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牵着他结束了舞曲最后的部分，他被你逼得后退的样子有点好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交际舞不是把对方逼上绝路的舞蹈剧，我们是同时起步的。”他突然说，语气不像在抱怨，更像是开玩笑。

“是吗。抱歉，毕竟我是决斗者。”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他又笑了，“好吧，参加晚会的也都是。说真的，我很难保证自己面对明天的舞伴不会有这种感觉……”

即便没有音乐，他也攀着你缓慢地摇晃，点头为自己打着拍子。下一首舞曲迟迟不响起，你猜他的播放列表里没有第二首，于是你随便问了个自己没那么在意的问题。

“连续两周都办舞会，最近是有什么纪念日吗？”

“我只知道这周六晚上，还有哪天？”

“上周六。你还喝醉了，你朋友特意送你回来。”

“什么？”他睁大了眼睛，眼瞳显得清澈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更不聪明了。

“那不是舞会吗？你和朋友们的小聚会？”

“我早就想说了，周六喝醉的是你吧，我只是太累睡晕了。”他还在胡扯，看来他那天确实喝太多了，“我的哪个朋友？让我打个电话问问。”

“叫隼的那个。我有请他进屋坐。”他再次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好像要问你是什么时候学会这种初级社交寒暄的，你朝他挑起一侧的眉毛，示意他闭上嘴，“但他急着送妹妹回家。”

“妹妹？”越来越敷衍的舞步突兀地停下，他飞快地眨了眨眼。

“怎么了？”

你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半个人都挂在别人身上，头简直要垂到地上去。他那位朋友眉眼间的神情如猛禽般锋锐，搬运醉鬼的动作却极尽人情，小心翼翼地把喝得烂醉如泥的他倒进客厅沙发里。看着那副画面，你难得地替别人感到一丝羞耻，于是你——至少是这几年以来、也可能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发出客套的邀请，问对方要不要留下喝一杯茶。那人指指门外的出租车，说还要和妹妹一同回家。白色的车体在雨夜中清晰可见，而且就在他指向外面的刹那，夜空也突然被雷电撕裂，你更清楚地看到出租的标牌和前后座的人影。

“我也许确实喝醉了。”

他和你忽然没那么相似了。你们的长相都没有变化，但你的感官突然清晰起来。你上前去捧住他的脸仔细地看，忍不住用手指抚摸他的额角。

你一向无所谓他人对自己外貌的评价，无论真实与否，那些话语对你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杂音。现在，看着月亮在他五官上留下的柔光和暗影，你这才懂了一点别人的夸赞，那确实很美好。但这一定不止是单纯的长相问题，你执着地把思绪掰回来。让你们更有魅力的是精神气质，而让你们对彼此具有吸引力的是……

这是梦吗？你问。至少对我来说是。他说。

“我有点羡慕这里的我，能和……”他朝你挤挤眼睛，“这样的人一起。”

他不再回答你的问题，也不再问你什么，只是再次牵起你的右手。房间里飘浮的月光突然流淌起来，你险些被绊倒，他将你揽在怀中护住了你。你和他对上目光，他抿抿唇，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拉着你再次起舞。这次他几乎把你抱起来了，你急忙抓住他的肩膀。你们轻快地跳起，又一同落下，你大衣的下摆飘起来，像黑色的羽翼。

音乐又一次响起，这是另一首曲子。最开始只有钢琴，很快，许多陌生的声音从你们的脚步间跳跃出来，它们是不和谐音，却又有种令人着魔的诱惑。你能踩上它们的节奏，他也能。这些跃动的音符一定是由其他乐器奏出的，至少包括你的大脑神经，它们毫不留情地压过了原本的钢琴，压过了你能辨认的乐器，像吞噬理智一般占领了地板和墙壁上的曲谱。现在他的手确实又扶在你的腰上了，你们相握的手十指相扣。

他怀抱着你旋转，从角落跳到中央再折转向另一角，脚步在流光中滑动时已经准备好下一次起跳。这不是交际舞，你们在光里浮游，近乎狂放地飞跃，那种温暖的喜悦也再度在你心头盘旋。你们在跳的这支舞曲是心或月光，是你擅长的，有了皎洁的浮力，你感到无比轻盈，仿佛真的能飞入夜空。但今晚你已经决定要陪他跳舞了，你选择留在这里，让光晕漫过脚腕，让他带你从房间的这一头跳到那一头又转着圈回到起点。你望向他的眼睛，他同时低头看你，在光华波动中，两对灰蓝色的折射交叠在一起。

“谢谢。现在没人会陪我这样跳。”他说，“至少我没有机会……”

于是你终于醒了。舞曲还在继续，但只剩楼下休息室传来的钢琴，好在你是自然醒来，不是被琴声唤醒的，不用因此感到烦扰。你昨晚喝了太多，对入睡时刻毫无印象，而现在已经是下午茶时间。会在工作午休时演奏的一定是克里斯，然后，大概两小时后有个吵吵嚷嚷的笨蛋会来找你决斗，你们约好的。

你逐渐头痛起来，后悔晚饭时因为和父亲吵架就给自己灌酒，希望自己没有错过什么重要的事，也希望下一秒起床后不要冲进卫生间呕吐——至少别被阳斗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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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斗的舞伴是格洛丽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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