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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俘营,25

小说: 2025-08-17 11:58 5hhhhh 2150 ℃

  “不,这不可能!”科托脸色难看至极,狂嘶着将手中的照片扔到桌上,“这绝不可能!”

  霍维斯没有说话,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他。蓝廷拿起那张彩色照片,上面是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小女孩,雪白的纱裙上染满了血,给人以极强烈的视觉冲击。那个女孩子睁大无神的眼睛,好像在控诉着什么。

  “不——!不,这不是真的……”科托翻来覆去重复一句话,面孔痛苦地扭曲,完全被照片上可怖的情形击垮了。

  霍维斯叹口气,低声说:“对您女儿的事情,我们感到很抱歉,没有想到希尔会突然下手……”

  “这不可能!”科托电击一样跳起来,赤红的眼睛紧紧盯住霍维斯和蓝廷,恨意波涛汹涌,仿佛面前这两个人才是真正的凶手,“你们骗我!”

  霍维斯停顿片刻,说道:“我明白这很让你难以接受,但照片来源非常可靠,我……”

  “骗我!骗我!”科托一把从怀里掏出一份报纸扔到桌上,“希尔到现在还联系我,他说我三天之内不出现,他才会虐待我的女儿。是你们在撒谎!”

  霍维斯拿起报纸,中缝里仍是那张寻人启事,女孩子模糊的照片下写着:海薇??科托,十五岁,身穿宝蓝色连衣裙,左臂缺如,4月28日走失,请得知其下落者于三日后到xx街58号,定有重谢。

  科托颤抖着手指着那行小字:“4月28日,是你们攻下繁城而我逃跑的日子。希尔的意思非常明白,他要我在三日后到这个地点去见他,否则就会切下我女儿的左臂!你们根本就是在撒谎!”

  霍维斯沉吟一阵,慢慢地说:“科托,每个人遇到事情都更愿意相信好的一面,你对女儿的爱我能理解。但事实就是事实。海薇早就被希尔虐杀了,就在你逃离他掌控之后,他现在只是给你设下一个陷阱,要你入瓮。你想想,你赶去报纸上约定的地点,肯定有去无回,他有没有切下令爱的手臂,你怎么可能会知道?”

  他顿了顿,又加上一句:“而且,我们的消息是奥莱国皇太子提供的,应该说准确性很高,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科托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棍,木愣愣地站在那里,整个人显得异常苍老而悲哀。霍维斯和蓝廷对视一眼,彼此都很难过。霍维斯轻轻拍拍科托的肩头,跟蓝廷并肩走了出去。刚刚关上房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嚎哭。

  两个人走到院子里,沉默了很长时间,心情十分压抑。蓝廷抬眼望着天边飞鸟掠过的剪影,悠悠地说道:“有时我真不愿意承认,但事实上我的确不适合做间谍。我太傲慢而刚硬,你当年把我赶走特训队,是对的。”

  “可我也很后悔用了那种极端强烈的方式,明知道你将名誉和声望看得比生命还重要。”霍维斯对上蓝廷的眼睛,“如果重来一次,我想,我不会那么自卑又自负了……”

  “你这算是道歉么?”蓝廷逼近霍维斯。

  “当然。”霍维斯耸耸肩,也凑上去,两人的鼻尖只隔着一个指头的距离。

  “毫无诚意。”蓝廷冷嗤。

  霍维斯一笑,吻上蓝廷的唇。

  这个吻温柔而缠绵,含着彼此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许所有人都是如此,看到别人的痛苦,才会珍惜自己的拥有。

  蓝廷好像想起什么,突然推开霍维斯,傲然说:“事先声明,我不再做下面那个。”

  “哦?”霍维斯一挑眉,“我以为这种事情约定俗成。”

  “俗成你个头!”蓝廷彻底跳脚,“以前那几次都是被你强迫的!”

  “所以?……”

  “所以你也得让我压两回!”

  “这种事情以后再,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霍维斯轻描淡写地说。

  “喂!”

