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在得到安的点头道别后利落地起身，转身离去了。

　　剩局长躺在床上蓦地睁开眼微微张了张口，还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局长，您又把人气走了。”

　　安一边发动异能调试着药液的成分，一边不甚赞同地道。

　　局长五指张开，又微微收了收，没有太激烈的举动，下一瞬松力放了开，安静地放在肚子上，闭了闭眼虚弱道：“怎么会是我气的，我可什么都没做。”

　　安扬了扬眉，毫不留情点破道：“您不应该让我来抱您的。”

　　局长无辜道：“夜莺太凶了，况且我和她只是上下级的关系，隔开点距离比较好。”

　　“是吗？”

　　安一针扎上局长手背。

　　“您要是真这么想就好了。”

　　局长垂了垂眼喃喃自语：“她这么凶……我躲都来不及躲，哪儿还能想那么多。能躲一天是一天了。”

　　安却笑眯眯地道：“我就不可怕吗局长？上次您偷跑出MBCC，私自停药用了我给您的强化药剂却是为了去参加酒会，喝了数不清多少酒……我可还没有和您算账呢。”

　　局长撑住床铺的胳膊猛地一软，本就因为只有一只好手故而艰难歪着起了一半的身体此时此刻因为支点消失而瞬间失衡，还未完全起来的后脑勺哐的一下砸在床边扶手杠子上，直砸得局长眼冒金星。

　　虽然被砸得眼冒金星，局长猛咳了几声下意识先嘴硬狡辩道：“我不是我没有，那场晚宴太危险了……我是实在担心夜莺才去晚宴上帮她挡酒带她回来的。”

　　……应该是除了夜莺没有人知道她其实在那之前去参加了另一场的。

　　安有些意外道：“原来是这样吗……？”

　　局长头昏眼花地摁着眉心道：“是不是，不信的话可以问问夜莺……嘛。”

　　局长知道大概率安不是会去求证的人，而且千说万说……虽然副官很生气但应该还是会帮自己圆谎的，她一向是这样。但最后心底还是虚了虚，为了掩饰只好装作头晕加上了一个可爱的语气词掩盖发虚的语气。

　　安叹了口气，还是软化了态度道：“但局长也不该做这样损害身体的……”

　　局长可怜兮兮：“安——”

　　安止住了话头，顿了顿，还是放过了局长一马，微笑着警告道：“这次放过您，没有下次了哦，局长。”

　　局长松下长久绷住的那根弦，重新嬉皮笑脸起来说些漂亮话，在安无奈的制止下歇了下来，药效上来连打了几个哈欠。

　　在意识混沌时，局长又想起了夜莺，声音极低地喃喃自语道：“有没有什么精神量表啊安……我怎么觉得我有点病。”

　　……不然怎么会又害怕她生气，又故意想要惹她生气。

　　……这多多少少得有点毛病吧？

　　……跟上庭那群豺狼虎豹打交道久了，自己的精神最终也还是变态了吗。

　　……可是她皱眉的样子好好看。

　　局长没等到安的回复，猛地一下昏睡了过去。

　　幸好问的不是海拉。

　　不然这些真心话和盘托出之后一定得得到一串密集电报，最后盖棺定论。

　　——铁暗恋。

　　浮沉在梦境的深海中。

　　某一刻她好像看见了副官的身影。

　　等她猛地追上去时，那个人回头。

　　是一贯的清冷镇静语声与面色。

　　字字句句陈述尽她的一切。

　　卑劣，自私，多疑，刚愎。

　　却也尽数拆穿了那些表象下她最真实的想法。

　　她警惕自己必须保守的道德底线，善良，自持，温柔，赤忱。

　　她步步后退，苍白的言辞一遍一遍否认拒绝，徒劳辩解。她不是一个好人，没有什么道德底线，所谓善良温柔不过都是与人交往必有的表象。

　　她无法不把自己粉饰成一个恶劣的人，她绝不能失去那件遮罩着她自己的肮脏大衣。否则，否则。那些幼稚的柔软必将随自己与身边的人一起，彻底被粉碎殆尽。

　　副官不为所动，揭穿开一切。善与恶的两面毫不偏颇，在她的心底都明晰。

　　她从来不想让她看到的一切。

　　她不允许自己当个好人，也不允许自己做个恶人。

　　她一总夹杂在善与恶的中间，约束着自己的脚步要做到最正中的公平。善和恶都不够纯粹。

　　在其中无休止地浮沉，粉碎。

　　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这样的自己。因为那是最脆弱的自己，没有善恶任何一面的粉饰，也纯粹得没有任何武装。

