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九月

亞特蘭大意外發現哥特蘭喜歡的人其實就是她，是在某天下午的訓練上。

愛荷華一面伸展手臂，一面和沃絲派特聊著戀愛話題：「喜歡上室友的機率是不是很高啊？」金髮戰艦——美國籍的那位——舉了幾個例子：薩拉托加和齊柏林，俾斯麥與歐根，還有哥特蘭和她。

「咦？」亞特蘭大正好從旁邊經過，湊巧聽見兩艘戰艦的對話而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咦？妳不知道嗎？哥特蘭喜歡妳哦！」

愛荷華揭發的事情令亞特蘭大一整個下午都很煩躁。

憑什麼就這樣若無其事地說出來啊？也不考慮聽到的人會是什麼心情，簡直就是單細胞生物的作為。她忿忿地想，雖然沃絲派特當場制止愛荷華透露更多細節，但已經太遲了，她已經知道了，哥特蘭總是用溫柔笑容掩蓋起來的那個秘密，她再也無法配合對方而假裝什麼都不曉得了。

她想起先前問起哥特蘭有沒有喜歡的人時，對方慌慌張張想結束話題的模樣。亞特蘭大並沒有意識到那個人就是自己，但假如當時哥特蘭如實向她坦承，她會順著那樣的氣氛而答應嗎？亞特蘭大左思右想仍得不出答案，戀愛這件事距離獲得這副身體才剛滿半年的她而言過於遙遠，即使身邊有許多能夠參考的例子，她依舊無法理解那是什麼感受。

知道自己被哥特蘭喜歡的感覺並不壞，甚至讓亞特蘭大有點高興，可是她不願因此抱著半吊子的心態回應哥特蘭，她曉得她們對彼此懷抱的情感是不同的，她當哥特蘭是個溫柔親切的室友，或該說是朋友嗎？而這種喜歡與戀愛之間究竟差了多少距離，此刻的她並沒有答案。

好巧不巧，那晚哥特蘭約她一起吃晚餐，於是她和哥特蘭在鳳翔的食堂碰面，一面用餐一面聽對方分享今天發生的事。亞特蘭大思考了一整天，決定把今天聽到的秘密放在心裡，等哥特蘭有所表示的時候再好好回應。很稀奇的，平時不太喝酒的哥特蘭這晚點了一杯啤酒，亞特蘭大盯著瑞典輕巡手上那個外層不斷凝出水滴的400ml玻璃啤酒杯，猶豫著是不是該先替對方消耗一半的份量。

「妳明明就不太能喝酒，為什麼要勉強自己？」亞特蘭大疑惑地問，沒忘記哥特蘭前陣子被灌醉的事。

「我想說要定期訓練，總不能每次都被愛荷華她們灌醉吧？」哥特蘭嚐了酒杯頂端的泡泡，覺得很苦似地吐了吐舌頭。

「但我聽說酒量是天生的，後天的訓練只能增加一點而已。」

「總比沒有好嘛！妳有喝醉過嗎？」

「沒有，也不想。」亞特蘭大皺皺眉頭，無論是愛荷華喝醉後大吵大鬧還是哥特蘭對著馬桶嘔吐的模樣，都讓她對這件事徹底失去了嘗試的興趣。

亞特蘭大知道自己的酒量不差，至少比愛荷華好上一些，但她可不願多給那些大型艦找她喝酒的機會，因此總是裝出沒喝幾口就要睡著的模樣。哥特蘭在酒量一事上倒是相當坦然，總是毫不避諱地承認自己快喝醉了，亞特蘭大猜想她的原意大概是希望其他人就此放過她，誰曉得那些大型艦竟以此為樂，非得要把她逼到極限才肯滿意。

