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哇——呕——”

勉强撑住上半身把头探出床边，然后对着地上的白色塑料盆吐出黑红血液，若璇用纸巾抹了下嘴角重新靠在床上。虽然医生之前给过药物拮抗安眠药了，然而小姑娘现在依然是相当困倦，似乎眼睛一闭就能入睡。然而当若璇真的无法抵挡困意闭上眼睛时，耳边就回响起那些刺耳的话语：

（女孩子之间搞这种事情，还要不要点脸啊？！）

（我们家不养你这种败类！现在立即从家里滚蛋！）

（那个贱种死了才好，管她的话你弟娶媳妇的钱你搞啊？）

（……）

姐姐被赶出家门后，若璇的世界就再也没有了光。

家境富裕，长相甜美，性格开朗，集合这些于一身的若璇在表面上令男生们向往令女生们羡慕，然而实际上若璇并没有看上去那么亮丽：父亲没什么文化又很封建还极度重男轻女，继母择仗着自己生下来的那个儿子更是有恃无恐，从来对自己没有过好脸色，在母亲离开后，很长时间内唯一理解她支持她的就是自己的姐姐。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两人之间的情感除了正常的姐妹外，逐渐开始产生一些亲情之外的情愫，从互相依靠到两情相悦，最终超越传统边界的地步，在那个夜晚，情窦初开的少女终于与自己的姐姐在肉体与灵魂上同时产生了亲密交流，汗津津的躯体，略微粗重的喘息，还有那奇特的感觉让若璇越发渴望，她的姐姐同样迷恋其中，也无条件地满足她的欲望。

直到那天，父母提前回家发现了在床上赤身裸体缠绵在一起的二人。在那个夜晚，姐姐遭到毒打后被赶出了家门，而自己也被关了很长时间以至于失去时间概念。等到她被放出来时，家里一切关于姐姐的痕迹都被粗暴抹去，而姐姐本人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了音讯……

家庭的压迫，对姐姐的思念，加上对自己“自私”与“不理智”的自责与忏悔，若璇表面上虽然依然开朗，然而实际上却在这泥潭里越陷越深。对她而言，这世上已经没有爱她的人也没有她爱的人，生命已经不再值得一丝一毫的留恋。

挑了一节水课的晚自习请假，把自己收集的药物粉末一股脑打进血液里，若璇抱着自己姐姐的照片安静躺在床上等待着自己的结局。按照她的计划，同学们应该在晚上9点以后才会回到宿舍，这时自己早已进入永眠，即使立即复苏也于事无补。

然而若璇的计划还是被一位提前回寝室的同学发现了。即使若璇当时已经几乎失去意识，呼吸心跳也微弱到游丝一般，然而同学的复苏措施，校医院医生们的积极治疗，这些都让她原本即将消散的灵魂重新被束缚在只有痛苦的现实中。

“这么晚还不睡么？”

若璇转过头看向门口，看到紫夜站在门外。这个医生若璇有点模糊的印象，在自己呼吸心跳几乎停止的那段模糊记忆里，她大概在抬起自己下巴往里插管子什么的，塑料管插进去刺激的喉咙非常难受，可她想咳嗽也咳不出来，身体完全动弹不得，如同被什么巨大的力量压住了一样……

“吐了这么多啊，颜色还是鲜红鲜红的……不好好睡觉的话康复是会慢的哦，你的家人就该担心你了。”

查看若璇旁边盛放呕吐物的白盆情况后医生这么说到，可回应医生的只是沉默。医生通过余光注意到少女听到“家人”这两个字时笑了笑，只是笑容里多少有点苦涩。看起来正如医生判断的那样，已经没有人关心少女了，刚才自己的话语不仅不是鼓励或者安慰还在变相刺激少女。

“抱歉刚才提到家人的话可能刺激到你了，不过作为医生我们挽救的除了身体还有灵魂，也许我们还可以给你提供帮助……”