  霍维斯笑着揽过蓝廷的肩头:“走,带你去见一个人。”

  他和蓝廷勾肩搭背穿过长长的走廊,时不时遇到手下跟他们愉快地打招呼。这里俨然一个小国家,虽然只是社会的最底层。他们大部分都是当兵的出身,文化水平不高,但重情义,这种感情是经过战场上生与死的淬炼、热血的洗礼,更加深沉而浓厚。他们不可能出卖蓝廷,因此也用不着遮遮掩掩。

  两人走到会客厅,一个年轻人拘谨地坐在沙发上,看见他们两人立刻站起来,向蓝廷敬礼:“蓝廷上尉。”

  “盖尔!”蓝廷惊喜交加扑上去,跟年轻人紧紧抱在一起,好长时间才分开,用力给了他一拳,“你小子,跑哪里去啦。”

  “我回老家了。”盖尔笑笑,摘下帽子有些神经质地摆弄,“我……我想找霍维斯先生介绍一份工作……”

  “怎么?”蓝廷愣住了,他这时才发现盖尔精神状态说不少好,至少不应该是一个战胜国国民的样子,比在战俘营时差多了。年轻人满面愁苦,连笑容都是勉强的,身上还穿着军装,但肩章和领章都不见了。

  盖尔发现蓝廷注视着自己,苦涩一笑:“我已经不是军人了,他们……他们把我开除了……”他憋了一肚子怨气,终于找到人肯听一听,刚说完一句已是泣不成声,“他们审查我……说我做过战俘……上尉你知道,我根本没有屈服过,从来没有……可他们根本不听……”

  蓝廷悲愤交加,也红了眼眶。

  盖尔抽噎一阵,情绪平稳一些,继续说道:“我没办法,只好到处找工作。可是履历一拿出来,当过战俘,没有一个地方肯聘我。地方上遣散军人的补助费又迟迟不肯给我,我真是……真是没有办法了……幸好遇到以前一个战友,让我来这里碰碰运气,没想到竟会遇到上尉,我真的……真的很高兴……”他用肮脏的衣袖胡乱抹着脸上的泪,笑容却是真挚的。

  “那你的未婚妻呢?也……”蓝廷轻轻地问。

  “不,不。”盖尔正色说,“她是个好姑娘,跟我一起来了,她要陪着我。”

  霍维斯上前一拍盖尔的肩头:“你放心,我会给你安排好,还有你的未婚妻。你不但会有一份工作,还会有很多战友给你办婚礼。”

  盖尔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和感激,向霍维斯行了一个极为标准的军礼。蓝廷说:“你先好好休息,有时间我们一定要聚一聚。”

  盖尔眼里闪着光,重重地点点头。

  等盖尔一离开会客厅,蓝廷狠狠锤了一下墙壁,骂道:“真他妈的!我们打了这么多年仗,拼死拼活流血流汗,最后竟让他们坐享其成,反过来指责我们!这是什么世道?”

  霍维斯喟叹:“这个国家的人民,太善于遗忘。像盖尔,至少还运气不错,留着一条命。那些死在战场上的人又怎么样?纪念纪念,不过一句空话而已,说过多少年,以后也势必要继续说下去。”他倒了杯酒,递给蓝廷,“咱们这代人至少还经历了这些,随着时间慢慢流逝,下一代人、下下一代人、再下下一代人,谁还会记得?谁还会怀念?说不定到时候时局变化、社会动荡,红的变成了黑的,黑的又变成了红的。”

  蓝廷走到窗前,推开窗。时近黄昏,天空呈现出琥珀色的光辉。墙头、屋脊、树梢也都涂上一抹残阳,温暖得让人想去拥抱。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蓝廷喃喃地说,蓦地一回头,“霍维斯,以后我想去寻找那些战友的遗骸,让他们每个人都能回到祖国,回到自己的故土。历史太久远了,我们管不了那么多,我们只做我们能做的,必须去做的。”他似乎下了某一种决心,或者这种心思他一直有,只不过借此说出来而已。他说,“后天就要开庭了,霍维斯,我想出庭。”

  暖黄色的光洒在蓝廷坚定英俊的脸上,霍维斯一步一步走上前,轻轻地抱住他。这就是蓝廷,他完全可以隐姓埋名过一辈子,但他不。他选择面对,即使结果是死亡。遇到再大的挫折、再多的痛苦,心中的信念也绝对不会动摇,拒绝庸庸碌碌,拒绝苟且偷生。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两人之间的宁静,霍维斯忽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他上前打开门,见洛克慌慌张张地站在门外。“什么事?”霍维斯问。

  “先生,那个人……他不见了……”

  霍维斯暗吃了一惊,和蓝廷异口同声地说道:“科托!”