「妳不覺得和大家一起喝酒是很快樂的事嗎？」哥特蘭問晃了晃手上的杯子，她喝得不快，期間還經常做出不太適應啤酒花氣味的古怪表情，令亞特蘭大哭笑不得。

「還好，如果只是為了聚在一起，其他飲料不也可以？」亞特蘭大舉杯去碰哥特蘭的酒杯，她喝的是連一點威士忌都沒加的可樂，嚐起來比啤酒順口多了，也不會讓人失去理智。

「那不一樣嘛，喝了酒能看到大家不同的樣子啊，而且有些話就是醉了才能說嘛！」

「像是什麼？」亞特蘭大不以為然，畢竟即使喝了酒，哥特蘭也不打算說出自己喜歡她的事啊。

「哎呦，反正就是一種很不一樣的感覺啦，輕飄飄的，妳喝幾口就知道了！這杯給妳，我要再點一杯！」哥特蘭把酒杯推給亞特蘭大，向瑞鳳招手要了新的啤酒。

600ml應該還不算多吧？亞特蘭大思忖著，嘗試在哥特蘭臉上尋找喝醉的跡象，由於她們至今未曾兩人單獨好好喝過酒，她實在難以判斷這樣的份量對哥特蘭而言是否安全。

亞特蘭大啜著哥特蘭喝過的酒，這才發現間接接吻這事其實她們也做過不少——互相餵彼此吃冰淇淋、分享罐裝飲料、或是替對方解決吃不下的甜點——這些是發生在哥特蘭喜歡上她之前還是之後？亞特蘭大努力回想，然而她薄弱的記憶就像杯裡的冰塊，在腦中停留沒多久就化開，使她無法辨別究竟是什麼催生了哥特蘭對她的感情。

飯局接近尾聲時，哥特蘭陷入酒精帶來的亢奮狀態。她沒有醉倒，但是也算不上清醒，對話裡逐漸出現亞特蘭大無法翻譯的瑞典文。隔壁桌的摩耶和足柄見獵心喜，藉機問起大膽的問題，例如哥特蘭有沒有在意的人，或對身為室友的亞特蘭大是不是保持著超越同袍之誼特殊想法，諸如此類。

哥特蘭雖然是乖乖回答了，不過全程用的都是瑞典文，因此沒有任何人知道答案到底是什麼。亞特蘭大豎起耳朵，有些好奇自己的名字用瑞典文唸起來是怎麼樣的發音，以及，摩耶提起那些和戀愛有關的話題時，哥特蘭紅著臉道出的那串答案又是什麼意思？

這人是真的喜歡她嗎？或那其實只是被愛荷華加油添醋後產生的誤會？明明喝得不多，亞特蘭大的腦袋卻因為運轉過度而開始發燙，倘若此刻哥特蘭藉著酒勁向她告白，她猜想自己應該是會答應的。

竟然因為這麼一點啤酒而失去判斷力，酒精這種東西果然很危險啊……亞特蘭大喝完剩下的可樂，決定在足柄問出更驚人的問題之前把哥特蘭帶回房間。她扶著渾身發燙的瑞典輕巡回到宿舍五樓，兩人之間的身高差距讓哥特蘭得以整個人掛在她身上，亞特蘭大一直都不明白，明明艦體的排水量和長度都是她略勝一籌，為什麼成為艦娘後卻是哥特蘭比較高呢？

「Wait, Atlanta……」踏進房間的時候，哥特蘭用很軟的語氣喊了她的名字。

亞特蘭大屏住氣息，在哥特蘭繼續往下說的幾秒鐘裡胡思亂想了起來。該不會是要和她告白吧？今天喝這麼多酒其實是為了製造機會嗎？不對不對，從哥特蘭把這件事當成秘密藏起來的舉動來看，向自己澄清剛才所有話都是在開玩笑的可能性還比較大——亞特蘭大緩緩吸進空氣，讓自己不受控制的腦袋冷靜下來，這才聽見哥特蘭用恍惚的口吻道出令人啼笑皆非的話。

「我得先去巡邏才行……茶水間那個水龍頭一直栓不緊，我怕它又開始漏水……」哥特蘭撐起身子，把覆住側臉的長髮梳到耳後，露出被酒精染紅的臉頰。

「我幫妳去看看吧，只有水龍頭？還有其他要注意的嗎？」亞特蘭大笑著問，哥特蘭喝醉後掛記的事正經得令她鬆了一口氣——果然這人就算醉了也還是她認識的那個人嘛。

「妳不要喝太多，在路上睡著會很危險的……那邊還會有鯊魚，妳要小心鯊魚……」

「Don’t worry, I’ll be fine.」

由於哥特蘭開始胡言亂語，亞特蘭大決定先讓她躺到床上，刷牙洗澡的事就等明天再說。她把自己的鯊魚抱枕塞進哥特蘭懷裡，那人旋即向孩子似地用雙臂攬住它，一面交代除了拴緊水龍頭還要記得檢查電源，直到亞特蘭大再三保證會把整個五樓好好巡視一遍才肯乖乖蓋上棉被。

亞特蘭大依約到外頭仔細繞了一圈，替茶水間的水龍頭貼上提醒標語，順手把遺留在外頭的糖罐放回冰箱。休斯頓和薩繆爾坐在交誼廳下西洋棋，她看完一盤，提醒兩人離開時記得關燈，接著前往走廊另一端的晒衣場。