“谢谢医生，但我的情况恐怕医生也没法帮助了呢……”

女医生也没有追问，只是陪着自己坐在床边，也看着外面。虽然心里其实也极其孤独，然而默默陪在她身边的医生还是让她稍微踏实了一点。当然，“踏实”不是“可靠”，她不认为自己的事情可以得到帮助，现在阻止她的仅仅是自己身上的束带而已。

“现在好点了么？”

过了一会儿，医生轻声问道，然而少女依然是沉默作答。她的想法绝非一时冲动，无论是收集药物寻找时间支走同学她都精心策划了很久，想靠一两句话让她动摇并不可能。然而医生也只是问了一句后继续坐在她身边，看着窗外。大概是楼里只有自己一个病人，做完自己手上的工作后她也不需要查别人的房了。

“其实若璇的话既然选择这样走的话也很难受吧，不过选择吃安眠药的话走的也不会舒服呢，还要插管洗胃扎针什么的，比好好活着不是更疼么……”

“……很抱歉，医生……

若璇终于还是做出了回答，虽然声音很小，不过在夜晚很清晰。

“……你们不救我的话就难受一会儿就过去了，但是继续活着的话不就继续折磨延长我的痛苦么……”

“……”

这下轮到大夫沉默了。若璇有些后悔伤害到了女医生，然而如果她不说的话女医生继续在自己身上徒劳的投入，未来的失望与痛苦也会更大，及早放手要比看着自己的付出化为乌有强。

然而很快，大夫重新抬起头看着自己。

“你是认为活着这件事情本身对你就是种折磨了，对么？”

若璇点了点头。

“嗯……你想好了的话……如果我不管你的话你就算回去后再自杀还是被同学们送回来，还会被抢救，继续折磨一回或者若干回……而且你自己吃药还是上吊都会很疼的……”

“但是……”

“不过如果你在这里的话，如果你真的实在受不了，也许我还可以帮你永远解除痛苦。”

“但是您这么做的话，您……”

“我是医生我知道应该怎么办。但前提是你要愿意，而且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

“我愿意。”

在医生说完话前若璇便做出了回答，声音稍微有了些力气，没有一丝犹疑。

“……好，你在床上躺好，我去准备一下。”

紫夜没想到自己稍微试探一下少女就上了钩，不由得心中暗喜。说是准备，其实她早就把药物配好了，自己现在需要的就是给那个自己发现的小伙子发个消息让他过来（在这个偏远地区，校医院也承担一些类似基层医院的职能，小伙子可以很方便的进来），然后就是把药物拿到少女房间里。

“那么，若璇同学想好了么？一开始的话可就没有机会反悔了呢。”

正如她希望的那样，若璇点了点头。

紫夜也不多说什么，她握住少女的小手找到血管进行消毒，首先是碘伏然后是低浓度酒精，随着酒精挥发小姑娘手背上也觉得凉丝丝的。接下来医生开封了输液管，又开封了一瓶盐水给少女推进去。

“……”

医生注意到小姑娘眼神里有些慌，脸也往旁边偏过去，不过她没有停下，甚至动作还有所加快，毕竟真要到死亡来临她可能会反悔，自己最好是制造既定事实让她没有机会反悔（反正她也被捆在床上不能蹦下来）。不过其实紫夜想多了，她只是不想打针怕疼而已。

“下面的话就该开始了呢。”

“嗯嗯。”

医生拿出注射器把药物加入到输液瓶里。虽然少女身上没有额外扎针，然而当蓝色的药液顺着软管流入体内时，若璇还是感觉到了异常：首先是针头附近的部位痒痒的，然后凉丝丝的感觉顺着血管一路往体内蔓延，居然还比较舒服。然而当药物到了自己的心脏时，少女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明显无力，身体也越来越冷，甚至连呼吸都有些费劲。旁边的紫夜看到小姑娘眼睛紧闭眉头皱起，胸口的起伏频率有所增加，呼吸的声音也急促起来。