  “快走!”科托关系到蓝廷的案子,决不能出任何意外。霍维斯顾不上乘坐马车,扯出一匹马加鞭飞射出去。刚刚转到xx街上,“轰”地一声巨响,惊得马胡溜溜地人立而起。不远处腾起一股浓烟,人们惊慌失措高声叫嚷,从马旁匆匆跑过。霍维斯恨恨地一挥手臂,拧起眉头,没想到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与此同时,副官快步走到希尔面前:“将军,事情已经办成了,科托触发炸弹,尸骨无存,但我们也损失了几个人。”

  “你确定死的人是科托?”

  “当时他离炸弹最近,应该是他。”

  “我不要应该,我要一定!你要继续查下去,直到确定那人是科托为止。”

  “是,将军。”

  Chapter 53

  林赛将花瓶中的几朵雏菊摆弄了一下,仔细端详一番,指尖轻轻掠过娇嫩的花瓣。他很喜欢这种娇小柔美的花朵,或者说,他喜欢一切野花。是它们那种有些单调的不起眼的色彩,陪伴着他熬过那段异常漫长的岁月。

  那时,他只能在清晨见到一缕阳光,照在铁窗旁的野花上,给人一种令人心碎的美感,给他温暖的希望和力量。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抓住那一点机会,短暂得不能再短暂、微弱得不能再微弱,成功脱离了变态医生的掌控。从那时起他深刻领悟到,只要有希望就不要放弃。

  即使是一丝希望。

  那晚,林赛和莫顿度过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夜晚。可第二天早上,莫顿就不见了,林赛能感觉到他是在躲着他,也能感觉到他还爱着他。他们之间已经再没有任何矛盾,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为什么不能重新来过?林赛二十多年的生命步步维艰,每一次跌得血肉模糊痛不欲生,仍然咬紧牙关顽强地站起来,继续向前。

  他渴望温暖,渴望幸福,并且执着地相信,总有一天,自己也会拥有。

  桌子上铺着雪白的桌布,餐盘下垫着深红色的餐巾。雕刻着精细花纹的烛台盈盈散发着朦胧的光,在餐桌上投下几重的光影。美酒和食物的香气溶合在一起,令人垂涎欲滴。

  林赛把每一处又重新审视了一遍,确定再无任何偏差,这才走到门前,静静地等着。

  此时,莫顿正在小客厅里和查瑞谈话,没有外人,兄弟两个随意了许多。查瑞唇边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容,显得随意而潇洒。和他相比,莫顿未免过于严肃了。在查瑞的印象里,莫顿似乎很少笑,现在更加一本正经。

  “你太无趣了莫顿,又太认真,严谨得可恨,服侍你的人一定很难过。”

  “这种事情只有他们才知道,我不需要考虑。”莫顿硬邦邦地说。

  “唉,好。那么,你跟我回国么?”

  莫顿沉默了片刻,说道:“还不行,我答应过皇太子帮他一个忙,还没有兑现。”

  查瑞耸耸肩:“弗洛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得小心点,别做了杀人的刀。”

  “这不重要。”莫顿说,“大家互相利用而已,于我并没有损失,更何况,他也付出了代价。”

  “什么代价?”查瑞的身子贴过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那个林赛。”

  莫顿面无表情。

  查瑞叹口气,说道:“看得出来,你很爱他,那又何苦……”

  “查瑞。”莫顿生硬地打断他的话,“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低声说,“尤其是人心。”

  “唉,好,这是你们的事情,反正我明天要走了。啊,我刚刚从一卷远古的诗集里看到一句话,念给你听。”查瑞清清嗓子,煞有介事地拖长声音诵道,“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他饮尽杯中酒,拂袖而去。

