆是一片閃爍銀光的雪白光景，曠野趕著回京，急急忙忙道別便要往山下趕。

「慢著。」

這是黃昏，他和時對視一眼，直起腰板挺胸，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什麼決定。

「我跟你一起走，接下來會有危險，我當你的護衛。」

先不說曠野一路走來需不需要護衛，從黃昏眼中憧憬的光芒和時眼中閃爍的那些道不明的情緒，曠野覺得十有八九黃昏只是想要找個名頭到他口中有趣的大城市走走。

「這裡到平安京走路路途只需要大概十天左右，我自己可……。」

還未等曠野說完拒絕的話，時就上前以雙手握住他遍佈凍瘡的手掌輕晃幾下。

「帶著他吧，黃昏很厲害的，他很有用，一定能幫到你的忙。」

時眨著眼，精緻面龐上表情異常嚴肅。

「就當是曠野說故事給我們聽的回禮，把他帶上，等你們到平安京的事情辦完他就會回來的。」

於是下山的路途，曠野多了個旅伴。

一路上黃昏雙手都揣在袖子裏面，好奇得不住四處張望。

「從我入山之後就沒離開過這座山。」

他雙眼亮晶晶就像夜間最閃爍的星辰，入眼一切事物於他似乎都是前所未見。

或許真的只是想去大城市看看而已，滿足他這麼一個小願望也不是不可。

曠野這麼想著，小心翼翼捉住黃昏的袖子不放免得他因為看見新奇的東西分心而走丟。

若真的把這麼大一個人搞丟誰知道會不會被神社的主人報復，幸好黃昏雖然好奇但也安份，甚至為他驅趕過幾次野獸，貌似不需要太過擔心。

只希望回平安京的路途與他皆一路平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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