随着药物被心脏泵动输送到全身尤其是大脑，若璇感觉到头部一阵阵疼痛与眩晕。她的眼睛重新睁开，可视野范围却在减小，而且眼前的景象也开始不自主地旋转起来。紫夜看到若璇的瞳孔急剧缩小，像是固定住了一样直直看向天花板，小嘴嗫嚅着我不想要获得更多空气又像要说些什么，然而实际上却没有任何明确意义的字句。紫夜把少女手上还有上半身的束带解开，一只手搂住若璇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给若璇隔着头皮按摩。在紫夜的按摩下若璇的头痛虽然没有消失不过她确实舒服了些，脸上的表情也稍微放松了点。

“没事的，药物注射有反应是正常的，过一会儿就好了……若璇同学放心睡吧……”

少女的感知在逐渐远去，她觉得自己身体越来越轻，微风吹来便有些漂浮起来的感觉，腰部的束带也若有若无，后面扶住自己后背的手更像是托起她往空中飞去。失去依靠的她有些恐惧，没有扎针的小手无意识的抓握试图抓住什么东西。医生察觉到了这点，也双手握住了若璇的小手，若璇的小手软乎乎的，然而没有温度，在盛夏季节握住的话倒也能带走一丝暑气，而对于少女而言医生的手也让她感觉到一丝温暖，让她稍微踏实了一点。

在药物作用下若璇的意识逐渐模糊了。虽然她的眼睛还睁着，然而瞳孔却已经开始散开，她眼前的也不是现实中病房的场景，而是自己短暂人生中的过往片段，不过浮现的都是自己与姐姐的那些快乐时光，画面也不是夜间的灰暗而是彩色的，甚至比自己以前在真实的世界中所见的更加鲜艳明亮一些。这就是所谓的闪回或者走马灯么，若璇心想着，要是那些美好的日子一直这样，自己的姐姐还在身边就好了……

“若璇～若璇～”

那是姐姐的声音，带着回响，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似乎越来越近。难道是姐姐来接我了么，若璇这么想着，她的头偏向声音的来源（其实就是医生那边），已经失踪多年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的姐姐正在向她伸出手来，仿佛要把她从痛苦不堪的现实中解救。若璇想要伸出手拉住自己的姐姐，然而就在她即将拉住姐姐的手的时，周围的光亮变成了冷光，温度也在降低，时间也仿佛因为低温被逐渐冻结，直到最后完全陷入了停止……

若璇的手松了一点，又徒劳的抓了下，最终完全放松下来，无力地停在了紫夜手中。就在完全失去意识的瞬间，若璇的眼睛失去了神采，眼皮半阖露出半边散开的瞳孔。除了仪器上还在显示的少女呼吸与心跳以及身体还是柔软的之外，眼前的若璇几乎看不出来一丝生气。

伸手给若璇轻轻合上眼睛，给小姑娘抬起下巴让她合上小嘴，紫夜拔掉少女手上的输液管，用酒精与纱布擦干脸上的泪水口水，解开了全部的束带，还给若璇整理下衣服，让她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样。虽然她确实喜欢剥夺少女生命并且享受在其中，不过她喜欢的点里包括“美好的破碎”，自然还是希望让这精致的小姑娘至少是以整洁的姿态上路。

整理好一切，本来她还想先鉴定一下这次获得的猎物的品级，然而就在她伸手摸向小姑娘的脸蛋时，她的私人手机传来了振动，原来是小伙子发短信告诉她他已经到了，女医生的鉴定也只能告吹，前往楼下去接应自己几天前发现的“潜在伙伴”。临出门前，她俯下身给少女掖好被子，然后在小姑娘的额头上轻轻亲吻。

“可怜的小姑娘......虽然需要你稍微等一会儿，不过今天晚上你就能见到你的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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