  沙曼夫人走进来,似乎有什么事情要禀报,神情却颇为犹豫。

  “什么事?”莫顿问。

  “是林赛,大人,林赛想见您。”

  一个奴隶提出要求见主人,这是极为僭越的事,再受宠也不行。虽然沙曼夫人早看出两人异乎寻常的关系,又耐不过林赛的苦苦哀求,可一旦开口提出,也觉得忐忑不安。她等了一会不见莫顿说话,以为他已经趋于愤怒,急忙补充道:“我这就叫他来……”

  “不,我去。”莫顿起身,沙曼夫人低头掩饰脸上惊愕的神情,在前面带路。

  莫顿一进偏厅就站住了,仿佛那扇门一打开就在恍惚之间重回到过去。一样的房间,一样的布置,一样的美酒佳肴,还有一样的人。

  林赛碧蓝色的眼睛有水波一样的温柔,唇边洋溢着笑意,他说:“莫顿,我给你煎了牛排,七分熟。”

  不,人是不一样的,至少自己熟悉的那个林赛,不会说话,也听不见。他只会静静地等着,静静地微笑,静静地走过来……

  莫顿目不转睛地看着林赛,眼睛里有一种难以捉摸的情绪,像是失落,又像是怀念,但绝对没有欣喜。

  林赛停顿一会,他抿了抿唇,又露出个笑容,说:“你这里调料很多,但和我们以前用过的不太一样,我尝试着做一下,希望不会太坏。”

  莫顿还是不说话,看着林赛的目光渐渐转为冰冷。

  林赛艰难地深吸一口气,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他偏头时,瞥见花瓶中那一小朵雏菊,战战兢兢地,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他们俩。

  会好的,林赛对自己说,会好的。他鼓足勇气再度开口:“莫顿,坐下来好么?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然后呢?”莫顿突然问。

  林赛愣住了,他不明白莫顿的意思,幸好莫顿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而是自顾自地接下去:“然后你会对我做什么?搜查资料、告密、或者出逃?!”

  “不,我不会……”

  “你不会?你不会什么?”莫顿冷笑,眸子里射出刺骨的讽刺的光,“你曾经对我一边含情脉脉地微笑一边盗取我的资料,你曾经安慰我的痛苦悲伤转脸就把这种失态转告霍维斯,你曾经假装被绑架扑在我怀里痛哭流涕,你甚至在床上还要抑制住自己不喊出来免得被我发现你其实不是哑巴!你还不会什么?你还不会对我做什么?!”莫顿越说声音越大,到后来已变成狂躁的嘶喊,“林赛,林赛!我不怨你是个间谍,不怨你透露我的所有信息。我们身份都一样,都曾受过各种各样残酷的训练,都知道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我做不到你这样无情无义。即使是间谍,也有自己的原则,也有不可逾越的信念。而你,为了任务出卖感情,出卖自己的祖国,你有心吗?还是人吗?!”

  偏厅里响彻莫顿的狂喊,走廊中的沙曼夫人和奴隶们听得清清楚楚。他们从没有见到过主人如此愤怒的模样,个个吓得心惊胆战,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这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剑直刺入林赛的心里。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僵硬得如同一尊石像,脸色也如石像一般惨白。

  莫顿一步一步逼近林赛,声音带着压抑的喑哑:“你还要对我做什么?你还能对我做什么?是不是知道我已经决定给蓝廷作证,对你再没有用了,决定要离开?还是企图继续用感情束缚我,跟我一起回国,再向你的皇太子递送辉轩国的情报?”