　　……也许偏偏是这样的自己，才不惧怕任何伤害呢？

　　一闪而过的想法被她死死掐灭在脑海的最深处。

　　她面对着副官毫不留情的剖析，心中仓惶颤抖一步一步后退着。

　　还在强颜欢笑。

　　——原来在你心中我有这么好吗？

　　……因为你只单单向我展示尽不好的那一面。

　　她没有办法否认，落寞垂眸。

　　也有一瞬间希冀，知道了这一切的夜莺，会不会爱上这样的自己。

　　这个看起来还可以……虽然让自己痛苦不能却也喜欢并坚持着的自己。

　　但梦中的副官只是陈述尽这一切，之后冷冷回头。

　　转身离开。

　　……是啊，假借喜爱之口的伤害，不管背后有多少原因理由，不管是承担职责提防背叛守护身边人，还是对方亦有秘密隐瞒分辨不清立场，种种种种，都只是借口罢了。

　　卑劣之人。

　　——有什么理由祈求她的回头？

　　她没办法要求她为自己回头。

　　梦境里那些隐秘的爱意只能走向盛大的日落。

　　后来，她又在空无一人的崖边坐了一夜。

　　局长在病床连批了十几天文件，终于可以短暂拄着手杖下地行走回到自己办公室的时候，破碎防线那边又传来了噩耗。

　　并且这个噩耗是由那场醉酒和局长的刻意躲避后，日常中再也没有太多交集的夜莺副官带来的。

　　虽然局长还是能从副官冷得要命的一张脸上看出不知道是不是滤镜的担忧，但她与夜莺都知道，这种事情并不是可以自由拒绝的。即使她浑身上下的伤，最轻的可能才刚刚愈合。

　　等夜莺汇报完破碎防线前线传来的近乎“丧尸围城”的大型守城救命传呼，局长下意识地叹出一口气来。

　　不知道会不会又是一场不归路。

　　局长扶着手杖低头闭眼的瞬间，想了很多该带上谁去才合适。

　　增优减负，优化队伍结构。最后算来算去还是把自己优化出去最合理。

　　废物一个，什么也干不了，这身体情况还要疯狂拖禁闭者的后腿。

　　……如果回不来了呢？

　　局长脑海有一瞬间想过这个问题。

　　就让亲爱的副官一辈子都认为自己的局长多么讨厌自己，一总用那样一副攻击性深重苦大仇深的面目对待自己，要么就是唯恐避之不及恨不得跑出MBCC躲着，好像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

　　局长被自己不合时宜的想法逗笑，虽然知道也许现在每耽误一刻，可能前线上都有数不清的人死去。但她还是忍不住不合时宜地笑出声。

　　虽然躲了副官十几天……

　　太阳穴蹦着疼。

　　自己可能真的需要一些有效的精神评估了。

　　没有听到离开的脚步声，局长有些奇怪地抬起头来。

　　自家的小鸟副官依旧显而易见地沉着一副冷漠的神情，可见这几天被自己气成了什么样子。

　　——皱着眉头的模样，好看极了。

　　局长将侧脸靠在撑住手杖的手上，仗着她对自己的纵容，歪着头吸了一口气展开眉眼笑笑道：“还有什么事吗？亲爱的副官。”

　　亲爱的副官……只是不该再属于“我”了。

　　夜莺严肃的目光紧盯着她，口吻认真：“局长，您的身体状况不能再亲自上阵了。”

　　局长意外地扬了扬眉，歪了歪头，语声无辜又轻描淡写道：“还以为你会现在和我算完所有账……毕竟这次去了还能回来的概率已经约等于零了，到时候算账都找不着人了。”

　　还是那副嬉皮笑脸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夜莺扣紧了手中的文件夹，空气里有极轻一声咬着牙的吸气声，神色不动地继续道：“我认为您可以紧急调用MBCC的……”

　　“——夜莺。”

　　局长阖了阖眼，叹气道：“我现在是完全反抗不了的，哪怕你现在一枪毙了我，我也不会有任何挣扎。还是说……我之前喝醉的时候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动摇了你？让你气到这个地步也不舍得对我发火？”

　　局长趴上了桌子，那只仅有的好手还在百无聊赖地转着自己的杯子，唇角挑出几许玩味的轻笑。

　　“真该让我记得，什么样的话术竟然让我一向严肃坚定的副官都会动摇，实在是太不容易，可以办个班儿补贴点局内开销了。”