「Hey, honey！妳也來洗衣服嗎？」正在裡頭晾浴巾的無畏一見她來就熱情地打起招呼，亞特蘭大皺皺眉頭，對這個稱呼相當不以為然。

「只是來巡邏。」亞特蘭大聳聳肩，她的衣服多半是哥特蘭順道清洗的，原本只是因為推辭不了對方的好意，後來就逐漸變成習慣，不過在更新了哥特蘭對她的看法之後，她覺得有必要重新審視洗衣服這件事，至少不該把貼身衣物交給哥特蘭，否則實在是太為難對方了。

「噢，真難得，我們可愛的瑞典朋友怎麼了嗎？」

「她晚餐喝太多酒，正在休息。」

「啊，她酒量的確是很小。」無畏點頭表示理解，於是亞特蘭大追究起了上個月發生的事。

「妳們既然知道，為什麼每次都要灌她酒？」

「嗯？因為她喝醉之後很可愛嘛，妳有看過嗎？她會一直說瑞典文喔！講話的速度還會變得超級快！」無畏用類似的發音模仿了幾句，拜哥特蘭所賜，海外艦宿舍的成員似乎都學到了一些瑞典語。

「就因為這樣？妳們是小學生嗎？都不覺得這樣很幼稚？」亞特蘭大氣得雙手插腰，瞪過去的目光銳利得簡直能憑空燒穿艦載機的機翼，讓無畏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

「很好玩嘛……妳幹嘛生氣啊？醉的又不是妳。」

「因為她喝醉的樣子很可憐啊，妳們沒看過才會覺得這樣很好玩，愛荷華就算了，妳至少也幫她一下吧？虧她平常這麼照顧妳……」

「我沒辦法啦，我的酒量也只比哥特好上幾杯而已啊！妳要是真的這麼介意就別老是溜走，留下來替她擋酒不就好了？妳很會喝吧？別以為我們沒發現哦！」無畏俏皮地朝她眨眨眼睛，亞特蘭大原本想反駁，但無畏顯然不是隨口亂說，她的眼裡溢滿得意之情，彷彿在說她還曉得更多祕密似的。

「Fine，反正妳們別因為她脾氣很好就一直欺負她，那麼想喝酒的話，我偶爾也是可以奉陪的……」拿不出其他辦法的亞特蘭大最後只好出賣自己，往好處想，至少她可以讓這些人一個一個喝到吐，也算是替哥特蘭報了仇。

「那就這樣說定囉！我會轉告愛荷華的，雖然妳也曉得那傢伙根本不聽人說話，有沒有效我就不保證了。」無畏哈哈大笑，向亞特蘭大道過晚安便離開晒衣場。

亞特蘭大花了一點時間才回到房間，裡頭的燈還亮著，但哥特蘭已經睡著了。這樣的景象難得一見，因此亞特蘭大好奇地靠過去，蹲在床邊端詳瑞典輕巡的睡臉。

哥特蘭的臉頰帶有一點肉感，白淨的皮膚底下透出紅潤色澤，配上那副淡粉色的唇瓣看起來氣色很好。她有一對酒窩，淺淺的，睡著的時候不太明顯，只要笑起來就會在雙頰上若隱若現。亞特蘭大覺得它們很可愛，也覺得那樣的哥特蘭很可愛，但若問她會不會想親吻哥特蘭的臉頰，她肯定要陷入漫長的猶豫。

這人為什麼會喜歡上自己呢？

她沒打算問，只是覺得很不可思議，明明她們兩人的個性天差地遠，哥特蘭是如此活潑開朗，而她既懶散又膽小，如今仍舊討厭獨自待在黑暗的地方。但這艘年紀大她一些的同伴，儘管從未體會過沉入海底的孤寂，卻依然願意在夜裡為她留一盞燈、當她從夢中驚醒時握緊她的手。

為什麼呢？是因為這個人很善良，還是因為她喜歡自己的緣故？

〈待續〉

她們有了同樣的秘密！結婚！

酒量排行大致是這樣：沃絲派特>大黃蜂>亞特蘭大>薩拉托加>愛荷華>無畏>哥特蘭

不過哥特蘭基本上還是可以喝個大約600ml的5%啤酒，普通的小酌沒什麼問題，大黃蜂的歡迎會她吐是因為愛荷華拿威士忌灌她，那艘愛鬧事的戰艦後來醉醺醺地回到房間，因為渾身酒臭被老婆(沃絲派特)懲罰只能睡沙發，也算是替哥特蘭討了一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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