  “不是。”林赛低声说,他用发自肺腑的恳切的目光凝视着莫顿,像要把心剖给对方,“我只是……莫顿,那天晚上……我以为,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很久莫顿都没有说话,他眼中的怒意一点点地消散开,剩下的只是凄凉。他转过身,向外走去。

  “莫顿。”林赛呼唤一声,他像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浮木一样说道,“我爱你。”

  “是吗?”莫顿涩涩地笑了一下,平静地说,“可惜,我没办法再相信你了。”

  就在蓝廷叛国案开庭的前一天晚上,一辆破旧的黑色马车听到城郊警察局旁。一个花白头发的中年人从马车上慢吞吞地走下来。他刚要转过街角,另一人自马车一跃而下,猛地扯住他的手臂。两人隐藏在墙壁的阴影里,很久之后,中年人才又走出来。他向两边望了望,眼睛里透出非同寻常的清澈和坚忍,确定周围并无异样,沿阶而上。

  警察局只剩下三四个值班的人员,显得很冷清,几个小偷小摸被锁在角落里,困得哈欠连天。墙壁上张贴着各个通缉犯的照片,挂在正当中最醒目的一幅明显是个年轻的军人。

  中年人大步穿过走廊,走进他们的值班室。

  “要报案吗?”女警满脸疲倦地抻过记录本。

  “不是,我是来投案的。”

  女警立刻来精神了,警惕地瞥了那个中年人一眼:“什么案子?”

  中年人没有立刻回答,反而伸手摘掉头上的假发,和唇上的胡须,露出一张颇为英俊的脸。对女警淡淡一笑:“我是蓝廷。”

  蓝廷投案出庭接受公开审判的消息像潮水一样一夜之间席卷整个奥莱国,所有层面的人员都被惊动了,这一爆炸性的新闻成了第二天报纸的头盘头条,无数记者汇集在法院门前,等待着这个犯了“叛国罪”的军人。

  蓝廷在八点钟被押上囚车,有四个荷枪实弹的警察守在他身边,囚车安装了最先进的防弹玻璃。不是怕蓝廷会中途逃跑,而是怕激愤的围观群众撕碎。

  囚车进行得非常缓慢,无数百姓围在路旁,振臂高呼或者扔石块鸡蛋。群情汹汹怒火滔天,恨不能立刻把蓝廷从车里揪出来一口一口咬死,连小孩子都要扑上去向囚车吐上几口吐沫,每个人的面孔扭曲得狰狞可怖。

  蓝廷脸色很白。对这些他早有准备,却没想到众口一词是如此恐怖的场景。他的叛国罪完全已经成为板上钉钉的事情,没有人关心他为什么这么做,没有人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或者说,他们一直认为,他们的判断就是真相。

  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但有时候,又是可怕的。

  蓝廷紧紧地闭上眼睛,不去看,也不去听。他有勇气面对一切的结果,但同时心里清晰地知道,如果自己的罪名一旦成立,他绝对不可能含辱忍垢活下去,在全国民众的唾骂声中活下去,那对他来说,比死还惨。

  负责审理这个案子的,是皇家最高法院,就位于巍峨高耸的皇宫西侧,这个城市的正中心。担任法官的是年高德劭,素有公正美誉的皇家第一法官。他已经退休四年了,因为蓝廷以前特殊的贵族身份,为了给百姓一个满意的结果,皇太子弗洛特地请他出山,承担这副重担。

  担任控方律师的,是希尔家族首席律师,希尔特地将他推荐给皇太子殿下,并得到恩准。

  给蓝廷担任辩护的律师,却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这早已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谁会去给他辩护?一定会是事业上的污点。那个年轻人,想出名想疯了。

  律师的马车过去之后,紧接着是蓝氏军团的汽车。记者们蜂拥而上,围个水泄不通。

  “蓝廷前一段时间的潜逃,是否和蓝氏军团有关?”

  “您的独子即将面对法庭的审判,您想对大家说些什么?”

  “如果蓝廷获罪,是否会影响蓝氏军团日后的发展?是否会动摇其在女王陛下心目中的地位?”

  里恩夫人缓步走上台阶,面无表情,用一种严苛的目光扫视那些争前恐后的记者们,令那些人不由自主安静下来。

  “首先。”她声音不高,带着金属相击的冰冷的质感,“蓝廷是否犯下叛国罪,这要等审判结束,由法官大人和陪审团定夺。除此之外,任何人、任何团体,都不得妄下论断、制造舆论企图干预司法公正。我想,这种粗浅的道理,连十来岁的小孩都懂,你们不会不知道?”她顿了顿,“另外,我要宣布一件事。如果法庭审判,蓝廷有罪,我们当然尊重这个结果。但如果法庭宣布,蓝廷是无辜的,我将即刻将他收回蓝氏家族,并承认他继承者的合法地位。”

  此言一出,人群中发出一阵骚动,有记者马上问道:“里恩夫人,您是在暗示,您会支持蓝廷吗?”