　　“不过死在战场上也挺好的。我也只不过是MBCC的某一任局长而已——连我自己都记不清是第几任——总有下一任来接替我。说不定会比我听话得多。”

　　……不会像我一样天天惹你生气。

　　——我很胆小，如果给我一个机会，我不会让梦里那些发生。我会先你一步，转过身去。

　　这些话出口，局长已经能想象副官此时此刻听完这些胡言乱语平静面容下血压飙升的状况了，但是天地良心她确实没有想要故意刺激副官的意思……她可能真的有点病，最近下意识的就很想挑衅副官，一般是行为在前脑子在后面追。

　　不过副官被气走了也好，给她留下一些临死前最后的安静。

　　——重伤这件事知道的人太少，她瞒得很好，包括那次废弃工厂的陷阱与爆炸，她甚至暂时遮住了兰利的眼线。夜莺背她回来那天，局内大多数人知道她出事了，但不会知道她到底伤得有多重，毕竟她也体虚惯了。她在医疗部这几天的托词是“机密的狂厄研究”，拉上了艾恩和安帮忙圆谎。而平常出现在人前时她也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也导致现在必须去这一趟。

　　但是对于这件事的缘由，她从不后悔。

　　这件有关夜莺的事情，她希望永远都埋葬在那场爆炸的地底。再无翻身的可能。只成为永久的秘密。

　　局长在心底叹气。

　　——可能这辈子副官都不会晓得，那个经常惹她生气，对她总是冷漠疏离怀疑，对她独一份猜忌远离的局长，心底才是真正对她有觊觎。

　　余光中副官竟真的向自己走近。

　　出乎意料的行为。

　　闲适把玩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悄无声息握紧了杯柄。

　　副官倾下了身。

　　落在耳畔的低语，带了些紧咬着后槽牙的隐忍。

　　——“您对我真的有诸多不满吗？”

　　有清冽好闻的薄荷香气。

　　……不对劲。

　　往常的副官肯定会据理力争陈述自己的关切，解释自己的难言之隐，再加上几句“管理局不能失去您”这样的话。

　　……难道是自己喝多了真的说了不该说的话？

　　这一刻的副官……

　　竟让她无端感到些许心颤。

　　局长趴在桌上的手猛地一推桌案，旋转椅随着反作用力滑开，重新与副官拉开安全的距离。

　　局长倚在椅中，翘着二郎腿双手十指交叉与她对视。

　　……骨折了，这个二郎腿不过脑翘得腿好疼。

　　局长极力控制着面上表情，氛围到这里了不能露怯，动作到这里了又疼得要命。

　　非常折磨自己。

　　交叉的十指都有些颤抖，局长内心龇牙咧嘴，面上表情还是无所谓的懒赖没个正行：“怎么会，喜欢你还来不及。”

　　夜莺闻言索性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夹，走来局长身前倾身撑住两旁的座椅扶手，重新拉近距离，直到双眸相对。翠绿色的眼中还是如常的肃静缄默，片刻，唇边却蓦绽开一个若有所思的笑。

　　“我也很喜欢您。”

　　……真的恐怖。

　　刹那间局长近乎浑身毛都要炸了开。

　　甚至能感觉到手腕上脉搏跳动逐渐加速，直到一种脱缰根本拉不回头的状态。

　　仰了身要往后躲，又受困于椅背遮拦，但凡是个折叠椅，局长非得把椅背压下去一把把自己掼在地上。

　　只好受困于副官与椅背之间，承受这个“副官竟然这么笑而且说出了这种话”的惊吓与恐怖氛围。

　　“咳咳咳咳咳咳……”

　　局长低下头掩住唇猛咳起来，另一只手下意识试图阻拦眼前压迫感极强的人，呛得眼泪都差点出来，还在断断续续红着眼角调笑道：“真信啦？我这个人可是经常说谎的。”

　　怦怦跳的心脏近乎逼红了脖颈与面颊，还在装作是病态的咳嗽掩藏。阻隔开距离的手抵着副官瘦削的肩膀，试图拉开安全距离。

　　仰得紧靠在椅背上，却避无可避。

　　副官一双青翠色的眼眸依旧镇定而冷静，即使被调笑了也不生气，沉默片刻，反而也好像聚起几分难得笑意，口吻轻松道：“是的。您是这样的。”