  “您要为蓝廷脱罪?”

  里恩夫人再不发一言,跟着蓝尉走上法院门前长长的台阶。

  蓝廷是从另一侧进入法院里的,通过长长的走廊到达候审厅,其中有一段没有围墙,像一个长长的阳台。无数人们等在那里,都知道能在这里看到蓝廷。

  当蓝廷一走出来的时候,口号声震天动地地响起来:“处死他!枪毙他!”“害群之马!军人的耻辱!”黑压压人头攒动,好像整个帝都的人都聚到这里,伸张他们心中的正义。

  在不起眼的一个角落,却坐着一群人。他们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很多缝着补丁,神情肃穆而沉静。和旁边那些发出撕心裂肺呼喊的,面红耳赤叫嚣的示威人群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

  在那群人最前面,有个五十来岁的老兵,坐在轮椅上,竟是费西朗少校。他一抬头,正对上蓝廷的眼睛,沉稳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费西朗少校猛地一挥手,那群人像得到了命令,“刷”地站了起来,张开一条巨大的条幅。上面写着:支持蓝廷!

  盖尔高声喝道:“敬礼!”

  所有人一起抬起了手臂。

  一瞬间,蓝廷热泪盈眶,他慢慢举手,还了一个沉重的军礼。

  Chapter 54

  法官大人像足球场上最严厉的裁判一样扫视着法庭,不动声色地观察每一个人。蓝廷站在被告席中央,这个年轻人显然十分尊重自己军人的身份,风纪扣系得严严实实,一丝不苟。他的眼神很热烈,有一种炙人的温度。坦诚、直率,毫不做作。

  一个无论在哪里都会吸引无数目光的人。法官在心里暗暗评价。

  头发花白的控方律师,戴着他那历史悠久的假发,正和助手低声交谈,再次字斟句酌地修改每一个细小的地方。严密审慎的老律师了,即使面对这种明显一面倒的案子,也绝不会漫不经心。

  相比之下辩方律师未免显得过于草率,那个年轻人直到最后一分钟才走入法庭,颇为从容不迫。他和助手把资料放到桌子上,就没有再看一眼,反倒一直盯着控方律师,毫不掩饰脸上挑衅的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神情。

  法官不由自主皱皱眉头,例行公事般拿起小槌敲击了两下。

  “肃静!”

  法官的目光落在主控方大律师身上:“控方律师,您准备好开场陈述了么?”

  “是的,法官大人。”控方律师慢慢站起来,老成持重岳峙渊渟,“各位陪审团成员。被告蓝廷作为奥莱国的军人,昔日的蓝氏军团继承人,在敌国被俘期间,签署《投降书》,造成不可挽回的极坏影响。被告被控叛国罪。法官大人,陪审团的成员们,下面为各位呈上的,就是蓝廷签署的《投降书》原件、复印件,以及当时普曼国作为头版头条大肆宣扬的报纸。”

  助手将资料分放在法官和陪审团成员的桌面上。

  控方律师停顿几分钟,便于大家能够再次仔细阅读这份证据,然后继续说:“法官大人,请允许控方第一位证人出庭,这位证人是我们在街头随意找到的普通百姓。”

  法官点点头。

  于是第一位证人出庭。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夫,有些拘谨而惶恐地看看四周,转头时看到了被告,又惊又怒地低呼一声:“蓝廷!”

  控方律师问道:“皮斯先生,请您为陪审团介绍一下您的身份。”

  皮斯不太自在地吞了口吐沫,期期艾艾地说:“我叫皮斯,在……那个城郊务农,那个……今天46岁…那个…”

  “可以了皮斯先生。”控方律师打断他的话,“请问您以前认识被告么?”

  “认识,我认识!”皮斯情绪忽然激动起来,“他叫蓝廷。”

  “你是怎么认识的?”

  “在报纸上,广播里,敌人说他投降了!他是叛徒,卖国贼!”皮斯愤愤地冲着蓝廷啐了一口,“呸!懦夫,杂碎!”

  观众席上骚乱起来,蓝廷紧紧抿着唇。

  “证人,请注意控制你的情绪。”法官干巴巴地说。

  “谢谢法官大人。”控方律师鞠了个躬,“我问完了。”

  “请辩方律师提问。”

  辩方律师子弹一样弹跳起来,好像等了很久终于等到这句话:“皮斯先生是?”

  “是。”

  “请问你是如何了解被告投降的事情的?”

  “当然是报纸,还有广播。对了,新闻也说了。”

  “也就是说,你没有亲眼见到?”

  “这还用亲眼看见吗?难道报纸广播说的不是真的?”

  “也就是说你只了解这个结果,对于过程并不熟悉,对么?”

  皮斯被问得愣住了,好半天嘟嘟囔囔地说:“什么过程结果的,总之他就是叛变了,他就是卖国贼!”

  年轻的辩方律师顿了顿,忽然转了个话题;“皮斯先生,你是否认为,签署投降书,就意味着背叛,或者说,只要投降,就是背叛。”

  “当然,这还用说吗?!”皮斯一脸正气。

  “那么,您认为被俘的,或者即将被俘的士兵,都应该自杀吗?你知道繁城战俘营有多少战俘?三千一百二十九人,你认为这三千一百二十九人,都应该自杀吗?”他这话问得速度极快,庞大的数字一下子把皮斯给镇住了。他张开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控方律师立刻站起身大声说道:“我反对!反对辩方律师提出与本案无关的问题,试图影响证人和陪审团的判断。”

  “反对有效。”法官大人犀利的目光盯向年轻人,“辩方律师请注意自己的提问方式。”

  “谢谢法官大人,我问完了。”年轻人鞠躬退下。

  第二个呈上法庭的是几样笨重的物证,被几个人抬着,摆放在法庭当中的空地上。当木制箱子被打开时,观众席上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这几样东西奇形怪状,锈渍斑斑,甚至隐隐还有血迹,大家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是拷问犯人的残酷的刑具。

  辩方律师站起身:“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团成员,现在呈上的,正是繁城战俘营刑具的原样,以及我当事人的审讯记录。记录显示,敌人对我当事人进行过惨无人道的拷打和折磨。诸位请看——”他拿起一个铁刷,尖利的刺在阳光下闪着狰狞的光,令人心惊肉跳,“敌人曾用这件刑具刮刷我当事人的血肉。还有这件——”他又拿起一样刑具,“把这个投入火中烧红,烙到我当事人的身体上,造成撕心裂肺的痛苦。这样的酷刑还有很多,诸位可以在审讯记录中看到,对我当事人残酷的刑讯长达十二个小时没有间断。”

  所有人都被惊呆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到是另外一回事,这些刑具无疑给了观众最直观的感受。有些人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几个女人看向蓝廷的目光未免夹杂了些许同情。

  “我反对。”控方律师抗议,“这些与本案无关。”

  “不,法官大人,这些恰恰能证明我当事人对国家的忠诚,是经过考验的,他不是懦夫。而且这些和我下面要进行的举证有着必然的联系。”

  “反对无效,辩方律师请继续。”

  年轻人有丝得意地瞥了控方律师一眼,说道:“谢谢法官大人,诸位可以看到,这些刑法可以对一个人造成极为痛苦的,生不如死的摧残。但在那种长时间毫无希望的折磨下,我当事人仍然没有为敌人供出任何关于我军的信息。诸位,当时我当事人身为支队队长,他完全可以吐露一星半点我军的防御情况以换取自由,换取哪怕暂时的安宁。但他没有,他宁可忍受敌人的残酷拷打。诸位,我当事人是个顶天立地的军人,他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国家的事情,他问心无愧。”年轻人情绪极为饱满,侃侃而谈,不像是辩护,倒像是演讲。

  法官皱紧眉头,冷冰冰地说:“辩方律师,请注意你的言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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