　　局长脑中爆炸，疯狂思考上次喝醉到底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能让夜莺这么反常。

　　但实在是身体状况太差又喝得太多，完全想不起来了。

　　唯一的记忆只停留在坦白局的结束，她守口如瓶那个秘密，没有胆气作为先迈出步伐的那个人。她从不敢先一步交托信任，哪怕是喝醉了应该也会如此。

　　但副官靠得好近。

　　她低眸凝望着副官近在咫尺的薄唇，思考着口红的色号，不合时宜地出了神。

　　……会是什么味道的呢？

　　想象中可能会有薄薄的甜意。

　　虽然一总严肃地微抿着，看起来很不好亲的样子。

　　但是她必须承认，远不止这一个时刻，她想过很多次想要亲亲自己的副官。

　　但是还是要躲着，故意惹她生气，故意避让着，显得好像自己多么不喜欢她一样。

　　好像多么不喜欢她故意和她作对，又想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一样。

　　因为……因为。

　　局长凝住的目光，扣在她肩上的手无意识间越发用力。

　　夜莺敏锐地感知到，却不做挣扎，只任由眼前的人发着呆。

　　“局长，您欠我一些东西。是您喝醉那天许诺我的。”

　　夜莺垂下眼眸，微微笑笑，直起身顺着局长心意拉开了距离，回到桌边拾起自己的文件夹。

　　她知道，局长这人虽然确实谎话连篇，但她却有种异样的固执——她可以说谎，但许下的诺言从不落空。也因此，局长很少会向谁许诺。

　　果然，局长下意识皱紧了眉，问道：“是什么？”

　　夜莺思考着整理好手中的文件，手腕终端发来消息，直升机已经就位。另外，还有一条出乎她意料之外却令她不动声色松开了眉眼的信息。

　　“那是您需要自己想起来的。”夜莺抬起头，平稳陈述，“我会替您安排好管理局里外的一切，您这次也会平安归来的。直升机到了，需要我抱您过去吗？”

　　“——这次，您好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局长翘着的二郎腿放不下来了，安也不在附近，确实完全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还挺记仇的。

　　局长叹口气，终于妥协了些许，将头埋在副官的颈窝，语声是吊着命一般的气若游丝。

　　“通知赫卡蒂，海拉，哈梅尔，诺克斯，卓娅，白逸。和我走一趟。”

　　本以为这场输得彻底。

　　额头处传来的副官的颈动脉搏跳动触感却好像凌乱得太过不正常。

　　有些意外地抬起头，却看见自家依旧冷静严肃得公事公办，背脊端直正经的小鸟副官耳尖好像悄无声息红了彻底。

　　局长没有点破，很快收回了眼，在她的怀里掩住嘴偷笑着直咳。

　　原来不坦率的不止自己。

　　也许……

　　副官没有撒谎。

　　白皙纤长的脖颈，有温温缓缓令人安心的香气。

　　——好想咬一口哦。

　　局长舔着自己的虎牙，漫不着调地思考着。

　　去他＊的世界，未来，狄斯城。

　　如果这趟能回来，在管理局地上的高层天台修一个小观星台吧。

　　……哪怕，可能一辈子她都会与副官止步于这样的距离。

　　她深知自己克服不了性格最深处的劣根，也曾经瞻望过管理局之上的星辰。

　　她心里的潮起潮落汹涌坠亡，不需要声息。

　　有些人只要永远在那里就好了。

　　……不需要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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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甚至还会有后文，我不确定，标题上中下番外都用过了下一个不知道取什么了哈哈哈，但是这个事儿其实还没结束大家也看出来了，啊啊啊到底啥时候能结束啊能不能行了，小鸟副官快来速速挨亲！亲完就完结！

  这节儿可算是剑拔弩张对上了一会儿，但是局长忘了自己早就在她那秃噜干净心底话了，所以副官根本不生气啊，面前纯一个死鸭子嘴硬傲娇哈哈哈。

  无奖竞猜，副官收到了什么消息让她心情一瞬间改观？

  彩蛋还是一些文档里正文外的灵感碎片，也有对剧情的揭露碎片，可看可不看。

  这几天去武当山玩，催更的被刀过的被坑过的要拿刀撬我家窗户的（？）都可来三次元找我，万一碰面了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也代表这几天可能不会写文了，下一次更新又不知道何时）

  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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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所有均是2023.1.18之前的作品，那段时间阳了来着，所以以上当时的叭叭全都是过去的时间轴，大家不必担心我。最后，阅读愉快，感谢您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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